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侍卫长满头大汗,被逼下手却又下不了手时,一旁传来了一声低而温婉的轻唤:“王上。”
南蛮王诧异地回转身一看,顿时咧嘴,毫无笑意地笑了一笑:“圣女!?”他斜斜地睨着来者,阴鸷深沈的眼,用最缓慢的速度扫过她的面容,目光慑得人几近呼吸窒息:“你不是素来足不出户的么,怎么,对这事也有兴趣?”
来者正是拜月教的圣女蝶儿布。
“王上,汉人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蝶儿布站在南蛮王的面前,垂眉凝眸,依旧是静静的模样,可是,言辞之中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劝诫:“王上素来宽宏仁义,今日如此这般,岂非让南蛮的臣民皆以为您是个心狠手辣之徒么——”
正说着话,却见拜月教的祭司和长老也随之而来,浩浩荡荡的队伍,虽然不声不响站在了蝶儿布的身后,却似乎更像是一种对峙与胁迫。
“圣女,那你的意思呢?”南蛮王像是知道他们接下来那些客套话,不耐烦地一挥手,笑得很有些愉快,那快意之中带着嗜血的残忍,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可背后隐含的却是要她少管闲事的警告:“本王要如何做,才算得上是宽宏大量?你们即便是一起来又如何,难道还寄望本王会放他走不成?”
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站在蝶儿布身后的拜月教祭司心口没由来地一竦,眼睑一跳,一股说不出的酸楚自背脊底部升腾上来,寒凉的眼眸深处似有一道光芒闪过,一瞬之间,清晰可见。
蝶儿布步履轻盈地走到萧胤面前,垂首看着他,唇边绽出一抹哀戚莫名的微笑。“此人盗走了王上的珍宝,理应死罪。”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突然拔出藏在怀中的匕首,照着萧胤的胸口便狠狠地刺了下去:“不如,王上就让他死得痛快些吧!”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一只黄金箭不知从何处射过来,将蝶儿布手中的匕首从刀把处击成两截!而那原本不动声色的拜月教的祭司和长老,竟然趁着那众人呆滞的瞬间,眼明手快地将解决了城楼之上的侍卫,而站在南蛮王身旁的娰霏卿拔出刀来,居然并不护驾,反而把刀架在了南蛮王的脖子上!
“蝶儿布,你可知,你这一刀刺了下去,将得到什么后果!?”那祭司突然开口,明明是个男人的身形容貌,可声音却是清脆的女声,轻而缓的调子里带着澎湃的怒意:“是南蛮灭国还是屠城大骊,你二选一吧。”
自然,那解决掉侍卫的人都是又卫王府诸位高手所假扮的拜月教长老。而那射出黄金箭的人,竟然是从城楼顶上一跃而下的尉迟非玉,他的身后跟着的正是莲生!
“你是?!”蝶儿布刺杀萧胤不成,已是骇然,在听得着那熟悉的声调之后,顿时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同一尊被凝定的冰冷石像,就连询问里也带着一丝不确定。
“怎么,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么?”那拜月教的祭司——确切的说,应该是易容的蓦嫣——几下便搓掉了脸上易容用的胶泥,如今,正一脸冷漠地看着蝶儿布。
拜月教与萧胤早有约定在前,如今萧胤深陷囹圄,拜月教当然也是害怕萧胤不能守口如瓶,担心情势有变,野火烧身,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所以,蓦嫣通过尉迟非玉与他们接触之后,他们自然是满口应承,一番安排,巴不得她们能尽快解救出萧胤。
至于娰霏卿,早在北夷之时,萧胤便已经威逼利诱让她倒戈了,这么几个月以来,她在南蛮王的身边,暗自为萧胤探听了无数的情报。
只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身为拜月教圣女的蝶儿布,竟然妄想刺杀萧胤,究竟是自作主张想要为拜月教杀人灭口,还是有人在暗地里指使呢?
蓦嫣不是傻子,怎么都觉得,似乎是后一种可能性更有说服力!
