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当你越怀疑一件事,这件事就越发像是真的。
那些天,我几乎天天都用手机上斯嘉丽的博客,希望能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但是可惜的是,她却好几天都不更新。我曾打破自己的戒律,在中午午休时间假装经过他们教室门口,一眼瞄到段柏文正趴在桌上睡觉,我的心里刚稍许宽慰了一点,就立刻看到斯嘉丽蹦蹦跳跳的身影,她端着一杯热开水,就在段柏文前面的位子上坐下。
他们是前后桌!
前后桌之所以比同桌更危险,因为和同桌交流必须挪动头部,可是对于坐在你前面的人,完全就是1+1的强迫性阅读,不看也得看!
我终于崩溃地发现,为什么斯嘉丽每次洗个头要有一百零八道工序把自己搞得和人体宴一样芳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斯嘉丽那么喜欢编她的小辫,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不知道是不是焦虑和睡眠不好所致,我脸上的过敏越发严重,严重到最后,只能戴个口罩去上课。
我的口罩上面画着一个HELLO KITTY,远看过去,好像我大冬天的露着大门牙傻笑似的。我戴着这个口罩走进教室的时候,这个班级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几乎都给了我一个横扫千军的白眼,我从那个白眼里读出了“奇装异服”的意思,不过也懒得理她们。谁让我选择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理科班,如果在文科班,戴个把口罩来上学根本不算什么,曾听说文科班有高人给自己搞了个金光闪闪的脐环都没人愿意多看她一眼呢。
算我虎落平阳被犬欺!
课件休息的时候,我收到一个鞋盒子大小的纸箱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感冒药。那盒子果真是鞋盒,上面还写着“贵人鸟鞋业”,另外还系了一根丝带,但那根丝带太矬,像喜儿的红头绳,细得都快断了。偏偏我的同桌,痘痘男于飞同学的想象力超级惊人,问我:“生日蛋糕吗?”
“不。”我罩着口罩闷声闷气地答。
“你这个造型太另类,不适合在校读书的学生。”于飞看我一眼,搔了搔他那痘痘化脓变成血坑之后惨不忍睹的左脸,继续看书。
我叹口气。
如果我的同桌是他,他一定不会认为我是感冒,更不会认定是某种“造型”,而是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想毁容的话,还是去下医院吧。”
真是没对比就没真相,不然为什么当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从没有觉出他的这些好来呢?
横刀先生继续他的雷人事业,中午的时候托他们班一女生给我送来热腾腾的小米粥外加榨菜和小纸条一张。纸条是这样写的:希望你感觉“温度”,盼早日康复!
“吃过了。”我把纸条拍到饭盒上,对那女生说。
“我只管送货,不管退货。要退自己退。”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他的快递费,拧巴得要死,把饭盒扔到我桌上就跑掉了。
脸痒得实在受不了,我跟班主任请了一节课的假,准备去医院看一看。我穿着校服,戴着口罩,刚下出租车到医院的门口就看到了斯嘉丽鬼鬼祟祟的身影,这个时候她来医院干什么,难道她也病了不成?
斯嘉丽那天的“造型”才是真的夸张呢。这么大冷的天,她居然穿着一条超短黑色皮裙,薄薄的丝袜外面还罩着一双高跟皮靴。穿成这样,肯定不是从学校里出来的。上楼梯的时候,她夸张地束在头顶的一撮头发跟着一颠一颠的,我忍不住有点想笑,下意识地伸手捂脸,脸一阵又麻又痛。老实说,要不是这个菜花头,我真的认不出她。平时她在家做面膜时也会扎这种菜花头。而现在她手上拎着一大包东西,好像在医院接头的女毒贩。
就凭这身打扮和行头,我就没有道理放弃“跟踪”。
进入医院大厅之后,她先是拐进了女厕所。没过多久,她就换了一身行头出来,脸上的胭脂淡了一层,换上了天中校服校裤,原先那个手提包似乎更膨胀了一些,不用说,她深谙“摇身一变”的道理。我的心里某些邪恶的想法也跟着一起膨胀起来——来医院都需要易容的人,能有什么好事?
回忆她刚刚的一身打扮,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她站在KTV包房门口对来往客人鞠躬的形象,心中“嗖”地冒起一团“惊喜”的火焰。
难不成?!她真的像天中论坛上所说的那种靠不正当交易赚钱的女生?我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无数的想象在我脑子里来来回回,让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正确答案!
