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么着,我不想怎么着,我压根也不会怎么着,我就算要怎么着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要怎么着!”黑人急了,绕口令却说得倍儿溜。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黑人手下的兄弟一个个愤怒地看着我。

许弋在我的旁边喘着粗气。

我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如果真的打起来,我应该是打110还是去搬救兵,还是到学校里去找老师,在我没有想清楚的时候,黑人却打了一个沉闷的响指,用一种败下阵来的语气对大家说:“我们走。”

说完,他第一个转身大踏步地往前走去了。

我一颗悬着的心刚刚放稳,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又发生了,许弋冲了上去,挥起拳头,从后面给了黑人的肩膀重重的一击,嘴里还喊着:“光头,我警告你,你不许欺负吧啦,我绝不允许你欺负她!”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我可怜的没有理智的孩子,他以一抵八,你可以想象得到结局。

他被打破了头,在医院里躺了整整的一个星期,还被学校处分。

我的奋不顾身到底换来了张漾的信任。他终于悄悄地摸进了我的家门,朝我竖起大姆指说:“丫头,干得好,我就知道你能行。”

老太婆又在外面打麻将,按我的经验,她肯定不会回来。

我说:“小白杨,你要奖励我,我为你堕落。”

“得了吧,”他说,“你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但那真是我的第一次。在我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我看到张漾慢慢地走近我,我的宿舍里混杂着许多特殊的气味,女孩子淡淡的经血味,香熏内衣的气味,沐浴乳洗发露、还有各种香水的味道。当然还有张漾的味道,阳台上有一串粉红色的风铃,在下午三点空气里四处游走的暖风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这一切都让我微微发晕。我轻轻推开他,跳下床把门细心地带上,扣好。然后羞涩地坐到自己的床上,对他说:“过来吧。”

我就这样,为一份突如其来且不能见光的爱情,无私地献出了我自己。

这个世界欺骗了我,我必须给与还击,我不会放掉任何一丁点儿属于我的幸福,哪怕付龅拇凼谴哟俗谷氲赜乙苍谒幌А?/p>在所不惜。

我在张漾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哎,我自己,如此美丽。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依然在睡梦中。

他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着。长长的眼睫毛轻轻扑闪。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男生可以有这么长这么好看的睫毛。我实在忍不住地伸出手,拨弄了它一小下。他并没有醒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一声,翻过身继续睡。我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我的睡裙,看到被单上一抹红,长长的灰暗的,像地图上一个突然多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标记,和我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早已干涸的草地(2)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过,会是这么疼的。

我歪着身子去卫生间清理自己,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略带憔悴却也忍不住兴奋的小脸,我捏捏自己左边的脸说:女生。又捏捏自己右边的脸说:女人。然后我不知羞耻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在镜子里还看到那个倒挂的钟,那是我妈妈从美国寄回来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寄一个钟回来,尽管这个钟非常非常的特别。我记得老太婆收到这个翻越了千山万水的国际邮件时那张气得发紫的脸,她把钟当机立断地扔到了后院,尘土飞扬,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半夜的时候我溜出去,悄悄地把它捡了回来,但从此,它只能委委屈屈地呆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里。

现在,它告诉我,时间是晚上七点整。

我突然觉得我非常饿,我不知道那个睡着孩子是不是也会饿,但我知道在他醒来之前,我应该想办法去替他弄点吃的。我蹑手蹑脚地开了门,来到外面,打开了厨房里的冰箱。冰箱依然可耻地空无一物,它居然也敢叫冰箱,我把冰箱门重重地关上,打开电饭锅,看到有半锅饭。我伸长鼻子闻了闻,香的,可以吃。

我决定炒一锅蛋炒饭,喂饱我自己,也喂饱我亲爱的。

当然,还要喂饱我的猫小逗。

我忽然觉得,我是一个活着的多么负有责任感的可爱的好女人。

我怀着我满腔的柔情开始炒我的蛋炒饭。上帝知道,这是我的绝活,我游刃有余地进行着这一切,甚至在油烧到锅里的时候抽空到后院去摘了小葱和小青菜。就在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钥匙插到钥匙孔里的声音。

我的,那个,天呐。

我迅速地把火扭灭,迅速地回到我的小屋,迅速地反锁上了我的门。

大约一分钟后,老太婆开始用力地擂我的门:“你关着门干什么,你给我出来,出来,听到没有,开门!”