“你是郡主?!”蝶儿布终于认出了蓦嫣,却并没有太多的惊愕,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刀把“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双眼却定定地直视前方,焦距是涣散的,带着近乎麻木的呆滞,好一会儿之后,那苍白的唇际便绽出了淒然哀婉的笑。
趁着这机会,尉迟非玉跃上前去,一把扼住蝶儿布的咽喉,而莲生忙不迭地上前去查看萧胤的伤势!
“既然你还认得我,那也自然该是认得他的。”见局势已被控制住了,蓦嫣上前一步,平静的言语背后掩饰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怒意,如同寒冰之中掩藏的火种,随时可能燎原焚烧,变作熊熊火海,将一切吞噬得干干净净。
见蝶儿布与蓦嫣似是心照不宣,南蛮王像是从呆滞中醒转了过来。“娰霏卿,你居然背叛本王!”他气急败坏,可双眸却谨慎地盯着架在自己颈脖上的刀,原本的得意已是褪得半点不剩,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撞到刀刃上,就连质问也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挟持本王?”
娰霏卿并不回答。
跟在南蛮王身边这么久,她自然是了解其狠辣程度的,就连拜月教的圣女蝶儿布,也难逃他的蹂躏,至于做下属的,更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管曾经立下过多么大的功劳,只要有一点过失,都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在得知拜月教已经与萧胤联手之后,不管出于哪一个方面的考虑,弃暗投明都是她更好的选择。于是,这几个月以来,萧胤助她一步一步取得了南蛮王的信任,如今更是以身为饵,与她同演这么一出苦肉计,为的便是揪出这十几年来,那躲在南蛮王身后出谋划策的所谓“贵客”!
“闭嘴,你这老变态!”这南蛮王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蓦嫣便更加抑制不住满腔的恶怒之气。她转过身,怒喝一声,抬起手便扇过去几记扎扎实实的耳光,力道大的竟然当场打掉了南蛮王一颗门牙,痛得他咿咿哦哦地哀嚎!
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南蛮王身上,蓦嫣胸腔里燃烧的怒意烧得越发炽烈。“听说,你想阉了他?”她笑得很是抽搐,说得极慢极慢,并没有刻意凝重,一字一字到了最后,带着一抹隐隐的恶毒。
南蛮王抖了抖,不敢开口应声,只得死死忍住那耳光带来的疼痛,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乎乎地肿了起来。
“他是我的男人,就算要阉,也轮不到你动手!”夺过聂云瀚手里的刀,蓦嫣唇边噙着一点冷笑,眼神开始逐渐变得阴鸷,表情看起来十分的诡异。“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萧蓦嫣。”她笑得越发灿烂,笑到最后,手中刀光一闪,直直地往他的双腿之间的重要部位袭了过去!
瞬息之间,手起刀落,南蛮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倒在地上,满地打滚,脸色白得像纸一般,下半身血流如注!
很明显,因着蓦嫣无处发泄怒火,所以,这倒霉的南蛮王便被迫断子绝孙,承受她的怒气。
“蝶儿布,是谁指使你刺杀他的?!”转过头,蓦嫣看着被尉迟非玉桎梏的蝶儿布,询问得很是轻柔,可那丝毫没有笑意的微凉眸子里却噙着一丝极幽深的阴霾。
蝶儿布并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头一偏,唇边淌下了一抹血迹。原来,她咬破牙缝里藏着的剧毒,已经自尽了。
蓦嫣悻悻地看着蝶儿布的尸体,又看了看满地打滚哀嚎的南蛮王,正打算再照着那他血流不住之处补上几脚,却听得莲生有些焦急地惊呼:“主人,他快撑不住了,我们得立刻回去让少主为他医治!”
