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呢。他会一直记得我吗?
记得曾有一个爱脸红的女孩,投奔他的一夜,又不辞而别的一个清早。
他会记得吗?如果记得,又会如何怀念我?
有一小瞬间,我忽然又不想离去,他还未醒来,我还未与他道别。
可是,离别哪能总遂人愿呢。
天光已经大亮,我早该启程。
浪漫的情节没有发生,王子没有醒来救下灰姑娘。
但这就是真实人生。我们的真实人生。
我站起身来,轻轻将纸条放在茶几上,最后再认真看一眼他的容颜。
这大概是我看过的最后一样美丽的事物,在我离开这个遗憾的世界之前。
我没有带上哆啦A梦。它的嘴角还是有一个难看的污点,但不知为何,今天再次看它,似乎不那么难看。或许它只是想告诉我,即使带着缺陷,它也可以笑容甜美,幸福快乐。沙发上的它好适合这个家,好像它生来就该属于这里一样。
而还没有找到那种笑容的我,不该带着它。
其实我更希望的是,哆啦A梦能代替我继续存在在他的生活,替我陪着他。
也许未来每当他看到它,还会再一次想起我。
多美好。
Chapter 21
只是,在我打开张光定的家门却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就被坐在楼道台阶上的女孩,哦不,或许说是女人凶神恶煞盯着我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穿着一件荧光黄的背心,艳绿色的牛仔裙短得就要走光,脖子上挂了一条粗粗的项链,吊坠是一颗缺了口的大草莓。她的眉毛、头发,全部染成红色,却戴着碧绿的美瞳。如果说她鼻翼一侧的那颗水钻还谈得上一点点个性的话,那么眉骨上那颗铁珠,就真的让我没话说了。她用像被炭笔涂过的一双乌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然后那两条原本以极别扭的姿态盘起的腿轻轻一蹬,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如果我是男生,一定会被她两条又直又长的腿打动。但现在,她却走到我面前,用几乎脸贴脸的距离盯着我看。然后猛地挺胸抬头,咧咧嘴,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Shit!”
她嗓门真大。
但是骂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脑子里晕乎乎的念头竟然是:张光定认识的人真洋气,连骂人都用英文。
可是,我真想直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如果他吵醒张光定,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不能走掉?
“瞧你丫那欠扁的单眼皮!”在她张开嘴说话的时候,我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是的,没错,她的舌尖也有一颗钉。
我立刻把她想象成年久失修的某样家具,因为破得不成样子才全身钉满钉子。但她暴风骤雨般的脏话显然比她硬朗的形象更让我大跌眼镜,短短的两分钟里,她已经诅咒遍我的周边、家人、一切她能见到的联想到的人物、生物,抑或事物乃至空气。
我毫无抵抗力地背着我的小包矗立在那里,巨蠢无比。眼神很虚弱,智力很欠缺,导致开口讲话时的气势也很不足:“你找谁?”
“我就找你!”她绕着我走了一大圈,这才立定,看着我。
老实说,她长得不算难看,除了过于时髦之外,就是太瘦了而已。
但是,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正闪身打算走人。她抬手拽了拽我的书包带,然后突然往前一推,我重心不稳,一下磕在门框上。
“居然是这种货,老娘真是输得冤!”她气冲冲地朝屋内喊。
她好像力大无穷,眼睛里闪着熊熊的嫉妒火焰,伸手一把夹住我,把我往身后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门里塞,一边塞一边说:“今天你不讲清楚,就从老子的裆下出去!”
我蹲下腰,我原本真的是打算从他的裆里钻过去的,一点没错。但是很不走运,她踢了我一脚,一边踢还一边说:“你是不是脑壳背面长满了大脚癣?叫你走裆你就走裆?我叫你去SHI,你去不去SHI 啊?”
没错,我正是打算去SHI呢。
反正就要SHI了,再受点气也没什么了不起。况且看上去,我好像是惹到了张光定的什么前女友之类的人。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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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张光定醒了。
我没来得及逃走,只能被动陷入这场迷局。
张光定走出来的时候,她正在朝里面喊:“我在门口整整坐了五个小时,五个小时!我昨晚说过,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那你现在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没有啊!”