张漾被这凶猛的敲门声吓醒了,我捂住他的嘴,无奈地朝他耸耸肩,示意他别出声。

他有些慌乱地开始套他的衣服和裤子,用更加慌乱的眼神看着被单上那个暧昧的标记。老太婆还在努力地进行着她敲门,哦不,应该是擂门的伟大事业:“黎吧啦,你出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朝窗口努努嘴,示意张漾从窗口翻出去。

张漾心领神会,他捧住我的脸,用力地在我的唇上吮吸了一下,然后,他靠近窗口,轻巧地消失在夜色里。

我迅速地把窗户关上。回转身抓起一把脏衣服和旧杂志,把床单盖起来,这才过去把门打开,懒懒地问:“你累不累啊,年纪大了,小心身体。”

老太婆身形灵巧地闪进我的房间,姿势和眼神有点像美国大片里的特工,她目光炯炯地把我的房间扫瞄了一遍,然后问我:“人呢?”

“什么人?”我说。

“你刚才跑进房间的时候我看到有人躺在床上。”

“您老真有趣。”我坐到床上那堆衣服上,随手翻开一本杂志说:“看吧,看完了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我警告你。”她走近了,手指一直指到我的鼻尖上来,“你要胡作非为可以,但是不可以在这里,不然,你也给我滚!”

“您想让我滚哪儿去?”我问她,“这房子的产权是我爸的,你别忘了。”

她气急败坏地转身走开。

我把我的门关起来,坐在那里清理了一下我思绪,决定先把床单上的问题解决掉。我并没有整个扯掉我的床单,而是到卫生间里打了一盆水,找了一把刷子,拿了一小块香皂,蹲在地板上慢慢地,耐心地刷洗起它来。一边看着那个印记被稀释,融化,一边微笑着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终于达成所愿,把我自己交给了他。

多么幸福,且回味悠长。

那天晚上,我哪儿也不想去。我穿着我肮脏的牛仔裤,套着我的粉红色的薄对襟毛衣,独自在小河边散步。我的心情出奇的好,甚至哼起了小曲。我一次一次地回忆着张漾靠近我时的那张脸,还有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的我自己那张美丽的脸,如循环的夜场电影,在脑海里交错放映,一次一次,不知疲倦。

等了这么久,我黎吧啦,终于让我爱的人爱上我了。

我靠在河边的一颗树干上,摸出了我的手机,橙色的屏幕照着修长的手指,我一下一下地按下那个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一个听上去懒洋洋的男声:“请问谁找张漾?”

“我。”我点燃一根烟说。

“他去晚自修了。”

“噢。”我说。

他挂了电话,他并没有问我是谁,他压根也不关心。

我猜那人应该是张漾的父亲,也许是打电话给漾的女生太多了,以致于他的好奇心荡然无存。我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于是心情从沸点降到冰点。可能是因为饥饿的原因,香烟的味道在嘴里显得异常的苦,我在树下来回走了两圈,心情开始不可收拾地烦燥起来,我决定先去拉面馆填饱肚子再说。

夜里九点多的拉面馆冷冷清清,不过老板依然满面笑容地在等待晚自修后人群的到来。在这个相对清闲的时刻,店里的四个小伙计躲在柜台后面玩扑克,比点数大小,输了五块钱的那个小新疆面红耳赤,脸上带着倾家荡产的绝望。

我把五块钱拍到柜台上说:“多加点牛肉!面要大碗的!”

然后我找了个看着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继续抽我的香烟。555的,我抽不惯,但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只抽555.然后我就看到了她,她背着一个可爱的书包,穿黑色T恤长着一张红扑扑圆脸,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个女生是天中的,我其实肯定是见过她,只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话。说实话,她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可爱,以至于我心里忽然升腾出一种想要捉弄她的心态来。我把烟叼得高高的,眼睛瞟着电视,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原以为她一定会害怕,皱皱眉,躲我远远的,那么我就可以哈哈大笑笑得她不知所措。

早已干涸的草地(3)