蓦嫣狠狠咬住唇,忍住要冲上去抱住萧胤的举动,像是要咬住那从血脉中透出的凶猛痛楚,面色雪一般惨白,感到从没有过的紧张与惊恐。她冲着尉迟非玉点点头,尔后,尉迟非玉便走过来,一把拎起那南蛮王,冲着城楼之下蠢蠢欲动的侍卫呵斥道:“在这城楼上已经放置了炸药和霹雳雷炮,你们要是不即刻放我们走,那么,我们便与你们的王上一起同归于尽!”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响起了霹雳雷炮爆炸的声音,那些侍卫半信半疑的神色立刻便被惊恐所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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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要离开,必然需要一番口舌交涉,讨价还价,可蓦嫣却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止不住地瞥向已经昏迷的萧胤。最终,还是尉迟非玉够冷静,利用那南蛮王一番周旋之后,使得众人得以安全地离开了大骊。
一路马不停蹄,直到回到大军驻扎的营地,众人才敢稍稍放下提在嗓子眼的心。
向晚枫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在驿馆中准备好了一切。当昏迷不醒的萧胤被尚彦柏送进了寝房,向晚枫便唤上莲生进去打下手,尔后,那寝房的门便紧紧关闭了,不允任何人进去。
入了夜,月色舒展,在远山温柔的曲线里徘徊,淡淡的光辉如潮汐蔓延,一泻千里的清辉洒满静谧的夜,无声地流泻在犹余暑气的庭院中。
蓦嫣愣愣地坐在寝房外的石阶上,手里握着那块白玉珏。虽然那白玉珏曾经碎成了几片,如今已被莲生给粘好了,但仍旧有着凹凸的裂缝。随着心里涌出的理不清的千头万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那裂缝一遍又一遍地拂过,胸口闷闷的,有无数的疑问想不通透。
两个时辰之后,尚彦柏出来了,可是,他步履匆匆地离去,似乎是急着去找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向晚枫也终于出来了。
“怎么样!?他怎么样了?!”蓦嫣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急急地跳起来询问着,立刻便迎了上去,不想,仓促之间,却被自己那拖曳及地的裙摆给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向晚枫眼疾手快地抚住她,待得她站定,这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已经醒了。”他那轩昂的眉宇微微一动,疲惫地闭上双眼,瞬息后复又睁开,言语很含蓄,却让人在听见的那一瞬间,心便跌到了谷底:“看情形,他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的言语自然是有所保留的,没有告诉她萧胤受的那些伤有多么严重,以至于,他一回想起来也觉得于心不忍。那浸在麻布上的血迹和身上的伤口紧紧粘在一起,不能强行撕扯,他便只好用烈酒一点一点地清洗,那种痛,恐怕只有死人才能忍受,可是萧胤却硬是忍了下来。
向晚枫的这番言语让蓦嫣如同被一道霹雳自头顶划过,惊愕得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微颤。“怎么会…”她喃喃自语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某种迅速地便汇聚了一泓泉,泪水眼见着便要潸然而下。尔后,她转过身,脚步急切,似乎是打算到寝房里去看看。可就在她即将推门而入的刹那,身后传来了向晚枫的声音。
“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向晚枫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颀长的身躯在如玉的月光下洗练出迷人的沉毅,眉宇间却恁地更黯了一层,深幽的眼眸微微眯起,携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蓦嫣突兀地停下脚步,那即将碰触到门板的手僵在半空中,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她只觉得喉头发涩,难以挤出话来,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尚彦柏捧着个盒子回来了,见到蓦嫣呆滞的动作,也大约是猜到了几分,便低垂着头,压低了声音:“夫人,公子爷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不想见到你。”顿了顿,他有点踌躇,却仍旧不得不将萧胤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出来:“公子爷还说,如果你硬要进去的话,他便当着你的面自断经脉,就此了断。”
“他不想见我?”蓦嫣浑浑噩噩地重复了一遍,并没有反应过来尚彦柏为何称她为“夫人”, 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了尚彦柏半晌。是的,半晌。这半晌中,她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或许什么也没有想。最终,她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上发热的眸子,失魂落魄地问道:“你告诉我,他想要见谁,我去给他找来。”
是呵,他亲口承认他有心上人的,不是么。现在,他想见到的恐怕就是那个人吧?