她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项链叮叮当当乱响,让我想起胡同里有人骑破旧自行车大摇大摆穿梭而过时拨响的车铃,又吵又难听。
可是当张光定出现在她面前第一秒的时候,我就看到她眼睛里忽地放射出的光芒——
这就是所谓爱情吧。
只一瞬间,熊熊烧到了我这个旁观者。
她斜眼瞥了我一眼,抬腿就往屋里走。
我看到张光定抬手拦她。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说不清的忐忑突然因为这个动作而缓缓平复。
可是完全没想到的是,那女孩忽然转身,走到我身后,在我后脑勺上重重拍下一巴掌。
耳朵只听到“啪”的一声,嗡嗡声已经经过神经传进脑子里。
书里总说什么眼冒金星,但如果此时我还有力气的话,我一定会纠正这个错误。因为,真的没有亮闪闪的金星,只有开始以每秒五圈的速度高速旋转的视野。
“你再疯别怪我不客气!”张光定右手指向她,左手迅速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真大真温暖。
即使再来十个疯女人,一千个铁桶砸向我的脑门,我也不怕。
女人在她面前直接跳起来:“老娘等了你五个小时,你竟然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就是跟这个贱货整夜游荡在温柔乡?”
她的话严重超过了我的尺度,我只能闭上眼。
“你快走吧。”张光定说。
“这他妈就是你的决定?”她的脸颤抖得更厉害了,假睫毛像要掉下来一样。
张光定不回应。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她双手撑着墙,好像在把自己就要脱壳的自尊拼命往肉身里按。一边按一边虚弱地说:“你选,让我留下,还是走。”
最后那三个字她几乎是哼出来的。
我看得出她在乞求。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点可怜她了。
然而,张光定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拉进房间,然后“砰”地把门撞上。
等我意识到那个女人终于停止踢门的时候,张光定已经围好了围裙站在厨房里。
“会痛吗?”他用手指了指脑袋。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想吃煎蛋。”
他围着围裙的样子真好看,阳光照进来,我都睁不开眼睛了。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我偷偷伸手把桌上那张纸条攥进了手心。
就像张光定不过问我的秘密一样,我也选择让他保守他的秘密。
因为这才是和“光屁股”有默契的龙四。
他一定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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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3
张光定为我做的煎蛋简直像一枚太阳,他还颇有创意地用番茄酱在蛋黄上点了两粒眼珠,还画了微笑的嘴角。他用一枚微笑的太阳蛋把我融化在这样一个跌宕起伏的清晨。
只是我知道,美好的东西不能贪恋太久。
否则就会像那只精致的大酒杯一样,在碎得彻底的同时,顺着你皮肤的纹理狠狠刺进去,形成残破丑陋的伤口,你睡着疼,醒着疼,走路疼,说话疼。
跟着你一辈子,如影随形。
所以当我看见阳光默默地照在亮晶晶的餐具上时,好像在目睹一件艺术品似的,不敢呼吸。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我吃掉最后一口煎蛋的时候,我轻轻放下手中的刀叉。
是的,我没有忘记张光定所教会我的优雅气质。
事实上,他带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再见。”我说。
“今天要下雨的,我送你。”他从屋角拿起一把伞,招呼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只能跟在他后面。但是拉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那个人,却还是杵在那里。
“Hi,好久不见!”她调侃式的笑容还真灿烂,新涂上去的唇蜜随着嘴唇的动作一闪一闪发亮。
看我和张光定都没有反应,她又两手交叉,鞠了个躬然后抬头咧开嘴角说:“阿尼哈塞哟!”
张光定只是拉着我往前走,他腿长,走得快,我要拼命才能跟上。我的掌心贴着他的。虽然我们一前一后的动作有点古怪,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
奇怪的是,那个女人一句话也不再说了,只是一直跟着我们。
张光定看也不看她一眼,气氛实在够尴尬。
走到街口的时候,张光定帮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我先坐进去。
我开口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如果我什么都给不了张光定,那么至少应该让他和喜欢他的人在一起。
她那么喜欢他,鬼都看得出。
他终于转身对她说:“可以了吧?我要送我朋友去火车站。”
她一路趾高气昂的脸突然低下来,嗓音里带了一点儿哭腔,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他说:“可是为什么呀?我觉得我挺好的。”
她看着张光定的时候,鼻翼上的铁珠在太阳光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
然后她指指我:“你那么忙,要不我帮你送她好了。”
天呐,千万不要。
在张光定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我一下子钻进了出租车,“啪”地关上车门,然后和师傅说了句“去火车站”。
车开起来的时候,我从反光镜看到张光定和那个女人站在原地看着我。像看着一颗意外滚过来的皮球,又一顺溜地滚走了。
他手里还拿着那把伞,并没有试图追上来。
可是说不定这也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告别方式。
我在心里,跟他挥了挥手。
Chapter 24
事实上,出租车刚刚拐了个弯,我就从车里跳下来了。
是的,我没带够钱。
我只能在张光定看不到的地方狼狈地和出租车司机道歉,然后下车,往火车站走。
我不能在天津出任何事,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我不能给张光定带来任何麻烦。我也不希望某张报纸的头版头条会是“少女见网友不慎离奇身亡”等等。
最最重要的是,我赴死的超级大决心,貌似在这奇妙的一夜后有了点动摇?
