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轻轻走上前去,轻轻张开我的胳膊,然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你现在的想法纯洁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疤没有了。”
“当然不会有了,小傻瓜啊。”他轻轻拍拍我的头,“我在骗你啊。谁给谁的伤疤能留一辈子呢?”
“你现在说的所有的话,是不是都是在骗我?”我问。
他想了想说:“是的。”
我点点头。
然后我把手反到身后,轻轻解开了我的裙子。
他笑着拉了拉我的领口。“你真傻。”他说,“像我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哑着嗓子问,把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胸口。
“你想清楚了吗?”他把头埋下来,亲吻着我的颈窝,喃喃地问,“你以后不会后悔?”
我摇摇头,用一个猛烈的动作把他的身体拉向了我。
然后我看见月光突然发疯似的流淌起来,像一条河。我的身体在这河中飘荡,一个一个巨大的浪头打过来,我放弃了挣扎,瞬间倾覆。
第二天早上四点半钟的时候我醒来。当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动静大了一点,被周楚暮迷迷糊糊地一把拖住:“不要走。”
我轻轻地,然而坚决地挣脱他的手:“我还是要去学校。”
他不快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背朝向我。打开他家的门,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回头去看一眼床单上的痕迹。我不敢想象,如果那条床单上沾染的不是少女纯洁的印记而是经年累积的污痕,我这颗在清晨时分无端脆弱的小心灵,该如何在以后的岁月里,修补这一刻永远无法修补的不完美?
原来林枳,你还是会害怕的,不是吗?
我梦游一般地打车回到了学校,梦游一般地请门卫肯求我开了校门,梦游一般地回到了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在睡,可是田丁丁醒着。她想装睡来掩盖看到我一夜未归的事实,被我一眼就看穿了,我掀开了她的被子,本想跟她解释点什么,但她睡眼惺忪的眼睛里的质疑还是让我感到惶恐和害怕。于是我又用被子把她的头盖了起来,然后什么也没说,爬上了我的铺位。
我虽然真的很困,很累,但我一分钟也没有睡着。
早操的时候,我爬了起来。我把自己夹在天中的男生女生之中,却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这已经不是我的世界。
这是那些年轻完整的人的世界。而我,已经用一晚上的时间,完成了对自己的放逐。
我忽然有点悲伤。悲伤自己的少女时代,消失得这样措手不及,却又不容置辩。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不是吗?
我这样想着,稍微有一点点恍惚,并且在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径直撞到一个人身上,等我用了半天功夫终于调整好眼睛的焦距,才没好气地发现,这个人,果然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丁力申。
“早。”我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矜持地跟他打招呼。
“早。”他闷头闷脑地回答。
“林枳!”丁力申忽然在我身后喊,“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呢?”
他对我的关心确实不假,这个事实,让我心中微微一动。可是,我只是短暂地转过身,短暂地对他妩媚一笑:“怎么你很想知道吗?”
“我打听过那个周楚暮。”丁力申说,“你可千万别认为他是什么好人。”
“住口!”我说,“你没资格说他。”
“也许是吧。”丁力申说,“你批评得对。但是,你要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谢谢你。”我缓和我的语气,“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林枳。”他温和地说,“你是这样的聪明。”说完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走了。
我往前几步,发现田田丁丁等在教学楼的角落,见了我,飞快地闪出来,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我给你买早饭去了,昨晚的事我撒谎是你送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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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去了,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怀疑,总之快走吧,要挨批一起挨。”
我跟在她后面往教室走去,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
上课的时候,也许预感到他要找我,我把手机给关掉了。当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时候,我有点怕面对他,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好。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把短信发到田丁丁的手机上。田丁丁的号码也是我留给他的,在这之前,我怕我的手机会突然没费用,我怕他会找不到我。