尽管咬着牙,尽管狠狠地憋着气,可是,那汇聚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顺着她的脸颊潸然而下,只是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难受得紧。她承认,尚彦柏转述的那些话像是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在她的身上,痛得她魂魄仿似都出了壳,不再盘桓于身躯当中。好一会儿,她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蜿蜒的泪痕。
“公子爷在交代小公子为他筹办身后事。”尚彦柏低低地应了一声,答非所问,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却化作无形无色的痛楚。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蓦嫣,他仍是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谁听见了一般:“这盒子里的,都是公子爷甚为喜欢的东西,他让我拿进去交给小公子,他日下葬之时,便是陪葬之物。夫人可以打开看看,看完之后,就会知道公子爷想见谁了。”
蓦嫣盯着那个盒子,只觉得那个盒子就像是藏着莫名危险的怪物,只要一打开,便有可能变成不知名的猛兽,将她一口吞噬。颤抖着手,她频频深呼吸,好不容易才从尚彦柏手里接过盒子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副丹青。若是细细分辨,便可看出,那丹青是被人撕碎之后又细心一片一片粘起来的,虽然用手能够触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但是,肉眼却是不易看出来的。
而那丹青之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
蓦嫣记起这丹青是被她亲手撕碎的,可而今,却不知为何,又被粘了起来。一边疑惑,一边出于本能地翻了翻那盒子,她又从那丹青下头翻出了一本《千秋策》来。
那本《千秋策》的前半册记载的是先皇萧齑的生平,没有任何的批注。蓦嫣不知重点地混乱翻了翻,无意中却发现后半册上有着熟悉的字迹。那是萧胤的字迹,记载的是“承天女皇”平定北疆,以奇谋不费一兵一卒便击退北夷大军,与贺兰太后缔结两国盟约的逸事,字句之间,并没有刻意的溢美之词,可是,却让她明明白白地感到了困惑。
“承天女皇”是谁?
徐徐地往前翻了一页,她竟发现,那承天女皇本纪的第一行,清晰地记载着:“承天女皇萧氏,讳蓦嫣,卫王独女,孝睿萧胤之堂妹…”
蓦嫣彻彻底底地傻了,不知自己怎么会成了“承天女皇”,再往前翻了一页,却见上头极为简短地记载着《戾帝本纪》。
“戾”作为一个谥号,对于帝王而言,是极其糟糕的,能得到这种“殊荣”的,多半是令百姓怨声载道群起反抗的暴君或者昏君。而这所谓的《戾帝本纪》却不若其他帝王的本纪一般洋洋洒洒极尽详细,简短不过百余字,仍旧是萧胤的字迹,可书写却甚为潦草。当蓦嫣看到下头的记载时,顿时只觉得像是三伏天掉进了冰窟窿,全身麻木地疼痛着。
只见上头写着:“孝睿萧胤,在位六年,毫无建树…薄情寡义,逼 奸郡主,白日宣 淫,罪无可恕,人神共愤,世所不容…引火自 焚,终化余烬,谥号“戾帝”…”
那一瞬,她久久地反应不过来,眼前不断飞舞的是那些苍白而恶毒的辞藻,尤其是那两个惊心动魄的字眼——
□!
她想不明白的是,萧胤自继位东宫到登基为帝,素来仁爱睿智,为这大汉的天下和百姓做了不少事,堪称是个明君,可是,他却为什么要用这毫无分量甚至于堪称是自贬自辱的字眼与辞藻,如此苍白无力地在史书上注解了自己的一生,还未自己定下了“戾帝”的谥号?
而更离谱的是,他竟然为自己早早地设计好了所谓的归天之法——自 焚!?
