我可没吓唬他。房子是阿婆的命根子,我们家房子虽旧了些,可是结构好地段不错生活也很方便,最重要的是阿婆住惯了,曾有不少人想拿市郊的大房子还换这一套或是高价买下来她都断然拒绝了。所以,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搬的。
“你到底怎么跟女儿说的?”爸爸气急败坏地问妈妈。
“女儿大了,很快就十八岁了,她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妈妈说,“我是不会强求她的。”
我感激地看了妈妈一眼。
那顿饭爸爸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走的时候他还惦着那房子,让我决定下来后一定要早点通知他。他走后妈妈告诉我:“你爸爸一定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了,所以才会打老家房子的主意。”
“他老婆呢,不管他吗?”
“听说他老婆怀孕了。也许他可以如愿以偿得到个儿子。”妈妈嘲笑地说。
我忽然觉得很恶心,不想再谈论关于他的任何。父亲这两个字,算是彻底地从我的字典里抹掉了。而且,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真正留恋的,是卢潜带给我的那份温暖,他轻抚我的长发,他叫我孩子和丫头,他用充满怜爱的眼光看我,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拥抱以及惊天动地的亲吻。都是我没有办法忘记和擦去的美丽记忆。
就算是永远不会有未来,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奋不顾身,我也在所不惜!
夜里妈妈带我去看海,我告诉她我已经下了决定,我要回去,等我读完高三,我会考这里的大学过来陪她。如果考不上,我就来这里打工。如果运气好,也许我已经成了一名歌手,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妈妈就不用再吃苦了。
“优希。”海风冷泠地吹来,妈妈搂紧我说:“我不要你挣很多的钱,钱妈妈可以挣,我只希望你可以有快乐的人生,一辈子不要像妈妈这么苦,这是我最大的希望!”
我相信这是妈妈的真心话。
可是我不敢告诉她我和卢潜的事,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没有办法面对她知道后的惊慌失措。但我渴望着再次见到卢潜,告诉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对, 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第十一章其实我们一样的寂寞
除夕夜,就我和妈妈两个人。
我们没有去饭店,妈妈和我到超市买了不少的菜回家,和我对着菜谱一边研究一边烧。我们用母鸡炖了一锅热乎乎的汤,看上去味道好极了。
妈妈感慨说:“和女儿在一起真开心,好久都没有过年的感觉了。”
可不是?以前每一年过年,我都是跟阿婆俩胡乱吃吃,然后她出去打一天的牌,我则一个人躲在家里看一天的电视。哪里像林媚家那么热闹,单单走亲戚就要走三天!
想到这里,我给林媚打了电话,她在那边肉麻地说想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还没来得及答呢她的电话已经被小Q抢了过去,小Q在那边尖声喊:“优希姐啊,明天的春节晚会可以听你唱歌啦,我在电视上看到预告片,你不要太酷哦。”
“嘿,别老吹,看了再说么。”
“我开学就可以读书去了。”小Q说,“我到时候就跟我同学死吹,我有个姐姐是大明星呢!”
那边一阵混乱,原来是林媚又把听筒抢了过来:“别理她,她一向神经的。”
“小Q通过入学考试了?”我问她。
“是呀,鬼使神差的过了,所以啊,我姨父高兴得要在‘东方巨舰’请客呢,要知道那可是你这样的富人才去得起的地方。”她讽刺完我,在那边哈哈地笑。
“那小Q岂不是可以看到黑皮了?”我说。
“嘘!”林媚示意我小声些,“过年他一定回家了,才不用担心呢。”
挂了电话我又打卢潜的手机,这些天了,一直都不通,我指望除夕夜他会开机,谁知听到的还是冰冷的机主关机的通知声。
妈妈问我:“还跟谁打电话呢?”
