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会是他吗?
她的康唯?
她激动得红了眼眶,不由紧紧抱住他,激烈的动作不小心碰到了他肩上的伤口。他低低呻吟了一下,身体微微动了动,又陷入了昏迷。
不!这不对!
康唯早就离开她了,不是吗?他撇下了对她许下的所有誓言,把她一个人留在芬兰寒冷的冬天里,让她的笑容,她的幸福,她的爱情像雪花一样慢慢融化殆尽。他是否还记得当日许下的所有承诺?他根本就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而她却还像个傻瓜一样拥着他给的回忆取暖!为什么要诱哄她走出脆弱的蜗牛壳,再狠心地让她得知所有的幸福都只是海市蜃楼?
为什么?
龙见麟强迫自己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抽身而出,把错愕与欣喜瞬间冷却至了冰点。
这个男人长得的确很像康唯。但,如果他真的是康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并且受这么严重的枪伤?如果他真的是康唯,他当年为什么要不留只字词组的悄悄离开?如果他真的是康唯,为什么在消失那么多年之后还要再回来,再回来挖掘她已经被冰雪掩埋的伤疤?这个男人身上太多旧伤疤,他真的会是康唯吗?她那么清晰地记得,康唯身上并没有这些狰狞可怕的疤痕?
他真的是康唯吗?如果他不是,那他又该是谁?如果他是,她又该怎样面对他?
不!不需要再面对!她告诉自己,不管他是谁,就算他真的是康唯,也不会再激起她心底任何的涟漪!她的心已经死了,死在芬兰那一年的寒冬里。她可以把他当作是素未平生的陌路人,静静地与他擦肩而过。她并不是离了他就没办法过活!她可以坚强地面对他——如果他真的是康唯。又或许,她该考虑等他醒了之后就请他马上离开,离开她的蜗居,也离开她的生活!
在悄悄替他盖上棉被之后,她回到了自己工作的暗房。
来到越南已经两年多了,最初喜欢上这个国度是因为——在这里,只需要抛弃所有的历史和过往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一定要说她是为了可以逃避什么,那也没有错。她想要逃避一切的伤害,逃避所有可能的触境伤情。她迷恋炎热,迷恋颓唐,迷恋所有肮脏陈旧的事物,迷恋一切与记忆相反的东西。她拍摄一张又一张照片,记录着她在越南经历的点滴片段。她时常像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穿颜色鲜艳的越南丝上衣,白色的麻布长裙,吃清淡的越南菜,坐在街头静静看每一个行人脸上的表情。她经常买回大把的长茎越南玫瑰,看它们怎么从诡异妖艳慢慢变得雕枯萎靡。
她把这种生活叫做“醉生梦死”。
在龙家,她是如此格格不入。姐姐是一个出色的美女律师,精明干练,而她呢——用父亲的话说,她是一个以艺术为名把所有时间用于消耗生命的人,虽然其中有不言而喻的反对,但,她完全不介意,她甚至更喜欢把自己称为是“颓唐的末世诗人”。她有自己的平常心,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向任何人做交代。
她用镊子将一张张胶片浸泡在显影液中,看胶片上的影子在红色的灯光下渐渐显现。暗房里的灯光是世界上最脏的一种红色,照得人就像被装在一个用旧了的灯笼里面。可是,她很喜欢那种暧昧的颜色,幽静,充满安全感。
她喜欢把自己拍摄的照片冲洗得暗淡而陈旧,即使原本是最鲜艳的颜色。那些照片侵占了屋子里所有的墙壁,层层叠叠,她用这些照片取代所有的回忆。偶尔露出的斑驳墙面是她想尽办法也无法淡忘的岁月痕迹。
对于一般人来说,暗房是个充满神秘和梦幻的地方——昏暗的灯光、零乱的药水瓶、刺鼻的味道,这一切足以令人晕眩。可是,只有在暗房里,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无谓的,她可以忽略所有的一切,在属于她的这间小小斗室里寻觅曾经的快乐。
她的寻觅常常持续很长的时间,例如——今天。待她发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天色已经黑尽了。她没精打采地从冰箱里找到一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越南春卷,准备凑合着解决掉。她对吃一向不在意,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长期的紊乱的生活规律让她患上了严重的肠胃病,虽然医生总是叮嘱她要想办法调节饮食,可是,谁又会在意呢?长期吃止痛药已经无法产生效果了,每次发病都几乎将她痛得昏死。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当她疼痛难忍的时候,又有谁会为她心疼呢?