站在一旁久久不做声的向晚枫看着蓦嫣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淡然地开了口:“若不是莲生的母后在萧胤的手里,只怕,莲生早就忍不住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他黝暗的黑眸子笔直望入她的眼中,轻轻划过一丝落寞,终是将那隐忍了许久的话挤出了唇缝:“如今,你想要知道什么,问我吧。”
“你——”蓦嫣目瞪口呆,一时语塞,明明有无数的疑问,却是不知要从何问起:“他——”
向晚枫微微眯起的眼眸里迸出意味深长的光芒,语调微微上扬,知道她此刻定然是脑子一团乱,兀自带着浅浅的苦笑,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尽数相告:“萧胤有鬼医的独门秘方,可以医治我向家的宿疾,所以,一直以来,他胁迫我为他找解药医治长寿阎王之毒。他撇下你离开青州那一日,我很是见不惯,便对他说治不好他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大不了便是同归于尽。后来,我回到墨兰坞,他派人送了书信给我,说可以把医治宿疾的秘方告诉我,但我必须答应他一些要求。所以,你游湖的那一晚,我到了京师,他便出宫与我商谈。他说他身边有人想要对你不利,他却久久地查不出那人的身份,便让我暂时带你回墨兰坞,给他时间处理一切。待得一切都解决之后,我会带着你回到京师,适时剖了他的心,再焚烧养心殿的寝房,毁尸灭迹。尔后,司礼监协同六部尚书会尊你继位为女帝,若是殷家有什么行动,卫王府的亲兵和大内侍卫便会一起夺宫,将其同党全部软禁。你记得你说过么?你想要嫁一个大夫,所以,他为你安排好了所有的事,至于我,便会成为你的皇夫,一生一世守在你的身边,誓死保护你。”
见蓦嫣只是怔怔地听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那医治宿疾的秘方里,最重要的一味药便是瑶池琉璃果。不过,你把瑶池琉璃果给他吃了,所以,我若是活剖了他的心,再配上玉液琼浆草一起服下,也能有同样的效果。”
事到如今,一切的秘密似乎都已经呼之欲出了,蓦嫣浑浑噩噩的,像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颠覆性的真相,只能傻傻地开口:“可是——”
向晚枫无声苦笑,不打算与她继续磨蹭了,只是径自打断她的话:“我想,你余下的疑问,还是由他亲口解释更好。”

此生不换

此时此刻,寝房里的没有掌灯,萧胤静静地躺在没铺被单的床板上,月光水一般静静地流泻在他的身上。
那赤 裸的躯体上伤痕遍布,有鞭痕,有烙印,有烫伤,各种各样刑具留下的伤,狰狞而可怕,关节处俱是青紫瘀黑,甚至于,还有那些细小却令人不能忽视的深黑色小针孔,遍布他身上各处大穴,几乎称得上是惨不忍睹。可他却没有疼痛的呻吟,只是望着屋顶上那投下月光的亮瓦,没有人知道,他在此弥留之际所思所想的是什么。
呼吸平稳,静谧的安详,他的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他与她的那缕头发,仿佛在等待着悄无声息的死亡结局。
狠狠地捣着唇,忍住那几乎要失声而出的啜泣,蓦嫣完全不敢相信躺在那里的人是她的狸猫。若不是他还睁着眼,胸膛有微微的起伏,她几乎要以为,躺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她记得娰霏卿说过,那南蛮王似乎是要侮辱他不成,便就一怒之下挑了他的脚筋,又想出了无数的刑讯法子来折磨他。她想走过去,想要伸手轻抚那些或细碎或狰狞的伤口,可是,她却只是愣愣地站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
事到如今,她仍旧看不透,这伤痕累累的躯体下,盛放着是怎样千疮百孔的一颗心。
在进寝房之前,向晚枫便告诉她,萧胤虽然睁着眼,并不代表他能像正常人那样看清东西。虽然他醒过来之后,为了防止她冲动地与他相见,还说了些诸如“自断经脉”之类的狠话,但其实,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罢了,他已经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所以,只要她不说话,稍稍屏住呼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进来了。
没错,根据常理,萧胤的手里握着每一个人的把柄,所以,自然是没有人敢无视那些把柄出卖他。可是,人情是无法百分之百谋算的。人,总有恻隐之心,总有那么一两次违背常理的举动,此情此景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下心继续将那些真相守口如瓶?