“电视台的导演。”我说,“我对我帮助挺大的,我想我应该问候一声的。不过算了,他没有开机。”
“那就给你阿婆打一个吧。”妈妈说,“她一个人在家过年挺没意思的。”
“我不打,要打你打。”我真不明白妈妈,阿婆对她那样,她干嘛还要惦记着她。我敢保证,就算是爸爸,也不一定会记得打个电话回家的。
可妈妈真的打了,没说什么,只是很简短的问候。然后告诉她我会在开学前一天回去麻烦她继续照顾我。
“她说什么?”我问妈妈,“她要是不愿意我和她住在一起我可以出去租房子住。你放一百个心,我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个人住?”妈妈说,“你阿婆什么也没说,你可别想什么烂主意,让妈妈在这边安心做生意,要是状况好,高三的最后半年我就回去陪你,等你考完试我们母女俩再做打算。”
“这还像话。”我老三老四地说。
妈妈嗔怪地笑笑,给我递上一大碗鸡汤。我刚喝下一大口,手机就传来有短消息的通知音,我心里一阵狂喜,赶紧拿出来一看,却不是卢潜。而是我差不多忘了的一个人齐明发来的。那则短信说:“问林媚要了你的手机号,祝你新年快乐!顺便问一句,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回他说:“别胡说。也祝班长大人新年快乐。”
回完了,看妈妈看着我,我自己招认说:“是我们班班长,发短信祝我新年快乐来着。”
“男生?”
“男生。”
“优希。”妈妈笑着问我,“你跟妈妈说实话,有没有男生追你?”
“废话哦。”
“那就是有喽?”她依然笑笑地望着我。
“安啦,我不会恋爱的。学校里的那些男生都挺弱智。”自从认识卢潜后,我真的对学校里的那些小男生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常常收到情书,要么和林媚一起笑着读完它,要么看都不看就扔掉。
“那妈妈就放心了。”妈妈说,“谈恋爱要慎重啊。你看你妈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后悔嫁给爸爸?”我问她。
“倒也不。”妈妈狡猾地说,“要不是嫁给你爸爸,怎么会有你呢?”
哎,大人就是这么狡猾,不过我对妈妈真的有了很多新的认识。当我靠在她身边看我在电视上又唱又跳,看她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幅为我骄傲和倾倒的样子来,我感觉到了以前和她之间从来没有感觉过一个词,那就是:亲密无间。
我不是没有想过留下。在这里念书陪她,每个周末的时候回来喝她的汤和炒得有些半生不熟的青菜。可是,我心里惦着一个人,在那个我生活了快十八年的城市,有一个才刚刚开始的故事,我无论如何要知道它的结局,无论是悲还是喜,我都是那样的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
新学期开始的前一天,我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被阿婆收拾得前所未有的干净,空调也修好了,正在呼呼地往外冒热气,阿婆正在厨房里专心地烧着一条鱼,见了我,没什么话。
我把妈妈给她买的礼物递给她,那是一套新型的保健内衣。她把她很随意地扔到沙发上,然后才问我:“你回来做什么?”
“念完高三。”我说。
“你妈这些年给的生活费,我会算还给她。”阿婆说,“我可不想欠她的。”
这些年,我阿婆收到的每一笔生活费和我和每一笔零花钱都是我妈辛辛苦苦挣来的,我爸一个子儿也没有掏过。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爸春节回来过一趟。”她说,“不过被我打走了。”
我没答话。
她又说:“房契在我这里,我没死之前,谁也别想卖。”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我告诉她我很累了,吃完饭要睡觉了。
“睡吧。”她破天荒地关心起我:“新学期报到的钱有了吗?”
“我妈给过了。”
“哦。”她不说话了,背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第二天到学校报到,林媚看到我,开心地什么似的,就差没把我抱起来打转。在教室门口,我和齐明擦肩而过,他喊住我说:“优希你回来了,我看到你在春节晚会上的表演了,唱得真好。”
“呵,承蒙夸奖。”我心里想,那些乱哄哄的节目你不是不喜欢看的吗?
“我有的时候想,其实一个人适合做什么就做什么是最幸运的了。”他并不在意我语气里的冰冷,而是搓着手自顾自地说,“我以前太强求,认为万般皆下品。真是傻得可以。”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降低自尊来剖析自己,这多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只好看着他,很做作地笑了一下。
“你不走真好。”他说,“五月就是艺术节,少了你可不行。”
“优希现在是大牌,出场费你付得起么。”林媚笑呵呵地把我从他身边拖开,小声地说:“书呆子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你莫理他。”说完又说:“我呆会儿有点事,不和你一块回家了。”
“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我问她。
她不肯说,卖关子得要紧。算了,反正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懒得逼问她。更何况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去找卢潜!
