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赐点了点头,笑容有所收敛,似乎是在为林荣一家惋惜,却自然而然地略过了杨景安直白的“为大殿下惋惜”,他叹了一声:“虽说林宰相最后所做之事确是触及父皇的底线,逼得父皇下此重令,但无论如何,林宰相终究是当年那批跟着父皇指点过江山的人物,空负一个文职,父皇他将这些事情交悉给他,算是再合适不过了。而近日林宰相入狱,时日尚短,他手中掌握的一众信息,又岂是短时间内可以掩饰或改变的呢?更何况这大粮仓地处边境,位置敏感,一旦动起来,必然会有所牵涉,父皇他也不敢妄动,一着不慎引得消息外露,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说,我这条消息来源,可以说是确保属实,绝无风险。”
杨景安低下头去,脑海里翻飞过无数思绪,最后蓦然抬头,目光坚定:“若是大皇子殿下肯将这个地点透露给我,我愿意兴八万兵力,直捣西疆,为大皇子牵引住王蒙带领的十万风卓卫今年天旱少收,我司耀储粮不足,一路直抵粮仓所在,过程中若是有所劫掠,还望大皇子殿下谅解。”
“既然连那偌大一个粮仓所在都告知与你,路边那几座城镇的那点余粮,又算得了什么呢?”洛天赐面色微冷,叹声道。
杨景安闻言面上一喜,相比起来几座城镇的粮食都称得上“那点余粮”,可以想见,那座大粮仓里有多少粮储了,他也不掩饰心中的喜意,朗声一笑:“那我可以在此允诺大皇子殿下,王蒙的那十万风卓卫,至少会在西疆待上一个月。”
“一个月么……足够了。”洛天赐微微叹了声,一座粮仓换来一月牵制,他也算是赚了,毕竟若没有这一个月的牵制,大概这风卓再有多少粮食也与他无关了……带着自信与决然的笑容重新覆上了洛天赐的面庞,他的视线移向了厅外,“我与景安皇子如今可以说是共得利者,所以我也不瞒景安皇子,如今我的都尉军就在这京城里潜伏着,纵然安乐公主以为她眼线遍布,到了她大婚那一日,京城中必然是熙熙攘攘,即使给她整个风卓卫,她也未必找得到我的全部人马,我会借机将所有人安排在适当位置。到最后时刻,便仰仗景安皇子在西疆挑起征伐,将王蒙和他麾下风卓卫缠在那里,最好是半分都挪不开身。我会在京中兴‘清君侧’之举,一月之内铲尽异己”
话音至此,他笑着望向杨景安,眼里具是阴鹜之色:“到了那时,景安皇子你最厌恶的,那凤封,我定会让他消失在世间;而安乐公主,我会亲手将她送到西疆战场上去便算作我送给景安皇子的退兵之礼。”
“……”杨景安定定注视着洛天赐,须臾后笑叹一声,拿起了一边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论心谋,论算计,论果决,我不如大皇子殿下只盼来日,大皇子殿下若是能取得皇位,荣登风卓王朝国主之位,可不要忘记了我与大皇子殿下的这份情谊,我可不愿见两国再成相争之势啊!”
洛天赐心中骤然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景安皇子可真是谬赞于我了,我相信这番话定是景安皇子玩笑之言,论如今,我与景安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得通俗些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合谋此等事情,若为外人所知,大概会是遗臭青史;哈哈,能结下此等情谊,又怎会轻易言兵呢?”
“既然如此,那我便听任大皇子殿下提议,今早返回司耀,准备举事事宜,大皇子殿下也请适时给我指点一二才是。”杨景安扶手笑道。
洛天赐同样还以虚礼:“景安皇子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所图,协议就此达成。
作者有话要说:崩溃。。。

☆、十年磨一剑

风卓王朝的京城,向来是商旅繁华之所,其中的几座销金窟,也是天下百姓都叫得出名的盛地;而这其中,则尤以“六绝楼”为最。
六绝楼,如其名,以“花绝、茶绝、舞绝、琴绝、歌绝、美人绝”之六绝而闻名天下。所谓“物以稀为贵”,既然称得上六个绝字,又盛行几十载都不曾被人砸了招牌,这价格自然也是常人望尘莫及的;故而又有人玩笑称,这六绝楼中吸一口气的价格,都可以算作第七绝了。
六绝楼向来尊崇“阶级”两字,即是人分三六九等,且这阶级依据与其他无关,只牵扯一个钱字。你若无足够银两在身,即便是皇亲贵戚,也得在一楼猫着;你若带足了银两,哪怕你是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六绝楼也会请大爷一般将你供上去。
王庆便是这六绝楼的一位侍应,与其余十数位同僚一样,专门负责将人往楼上领;只不过王庆从来不把自己看作普通的跑堂儿的,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京城中的人,凡是进了这六绝楼的,能有多少跟他地位相当的?不说别的,当初他可是将某位私自上了三楼的二品大员轰出去过,就这事儿,有几人敢做?