可惜,稍后她去的地方并不是我以为的妇产科。而是:五官科。
难不成,她要整容?!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一个人造美女?
虽然我去过她家两次,但是我对她家的情况并不算了解,我也从来没见过她爸爸妈妈,家里也没有任何她父母的照片,好像她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一样。除了她的房间,其他房间的门都神秘地关着。她也从来不跟我提她的父母,如同我从不跟她提我的父母。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成为今天这样的“疑似友人”,除了那个心照不宣的原因之外,其他也并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
冒着被她发现的危险,我继续跟着她进了五官科的大门。只见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护士拉着她进了注射室,我悄悄挨到门边,就听过护士在对她说:“还是不要做了,身体要紧。”
“不做吃什么!”她发出粗鲁的声音。简直不像平日里那个她。
我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少买点那些不实用的东西!”
“我快上课了,来不及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学生…”
“快打!废话一堆。”她打断了她。
就在这时,走廊那边有护士走过来,我飞快地溜出五官科,跑到医院挂号大厅,站在大理石地板上拼接我脑海里的关键词:不要做了?做什么?身体要紧?做什么对身体有害?不做吃什么?她不把自己当成个学生?难道她父母养她么?难道她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吗?为什么她那么怕护士说下去,她和那护士,又是什么关系?
我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东西。
特别是她那篇博客所写的鬼话:
夜太黑
双面娇娃闪闪闪
…
再联想到周末常常找不到她人,那一刻,我差不多可以肯定的是,斯嘉丽,这个所谓的双面少女,某组织的得力干将,她在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一定是的!
如果我不拆穿她,让她在我面前再也牛不起来,让她在某人面前永远失去机会,我就不是于池子!
(6)
周五,平安夜。
学校放假也比平时早,大多数同学选择了归家,也有人各自约着去好玩的地方各自精彩,而我的节目就是回家陪老妈。
放学以后,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留下来做值日。正当我在座位上聚精会神地打包横刀送我的东西准备完璧归赵的时候,斯嘉丽如同幽灵登场,脸贴着窗玻璃,在玻璃上敲了三下,我不经意望过去,就看到她挂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眼睛,差点吓得昏过去。
“今天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我还有事。”她说,“特别来跟你说一声圣诞快乐哦。”
“哦。”我说,“什么事啊,不能等我做完值日再和我一起走吗?”我盯着她发青的眼眶看,越看心里越毛,心里闪过很多生理卫生课上的教育片,好多疾病的表象特征…
她轻描淡写地说:“陪爸妈应酬,接待美国回来的什么亲戚,真是烦都烦死。”然后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手表,还用手指在表上敲了敲,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对了,你圣诞节咋过啊?”
“回家陪妈妈吃饭。”我说。
“在家吃家常菜真好啊。”她装出很羡慕的样子,“饭店的生猛海鲜真是让我想吐哇。”
“在外应酬别太辛苦!”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注意身体呀,双面娇娃!”
果然如我所料,她的脚步停下来,很快转过身,走到我身边,用充满敌意的口气说:“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故意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她的背包,平静地说:“是衣服吗?”
她的脸果然涨红了,表情好像刚吃掉了一只虫子一样难看。我的心中暗自得意,继续说:“换好再走也不迟。”
没想到她用很轻松的语气回答:“今天我不小心把咖啡泼到段柏文身上了,所以拿回家,替他洗一下。”
“记得加柔软剂。”我不甘示弱,“还要给他熨好,他很爱干净的。”
“没问题。”她对我眨眨眼,说:“你家老段的事情你最清楚。”
“可是有些事情,我实在是搞不清楚呢。”我说。
“要不是我太忙,还真想也把有些事情好好弄清楚呢。”她充满深意地回敬我,顺便把包潇洒地往肩上一背,就转身离开了。
在她转身的一秒钟里,我的姿势就由傲慢变为颓唐。要是当时有人伸手在我肩上一碰,我估计我就会整个散架,溃成一撮灰烬。回想起刚才和她像雾像雨又像风的较量,就像那部叫《金枝欲孽》的电视剧,最伟大的智慧和最卑鄙的伎俩,原来都诞生在情敌之间。就在斯嘉丽那决绝的一甩头之后,我断定了我和她的情敌关系。从那一刻开始,第一个有形有状的程咬金,正式杀到我面前了!
我,不,怕!