一看时间还早,我没有打他的手机,而是直接去了电视台。半路上竟然遇到小Q,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优希姐,优希姐,没想到竟然遇到你!”
我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爪子,她又大喊说:“哇,你这身衣服好漂亮,在哪里买的?”
“看不出来哪里漂亮,三年前就流行过了。”旁边忽然有人慢吞吞地发话。我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小Q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她看上去很漂亮,不过很高傲,眼睛看着我时候,是斜着的。
“优希姐我来介绍。”小Q热情地说,“这是我的新同桌阿萌。全班就我们两个算是转学生,所以我们感情好。”
她又对阿萌说:“这是优希姐,她是大明星,唱歌跳舞都棒极了,你要是看电视就可以常常看到她呢。”
“电视最弱智,我从来不看。”那个叫阿萌的女孩上上下下地将我一阵打量,头头是道地评点我说:“不过呢,长得倒是挺有性格的。”
这些小女生!
我拍拍她俩的头说:“我还有事走先了,你们早点回家哦。”
“切!!”小Q和阿萌在我声后拖长了声音。
哎,小Q总算有女伴了,总比她整日和那些小混混男生呆在一起的好。有书可读的小Q看上去好像也乖了许多,至少,头发是黑色的了。
我在电视台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上去。可我还没有走进电梯迎面就走来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那一刻我有些轻微的眩晕,我立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优希?”卢潜走近了,喊我,“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不可以?”
“不是。”卢潜把我拉到一边轻声说,“我现在有急事要去办,等我办完事打你电话,OK?”
“什么时候办完事?”我问他。
“尽快。”他说,“我刚回来,一大堆的事等着我处理呢。”
“如果你不想见我你可以直说。”我放大了嗓门。
“瞧你说的,看到你我不知道多高兴呢。”他说,“听话,等我忙完我们再一边喝咖啡一边详谈?”
“你不许骗我。”我说,“不然我天天上这里来找你。”
“呵呵呵,我求之不得。”他好像真的是有急事,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拉着我往电视台外面走。跟我说完再见还叮嘱我:“手机开着,别让我找不到你。”
我点点头,他的车绝尘而去。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急成这样,他竟然没想到要带我一程。我有些心酸地独自坐公车回了家。
好在晚饭不是太差,阿婆人虽不在,饭桌上倒是留了菜,这多少让我有些安慰。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林媚对我说:“优希请你帮个忙好吗?”
“说吧,我们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不是和电视台的导演熟吗?你替我问问有没有什么演出的机会给会跳舞的男孩不?报酬也不用太高,够生活就行了。”
“你?”我惊讶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黑皮啊。”她说,“‘东方巨舰’不再用外地人,他被炒了。”
“关你什么事?”
“做好事么。”林媚说,“你忘了他曾经把钱还给我们的事了,其实他这人挺好。还有啊,今年除夕夜,我们去‘东方巨舰’吃年夜饭,我去洗手间的途中被两个小混混缠住了,多亏他替我解围。”
“哦?”我看着她,“是不是我去南方一趟错过了很多很精彩的故事啊?”
“会让你知道的啦,你要给我时间慢慢说么。”林媚说,“一句话,这个忙是帮还是不帮?”
“只要你如实招来,我一定帮!”我说。
林媚做贼心虚地叫起来:“坏优希你别乱想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我看他一个人在这里,过年也是孤孤单单的,自从上次出了事,街舞也不让跳了,现在工作又丢了,你说我忍心不帮忙吗?”
“是是是。林媚就是活雷锋!”我说。
卢潜终于打电话约我。依然是在上次的星之屋咖啡屋,依然是二楼的射手厅。他依然等了我半天,依然茶喝掉许多,烟抽了好几根。
一切恍如隔日。
“坐啊。”他招呼我,“傻站着干什么?”
我坐下来。问他:“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怎么忙得完?”他说,“以后会越来越忙了。对了,我要告诉你,新秀比赛我替你报过名了,初赛在四月中旬。这次比赛要求是原创歌曲,陈小姐说你歌曲创作和你参赛的费用都由他们公司负责。他们看过你在春节晚会上的表演了,对你越来越有信心。”
“我一定好好唱。”我说。
他朝我伸开双臂。我笑了,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他环住我说:“下次别再到电视台找我了,有事情打我电话好不好?”