这六绝楼以六绝闻名,其楼高亦为六层,而遍数这京城,除了他们这些侍应,能上三层的,不出二十人;能上四层的,十人之内;能上五层的,也就寥寥那么三四人;至于第六层,王庆在这六绝楼里做了也有七八年了,抛开那些每天固定在上面做日常清洗工作的婢子们不算,从未见过有人能上第六层。
这一日,冬月初七,算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日子,六绝楼中也是往常的景象。王庆在一楼上二楼的木梯旁候着,静待他的第一位客人。
由于时辰尚早,纵然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繁华道,也只是开了寥寥那么几家铺子。六绝楼中,一楼已经有了几位喜好安静的文人雅客,手中捧着一杯香茗,半合着眼睛,享受着楼中雪梅屏风后传来的琴声。
今日的琴曲是楼中有名的梅美人弹的,相较来说,梅美人的琴声断然不负六绝楼的“琴绝”之名,同时她也是王庆最喜欢的一位美人,所以,当王庆被打断而不得不从那仙乐般的琴声中回神时,他心中的烦扰可想而知。
王庆抬头望见那一身素袍时,本用来说服自己的服务准则也被扔到了天边他见惯了这种穷秀才,拿着那不多的银两,能进六绝楼的门也就不错了,还想着上二楼做梦呢吧?
来人确是一身白色的素袍,除了难以注意到的衣袍尾角有金线勾过边之外,身上连块佩玉束腰也不见,流云似的墨色长发被一根淡金色的带子扎在了脑后,一直垂下来过了腰,再配上那张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面庞,着实不像什么万贯缠腰的样子。
对于王庆脸上不加掩饰的不耐,那人像是未曾看见,微微勾了唇角,笑容谦和温凉:“这位管事,可否将我引上二楼去?”
王庆着实愣了一下,到不为别的,只是那人笑起来时那眉眼,说话时那声音,恍惚间给他些异常舒服的感觉,似乎增一分减一分都是逊色;尤其是望过来的那双眸子,像是映了这万千世界,却又只是让这三千繁华流淌而过,不留下分毫痕迹,连那并不出色的脸庞,都因为那一笑显得风华满室。
待回神时,王庆忍不住唾弃自己,这是被这雅俗之境迷了心智不成,不过一个文人尔尔,便是身世再好,也不该赚得他这番丢神儿才是。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来人福了福身:“不知这位客官,是否备上了上二楼所需的凭证?”
他自己都未注意到,于情不自禁中,他的态度在那人面前变得很是卑逊。
也没见来人怎么动作,那白皙如玉,骨节分明而漂亮的手便递到了他面前
空空如也。
便是再好的耐性也经不得这般摧残,王庆心中很是恼火这是炫耀你有一双好看的手不成?可是它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只是下一秒,王庆就噎在了那里,他看见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玉扳指,与其他大块的珍贵玉种不同,那只玉扳指上雕了一弯月,那弯月是凸出浮雕于整只玉扳指上的,除去那弯月为奇异的淡蓝色外,整只扳指都是莹润的玉色。两相对比,就仿佛那弯月在那人手指上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这玉扳指太熟悉,曾经有人在他的眼前一笔一刃地临摹着刻下它的每一道纹路。
他不会忘记七年前,他脱离预备役正式成为竹影一员,并且被安排到七绝楼里时,他的教官告诉他的话
“你们也许会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并且我保证,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到你们死,也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不是贩夫走卒,不是仆从杂役,不会知道你们曾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和九死一生。但若是有一天,有人戴着这样一个弯月扳指,而你们有幸遇见了他,那么从那日起,你们的命,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会带你们重新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已经渐渐对那个所谓的主人不抱希望,但这句话就像刻进他的骨子里,终其一生不敢相忘。
而如今,似乎他等到了。
王庆眼睛里的那双瞳仁不再颤栗,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目光,他再没有看来人一眼,却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为那人引上二楼。
一楼中睁着眼睛的几人似有所觉,不甚明白地看向王庆走上二楼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茫然间,他们像是看见路边的无主野草倏然挺直脊梁,如同出鞘必见血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气息直指云霄。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两更~

☆、鬼畜男主肿么破(一更)

穿着素白袍子的公子随着王庆上到了二楼,此时二楼除去随侍不见旁人,王庆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等着那人的吩咐。
那人视线随意地扫过望过来的随侍们,嘴角依旧是那抹谦和笑意,他收回了视线后,声音醇和而平静,就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般自然得体:“你们都去一楼吧,今日六绝楼一层以上不对外开放,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在做修葺。”
说着话,那人抬起了手,宽叶袖子顺着指尖一路滑下去,露出那只玉扳指。
所有人身子一震,眼睛里流露出种种情绪,但一秒钟之后,就再没有人多说一个字多作分毫情绪,皆是低了头下楼去。
王庆正要转身,便听得身侧那温和得让人生不出哪怕一丝疏离之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显然是对着他一人所说的
“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子来找我,你将他引上六楼去。”
这话音传来时,那人的身影已经上了二楼的木梯,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轻笑着转脸望下来,不带半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微微垂下的眼睫让王庆迷惑,不知他是在看自己,或者只是在看地面而已。
那人的声音甚至让王庆去想:这个仿佛文弱到极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的人,真的是他们这些人等了多少年的结局么?