曾经,康唯会心疼她。他给她做精致可口的饭菜,守着她一口一口咽进肚子里,脸上的微笑满足得犹如得到了全世界,他说,他要把对她的每一分爱都做进饭菜里,让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可是现在呢?
没出息呀!龙见麟!你为什么老是想起他?
她几近机械地把春卷塞进嘴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春卷里没有爱情,所以,味道干涩得难以下咽。可有谁会在乎呢?她静静地,一口接一口咀嚼着没有爱情的食物,没有言语,也没有眼泪。
突然忆起那个长得像康唯的男人还躺在她的床上生死未卜呢,或许,她应该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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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卧房,随即便听见床上那个男人重重的喘息和呻吟。
龙见麟默默走到床边,把手覆上他的额头。
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身上冒出的冷汗浸透了衣物,豆大的冷汗顺着发梢往下流淌。他昏迷得很不安稳,大约是因为疼痛一直在折磨他吧。照此情况看来,有可能是伤口发炎引起高烧不退,若持续下去,他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刻,龙见麟已经顾不得什么麻烦了,她只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听地呼喊。不管他是不是康唯,她都不会让死神有机会在她眼前夺走他的生命。
她轻轻褪去他汗湿的衣物,用毛巾蘸上酒精轻柔地为他擦拭身体。她并不敢确定这是否有很好的效果,可,这是她所知的最快亦是最简单的退烧方法,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
龙见麟静静地守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吃消炎药,看他一次又一次无意识地抵御,很不合作地将药全部吐出来,她也不厌其烦地喂了一次又一次。渐渐的,她开始感觉到心悸。他的伤很重,而她的蜗居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仅只靠擦酒精退烧和喂消炎药的方法就想让他苏醒——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怎么办呢?
他紧闭双眼,辗转呻吟,看着那张与康唯如出一辙的脸因高烧的焚烧而变得通红,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握着他的手,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哭,嘴里不断地低喃着:“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康唯…”
或许是那简单可行的退烧方法凑了效,也或许他自身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总之,折腾了大半夜,他终于慢慢退烧了,累极的她这才疲惫至极地倚在床边打起盹来。

为什么太快爱上我

他陷入黑暗之中,漆黑的四周令他迷惘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他一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她的声音如同航标,让他在黑暗中感到安心。他能感觉到她温柔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他,他想抓住那只手,却无法动弹。
就在他意识逐渐飘渺的时刻,那只小手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接着,她听见了极轻的哭声。他知道是她在哭!他听到她叫他康唯。她呜咽的叫他别死。她的哭声令他极度心疼,他焦急地想出声安慰她,想睁开眼看看她的样子,想紧紧抱住她好好呵护,告诉她他一定不会死,但无论他如何用力,身体就是无法移动分毫!他想大声喊,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他试了又试,奋力的想睁开双眼,一次又一次,但都徒劳无功。他听见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可眼前却越来越亮。他寻着亮光往前一直奔跑,不停地跑。
终于,他轻轻呻吟了一声,幽幽自混沌的梦境中醒转过来,后脑莫名的阵阵剧痛扰得他实在无法继续沉睡了。刺眼的光亮令眼皮刺痛得如同被针扎一般,好半天都睁不开眼。嘴唇干涩得发疼。他习惯性地想动一动右手臂,却发现右手臂一阵麻木的疼痛,连稍微的移动也觉得困难。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的屋子。透过老旧法式木格子窗棂,阳光撒了进来,照在半透明的棉布窗帘上,窗外的露台上挂着缝隙稀疏的细竹帘,风轻轻地吹着,将窗帘拉作暧昧的身姿。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书桌与衣柜几乎便再无他物,朴素得如同清教徒的居所。只是,墙壁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照片,他想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些,不料却一阵头晕目眩。
头轻轻望旁边一侧,突然发现床沿边伏着一个女子。她睡得正香,消瘦的脸藏在柔软的发丝中,脸色透露着疲惫,略显得苍白。她穿著旧的棉布上衣,娇小的身躯掩藏在宽大的衣服之下,身形更显瘦弱。看她睡在床沿边,他莫名地一阵欣喜又一阵心疼,他在黑暗中听到的就是她的声音吗?那温柔而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他努力挪动未受伤的左手臂,想用被褥替她御寒,却因难耐肩伤的疼痛而将她吵醒了。
龙见麟揉了揉酸涩的眼,因睡姿不妥,全身上下疼得厉害。她睁开眼,意外地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她突然间感到有些难以自持,心跳得非常快。
只有她的康唯才会这样看着她,这种眼神实在太熟悉了,其间的宠溺与疼惜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那种专注仿似把她当作世界的核心。在那一瞬间,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没想到,还是不能完全平静地面对。
“康唯?”她试探地开了口。 .