还好,我没走太长时间就到了车站,真不知道一向路痴的我是怎么办到的。
还好,我买到一张慢车的硬座票,回北京的。
付完票款,我身上还余五块钱。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只是当我从充满汗味和闷热空气的车厢里终于找到座位坐下的时候,就看到我那只放在脚旁的书包被人踢了一脚。
我抬起头,是她。
她居然跟着我!那张光定呢?
我忍不住偷偷往她身后瞟了一眼。
“我说过了,要帮他送你嘛。”她靠着我坐下,笑嘻嘻地问:“昨晚你们都干些啥?有没有那个那个那个啊?”
我把头靠在一边,看向窗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耳朵也被堵住。
她一定是对我的淡然极度不满意。突然指着我,对着一个正经过的列车员大喊:“嗨,这个人没有票哦!”
一车厢的人都撇过头来看我。
我的脸上像有什么在烧一样,慌慌忙忙伸手在口袋里掏呀掏的,却什么都掏不出来。
见鬼了!我明明把票放进口袋里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高兴极了,然后用唇语跟我说:“要我帮你吗?”
“你的票呢?”列车员走过来,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我…”我忍不住把两只手捏在一起,连头也不敢抬。
“在这儿呢!”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还不紧不慢地拿着晃了晃。
列车员没说话,瞪她一眼就走了。
“还不赶快谢谢我!”身为小偷的她没脸没皮地冲着我喊。
火车咔嗒咔嗒地动起来。
我望着远处的城市,这个属于张光定的城市,我来了一天却又要离开了。
火车还未驶出站台,我却已经开始有些想他了。
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多可惜。
就在我心里一阵乱疼的时候,她的脸突然凑近,对着我说:“如果你告诉我你和张光定的关系,我就告诉你一个他的秘密,比天还大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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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可是她什么秘密都没告诉我,而是用脚踢了我几下,“喂喂喂单眼皮,你有吃的吗?”
我心里说不好奇是骗鬼的,但我想,她也许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还没我了解张光定来得多呢。
所以我装作没听见,继续闭着眼睛假寐。
也许是觉得我实在无趣,她不再缠我,安静下来。
可是她安静了,我倒觉得不妥了,睁开眼偷偷瞄过去,竟然发现——
我的书包被她拉开了好大的口子扔在一边,而她正拿着我的日记本在看。
“我没有吃的!”我大喊一声。
我多想把书包抢回来,可是,我不敢。
幸好,她没注意到这是一本日记本,而是首先对我的名字发生了兴趣。
她翻到第一页然后笑得无比猖狂:“哈哈哈哈哈,龙四?你居然叫龙四?你是你们家老四吗?那你前面还有龙一龙二龙三?”
但是还好,她笑了一阵,又从我书包里翻出了两袋不知道哪一年被我放进去的豆腐干,用最快的速度吃干净。
我把她随手扔在一边的日记本赶快悄悄塞回了包里。
如果这里面的秘密都被她看到,我宁愿自戳双眼,跳下火车,立地成佛。
她吃完东西之后,就好像患了多动症一样闲不住。
先是忙着开始换她的美瞳,准确地说,是摘下。然后,她掏出一瓶极香的发蜡,开始抓自己的头发。实在没得玩了,就用变小很多的眼珠盯着我看,问我:“你觉得我的眼珠是什么颜色?”