正当我沉浸在揭幕战给我带来的兴奋中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米粒儿…”
我回头,看到一位穿着咖啡色对襟棉袄的“老人”,横刀大爷。
我悲愤地对他说:“不要杵在门口!被发现跨班交往,我就死在你手上了!”
他完全不理会我,怡然自得地说:“你还没走啊?难怪在校门口等不到你。”
我一边往教室门口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杵在那里,被其他班同学看见,被我们班没回家的同学看见都不好!你不怕别人乱说我还怕呢,能不能麻烦你低调一点点呢?”
“怎么你心情不好吗?”横刀问,“感冒好点没?”
我回到教室,跑到座位前,从桌肚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和他送给我的七件礼物,我拿着它们冲到他面前,往他手里一塞说:“这些还给你,以后,麻烦你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说出这句话,他看上去很吃惊,手僵硬在那里,不肯接。我低头看到他的手指,细得跟鸭肠似的,还泛着泡久水的那种苍白劲儿,有些微微发抖。我对自己说不能心软,这样下去害人又害己。
“米粒儿,不是,于池子同学。”他有些慌乱地说,“如果给你压力真是对不起,我知道,谈对象初期,把握好节奏很重要,你要是觉得我们的节奏有问题,我可以调整!”
还谈对象!
就在我快要晕菜的时候,我们同时发现了段柏文,他站在五楼的楼梯口,斜背着他的大书包,看着我们俩,那眼神里洞悉一切的意味,简直可以把我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
“是因为他吗?”横刀明知故问地问完这个蠢问题后,没等我的回答,就把手里的塑料袋一把甩上肩头,“噔噔噔”地往段柏文的方向走去了。我生怕他胡来,赶紧追过去,哪知道他经过他时根本没停下脚步,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接下楼去了。
“吵架了?”倒是他,斜着眼睛笑着问我。
“不是你想的!”我觉得我都要哭了。
“我想什么了?”他真是赖皮。
“你心里清楚!”我答。
他突然愣了一下,好像我们之间的对话让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双眼瞬间失神。
“你找我?”我问他,因为平时,他根本不会从四楼到五楼来闲逛。难道是因为今天过节…
但很快我就知道我表错了情,他收回他那恍恍惚惚的思维,对我说道:“啊,不是啊,今天文学社开个短会,准备元旦诗歌朗诵会,我去楼上的高三(7)班一趟。”
原来如此!
“那个韩卡卡,长得可真像小耳朵老师。”我觉得我必须要报复一下,必须!
“就会胡说!”他果然中招,瞪我一眼,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去。
不过我心里还是舒服的,至少,他没有跟斯嘉丽在一起!
“喂!”我实在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偶遇”的机会,连忙喊住他:“我妈问你今晚去不去我家吃饭?她说研究了心的菜品,急着献宝呢。”
“我不能去了。”他说,“今天很忙。”
“哦,再见。”我早该知道他很忙,我早该知道,就算是借着我妈的名义发出这样的邀约,到头来都是自取其辱,他怎么会同意呢?他太忙了,永远都忙不过来。他早就不是那个一遇到不痛快就死赖在我家不走的段柏文了。
我转过身往回走,恨自己恨到发疯,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回到了教室,把整个教室扫了三遍,一直扫到我手软为止,心里才稍稍好受点。不知为何,从小到大,我发泄痛苦的方式都显得那么愚蠢。打过自己的脸,在日记本上把自己画成猪的样子,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不吃不喝不说话,甚至“自杀”。
那是很小的时候,有一天看一张我和我妈的合照,忽然觉得我和我妈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很想不开,连续想不开很多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用枕头蒙着脑袋,试图让自己停止呼吸。要不是在关键时刻,被来我房间替我盖被子的妈妈扯走那块枕头,我恐怕早就化身成为小天使了。
在表达自己的感情这种技术问题上,恐怕我真的遗传了我妈的“失语症”。
如果是这样,那我对他的这份感情,是不是也像我妈被我发现之后,就再也没写过的日记本一样,注定只能留白了呢?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有这种绝望的感觉。我明白,这种绝望一旦滋生就变得很可怕,就像馒头上的小霉点,洗不干净,揉搓不掉,除非放弃欲望,彻底扔掉拉倒。
直到天黑我才锁上教室的门回家。走到校门口,才发现横刀竟然还没走。他坐在离学校大门不远的马路牙子上,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埋着身子,一动不动。
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涌上心头。
当我被深深伤害之后,我才知道随心所欲地伤害别人是一件多么不应该的事。我稍稍犹豫,终于决定走近他,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他猛地抬头,看到我,惊喜地说:“你出来了?”
