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祸九坐在车里,不疾不徐地戴上一双黑色的皮手套,将车门遥控开,然后微垂着脸,听着前面黑色轿车被下车的人猛地甩关,以及那人气急败坏的一声怒骂。
脚步声很快到了车旁。
孙成德咬牙切齿地走到了撞在自己车尾的那辆车驾驶座外,“你他妈不长眼,找死是吧老子的车你也敢撞!?你知道这辆车是谁家的吗啊?!”
“孙少爷的火气,可真是不小啊。”
然后孙成德就听见车里的人低笑了一声,眼见一条穿着黑色休闲裤的长腿从打开的车门里迈出来踩在了地上,带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的人站到了他面前。
突然被人叫破了身份让孙成德的嚣张气焰都一滞,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捂得很严实的年轻人,莫名地觉得眼熟:“你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
年轻人笑了,双手插在裤袋,长腿分立,上半身向前俯身,带着冰冷的气势压在孙成德的视线前面:“孙少爷,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近在咫尺那双冰冷的墨色眸子让孙成德寒栗了一下,迅速回归的理智让他察觉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萧”
尾音未出,也再没能出。
孙成德不敢置信地僵硬着脖颈低下头去,年轻人不知何时从裤袋里伸出的戴着皮手套的手里,握着一把在日光下泛着寒光的匕首,正正地扎在他的侧腰,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唐奕衡顾念你们,护着你们,容忍你们……我可不会。”萧祸九笑得开心极了,可惜口罩遮掩,孙成德看不见也顾不得看,“你们唐家,欠我们萧家的,我会一点不落地全部讨回来……你只是个开始。相信我,下去之后,你不会寂寞太久的。”
萧祸九抬手拍了拍孙成德的肩,同时越过去看站在黑色轿车旁,似乎已经察觉了些许不对劲的司机。
他笑了,转身回到车里,关门,挂挡,一脚油门踩下去
几秒之后,接住了倒下去的已经气息全无的孙成德,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辆车的尾烟。
而两边都没有注意到,极远的来路的紧急车道上,一个人坐在车里拿着便携式的望远镜,皱着眉拨出一个电话去
“唐先生,抱歉。我们的任务目标已经被人先一步击杀。”