我根本懒得理她。因为我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手里一直握着我带来的手机。很显然,它是关机的。
本来,这是一场计划好的赴死之旅。
既然,它已经面目全非而我很孬种地无路可退了,那么,或许我现在应该打个电话给我妈,谎称一下我现在的处境,才是长久之计。
我犹豫着是否要利用她一下,比如告诉我妈我只是跟一个女网友约会什么的。她却一把抢过我的电话,用另一只手高高举着防止我抢回去,一边说:“我们给张光定报个平安吧?”
“还给我!”这是我这辈子力气最大的一次。我发誓我从来没有那么快地思考过一件事,并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摁住她的头,同时用手肘抵住她的后脑勺。
直击命门。
完成这一切,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天赋的本领,可惜我从前从未发觉过。更加从未施展过。
“算了算了,还你还你。”她被迫把手机还给我,看上去眼泪汪汪的。我很酷地接过去,紧握着我的手机不再放开。
“嗷。”她揉着酸痛的脖子,说,“你这手肘是狼牙棒做的吗?”
我得意洋洋地扭过头去。
张光定。一定是你的那个握手,给了我什么魔力,让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还击,也可以这么有力量。 原来做不做弱者是有选择的。
她又开始盯着我笑,用她那卸了美瞳稍显正常的琥珀色眼珠温柔地盯着我看。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正打算再次转头的时候,她倒先开口了:“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张光定他活不长了?”
她看着我,眼底的悲伤一览无余。
但是,我凭什么要相信她?
Chapter 26
曝完那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后,她一直看着窗外,不再吱声。
好在车程不远,北京很快就到了。下了车,她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出了检票口,她追到我身边问我:“你去哪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本来有我的打算,但在做好这个打算之前,我并不知道我会惹上她这个大麻烦。
“龙妹妹?小龙女?四姑娘?喂,要不你跟我说说张光定怎么称呼你啊?”她跟在我身后,嗓门一如既往地大。
“别走,小三!!”她突然跳到我面前,两手叉腰冲我大喊,吓了我一大跳。
于是火车站周围的人都纷纷向这边看来。我的脸立马火一样地烧了起来。
尽管这是她的惯用招数,但我真的不想再和她没完没了地周旋了。
“我跟他没什么的。”我小声说,“真的,你别再跟着我了。”
“他从不留人过夜。特别是女人。”她用她那又变大了的黑色瞳孔紧盯着我,“不过如果你可以改变他,我也心甘情愿。这是真的。”
“别再跟着我了,好吗?”我近乎是在求她了。
“你跟他,有那个吗?”她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翻来覆去都是这个问题。
“没有。”为了赶走她,我只好认真而干脆地回答她。
她叹息,再看天。再看我,再叹息。我真怀疑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什么,都没有?”她显然不甘心,加重语气问。
“除了拉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看来为了摆脱她我真是豁出去了,蠢到绝。
本来我以为她会趁机嘲笑我一番,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脸上浮现的,竟然是一种无比失望的表情。
“你希望他跟我好吗?”她问我。
“只要他喜欢,就好。”我说。
“你不吃醋?”她很吃惊的样子,看着我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我没有回答。
我当然是吃醋的,只是我没有资格,也已经没有机会吃醋了。
这一点,她不会明白,我也不会解释。
“那他死了,你会哭吗?”她不依不饶地问。
“他不会死的,”我声调忍不住提高,“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麻烦你就不要再诅咒他了。”
她在拥挤的人群里退后一步,然后忽然像用尽全部力气一样朝我大喊:“我爱上他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我他妈的爱他爱得可以容忍他爱别的女人!可以我去讨饭让他在家躺着!可以为他生孩子不要名分!可以把我的所有内脏器官分给他一半!我为什么要诅咒他,你以为我愿意吗?笨猪,你懂不懂爱情!”
最后这句话,骂得干脆利落。
是的,我是不懂。
只是说着这深情的宣言的时候,她表情痛苦,眼泪飞溅。是这一天以来,最撕心裂肺的模样,真真切切得像是被割破心脏的疼。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有这么好的演技,所以,我的心咯噔了好几下。
“我是真的喜欢他,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真的要死的。”
女孩说完这句话,突然靠近我,伸出手来用极具依赖感的姿势勾住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求求你救救他,我相信你可以!”