谁知道她竟然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让我吃了一大惊,我瞟了她一眼。她看着我,一双大眼睛,眼光澄澈,让我心生嫉妒。我决定继续捉弄她,我伸长手,在她的碗里抓了一大把的香菜放到我自己的碗里,我以为这下她一定会站起身来愤然地走开,谁知道我又错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埋头一声不吭地吃着她的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心里对她的兴趣一点一点地滋生出来,这孩子真乖巧,可爱得让人心疼,我注意到她的耳朵,透明的,可爱的,粉嘟嘟的红。我总是喜欢在心里悄悄地替别人起一个外号,于是我叫她小耳朵。

她像我的小白杨一样的干净,纯粹。

不久以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李珥。小资的时候,叫自己木子耳。这跟我给她起的外号有些惊人的巧合。

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的巧合构成的,小耳朵跟我简直就不是一路的女生,但是,我们却成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向天发誓,当我们一起走出拉面馆,当她从书包里把雨伞拿出来递给我的那一瞬间,我就在心里这么想了。

“淋了雨会感冒的。”她对我说。我把伞接过来,伞把那儿还带着她掌心的柔软的温度,没有人这样对我好过,更何况我们只是陌生人。我的心像棉花被重拳击了一下,软下去,一个深深的窝,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我拿着伞一路小跑到天中的门口,到达了才发现根本就忘记了撑开它,我的裤腿上溅了很多的泥,这样我看上去更加的脏兮兮,我躲在一个角落,希望可以看到亲爱的他从里面出来,我被我心中千回百转的柔情缠住,不得逃脱。忽然,有人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吓了我好大的一跳。

“嗨。”他说,“我猜你在,你果然在。”

是许弋。

噢,奇了个怪了,我的睛睛一直盯着校门口,竟然没看到他走出来。

我有些僵硬地对着他笑了笑。

“你怎么了,吧啦?”他把手里的伞移到我的头顶上,关切地看着我说,“你嘴唇发紫,是不是有点冷?”

“噢,是有点。”我说。

“你等我很久了吧。”许弋说,“高三就是这样,自习完了班主任还喋喋不休。不过明天可以放月假,我想我可以溜出去和你一起玩。”

我抱着我的肩膀听他说话,心不在焉地应着:“是吗?你不怕你妈妈吗?”眼角的余光依然挂着校门口。就在这时候我就看见了他,他和一个女孩子肩并肩地从校园里走了出来,他打着一把伞,但伞一直很照顾地朝着女生那边倾斜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女生我在拉面馆里见过。

张漾也应该是看到了我,但他并没有理我,只是好像微微地点了点头,就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

夜晚,微雨。丁香花的气息犹存。我站在许弋的伞下,看张漾替别的女生撑着伞走过我的身旁。那个女孩脸上洋溢着趾高气扬的骄傲和幸福。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一败涂地什么叫做撕心裂肺。无论我怎么样费劲,我的眼光也无法从那两个背影上抽离。我很想冲上去,把那把伞夺过来,对着那两个人一阵乱抽,但是我也做不到,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真的这么做,那么张漾就永远不会再属于我了。

我吞了吞口水,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在看什么?”许弋问我,“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说,“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帅。”

许弋努力地笑笑说:“是他帅,还是我更帅?”

“当然是我男朋友更帅喽。”我挽住许弋的手臂说,“你看他们那样,我们超过去,跟他们比一比,看哪对金童玉女排第一!”

伸出他的手拉住我往前走,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潮湿而小心地握着我在微雨的夜里疾步而行,我们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再拐了一个弯,终于到了一个他认为是安全的地方,一栋大楼的下面。

那是一栋办公大楼,夜里空无一人,一片漆黑。

我靠在墙上,许弋的手臂伸长了,放在我的头顶上方。我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年轻的,跃跃欲试的,和张漾完全不同的。这个被我带坏的孩子,此时此刻,我很怕他吻我,于是我把脸轻轻地扭了过去,下巴抵着我自己的肩,有一点让我自己恶心的假纯情。

许弋哑着嗓子说:“吧啦,我越看你越美丽,真的。”

“你明天去球场打球吗?”我顾左右而言他。

“我明天不是说好陪你一天的吗?”他说,“你好好想想,我们去哪里玩?”

“我今晚没地方去。”我说。

“怎么了?”

“我跟我家老太婆吵架了,我离家出走了。”我说。

“啊?那怎么办?”他有些慌乱。

我不讲道理地说:“我要你陪我。今晚,一整晚。”

“可是,吧啦…”他抱住我说,“可是我妈妈…”

“算了。”我轻轻地推开他往前走去,故作轻松地说:“算了,我去酒吧过一夜吧,反正天很快就亮了,你快回家吧,拜拜哦拜拜!”