“你以及你的同僚们,若是不愿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
打断了思绪却不显得突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惊得王庆险些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应变与镇定,他有些惊慌地抬头去看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却见那人脸上仍是那副让人心生暖意的笑容,就像之前在一楼,他不曾表露身份时那温凉谦和的笑意;只是此刻这笑容在王庆看来,只能让他身上的寒毛反反复复地起立。
王庆不知为何有着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即使他看透你的善意或恶意,他都是这副神情,如同堕入凡尘的谪仙,哪怕他普念众生兼济天下,哪怕他近在咫尺从不给你半分疏离,但这个人的心是冷的,他没有感情。
那份谦和温润的笑容不是他的掩饰或伪装,这样一个人大概不屑于为了旁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多做些什么。
所以,那大概是一种……习惯。
想到这儿,王庆没缘由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还愿意在我身边做点什么……”
那人又开口,声音还是那般。
王庆依旧忍不住去看那人的神情,只是那人已经背过身去,只有似乎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二楼传开。
“沏一壶茶,再唤你喜爱的那位琴声不错的美人上六楼来。”
对着空荡荡的楼梯,王庆颔首应是,转身下去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衣衫。
六绝楼的六楼,长年拉着纱帘而遮住的楼外景色,今日一分一毫都被敛进了楼内人的眼眸里去。
穿着素白袍子的人手中一杯清茶,氤氲的茶香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其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醇韵,像是要将人的魂儿都勾进那茶里。
烹茶的人在一旁垂首站着,时不时偷瞥一眼露台上那人,只是每一次又失望地低下头去;因为那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神色浅淡地望着楼外,无论是眉眼或是微抿的嘴角都不见半点情绪,好像无论是这茶绝还是琴绝甚至是她这一份美人绝,都丝毫入不得他的眼。
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犹疑过后,嫩绿色长裙的女子咬了咬嘴唇上前去,脸上带着曾引得无数达官贵人为之疯狂的娇婉笑容,以柔和中掺一点妩媚的声音轻轻开口:“这位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不知小女子是否有这份福缘能为大人分忧呢?”
说话时,女子是半压下身子的,莹润如玉的肌肤毫无顾忌地展露在那人的眼底,白皙嫩滑,似乎弹指可破,若再算上女子脸上似真似假的红晕,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和几乎触手可及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也不枉这六绝楼的一位尤物了。
素白袍子的公子将一双眼眸转了回来,女子仿佛能够感觉到那人的视线慢慢地滑过自己的身体,如同情人之间的抚摸,温柔而令人心生旖旎。
心里拿捏着时间,女子的眼睫又是轻颤了几下,带着些羞意抬眸迎视那人的目光,颇有些欲迎还拒的味道。
只是甫一触及那人的视线,女子的身子便轻轻颤了颤,原因无他,只是那人的一双眼眸里像是用雪山的圣水洗涤过,不染一丝尘埃,更不带半点感情,更罔论她以为的……
视线里的女子可见几分尴尬之色,只是这点程度似乎并不足以让她放弃,白袍公子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似乎是厌恶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他将视线从女子身上避开,无视了那由娇羞转为楚楚可怜的动人景色,凉凉地开了口:“进来之前,若是没人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让引你上来的那个人切了舌头跟你赔罪。因为无论你今日之后落得什么结果,都是他造成的。”
这番话撂下来,那女子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就连不远处的屏风后,清柔的琴声都断了一段。
余光里女子颤巍巍地伏下身子去,白袍公子看着楼下的风景,眉尖微微蹙起……这大概就是我耽迷于你的原因,安乐,这世间的女子,每一个都是这般让我不喜,唯独你是个例外呢。
若是你不曾生在那片血雨腥风里,你是不是也会是我所厌恶的性子?可你既生在那血雨腥风里,为何要选择成这般不易的性子呢?