我把他放到花坛边的那个塑料袋拿起来,轻轻放回他怀里,对他说:“以后都不要给我送礼物了,好不好?”
“你不喜欢吗?”他说。
“不是的。”我说,“这里不是你老家啊,我们家的规矩是,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接受男生的礼物。”
“你知道为啥一定要送七样吗?”横刀说。
我摇摇头。
“你看我送你的七样礼,是不是七个颜色?”
我回想,翻白眼的鱼挂坠是蓝色,围巾是桃红色,金嗓子喉宝是绿色的盒子,纸扇子是金色的,手电筒是橘红色,防狼喷雾的外壳是紫色,超市优惠劵,则是罕见的雪青色。
果然是七个颜色。我点点头。
“在我们那儿,送这样的礼物给女娃,就是告诉她,她比七种颜色组成的彩虹还要美,还要珍贵,还要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但他却很坦然:“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娃娃。你别觉得‘女娃’很土,我倒是觉得,‘女娃’比女孩子、女生这些普通的称呼听上去要可爱,你说呢?”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好意思地微笑。
但不知道为何,我心里的郁闷扫去了大半。
那天他送我回家,我们说了很多的话,我知道了他爸爸是个船长,每年暑假,他都会到他爸爸的船上去度过一段时间。他喜欢大海,喜欢在网上编故事,没我想象中土的是,他喜欢吃的甜品是提拉米苏,跟我一样,还喜欢跟着寂寞的妈妈学织毛衣。还有,他说:“我还喜欢…”说到这里,他却戛然而止,过了半天才补充说:“喜欢这样跟你聊天。”
他说完这话脸就红了。我是透过明亮的路灯才发现这一点的。
像他脸皮这么薄的男生,我估计在天中要打着手电筒找才行了。
我在我家小区不远处跟他告别,他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掏出那个让我几近抓狂的塑料袋,对我说道:“真的当我是朋友,就选一样吧,不要让我失望。算是,圣诞礼物,好不好?”
我也不想扭捏下去,于是我闭上眼睛,伸手在袋子里随便抓了一样,当我拿起来的时候,发现是那支可笑的防狼喷雾。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用这个对付他。”他说完,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我作势要去喷他。他很配合我,夸张地抱头逃窜。跑出老远,又回过身来给我挥手说:“米粒儿,再见!”
他又忘了我的规定,但我好像不那么讨厌他了。
不是,我觉得我已经不讨厌他了。
(7)
回到家里,才发现妈妈不在家。
我刚在沙发上坐下,家里的电话就响了,是妈妈,告诉我公司今晚聚餐,她推来推去都没能推掉,所以要吃过晚饭才能回来。
“推掉干啥,你好好HAPPY!”我对她说。她甚少在外面应酬,我真担心她有一天什么朋友都没有。
“可是你吃啥呢?”她又犯愁了,“冰箱里都是剩菜。”
“哎呀,我没事呀,随便吃啥都行。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就躺在沙发上发呆。我依稀听到窗外有烟火燃放的声音,于是趴在窗户上向外看,果然看到了小簇的绿色烟火,在不远的天空升起,可是才跳出来几朵,就很小气的不再出现了。我灰心地拉上了窗帘,又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各种无聊的综艺节目正在努力大放异彩,别人都在狂欢,我却享受孤单。
我记得初二那年的圣诞节,正好也是周末。段柏文的爸爸娶他的后妈过门,他很不开心,不想回家,一个星期都赖在我家里。那一个星期,他放学就待在我家的书房里上网,打游戏,作业也全是抄我的。我妈却对他倍儿好,给他买新衣服新鞋新书包,还说是圣诞礼物,我却什么都没有。其实我也不是生他的气,我就是觉得我妈偏心他太过分了,所以那晚我为了一件小事跟我妈顶了嘴,且一直挂着一张臭脸。一个晚上他逗我我也不笑,和我说话我也爱理不理。直到他爸爸来接他回家,他敲开我的房门,丢给我一张MERRY CHRISTMAS的卡片,打开一开,里面用胶带粘着一支话梅棒棒糖。
我感动得要死不活,可他已经走了,说谢谢也来不及了。我舍不得吃那颗糖很久,却在其后的某一天被我不小心放在暖气片上,糖融化了大半,我心疼得要命。后来,我将那张纸条和那根棒棒糖的棒棒都保存了起来。
这么多年他随手送给我的礼物,其实都被我小心珍藏了起来。甚至包括有一次他临时有事,塞进我手里的一张看过的报纸。
可是他留住我送给他的什么呢?哦,我忽然意识到,我除了给他带早饭和其他各种零食,貌似真的从来没有送过他什么。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要送他点什么圣诞礼物呢?