躺在床上的男人困惑地蹙紧眉头,眼神里蓄满了疑惑。“康唯?你在叫我吗?”因疼痛而沙哑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性感。
龙见麟听到他充满迷惘的反问,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远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她一个字也不说,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困惑的男人,想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中找到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答案。
她专注与的认真眼神令男人更加困惑。她的目光太过于犀利了,仿似可以将被褥穿透。他有点窘迫,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发现自己被褥下的身躯不着寸缕!
许久,龙见麟终于开口了:“你是谁?”
她的询问让男人的表情变得有点呆滞。“我是谁?”他迷惑的眨眨眼,眼中溢满了不解:“你不是叫我康唯吗?我不是康唯吗?”
“你不是康唯。”只那么一秒种,龙见麟出声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康唯?”男人傻傻地重复着她的话。“我不是康唯?那我是谁?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他努力地想挺直身子,却是力不从心,后脑的疼痛让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龙见麟在心里大呼荒谬。这个男人不会是在演戏吧?否则,他不可能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她在心底悄悄地猜测,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康唯。如果他是,为什么看她的眼神那么困惑?也或者,他根本就是康唯,可他却故意装作不认识她?不管是那一种猜测,都令她胸口有种窒息的疼痛。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因她话语中的冷漠而茫然。“我是谁?我是谁?我记得我好像是…”几个非常熟悉的字眼几乎到了嘴边,马上就可以脱口而出了,可是却在最后的刹那被击碎在记忆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他几近挫败地喃喃自语,抬起头,深邃的黑眸求救一般地锁住她,热切地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龙见麟忽地想起他后脑的伤,登时猜到了原委。看来,这个男人失忆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再次试探地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 他突然抱住头,轻轻的呻吟:“我的头好痛!我记得我应该是…我应该是…我想不起来了!”
龙见麟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神情淡漠。
这个失去记忆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枪伤昏迷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他的身上是否藏着什么危险的秘密?而她,是不是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惹了没有必要的麻烦?虽然他有一张极似康唯的面孔,但并不代表她会对他流露太多的情意。或者,她如果够明智,就应该让他早些离开,那些打伤他的人随时可能找来这里。一旦他离开了,也就顺道把所有的疑惑和潜在的危险也一并带走了。
“不管你是谁,我都必须坦白告诉你,你中的是枪伤,我虽然救了你,但我并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来历。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你好好休息吧。”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了卧房。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和态度令男人错楞当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么,他到底是谁?
康唯又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的头更是疼得厉害,可是,他并没有忽略她话中的关键词。
暂时收留?
他与她原来是毫无关系的人吗?他明明记得,她的声音在他梦中好温柔,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有这么大的改变?因为他不是那个康唯?还是——他那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身份会给她带来困扰?
是呀,像他这样完全没有记忆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给他人造成任何的麻烦与困扰!
他费力地起身,勉强穿上已经撕破的衣裤。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什么都不记得。他原本以为她是他可以依靠的人,可谁知,他却是她生活中不明身份的入侵者。那么,接下来,他或许应该识相一些,立刻消失。
可是,天下如此大,他的容身之处在何方?
他该去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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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儿工夫,龙见麟端着一盆热水回到卧房,想为他再清洗一下肩上的伤口,可是,人去楼空的冷寂竟让她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床单上残留的大片血渍极为刺眼,反复提醒她一个事实——他的伤很重,随时可能再度陷入昏迷。可现在,他却不告而别!他以为他很英雄吗?他以为他很有本事吗?