“吧啦!”他冲上来抓住我,“你别生气,我想办法还不行吗?”

“你想什么办法?”我说。

他出语惊人:“要不你去我家!”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单刀直入地问(1)

“我家大,我爸妈晚上都呆他们自己房间不会出来。你先在我家楼道等着,等我先回家,安全的时候我发短信给你,开门让你溜进来。然后明天一早,你早点走,他们保管不会知道的。”

“那我睡哪里?”我单刀直入地问。

“睡…”他想了一下后说,“你想睡哪里睡哪里。”

“成。”我说。

我那天脑子八成是坏了,我就是有一种要做坏事的冲动,我压根就管不住自己,我想起许弋那个风情万种的母亲,在心里豪情万丈地对自己说,黎吧啦,你可真有种,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许弋带着我回家,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他回身跟我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上楼了。

他家在四楼,我坐在三楼和四楼和楼道间,把一条腿高高地支在楼道的栏杆上,又开始抽我的555.烟只剩下最后的一根了,我把烟盒捏碎了扔到楼梯下面,忽然想起不知道许弋这个乖孩子会不会有香烟,如果没有,我该如果度过在他家的漫漫长夜呢。

正想着,手机响了。我把手机开到了静音上面,所以没有声音,只有屏幕上“张漾”两个字在不断地闪烁。

我有些慌不迭地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他问我。

我咬着烟口齿不清地说:“我在许弋楼下,等他爸妈睡着了,再溜进他家门跟他共度良宵。”

“你敢!”张漾说。

“也许吧。”我说。

“来老地方,我在那里等你。”张漾说完,把电话挂了。

我很庆幸,我那天没有穿我的尖头皮鞋。我把电话收起,从许弋家楼上跑下来,差不多是以百米冲剌的速度到达了那条小路。那条我熟悉的亲爱的泥泞的小路,想到有我亲爱的正在那里等着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轻盈的鸽,耳边呼呼的风是我无端生出的翅膀。

他真的在那里。

我停下我的脚步,平息我急促的呼吸,慢慢地走近他。

我没出息地害怕,怕是一场梦。

“嗨。”他又戴了他的鸭舌帽,靠在墙边,跟我打招呼。

“嗨。”我伸出我的手掌在空气中击了一下,样子傻得要命。

他朝我勾了勾手指,我像孩子手中弹出的玻璃球于瞬间冲入他的怀里,抱住他我就再也不愿意放手,管他天崩,管他地裂,管他天崩地裂。

“吧啦。”张漾在我耳边说,“我发现,我真的有些爱上你了。”

我闭上眼睛,不答他。

我在心里骄傲地想:当然,当然。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张漾说,“我只是苦于没有地方。”

“你跟我来!”我从他怀里挣脱,拉着他的手一路往前小跑,跑了一小会儿后他停下来问我说:“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嘘!”我回身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向他做噤声的手势。他揽过我的腰,开始用力地吻我。

“吧啦,吧啦。”他说,“我爱上你,我现在不能允许你和别人在一起,绝不允许!”

“好的好的。”我像哄幼儿园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我再也不跟别人在一起,我保证。”

“好。”他点着头问我,“你想去哪里?”

“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牵住他的手一路往前跑,跑到一半的时候,他放开,反过来握住我的,调皮地笑着说:“这样我习惯些。”

“都是你主动牵女孩的手吗?”

“不,我从不主动。”他酷酷地答。

冬天的月光下,他的表情让我放不下,内心温温热热地起伏不定。我们就这样牵着手,来到了我经常去的郊外的那幢废弃的无人居住的房子。

我先熟门熟路地爬上了房顶,张漾紧跟着我上来。他有些奇怪地问我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以前是个手工作坊,后来不做了,房子就空在这里,里面啥也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喜欢跑这里来,一个人在房顶坐着。”

“那你现在呢,心情好不好?”张漾问我,一面问一面伸出手来拨弄了一下我挡住眼睛的长发。

我当着他的面把凌乱的头发散开来,用手重新整理了一下,再扎起来。

他两眼发直地看着我咬着橡皮筋扎头发的样子,我腾出手来打他一下说:“看什么看!”