鬼使神差,我那瞬间抬起意欲推开她的双手竟然静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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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7
恢复冷静之后,她说要请我吃比萨。
说实话,这个时候我只想知道张光定到底怎么了,谁还有心思去吃油腻腻的食物。
只是她像看透了我的心事一样,一脸严肃地说会在吃饱之后把张光定的秘密都告诉我。
这对我绝对是一种蛊惑。
所以我跟着她走进了一家必胜客,还特意选了最靠角落的位置。
如果,我是说如果,张光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借故去洗手间,却只是关上门用力掐自己的虎口,直到掐得有点发紫,我才稍微平静了些,有勇气去接受她即将带给我的任何答案。
只是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点完了所有的食物。见到我,手指像弹钢琴似的在空中一阵乱动,对我笑着说:“哈喽龙姐,原来你没跑!”
“你叫什么?”我问她。
“紫薇。”她大声说,“不过我俩应该换个名字,你说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调侃的神态,好像刚才在我面前涕泪横飞伤心欲绝的是另外一个人。
“请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我一句废话也不想听,直奔主题。
她晃了晃头满不在乎地说:“你为什么不看看他给你发的短信,也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虽然明知道她有可能在耍我,但听她这么说,我还是赶紧打开我关了许久的手机,在我妈妈一大堆焦急的短信里,只夹着张光定的一条:“你忘记带走你的哆啦A梦,我改天送去北京给你。记得要乖哦。”
清淡的口气,就像他的人。
但我整个人,还是因为最后那五个字,瞬间不争气地变成一砣软塌塌的棉花糖,慢慢就化了。
“怎么样,有吗有吗?”或者是有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她并没有贸然上来抢我的手机。
我没有理她。那几个字像在我脑海里用红色毛笔一笔一划重重地写下,深刻而醒目,让我回不过神来。
这句话他以前也曾在我们网聊的最后作为结尾,但是这一次,我却忽然感觉到一种犹如密友初见后分外的亲昵。
难道我和他之间真的有些不一样?或许也只是我多想了吧,毕竟他的不知道第几任前女友正端坐在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看你那呆样,收到甜言蜜语了吧?”她恨恨地说,“分享分享嘛,别那么小气。”
“你要是没什么要跟我说的,我就走了。”我站起身来。
真是的,又被她骗了!张光定一定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跟她浪费时间!
“坐下!”她很凶地呵斥我,“你再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你是不是很爱张光定?”
我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撒谎。她刚才骂得对,因为我压根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她瞪大眼睛仔细地盯着我看了看,才缓缓地说:
“好吧。败给你了。我和他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校友,他比我高三届,我读初二的时候他读高二。那时候大家都说,高二(2)班有个帅哥,帅到人神共愤。在今天也就是超越韩庚直比王力宏那个级别的,于是我们年级的女生放学后组团去参观。那时候他胆可小了,一见到女生就脸红,更别说一群女生了,多亏我略施小计,才将他救出重围。后来我们从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我后来再没见过那么美的黄昏。夕阳照着他的脸,我发誓再没见过比那更好看的一张脸。我当下就在心里默默跟我自己说:加油,拼了命,也要把他追到手!只可惜…”
她说到这里,打住了,低着头,像是磁带卡了壳。
关于张光定的往事,我是爱听的,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她重启。
“我高二的那一年,他在北京读大学,我跑到他学校,要跟他表白。我记得那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在离他们学校不远的一个小酒吧,我喝了好多好多酒,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但是他却告诉我,他不会喜欢我,永远都不会!”
“或许,”此时此刻,我只能苍白地安慰她,“你们只适合做朋友。”
“那你们呢?”她猛地抬头反问我。然后,她用一种很认真的口气说道:“我希望,你们适合做恋人,我对天发誓,真的这样希望。”
我看着她瞪圆的眼睛和忽闪忽闪的睫毛,这种表情像宣誓一样严谨。
只是,这算是哪门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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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在必胜客那个靠近冷气、隔壁是厕所的死角里,我瑟瑟发抖地听完了紫薇的一席话。
这种长时间被冷气吹得双腿打软的心情,导致我在日后无数个日子里看到这家店的招牌,都会觉得有一种灰蒙蒙的压迫感。
那天的谈话,是以她的这一句话为结束的。
“他得了绝症,是跟心脏有关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说死就死。我看他挺喜欢你的,我打你一下,他心都快碎了。所以,有你陪他走完这一段,我也放心了。所以,多点时间陪陪他。”说完这一句,她像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必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