“为什么?”
“你这丫头,还用问为什么?”他说,“我可不想有人说你闲话。”
“也不是不行,”我说,“不过呢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说吧。”他拍拍我的背。
“我有个朋友跳舞挺好,他跳街舞是最棒的。可是最近失业了,你能不能替他找个工作?”
“什么朋友?”他问我。
“是林媚的朋友。”我赶紧解释。
“怕是不太好办,你要知道街舞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它太随意,和专业的伴舞,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帮还是不帮?”我撅起嘴。
“好啦,我会看机会的么。”他说。
“机会?!“我跟林媚一说她就跳了起来,“黑皮可是等着吃饭呢,怎么可以慢慢地等机会。哎,那个导演怕是推托吧,我看他一定是不愿意帮忙!”
“你现在怎么比小Q还紧张黑皮?”我说,“你不是说他很坏的么?”
“浪子也会回头的么!”林媚嘴硬说,“人也会变的么,你真是。”
星期四的时候,林媚居然没有来上课。齐明对我说:“林媚怎么回事?新来的班主任正在抓纪律,她可不能往刀刃上撞啊。”
“也许是病了吧。”我说。
“病了也该打招呼啊。”齐明说,“你快往她家打个电话!”
还用他说,电话我早就打过了,可是一直没人接。中午的时候我终于打通了小Q的手机,问她知不知道林媚去了哪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逃课呢。
小Q在电话那边想了很久,然后她说:“优希姐你真的不知道吗?也许你应该去爸爸巷看一看。”
我去了。
我用力地敲黑皮的屋,开门的是林媚,见了我,有些许的吃惊。把我让进去,她说:“他出去找工作了,今天难得这么好的阳光,被子洗了容易干!”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去。我跟着她走,看到院子里一大盆的脏衣服和正洗到一半的被子。虽说是春天,可水依然是那么的寒冷,林媚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可她不管不顾,蹲下来继续洗着。
“林媚!”我冲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她一把推开我说:“就快好了,下午我一定会去上课。”
“怎么?我老婆替我洗衣服你也有意见么?”我惊讶地回头,黑皮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靠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含糊不清地对我说着话。
“你叫她什么?”
“老婆啊,”黑皮看着林媚,“你不会反对吧,哈哈。”
“如果我是你,我会让你老婆回学校上课。”我说。
“今天不是停课吗?”黑皮又看着林媚:“你好像是这么跟我说的对不对?”
林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对着我大喊道:“优希你不要乱说,有什么事我们回学校再谈?”
黑皮嘻笑着说:“瞧。赶你走啦。”
不用赶,我自己走。
走出爸爸巷的时候我看到了小Q。她蹲在那里,头发染成了那种骇人的深绿色,看上去像只呆头呆脑的大冬瓜。她的身边,是那个叫阿萌的女生。
“小Q你头发怎么了?”我说,“你怎么可以搞成这样?”
“她受刺激了。”阿萌说,“这个可怜的孩子,爱情和亲情同时背叛了她,她一时半会儿当然接受不了!”
“小Q。”我抱住她说:“听话,把头发染回来,你好不容易才可以回学校念书,不可以乱来的。”
<br> “优希姐。”她抱住我呜呜地哭起来。她绿色的头发抵在我的胸口,呼出的热气差一点让我窒息,我在那一刻刻骨铭心地感觉到,我也好,林媚也好,小Q也好,其实我们都一样的寂寞。
我们就在这样的寂寞里不知疲倦地游泳,只是不知道,何时才可以靠岸?何时才会是尽头?
第十二章告别的初夏
陈小姐告诉我,为了让我参加全国新秀选拔赛,他们专门请来国内一流的词曲作者为我度身定作了一首歌。歌名我挺喜欢,叫《亦歌亦舞》。和翻唱别人的歌不同,唱一首完全属于自己的歌感觉真的是棒极了。而且名家就是出手不凡,试唱下来,歌词和旋律都让我挺有感觉。
“等你拿到名次,这首歌还可以做为你新专辑的主打歌。”陈小姐说。
“还不赶快谢谢陈姐姐?”卢潜提醒我,“为了你这首歌,她可没少费功夫。”
“我会好好唱的。”我赶紧表态,“尽全力!”