唉,看似聪明的林枳总是身不由已经做很多傻事。
我拒绝了他的约会,他一定不高兴。但我需要时间消化那一切,在我看来兴许可以避免不该发生的一切。
我真的不是后悔什么的,楚暮,希望你能理解我。
不管怎么样,欠丁丁的钱,应该要还了。再不还,我都不好意思面对她了。
又一个周末快来的时候,我鼓足勇气给于根海打电话,告诉他学校要交补课费和资料费,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给我。
“我在外面忙,”他说,“你等着吧。”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屈辱的声音,“我那天不该打您,我认错。”
“哈哈。”他在那头干笑。
“要是您回家的时候我不在家,麻烦您把钱放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不要交给我妈妈,1000元,谢谢您。”
我说完,把电话挂了。
我没有把握他会不会给我钱,但是这是我必须做的。我一定要弄到钱,帮楚暮度过难关。至于田丁丁,我只能再欠她一些时日。
其实我知道她也没钱,我真是对不起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我在报刊亭翻阅最新一期的《时尚芭莎》,惊喜地发现,这个月英国品牌“美体小铺”正在做推广,凭杂志印花前五百人都可以在新开专柜领取丰厚礼物。
我将有印花的那一页杂志偷偷撕下,然后,在那些爱贪小便宜的白领大妈中间杀开一条血路,终于如愿拿到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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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霜,一小瓶红酒面膜——试用装,当然。可是这些东西,用来唬一唬田丁丁同学,我想已经足够。
当我把那些免费的眼霜面膜拿给她的时候,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那么,我也有了把握,这些东西会让她至少一个月以内不跟我提“钱”字。
我看着她,看着她在食堂里一顿一顿地吃着煮茄子,心里不是没有内疚,但很快地,就会被自怜的感觉代替。
因为我发现,在我和田丁丁之间,其实、真的、事实上,真的还是我更可怜。
没错,她一直在被她最好的朋友骗, 但是,她被骗得不知不觉,心甘情愿,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崇高和无私感到一些些快乐。骗人其实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为了掩盖一个最初的谎言往往要说出一连串更大的谎言,如果不是有人认为你的价值还值得一骗,谁又会有那个时间精力来骗你呢?
所以说,在这个实际到锱铢必较的世界,有人肯费尽心机地骗你,说不定,还是一件幸福的事。
就像周楚暮,甚至从来都懒得骗我。
自从那天我拒绝他见面后,我没有再见过他。他常常关机,很少跟我联系,连短信都是寥寥数语,好似敷衍。
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正好这周放月假,周末的时候,我又去了“算了”。此时的我已经无需人通报,我找到周楚暮长期驻扎的包间,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非常暗,弥漫着烟酒雾气,让我有点睁不开眼。
当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一切,所看到的一切,却让我差点吐血。包间中央的大圆桌旁围了一圈的人,处于中心位置的正是周楚暮,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掀开盒子察看点数,看清之后却发出了沮丧的一声:“我操!”
他一直不管我,视我若不存在,就是在这里整天赌赌赌!
想到这里,我心中忽然悲愤得难以控制,一下冲上前,哗啦啦把他面前的骰子都拨到地上,他朝我怒吼:“你他妈有病?”
“你不赌要死吗?”我问他。
周围有人问:“这谁呀,这么不懂事?”
周楚暮看着我,冷冷地冒出三个字:“不认得。”
然后,他低下身子,从地上把那些东西重新捡拾起来,开始继续他的牌局。
屈辱让我差不多想去死了。好,不认得。不认得就不认得,周楚暮,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要再招惹谁。
我脚步匆促地走在大街上,耳朵却还是灵敏地竖着,我希望可以听见周楚暮追出来的声音,听骄傲的他跟我解释,那些都是气话。我们依然是相亲相爱的小爱人。听他跟我保证,他不会再赌,他会好好待我,直到天长地久。
然而这一次,他真的没有追过来。尽管在我心里,无比渴望他这样做。我一边跑一边慢慢感到绝望,曾经我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不能改变的,无论你想得到什么东西只要一心坚持便能得偿所愿,可是现在我明白,我无法改变周楚暮,周楚暮也无法改变我。我们终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就像飞鸟与鱼,在海天交错的一瞬间相爱,却到底不能生活在一起。
只是,我知道我舍不得他。我也知道,他舍不得我。
我在家睡了一整天。
于根海没回过家,她不过问我。
我没人管,没人理。失去了周楚暮的爱,我又做回那个看似拥有天下实际一无所有的林枳。
哦不过,只要我回到学校,我还有田丁丁。她看出我的不快乐,却并没有逼问我什么。只是在课间的时候替我端了杯热水,放到我桌上,笑了笑,继续看书。
“谢谢。”过了好久,我终于对她说。
“怎么,你们吵架了?”