……我在你的府中消失了半个时辰,城里还没见你的府兵呢……
那跪在地上战栗的女子,抬头时恰好看见那人的眼底划过一片令人心惊的阴翳。
“这样吧……”
女子再听见那人冷凉的声音时,几乎没忍住要转身冲出去,最后还是在那人望过来的寒凉眸光中生生掐灭了逃走的想法。
那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若是不去听他的话音,那眼睛里的目光堪称温柔:“若是你从这儿跳下去,我便原谅你之前的……罪过,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见不到女主就化身鬼畜的楠竹肿么破?╮(╯▽╰)╭

☆、秘密会谈(二更)

“啧,我这一上来就见您在这里威胁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这是故意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不成?”
带着戏谑的声音在那可怜的女子完全昏过去之前成功拯救了室内的其余两人,一道青色身影毫不避讳地推门而入。
素白袍子的公子眼睛里染着些慵意,定定地望着来人;两人就那么对视着,表情都不曾变分毫,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轻轻挥了挥手,屋内其余两人如蒙大赦似的跑了出去。
来人笑了笑,径直走到他的对面,毫无礼节地坐下,捧起了几上的另一杯凉下来的茶,笑着开口:“我真是没想到,一向是惯于站在云巅上俯瞰尘世蝼蚁,执掌他人生杀大权的……月漓王,竟然会亲自参与到这场您自己操纵线偶的游戏里,哈哈,说实在的,那一日突然在淮安城收到您将亲自迎我的消息,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只是,我很好奇,您这般风华无匹的人物,何须戴着张僵硬又丑陋的面具,参演到这么一场蹩脚而无趣的戏里?”
似乎没有听到来人满是讥讽的话语,素袍公子的指尖缓慢而轻柔地抚摸过手中的茶杯,眸子里渐染令人感到可怕的情绪;只是那风雨只酝酿了片刻,便烟消云散,他垂着一双晴和的眼眸,嘴角染上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连你都这么大了,不会像当年一样,一见到我就哭着扑上来撕咬了。”
大抵是被触及什么不愿意提起的秘辛,对面的男子脸色变了几遍,连脸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下去,平复了许久后那男子才重新笑着道:“何必将自己说得这么老,可不是这样就能给您自欺欺人的机会来装作历尽沧桑的长辈了。”
“呵,长辈么,”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微翘,视线有些迷离,“你若不提,我便不记得我竟比她长了十年呢。”
对面那男子又是一顿,半晌后语气里满是讽笑之意:“那我敢问一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为何这份与她‘近距离接触’的任务,被您老亲自截取了呢?”没等他回答,男子又不紧不慢地加上一句,“虽然我不得不为您的魅力所叹服这位从小到大便生了一副凉薄心性的剽悍公主,对于您那半路杀出来历不明的身份毫不在意,甚至连您的生辰八字都不曾问过吧?哈哈,真是有意思,您确实比我跟她在一起合适。”
“你与她相识了那么多年,却不见进展,而我向来不将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上,”他嘴角含笑,眼底不见半分笑意,“仅此而已。”
“唔,确实,”那男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您一出场便是手到擒来,前后加起来也就半年时间吧,您就与我们这位安乐公主相亲相爱并且即将成为驸马了,您是不知道我对您的佩服之情,就算是我看见您那副深情模样,也要怀疑一下您是入戏太深还是压根就喜欢上我们的安乐公主了,包括昨日晚宴上那一手‘欲擒故纵’玩的,真真是让人折服啊!”