“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边唱边跳,这对于很多歌手来说是蛮难的。所以这一次,我们想找六个更加成熟一点的男生来为你伴舞。”陈小姐说。
“你不是有朋友很不错吗?”卢潜说,“可以带来试试!”
我欣慰,原来我的事他一直没忘记。
林媚一听高兴得把我一抱说:“我就知道优希最好了,我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呀。”
“你和那个黑皮没什么吧,居然逃了课跑去替人家洗衣服,真是把我吓得个半死。”我忧心忡忡地对她说。
她答我:“过一个人不会知道的啦。”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反问她。
“呀!你恋爱了?”她直直地盯着我的脸:“是不是那个替你伴舞的小伙子,长得特别帅的那个?”
“别瞎说了。”我躲开她,生怕她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要是知道是卢潜,我估计她昏过去都有可能。
黑皮来面试的那天林媚陪着他来,他跳得相当的不错,五分钟不到,陈小姐就拍着手说:“就是他了!”
林媚附到我耳边得意地说:“我就说过他准行!”
“瞧你美得,指望他跳舞养活你啦?”
“说什么呢?”林媚不高兴了,“别把我看得那么没出息。”
看来书上说得一点也没错,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发脾气,心里容不下一粒沙。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卢潜三天没跟我联系,我一见面就冲他发起火来。
“干嘛呢?”他一点也不火,笑笑地看着我。
“不许笑!”我大声说。
他立刻把脸板起来,严肃得像个法官。
我却哈哈笑起来,趴到他肩上说:“喂,你看看你,居然有白头发啦,别动别动我替你扯掉它!”
“别扯!”他避开说,“扯掉一根会多出来十根来的。”
“谁说的?”我才不信。
“我女儿啊。”
那一刻我和他之间僵住了。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凝固。这是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他的女儿,提完了,他当然很后悔,独自抽起烟来。
短暂的沉默后,我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会介意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介意什么?”他明知故问。
“不介意你有妻子,你有女儿,无论你有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我就是喜欢你!”我朝着他大喊大叫。
“优希!”他看着我叹息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坐到他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你不用拿我怎么办!我已经够大了,我很快就要满十八岁了,再很快就会二十岁,甚至三十岁。上天做证,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老得快一点。”
他伸出手来抱紧了我,把我抱得那么紧那么紧。像是要将我捏碎一样。我等待着他吻我,但是他没有。不过没有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慢慢慢慢地等下去。就算等到我自己也有白发的那一天。
我把这段话记在了日记里。我其实从来都不记日记。但是那天我记了,我真的很想记住这个日子,这个我的成熟让我自己都感到惊异的日子。我明白也是从这一天起,我和卢潜之间,再也不仅仅是他说了算。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我顺利地通过了新秀比赛的初赛,和卢潜之间偶尔会有争吵和眼泪,就算是不谈爱情,我也执意相信并感谢卢潜让我拥有和懂得“爱”。因为我可以趴在他的肩头,一边唱歌一边任意地瞎说,可以在周末的午后缩在他的怀里自由自在地看一本言情小说或背几个英语单词,可以肆无忌惮地冲着他大喊大叫大哭和大笑。大多数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光都是怜爱和纵容的。我开始学会了化淡淡的妆,我尽量想让卢潜忘掉我还不到十八岁,虽然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林媚还是偶尔会逃课,说起黑皮的时候眉飞色舞,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学会了烧菜,有一次排练完后,我们到黑皮的家里吃林媚做和的土豆烧排骨,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小Q的头发从绿色变成红色,再从红色变成黄色。她给我发来愤世嫉俗的短消息,对我说:“爱情是狗屁,你爱的人永远也不会爱你。所以,狗屁!”
我给林媚看,林媚一语不发。她的头发长了,一根一根直直地拂在肩头。在“爱情”这个字眼面前,曾经无话不说的我们也开始学会了谨慎地守护着内心的秘密。
我不说,她不说。
我们都不说。
那一天,和黑皮排练的间隙,我们很难得地坐在舞蹈室光滑的地板上聊天。夏天正在慢慢地没有声息地来,阳光长驱直入,窗外的树绿得耀眼。我问黑皮一个我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有问的问题:“你是真的喜欢林媚吗?”