我摇摇头。
“你…别再跟他在一起了。”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我不喜欢听到田丁丁这么评价他,真心不真心,只有我能说了算,于是我问她:“丁丁,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
但田丁丁接下来吐出来的话却让我差一点就晕了过去,她说:“星期五下午,我在车站,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这真的是一件我极度假不愿意听到的事。以我对周楚暮的了解,这件事,起码存在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然而虽然我气得心间发颤,却还是用我最后一丝残存的风度,微笑着对田丁丁说:“你一定是看错人了。”
“绝对没有看错人!”田丁丁赌咒发誓般地说,“绝对没看错,因为他还,他还…”
“他还怎么?”我好奇地问。
田丁丁的脸却一下从绯红转成煞白,惊慌失措地看了我一眼,一扭头跑出了教室。
我吁了一口气。也好。虽然我也很好奇“他还”干了些什么,但是,此刻对我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能在田丁丁面前失去我的骄傲。
而且,我也不能去问周楚暮,他说过了,不认识我,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到底跟谁在一起HAPPY呢?
那些天,我过得不是一般的差。我不能拒绝内心的思念,却也不能放弃自己的骄傲。我只能想到一个字来形容我自己——贱。这个字,更加把我逼到了非去找他不可的地步。
那天晚上,为了迎接教学检查,高二全年级的班主任要到年级组办公室开会。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会议,少则两个钟头,多则一整晚。换句话说,只要在会议结束之前赶回教室,我会有至少两个钟头的活动时间。
我算了算,从这里到“算了”,跑步的话,来回需要一个小时出头。
也就是说,我还有一个小时可以质问周楚暮,田丁丁对我说的一切是否属实。
足够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在最后一节自习课留条给田丁丁,让她帮我留意着,有什么情况就通风报信。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傻姑娘居然冒冒失失地把那张纸条扔进了笔筒,还被她的心上人林庚抓了个正着!
那一天,挺身而出救我于水深火热的人,是丁力申。他谎称那是自己写的情书,然后一番天南海北的胡诌侃晕了老男人林庚,居然莫名其妙地又把张纸条还给了他。
他当然没逃脱被叫进办公室的命运。
我松一口气。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段时间他一直像个影子一样在我身边,一直在找机会向我证明他的真心。
他把最新最流行的参考书塞进我的抽屉,在扉页上写:祝你考得好成绩,知名不具。
他不知怎么买通了劳动委员跟我一起值日,然后总是旋风一样地擦黑板扫地倒垃圾,干净利落,简直不需要我动一根手指。
食堂最挤的时候,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排队,然后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帮我买饭的田丁丁。
当他发现我经济拮据,甚至往我的饭卡里存了两百块钱。
只可惜,对他做的这一切,我都无法领情。
因为喜欢我,他舍身替我挡灾,我却不得不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去见我喜欢的人。
当丁力申在校门附近一条幽暗小路拦住我时,我也没觉得他是一个拯救失足少女的中世纪骑士,而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麻烦。
大麻烦,大灾难。
我甚至有点厌烦他的神情,就好像逮到了一个不慎失足的问题少女,简直比老班还要严肃。
更让我差点喷出来的是他的第一句台词,别扭得好像老特务电影的台词:“我知道,你现在想去哪里。”
“你真的知道?”我笑盈盈地反问他,“那太好了,那麻烦你告诉我哦,因为我自己还不是很知道呢。”
他被我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我趁势绕过他往校门方向走,没想到,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居然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衣服!
“我知道你要去哪里。”还是那句话,只是这一次,说得更肯定,肯定得我没有心情再跟他开玩笑,而是挣脱他的手,转身对他礼貌地说:“那你也一定知道,我去是有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他反问,“一个小流氓对你就那么重要?”
我讨厌他这么评价他。就算周楚暮真的是个流氓,关他丁力申什么事呢?