平安夜再思考这个问题显然为时已晚。除了斯嘉丽给我的香水,我找不到一样合适的礼物。
什么时候我不要再比别人“慢半拍”,我的人生才会有精彩的可能。
我看看表,晚上七点。这样的夜晚,他在干吗呢?换成以前,我早就八百个电话追过去了,但现在,有种无形的距离将我们越拉越远,也让我越来越自卑,我在他的心目中,比不上小耳朵老师我愿意,比不上韩卡卡我也可以勉强接受,但若比不过斯嘉丽,我觉得我就可以去死了。我躺在那里,给他发了一条很无聊的短信:“你介意女生帮你洗衣服吗?”
他过了半小时才回复我:“不介意。”
“什么样的女生都不介意?”我又追发一条。
“同学情谊,有啥介意。”
我很绝望,看来“洗衣服”事件并不是斯嘉丽凭空杜撰出来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天经地义,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同学情谊,同学情谊,口口声声的“同学情谊”,是什么玩意呢?不过是赤裸裸的男女之情的推托之词!眼看事态正向我最不希望出现的真相一点点靠近,我怎么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这样想着,我果断地拨通了段柏文的电话。
很久很久的忙音之后,他接起来,很大声地说:“喂?”
他似乎在一个很嘈杂的地方,我也要很大声地说话,他才可以听得见。
“你吃饭了吗?”我问。
“你有事啊?”他仿佛没听见我的问题。
“没事就不可以打电话给你呀!”我调整了一下语调,温柔地补充,“我妈不在,我害怕死了,你来我家陪陪我,好不?”
上天作证,这是我这辈子跟他撒的第一个娇,我立刻没出息的脸红了。
“哦。”他似乎没有听出我话里的似水柔情,急切地说,“我等下再打给你啊,我现在很忙。”
我刚刚想接着说话,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
我把电话铃声调到最大,在我站起来喝了两杯水,上了一次厕所,洗了一次脸,梳了三次头之后,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我脸上的红晕仍然久久不肯散去。
段柏文依然没有再打来,我妈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看来这个平安夜,大家都很忙,除了失败的于池子。
我挣扎起来上网,看到斯嘉丽久不更新的私人博客昨晚居然有更新。
圣诞的假面舞会
公主不穿水晶鞋
王子不哀伤
公主和王子的最后一曲华尔兹
跳给自己欣赏
请给出场费
否则滚出场
算了 算了
我怎么可能和你算了?
我脑子飞速旋转,圣诞假面舞会?谁和谁跳舞???难道他和她?
谁给出场费???难道是我!
我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于是我按捺不住地打了斯嘉丽的电话,我要知道今晚她在哪里,究竟在干什么,不然,我今晚都没法睡觉!
然而,她没有接。
斯嘉丽的电话我是知道,只要不在学校,她的电话铃声比马路上的车喇叭声音还要大,她不可能听不到我的电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不想接,或者,她忙得没空接!
我反复看她语无伦次的博客,忽然,有两个字让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算了,算了?我想起天中附近那个著名的酒吧,它的名字就叫做“算了”。那是一个无论谁提起来都津津乐道的地方,除了初中毕业那个晚上,在它的大门口从一个疯女人手里解救了喝高的段柏文之外,酒吧里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但却听过许多有关它的彪悍传闻,其中属“醉酒”和“艳照”最有名,总之,说起“算了”就代表了刺激和新奇。天中甚至流传着一个说法——“没有进过‘算了’的九零后,不是真的九零后。”
那么,今晚的那里,是不是也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的舞会或者华丽的暧昧呢?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冲进很多奇异的想法,像一锅味道复杂的火锅,翻腾许久,意味深长。
直到深夜十一点——段柏文都没有再打来电话。
随着午夜的临近,我的呼吸都变得紧迫了。我拼命按住满脑子慌乱的想法,用最快的速度戴上口罩、帽子,换了一套我在学校从没穿过的衣服,拿着我的小数码相机,背着包出了门。
如果那是伤疤,我要揭开它;如果那是秘密,我要让它大白于天下!
是的,我有我的特别计划,我把它叫做——为爱便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