“那么,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导演吗?”他反问我,嘴角浮起一丝了然于胸的笑容。
我吓了很大的一跳:“莫乱说。”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黑皮说,“你骗不过我。”
“你是不是这么跟林媚说了?”我问他。
“放心吧。”他笑着说,“我可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
我心稍宽,对他说:“林媚对你很好,你要让她少逃课,马上就高三了。林媚的成绩不错的,不像我,考大学没什么指望。所以啊,你要多鼓励她才对。”
黑皮沉默了一下说:“是的。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说,“我总是弄不明白。”
“那就别弄明白了。”他说,“其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你家在哪里?”
“很远。”他眯起眼睛说,“我都快忘了。”
这个城市有很多漂泊的孩子,黑皮是离我最近和一个。他眯起眼睛看窗外的表情让我的心疼痛起来。我伸出手在他面前一晃说:“嗨,别神游了,我们起来跳舞吧!”
“好!”黑皮握住我放在他眼前的手将我从地下一把拉起来说:“一起来跳!!”
也许是在地上坐久了腿发麻,我竟一下子没站稳,好在黑皮又敏捷地伸出手来一把托住了我的腰。
就在我站稳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林媚,她正站在舞蹈室的门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正抱着我的黑皮,手中的冰淇淋一滴一滴地往地下滴。
五秒钟后,她转身跑掉了。
黑皮飞快地追了出去。
那天的排练因为黑皮一直没回来而被迫中断,陈小姐很不开心,说:“无组织无纪律的人看来就是不能用,跳得再好也不行。”
“有点急事。”我替他解释说,“我们下次多排些时候就是了。”
我没有打电话向林媚解释,清者自清,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相信她会相信我的。
那晚本来还约了卢潜吃饭,可是我在饭店等了他一个小时,他一直也没有出现,手机也关机了。看来,这真是倒霉的一天。我从灯红酒绿的大饭店里走出来,到路边的小摊吃了一碗面条。然后我安慰自己说:“优希回家睡觉,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第二天上学,林媚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等着我。见我出现,咧嘴给我一个做作的微笑。我没好气地骂她说:“死样,死小心眼!”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只是不放心他。”她小声地说:“你骂我吧优希,我知道我完了,我没出息,我小心眼,我神经病!”
“好啦好啦。”我说,“再这样下去我真要被你气成神经病了。”
“哎。说得也是,”她叹息:“我的功课都快要当掉了,神经病才会在高三快来的时候谈恋爱哦。”
“哈哈,”我说,“你知道说明你还不是那么的不可救药!”
“我就是喜欢他。”林媚说,“优希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好不吱声,我都自身难保了,林媚还不知道呢。
那天放学,我又没找到卢潜。他常常这样失踪惯了,不是出差就是有什么急事。我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失踪,只希望他会早一天联系我。这么一想着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来不及看号码就欢天喜地地接起来,却是林媚,在电话那边说:“优希你快找卢导演救命!”
“怎么了?你慢慢说,别吓我!”
“小Q又被抓起来了,就是涉嫌犯毒,罪名可不小呢。你快找卢导演想想办法啊!”
“可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他手机没开。”
“那我们先去公安局吧,”林媚说,“你快来,我还没通知的姨父姨妈呢,要是能解决就不让他们知道了,不然小Q也会被打死的。”
“我这就来。”我说。
我打了个车到公安局的门口,林媚和黑皮已经在那里了,见了我,着急地问:“怎么样?找到卢导演没有?”
我摇摇头,安慰她说:“别急,总有办法的。”
“他们不给进去。”林媚哭着说说,“是我害了小Q,要不是我,她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她一定恨死我了,是我害了她。”
黑皮和我赶快把她拖到马路对面的一颗大树下,黑皮说她:“你呀,在公安局门口哭起来,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都怪你!”林媚心情不好,乱骂人。
黑皮倒不生气,露出惯有的那种无所谓的笑容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小Q。她正蹦着从公安局里出来,我正要喊她喉咙却一下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因为我看到小Q身后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我都认识,就是阿萌和卢潜。卢潜的手一直放在阿萌的肩上。走出来的一瞬间,他也看到了街对面的我,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把阿萌拉上车,车子飞快地开走了。
小Q朝我们跑过来,兴高采烈地说:“真没想到阿萌的爸爸竟是卢导演,她叫卢萌呢,世界真是小啊是不是?”