“林枳!”我听见他在我身后不服气地喊,“我会比他对你好,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我看出来了,可是很抱歉,”我回头对他妩媚地一笑,“我却永远不可能对你像对他一样。”
说完这句话,我就没有再回头。
我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身后的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沮丧,伤心,难以置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及一肚子的不服气。
其实说真的,如果我没有遇见周楚暮,说真的,未必不会为丁力申这样的男生动心。我并不是铁石心肠,这段时间他为我做的一切足以证明他的善良和体贴,我甚至能想象他会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能有足够的温柔和耐心让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只可惜,相比周楚暮,他少了一点点让女生心跳加速的感觉,微酸的恋爱的感觉。
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而我只能对他说抱歉。甚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抱歉都不必说。
女生在一个暗恋她的男生面前,永远都有这一点优势。不讲理的永远都可以是她,先离开的是她,不回头的是她。
可惜的是,在周楚暮面前,我的这一点优势荡然无存。
当我再次出现在周楚暮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忘掉了内心所有的仇恨。我发誓,那一刻我的心里除了对他的爱恋,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希望他不要不理我,不要装做不认识我,不要再次把我赶离他的身边。不要再说“不认识”这三个字。
哦,谢天谢地的是。他没有。
他走到我面前,温柔地说:“林林,好久不见。”
我不能点头,因为点头就会流下眼泪。瞧,我变得多么傻,比田丁丁还要痴情,还要没脑子。
“来。”他一把拉住我说,“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我跟着他一直进了包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递给我。我屏住呼吸,那是一条非常美丽的挂坠,透明的一只小蝴蝶,小标签上的数字是:1280。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早买了。”他说,“你今天不来,我明天就会送去给你。”
“太贵了。”我说。
“为你,买什么都不贵。”他说着,把挂坠取出来,细心地替我挂上,笑着说:“美丽的挂坠配美丽的人。这就叫门当户对。”
我想批评他用词不当,可是我却忽然脑子短路提起了那件千不该万不该提的事,我问他:“你还有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是吗?”
“是吗?”他装做很努力地思考。
“田丁丁都看见了。”我提醒他。
他又笑了,然后无厘头地来了这么一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早该知道,不是吗?”
“你到底爱没爱过我?”我问他。
他看了我半天答:“你自己想。”
“你答应过我,有我,没她们,有她们,没我,现在算什么呢?”
他的脸色变了:“你今天来,就是来质问我这一切的吗?”
“不…”
“好吧,”他打断我:“我确实还在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林林,你早就该离开我,不然,你就是个蠢货。”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秒钟,转身就走。
他说得对,我是个蠢货。
只是,我蠢得心甘情愿,当我流着泪在“算了”门外那条幽黑的小巷越走越深的时候,对周楚暮,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我痛恨的,只是这样一个,失去了所有骄傲的自己。
可是,他最终还是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别耍你的小姐脾气!”他狠狠地命令我。
我用力甩脱他,他的手却轻轻伸到我脸上来,柔声说:“别哭。”
我哭得更厉害,却强撑着,没有靠近他。
他忽然说:“你是不是从心底里觉得,我其实配不上你,你是千金小姐高材生,前途大大的有,我只是一个小流氓,将来死的时候有副棺材板就不错?”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攥住我的手腕,“说,你是不是一直这么想?”
“是,我一直这么想。”我说。
四周很寂静。我听到心被谎言击碎的声音。一切在瞬间,被毁得片甲不留。
上帝作证。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我从不觉得我有何高贵,在我内心里,自卑常常折磨得我死去活来。而且,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真的是一个疯狂的女孩。没有谁,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疯狂。
疯狂的头脑,常常让我有说不出多诡异的疯狂想法。
这些想法通常都和让我自己受伤有关。比如,我想一个人走到这座诚城市最雄伟的建筑——高达48层的莲花大厦楼顶,一直爬到高高的电视塔上面,坐在扶手上,吃一卷泡泡糖,唱一支歌,然后脱掉我的袜子和球鞋,扔掉我的天中校徽,纵身一跃,就这样草草结束生命。我想在红灯亮起的那一瞬间,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它必须是红色的才够带劲,尖叫着从市中心最繁华的那个十字路口跑过——只是为了想知道,我的尖叫声和那些汽车的尖叫声相比,哪一个更惨烈。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从未付诸实践。我还不想死,但这不代表,我不喜欢刺激。
对我来说,最刺激的游戏就是:给自己一刀。简单的说,就是:自残。
我第一次自残,是初三毕业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刚洗完澡,穿着吊带睡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于根海喝得醺醺然的回家。那次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居然把我错看成他的女人。他一坐上沙发就过来搂我,满身酒气地搂着我,亲我的脖子。我一把推开他的同时尖声惊叫,妈妈正端着水果盆从里屋出来,我撞翻了她的果盆,而他像条癞皮狗一样瘫在了地上。我只是跳起来,飞快跑进我自己的屋子里。
我奋力打开我房间的一扇小窗户,想换口气。可是没过一分钟,我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我妈。
她劈头盖脸给了我两巴掌。
我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她呢?双眼发红,头发散乱,还带着围裙,瞪着我的表情像在看一个刚刚强暴过她的流氓。
她用无比冷漠的声音对我说:“你走路不知道看前面?你想撞死我?”