她气愤难耐地将水盆重重放在书桌上,溅起的水花浸湿了她的裙子。一阵濡湿的清凉。
又是不告而别!康唯是这样,这个重伤的男人也是这样!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和她玩同样的游戏,看她被耍得团团转才甘心?
脑中突然浮现起那张困惑的脸,熟悉而英俊,就像是每晚都出现在梦中的那个人,两张脸不经意地重叠,重叠出一片氤氲。
他真的失去记忆了吗?看他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在演戏。本来还以为等他清醒就可以知道一切的原委,包括——他到底是不是康唯,而老天总喜欢和人开玩笑!他就这样悄悄走了,除了满身的伤口,他什么也没有!万一,他出去遇到打伤他的人怎么办?万一,他伤口发炎再次晕倒怎么办?万一,他在这附近迷路了怎么办?
万一!太多的万一!
龙见麟突然感觉心底强烈地不安起来!她只思考了一秒钟,转身便冲出了家门。
跛行的脚让她的行动本就不方便,处于焦躁之中,更是让她的行动充满了难度。她必须努力将脚步跨大才不至于因身体失去平衡而摔倒。她尽力加快脚步,途经的每一片树林,每一丛灌木,每一片稻田全都不放过,每一个她所能想到的藏身地点,她都细细地寻找。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走太远,只要自己再快一些一定可以找回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是她寻找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空旷,空旷得令她更加心慌意乱。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说变脸就变脸,顷刻工夫,天上便乌云密布,哗啦哗啦下起了大雨。
龙见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搞得更加烦躁了!
恶劣的坏心情,恶劣的不告而别的男人,再加上恶劣的天气,真是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占尽,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糟的情况了!再不赶快找到他,万一他的伤口沾了水,那就更麻烦了!
她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可嘴里喊出的分明是那个极为熟悉的名字。不知不觉,在她的心里——康唯与他已经完全重叠了。这种重叠令她陷入了完全的癫狂状态之中。
她拖着不方便的左腿几近疯狂地在山路山快速前行。冰凉的雨点如针一般戳刺着她的脸,浸入骨髓的寒意侵蚀着她瘦弱的身体。在疾风骤雨的袭击之下,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几次,她因为心慌意乱而滑倒在地,身上毡满了污泥,裙子被杂乱的树枝挂破了,腿也扭伤了,可她一刻也不敢停下!她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她就永远失去找到他的机会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不断地前进,不断地寻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喊哑了嗓子,摔破了膝盖,天,黑尽了,雨仍旧没有停,而她也还是一无所获。
她最终仍是失去了找到他的机会了吗?
龙见麟失望地环住自己肩膀,肉体的寒冷怎么也比不上内心的冰凉来得更加绝望!她落寞地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回挪。
终于捱到了家门口,她正准备开门进屋,突然,屋后传来的几声似有若无的咳嗽,令神经紧张的她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他?
这个猜测点亮了龙见麟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在门口小篮子里摸到了一把手电筒,扶着墙摸索着走到屋后的杂物棚。一个黑黑的影子躺在杂物棚的稻草堆上,用手电筒一照——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龙见麟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回了原位,她长吁一口气,突然的放松令她感觉到腿上的疼痛,无力地[得险些让她再一次摔倒。
刺眼的亮光惊动了他。他有些惶恐地抬起手遮住眼睛。
“如果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不过——”她静静地看着慌乱的他,屋檐上滴下的雨水在黑暗中一滴一滴浸入她的发间,在脸上爬满了弯弯曲曲的痕迹,看不清是水渍还是泪痕。“至少也要等雨停。”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是因为冷吗?还是因为怕?怕他不愿意听从她的规劝?怕他执意要在这种坏天气里离开?