“小Q”林媚抱紧她,“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一场误会啦,”小Q说,“有个小子让我和阿萌替他送包东西,那么一小包,可送一下就给五十块钱,这么好的生意谁不做。可是,谁会知道那是摇头丸!”
“你吃了?”林媚尖声问。
“我哪有?”小Q申辩说:“阿萌说她试过的,她比我酷多啦,我是乖孩子哦。”
阿萌,杜萌。
想明白这点后我的脑子里哄的一声巨响。我怎么也没想到卢潜会有那么大一个女儿,而且,她就是阿萌,一个比我还要胆大还要放纵的女生。一阵恶心控制不住地从心底犯起,我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林媚慌乱地来拍我的背:“怎么了,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可能是受凉了,去医院看一下吧。”黑皮说。
“优希姐你脸色真难看。“小Q说,“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我回家躺躺就好了。”
阿婆换了新的被单,我躺在那里,闻着被子上被太阳晒过的香皂的气息一语不发,夏天真的来了,窗外是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可是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拼命地想卢萌的样子,她嚼着口香糖斜着眼睛跟我说话的样子。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很像卢潜,如果她有一个好的母亲,好的父亲,她的故事一定会是另外的一个结局,可是,很多时候,当她需要父亲的时候,她的父亲却在我的身旁。
内疚和不安象虫子一样啃咬着我的心。
…
我没有再和卢潜联系。但是,我如期参加了新秀比赛的复赛。那场比赛卫视全程直播。妈妈打来电话给我加油说:“我正在看,好好唱!”
“妈妈。”我说,“暑假我去看你,烧菜替你吃,我会做土豆烧小排了,是林媚教我的。”
“好啊,那我可以轻松了。”
电话讲完了,黑皮把我拉到一边说:“我看啊,第一名非你莫属,遗憾的是你到中央电视参加决赛的时候我不能再为你伴舞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要走了。”黑皮说,“告别这里,去更远的地方。”
“为什么?”我问他:“林媚知道吗?”
“她知道。”黑皮说,“我会再回来,给她一个我给得起的世界。”
“祝福你。”此时,除了祝福,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跟他分手是对的。”黑皮看到我眼睛里去,“他永远也给不了你,那个你想要的世界。”
我并不责备黑皮的残忍。这是我终将要面对的刀口,不是吗?
后台上,黑皮一个漂亮的空翻。然后他对我说:“赤手空拳赢世界,我可以,你也一定可以的。”
我和林媚相视一笑。
比赛开始了,我站在舞台中央,再次体会做主角的兴奋和自豪。一刻,万千目光再次为我凝聚,我带着自信的微笑,唱出那首代表我心的新《亦歌亦舞》:
跟我出发
天没亮的时候
一路狂奔
在破晓时分和爱接头
这自由的空气
微蓝的风
我亦歌亦舞
在这告别的时候
甩了甩了甩了一些过去的梦
忘了忘了忘了那些不眠的痛
放了放了放了是你回望的眼眸
好了好了好了是我年轻的伤口
…
主持人在报我的成绩,所有的评委都给了我前所未有的高分,陈小姐跑过来抓住我兴奋地说:“快来快来,优希。你肯定又是第一,看样子没人可以超得过你的得分了。陆总来了,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我们趁这个机会把签约的事情告诉大家!”
“再说吧。”我拂开一脸疑惑的她,朝着台下的林媚和小Q还有黑皮走去。
音乐已停,我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在这个告别的初夏,我愿意相信,如歌中所唱,我年轻的伤口终会愈合。而这个世界终会原谅我,原谅卢潜,原谅林媚。原谅小Q,原谅阿萌。原谅一切的一切。
再见,天很蓝的初夏。
再见,我亲爱亲爱的卢潜。
再见,我一碰就会痛的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