我什么也没说。她转身走出门的时候,用力带上了房门。
我的脸还是火辣辣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我抓到了桌上的一支圆规,我对着我光滑的胳膊一下一下的扎了下去。我不知自己轧了多少下,也不觉得疼痛,仿佛是在扎一个软和的瓶塞,过了许久,才感到微微的麻木感,像给一个胀满了气的皮球放掉气似的,说不出的舒服。
那一晚,我是带着一身粘湿的汗水和肿的快要抬不起来的右胳膊醒来的。
但是,我受伤的心却已经完全好了。
妈妈在日积月累的麻木感受中,已经变成一个敌人,她和于根海站在一起。其实我早该明白的,自从她改嫁那天起,我就不该指望她一丁点。她是那个死去在她肚子里的幼小男婴的妈妈,而不是我的。
我唯一该做的,就是拍拍尘土,自己上路。
我这样告诉自己的同时,又有些怀疑——其实这也怪不得她,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于根海对我做了什么。但是我还是说服不了我自己的偏执。我就是坚定的认为,她是个敌人,她压根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待。
自残对我而言,是至治愈痛苦的良药。所以,上一次和周楚暮吵架后,我用我的水果刀割伤了我的胳膊。
我剜得并不算狠,灵巧的避开了血管,所以皮肤上只是有些血痕。半夜,我在卫生间蹲下,用凉水冲自己凝固的血液,有丝丝疼痛,我全身都在打寒战,却觉得畅快无比。我就这样冲刷干净了自己的伤口,把那些细微的刀口都冲成白色,再用厚厚的面纸盖上,心满意足的回到我的床上,继续睡觉。
半夜,我听到田丁丁呓语:林枳…别,别伤害自己。
我吓得魂飞魄散,待确定她确实是睡着了,我才把头重重的搁在枕头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然后我按着自己疯狂的心跳,伤口抽搐般疼痛起来。
可是我的心里却又说不出的好过。
我好过我终于报复了自己,好过我报复了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陪酒卖笑的自己,那个为了爱情可以欺瞒朋友,拿朋友的钱撒谎消灾的自己。
第二天我穿一件长袖的厚外套去上课,忍着疼痛照常记笔记,没人发现我的异样。
唯一有所察觉的人是丁力申,我不知道他从何处看到了我的伤口,他只是趁午休教室没人之时迅速地塞给我两包云南白药,压低声音快速地说:“每天擦三次,擦之前记得给伤口消毒。”
然后他迅速地跑出了教室,甚至不留给我说“谢谢”的时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好一阵发愣,他嘱我擦药时凶巴巴的神情,没来由地让我想起周楚暮。
周楚暮。
只要我一刻未见他,心便一刻不得安宁。我伸出手,抚摸挂在掏前的白色蝴蝶,反反复复对自己说,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我终于又回去找他。
那个晚上,我口袋里放着于根海给我的1500元钱,这笔钱多得超乎我的想象,在我回家拉开抽屉的时候,它们在里面好好地放着。我抓起它们,塞进口袋,往外冲。妈妈忽然问我说:“你去哪里?”
“有事。”我说。
“你坐下。”她唤我。
我站着没动。
“我有话跟你说。”她说。
“说吧。”我的声音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冷漠。我们这对母女,竟然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