想了想,男子饶有兴趣地继续道:“还有就是前几日在淮安城,我这人粗心大意,不知道当时刺您那一剑是不是太严重了,您没见当时安乐公主那神情啊,简直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要我说这安乐公主对您那可是没的说啊,您说若是日后安乐公主做了风卓的皇帝,您也还在她身边的话,大概安乐公主真的会”
“好了,”他的语气极轻,却不容抗拒地截住男子接下来的话音,“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就该清楚,当年我救下你,一手将你在司耀的地位扶植起来,不是为了让你今日在这里说这些的。虽然扶植你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但不代表,我会容忍你这么肆意。”
男子神色一顿,忽而变得有些狰狞,仿佛要扑上去一样,最后还是如同困兽一般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表情有些颓然:“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斗不过你,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其实你这样一步一步下去,很快就可以完全通过安乐公主控制这个国家,为何你还要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素袍公子连眼眸也未抬一下,似乎将男子无视得彻底。
“好吧,我不问了。”男子自顾自做了个无奈的动作,那种无所谓的神色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说实在的,昨晚那繁缛的对敌戏码可全是拜你所赐,进京之后安乐公主来寻衅你不让我还手,当时在淮安城你何必要拦她我怎么说也是挂着爱慕的名号,又不会真的下杀手,最多……”男子笑着舔了舔嘴唇,眼底划过嗜血的光芒,“留几道伤罢了。”
从这男子进门之后看过一次便再无任何视线交集,素袍公子却在听完这句话后抬眸望过去一眼,眸子里目光如深秋里月色下泛着森森凉意的水,恍惚间给人寒冬将至的错觉:“我怕到时死的是你。”
杨景安本是玩世不恭的神色陡然一变,带点戏谑的嘴角弧度也被拉平,与那人依旧古井不波的视线对视良久后,杨景安笑得将身子都向后仰去,只是那笑意不同往前,掺杂着莫名的危险。
“……凤封啊凤封,我真是好奇,你所说的死,是指她能杀我呢?还是若我伤了她……你会杀了我?”
大笑之后,杨景安的声音里带上些许冰冷。
“这重要么?”凤封不置可否。
“这很重要,”杨景安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你是个疯子,是个变态,认识你二十年来我从来没觉得你有过人性这种东西但是我甘愿把所有赌注压在你身上,甚至追随于你,因为你没有感情,只会在乎你唯一的目的,你可以残忍地计算着每一步,不在乎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你会真正喜欢甚至爱上一个人。但同样的,若真有奇迹发生了,一个拥有着绝对不该有的感情的疯子,尤其你明知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我不敢去承受你会做出的选择。”
听完这一席评论,凤封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首先,不要用‘爱上’这种词语,我没有爱上她,爱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分毫兴趣去尝试;其次,安乐她给我讲过一种东西,叫做鸦片,她说那种东西很可怕,会让一个人上瘾,明知道最后会死,也只会越来越迷恋……”说着话,他抬起一双浅笑之意盈盈的眼眸,眸底却是一片令人骨冷的暗色,接下来的话,他将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准,像是从心脏里一个一个地拼写出来
“我不爱她,但我对她上瘾,我只想要她。”
杨景安的脸色在那人的话音里一分分沉下来,声音也同样阴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如何?”
“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三点,”凤封的眸色恢复到清浅的色泽,阳光照下来,仿佛有斑驳的碎光在内里闪烁,“我只忠于自己的目的,达到目的之前,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包括她,全部可以被牺牲;当然,我会尽可能不让这一切发生……因为,她似乎会成为我的第二个目的。”
杨景安在那人笃定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不由苦笑着摇头:“你果真是个疯子,我若是继续和你待在一起,大概我也要疯了…………昨天晚上如你所愿,洛天赐从宫里跟着我回到居所,他的条件要求什么的也如你所料相差不多,按照你的计划,我现在应该快马加鞭回司耀等待我和他的合作‘顺利’完成,所以后会有期了您呐!”
说完杨景安就干脆利落地起身,一边嘟囔着“远离疯子珍爱生命”一边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回来,眼睛里是难得的认真:“我最后问一句……刚才你的第三点里的顺序……是我多想了么?”
听到这句似乎没头没尾的话,凤封侧对着他的脸转将过来,微凉的冬阳在他的脸上抛下温柔的光,他的笑容在那一刻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温柔,仿佛不藏一丝黑暗与污垢。
“若是到了要牺牲她的那一步,我自然已经在地狱里等着她。我不愿这世间伤她分毫……若我能选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二更到~
预计明日继续二更...

☆、被“抓”到了

六绝楼的六层安静了很久,不闻琴声,凉透的茶也没有了氤氲的香,只剩下冬日微冷的阳光,以及沐浴在阳光里神色淡漠的人。
直到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露台上的公子在那叩门声里回神,微微蹙起了眉,片刻后才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