向晚枫并非无情无义之徒,一路看着萧胤为蓦嫣做的一切,他早已于心不忍。而且,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萧胤一次又一次地避开蓦嫣,甚至在临死之前也不愿意见她。
毕竟,有哪一个男人,能面对心爱女人泪痕满面的脸,而无动于衷?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故意取出那早已准备好的,薄如蝉翼用以剜心的刀子,他不露痕迹地收敛了那在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低沉的嗓音平稳而漠然,带点凉薄的意味,明知故问地开了口:“蓦蓦如今就在外头,你真的不愿意见她最后一面么?”
似乎是听到了“蓦蓦”这个名字,萧胤才终于有了一点儿活人的反应。“见了又如何?能改变什么?”他轻轻地开口,幽幽地在唇边绽出极淡的笑容,话语虽然轻缓无力,却还足够清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是不要让她看到吧。”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她一直故意在他面前示弱,用这种方法满足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保护欲,为的就不正是博他怜爱么?这个狡黠的小女人,总是喜欢和他玩花样,如果他能够一直保护她,那么,他愿意为她撑起一片无垠天空,任由她翱翔,更愿意陪着她把这些大丈夫与小女人之间的花样一直一直玩下去。
可是,这世上,那些所谓的如果永远也不可能成真。
时至今日,她若是看见了他如今这副模样,会不会再哭?真的已经不想再看见她的泪眼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相见注定已是诀别,不如不见吧。
听萧胤喃喃地说着话,向晚枫瞥了蓦嫣一眼,发现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眼里早已没了其他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配合地将戏继续演下去,引出那些她满心疑惑的话题。“凌之昊当年把身上的功力渡到你身上,为的就是让你以内力抑制毒性发作,尽可能地多活些时日。你其实没有必要由房中术将九成功力过到她的身上——”
“多活些时日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萧胤像是有些疲惫地合上眼,浓密的睫静静下垂,任凭月色的光晕投落下两道寂寥的阴影,生生遮住了眼。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复又睁开眼,唇边的笑意像是带着点自嘲,又像是掺杂了些满足,轻轻地诉说着:“她的身子素来羸弱,早年调养不当,不适宜生育,那些内力给了她,也算是物尽其用,成全她想要做娘的心愿吧。”
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心底却始终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他舍了九成的内力,隔几日便不得不忍受长寿阎王毒发的痛苦,以此做代价换得她孕育孩儿的机会,可是,她最终孕育出的却不会是他的骨肉。
“是么?你今晚倒是一了百了了,只苦了我,拿着她肚子里的那个麻烦,不知要如何处理才好!不能明着对她说,若是暗地里给她配些药吃,她不慎知道了,也不知会怎生一番咬牙切齿的恨我!”向晚枫轻轻哼了一声,刻意用刻薄的措辞和忿然的语调掩饰蓦嫣不自觉走近的举动,做出一副颇有怨言的模样:“你下不了手的事,难道,我就下得了手?而且,看她如今的模样,对你用情至深,即便你死了,她恐怕也是不会轻易接受我的。”
那一瞬,萧胤像是很痛苦地又回忆起了什么,紧紧闭上眼,而蓦嫣也失神地顿住了脚步,似乎是因着某一个绕不过去的死结,生生在脚下化作了鸿沟。
“死人能和活人争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胤睁开眼只是哀戚地笑,手也因这笑而微微颤抖着,那笑声隐隐透着死的灰败,如同一朵华丽硕大的花朵开到极致艳丽的时刻,即将面临殒没。他轻轻地咳着,唇角隐隐淌出殷红的血来,就连说话也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死了,她也不过是伤心地哭几日…至多睡不着罢了…这个孩子没有了,你们以后总还会有孩子的…多么难以割舍都好…终归有一天,她都会忘记我的…”
是的,他知道她用情至深,可是,他也明白,这个世上,不是谁离了谁便不能活。若是早前,他与她两情相悦之时,他还会担心,依着她那不顾一切地性子,若是真的知道他已没了活路,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荒唐的事来。可现在,他已经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