“可是…”他沙哑地刚开口,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虚弱地喘息。
“不管怎样,先进去再说吧。”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翻涌的情绪,向他伸出手。
她伸手的动作如一股暖流,蓦地淌过他的感官,迅速柔和了他的心扉。如着了魔一般,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小小的掌心传来不可思议的温暖。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生出——就算失忆又如何?只要能够一辈子握住这温暖的小手,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这个娇小而淡然的女子,为何她的存在如此震撼他的心?他们也不过才相处了那么一点时间而已啊…
于是,她搀扶着他,在雨夜中进了屋,亮了灯,也划下了彼此生命的交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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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见麟将他扶上床,顾不得自己换衣服,立刻端来一盆热水,蘸湿毛巾为他擦拭伤口附近沾到脏水的红肿皮肤。接下来,换药,包扎,每个步骤她都动作轻柔,一丝不苟。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又回到了她的眼前,他的存在让她莫名地心安。至于——他是不是康唯,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找了我很久吗?”他呐呐地开口了,并不想为自己不告而别的行为作任何辩解。她就在他眼前为他的伤而忙碌,那湿透的发,淡漠的眼,甚至还在淌水的衣角,无不让他心底盛满愧疚感。
然而,她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并不答腔。
沉默的气氛更让他感觉到有些羞愧。“我只是担心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困扰…”他侧着头,看灯光之下,他们的影子在墙壁上交缠,温馨且暧昧。
良久,她轻轻的叹了叹气:“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不会困扰了吗?”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喃喃自语一般,不知道是在对他诉说,还是在对自己分辩。是啊,自打她把他给救回来,这困扰便已经掀起轩然大波了,又岂是他离去就可以轻易平息的?他对她而言,又岂止是个困扰?
他突然感到无言以对。这个娇小的女子身上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并不像花圃中名贵的花卉,开着嫣红的大簇花朵,烂醉一般的繁芜。她是一朵淡雅洁白的茉莉,清新馥郁,眼神淡漠却无比纯净。
那一瞬,他感觉自己被蛊惑了。
龙见麟为他包扎好伤口,收拾着换下的带着血污的纱布。“我说过,如果你要走,我不会拦着你,这里离荣市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等雨停了,我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背对着他,言语淡然:“你要是自己胡乱地到处跑,很容易迷路的。”
“我可以不走吗?”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幽蓝而深邃。
他的话明显令龙见麟全身一震。“你——!”她吃惊的转身望着他,表情里满是疑惑不解。她开始不明白他了,刚才还那么匆忙地不告而别,现在却突然开口要求不走,他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高烧烧坏了脑子吧?
他并没有在接下来阐述他想留下的理由,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一种平静。
“康唯是谁?”他问了一个最让她局促不安的问题,平静地看着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她慌忙地转身,很不自然地想借此来掩饰脸上不经意流露的惊愕与脆弱。“他只是一个故人罢了。”完全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古怪的问题?
“你喜欢他?”从她一系列不自然的举动中,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叫康唯的家伙是一个男人,并且,与她的关系也不像她所说的“故人”那么简单。她必定隐瞒了什么!
龙见麟近乎狼狈地转身瞪住他,眼神惊恐而愤怒。“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实在太过分了,他以为自己张着一张神似康唯的脸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过问她的私事吗?!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气冲冲地端起水盆,打算借此结束这极端无聊的话题。
不料,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而她惊慌挣扎之中打翻了水盆里的水,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跌向地面。
还没有等她尖叫出声,他速度极快地伸手一捞,立刻将她轻盈的身躯带入了怀中。
“啊!”她的尖叫脱口而出,伴之而来的还有他重重的抽气声。
“你的肩!”怀中的她突然掩住嘴唇,惊得说不出话来。
“拖你的福,或许我马上又得再麻烦你帮我换一次药。”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右肩上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很明显已经迸裂了,殷红的血很快就将纱布点染得触目惊心。
“我马上去拿药!”龙见麟急了,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
“别动!”他突然神色凝重地垂下头,将她牢牢困在臂弯之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黑眸灼亮,熠熠生辉,如同是点了火一般。
他突兀的控诉令龙见麟完全一头雾水。“什么问题?”她皱眉询问,实在不知道现在有什么问题比帮他止血换药更重要。
“你喜欢康唯?”他一字一句重复着问题,点醒一头雾水的她。
“你!”龙见麟几乎为之气结,她原本以为他有多么重要的问题,没想到,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还在咬着那个无聊的问题不放。“我说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这和我绝对有关系。”他笃定地轻笑,脸庞近得几乎要贴着她的唇了,温热的鼻息轻抚着她的脸,漂亮的眼睛像是可以勾魂摄魄一般,闪过一丝媚惑的光芒。
只一瞬间,因羞怯而蓦然浮现的淡淡红晕袭上她的颊,紧张,慌乱。她不是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那张神似的脸,但,为什么现在她的心跳得那么快,脸烧得那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