他歪嘴笑一下,在房顶上坐下来,看远方的天。

我把手机拿出来看,关到静音的手机有十个未接电话,都是许弋的,还有一个短信:“你去哪里了,我想马上见到你,你快来,好不好?”

单刀直入地问(2)

我没理,索性关了机,在张漾的身边坐下:“说吧,想跟我聊一些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坏的?”他开门见山。

“有点。”我说,“就快赶上我了。”

“我不觉得你坏。”他说,“我真的没想到,你今天会是第一次。”

“哎,”我说,“这种事还是不要提的好,别扭。”

“你后悔吗?”他问我。

“当然不。”我笑着说。

“为什么?”他转过头看我,目光如炬。

我乖乖地答:“我爱你,张漾,你对我充满诱惑,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你与众不同。”张漾说,“要知道,我一开始只是想利用你。”

“我愿意被你利用。”

“也许这事会害了你。”

“被你害,就算是害死,我也是含笑九泉。”

“吧啦,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是第一个让我有倾诉欲望的女生。”

“那就说吧。”我靠近他,感觉到他的体温,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脸上来回地游动,他把我的手拿下来,放在他的胸口,我仿佛触摸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不停止地,在为我而跳动,我幸福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听到张漾对我说:“其实,我一生下来,就是一个不幸福的孩子。”

“为什么呢?”我轻声问。

“二岁的时候,我妈妈抛弃了我,还有我爸爸,跟别的男人结婚了。”

“那有什么呢?”我劝他,“我爸妈一起抛弃了我,去了国外。”

“我宁愿她去国外,在我看不到感觉不到的地方,可是你知道吗,她就呆在这里,却把爱给了别的人。她可以恨我的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连她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她也会恨,你说,天下有这样的母亲吗?”

我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今晚打电话给你,是你爸爸接的。”

张漾说,“应该是吧,他不管我的事的。”

“你妈妈,她究竟去了哪里?”

张漾坐下一点点,把我搂紧一些些,对我说:“你听好了,我的母亲,现在就是许弋的母亲,许弋和我一样大的时候,我妈妈嫌我爸爸穷,爱上了许弋的爸爸,就离开我和我们嫁给了他。”

怪不得!

我问:“那许弋的妈妈呢?”

张漾冷笑着说:“许弋的父亲是个痞子,那个可怜的女人,听说拿了一笔钱,就回农村去了。”

“所以…”我颤声说,“你的妈妈就成了许弋的妈妈?”

“不可思议是吧?”张漾说,“我从没想过,天下会有这样子的母亲,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和许弋是同学,她来参加许弋的家长会,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都不抬一下。许弋也总是那么假假的乖巧,什么都争当第一,我实在忍无可忍,我每一天都在想,如何可以让他再也翻不了身,我承认我自己很卑鄙…”

我感觉到张漾的泪水,在冰冷的冬夜,热热地流到我的手背上。

“不要再说了。”我奋力地扬起我的脸,努力地贴近他的。他紧紧地抱住我,头抵到我的胸前,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我的心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这个孤单的孩子,我发誓永远都不要让他再掉一滴眼泪。

永远都不要。

永远不要。

我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我以为我和老太婆会有场恶战,比如她把门反锁了,比如我怎么敲也敲不开,比如她把我房间的窗户也关上了,我没办法从窗口跳进去。那么我就可以扯开嗓门大喊大叫或是用门边的垃圾桶来擂门。因为我的精神实在是太好了,我毫无困意,就想闹腾点事情出来。

可惜事实却不是这样,我用钥匙很轻易地打开了门。

我溜进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我没有去洗澡,我舍不得洗,我愿意我的身上,留着我爱的人的味道,郊外夜晚的味道,我们一起抽过的红双喜的味道以及…爱情的味道。

我睡了半天都没有睡着,于是我坐起身来,用圆珠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我一定要让他幸福。

我把圆珠笔含在嘴里,像含香烟一样,满意地看着我并不漂亮的字。

这是我对自己许下的誓言,我将为此奋不顾身。于是我在半夜三点的时候给许弋发了一条三个字的短消息:忘记我。

发完后,我把手机扔到一旁,倒头睡着了。

单刀直入地问(3)

清晨六点的时候我奇怪地醒来,习惯性地看手机,上面有许弋的回言,他说:我爱你一生,吧啦。

一生?

那就让他当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