第23章
“唐先生,抱歉。我们的任务目标已经被人先一步击杀。”
电话里传来的消息让唐奕衡有一秒的失神,反应过来之后他脸上显了些像是难过一样的情绪,静默了半晌才幽幽道,“替他把尾巴擦掉吧。”
“对方应该是职业杀手,尾巴处理得很干净。联邦政府网站里这一段儿的交通监控视频已经被替换,车牌号也是伪造,查不出这辆车的任何来路与信息。”那人似乎在这时收到了什么消息,没压住一声低呼。
唐奕衡皱眉:“怎么了?”
“唐先生,我们的人传来消息,那辆蓝色跑车已经人为撞毁,车里恐怕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了。”对法沉默了两秒才继续道,“这样的行动效率,至少是世界范围的杀手组织里的成员……若是他们盯上了唐家,还请唐先生小心。”
“……”
挂掉电话之后,唐奕衡仍是久久的沉默不语。他深蓝色的瞳子定定地凝视在手里的贴册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乎想起了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马医生?”
被那双同时沾着悲伤和深情的蓝色眸子望着的时候,马致文心里不由地一哆嗦,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小心翼翼地接话道:“您说,您对那个人,抱有……额,几乎无法压抑的……欲望。”
“啊,是,没错。”
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的男人单手支着额头,双目合上,此时身上显露出旁人从未见过的彷徨与消沉的情绪,“我不想伤害他。我不想让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可我想,他恐怕不愿意接受我对他超乎兄弟之外的感情。”
男人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像是要将胸腔里快要叫他窒息的难过一并释放:“我恐怕是要疯魔了,马医生。……我不想连累他一起。我想给他大好的青春年华和最快乐无忧恣肆自在的生活……他这生活里,兴许不该有我,不能有我……你说是不是?”
“……”
马致文一窒,像是“你说是不是”这种话,何时何人能从唐家之主的嘴里听到?这个男人,又是已经煎熬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这样问他?
“唐先生,您确定了,他就是您要找的人么?”
犹豫了很久,马致文才将这句话问出口。一语既出,就再无法挽回他给这个男人做了太久的心理医生,亲眼看着这个男人为了另一个或许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弟弟将自己折磨得仿佛每天都活在最可怕的炼狱里;像是一个魔咒,“萧宸”这个名字既束缚了这个男人,同样也束缚着他周围所有知情者。
如今但凡有丁点机会能让这个男人和他们从中脱离,他都愿意去尝试,哪怕是迈进唐家最深不见底不可告人的那摊污水里。
似乎是看穿了马致文的决心,唐奕衡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他就是。七年前的仇怨太深,他是回来……向我寻仇来了啊。”
听到“寻仇”这个字眼,马致文眼角一抖,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男人的神态,却见对方脸上一派平静,目光也是真正的不起波澜。马致文叹了一口气:“唐先生,您刚才问我‘是不是’,若我来说,……不是。”
唐奕衡显然有些意外于这个答案,他没说什么,只抬起视线来看马致文。
“唐先生,我虽不是当事人,但这些年来从您这里听到的,也让我成了一个恐怕比任何人看到的都多的旁观者。您的弟弟,他所有的恣肆妄为都是您纵容出来的;当年您对弟弟的无原则的护着,早就已经是第七区人尽皆知的事情。……恐怕您自己没有意识到,您已经受潜意识的影响,让自己成为了唯一一个适合他的人。”
唐奕衡身形一震,望着马致文的目光倏然冷厉。
马致文一噎,叫男人凶兽般的目光看得差点忍不住落荒而逃。所幸男人目光里的寒烈冷意没有持续太久,须臾之后,男人蓦地笑了,笑声低沉,略带郁悒:“是啊,你说得对,大概那时候我就是抱着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想法吧。时日久了,潜移默化,小宸终有一天会默认我的存在和对他的感情……若是没有那场巨变的话。”
“你看到了,马医生。”唐奕衡的视线落到落地窗外去,他房间的帘子在那人生活在这里之后,就再没有拉上了。阳光照进来,暖融融地落人一身,“小宸他如今变了。温润,得体,谦卑,恭谨……那些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男男女女,千百种类型,他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完全可以有许多种自己希冀的生活。”
“我看到了,那您不可能看不到。”马致文摇头,“那是他的一重画皮,精美无比的画皮。他能迷惑世人,但那终究不是他自己活在那里面,那就是您要他拥有的快乐自在恣肆无忧么?”
“……”唐奕衡眸子一栗。转回头来,看向马致文。
到了此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吐露,马致文也没了什么顾忌:“他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恶鬼道才回到唐家,他想在这儿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内里恐怕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虽然恣肆却依旧干净的少年了。唐先生,那画皮底下的东西,您看到了,您还敢要么?”
唐奕衡握着之前通话的手机的五指骤然一紧,眼中世界在这一刹那如寒冰千丈冷煞了天地:“……我唐奕衡从来不是善类,手上沾的血不会比他少。他若要奔着地狱去,我给他在前开道。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都是我的小宸,我为何不敢要!?”
叫男人的气势唬得僵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马致文苦笑:“这便是了,您有这样的决心,何必还问我‘是不是’‘该不该’您该晓得,这世上有无数迷恋画皮的,更也有无数叶公好龙的,他们都比不得您。”
顿了一秒,似有所感,马致文叹了一声道:“他们不敢要,也要不起。”

从唐先生的书房里出来没几步,马致文就碰上了被他们“研究”了这么久的正主。迎着对方笑吟吟的绝色模样,马致文心里都有点发虚:“……萧助理。”
萧祸九似是无意地抬眸看了一眼马致文走下来的二楼的方向,然后转回来,“马医生,唐先生身体有什么不适么?”
马致文打了个哈哈:“例行检查,例行检查而已。”
“看来马医生不愧是顶尖医学院的杰出毕业生,”萧祸九含笑打量他一眼,“连医用器材都不必带的,就能在书房里检查啊?”
“……”马致文后背一凉,心里暗暗叫苦,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谎,“唐先生书房里有专用的设备;来回搬拿不便,所以我就没随身。”
“哦,是这样。”萧祸九笑吟吟的,俨然一副“鬼才信你”的模样,“不知道每次检查这么久,可有点什么大结果么?”
“……”马致文觉着冷汗都快从脑门上流下来了,晓得眼前这是唐先生的心头好,也不敢放肆,“没什么问题,只是偶尔闲聊几句。”
“我毕竟是唐先生助理,有些事不得不关照一下……不知道,您和唐先生聊得什么?”
马致文无语凝噎:……他能说是在聊该怎么把他哄上唐先生的床么?


第24章
孙成德死得不明不白。
大半个唐家都陷入暴躁状态凭他们唐家在第七区权势地位,就算是养了一条狗走出去外面也得小心供着,如今有人跑到高速上弄死了他们的人,还肆无忌惮地毁了作案工具跑得杳无音讯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二长老,成德死得太冤了!这件事,你一定得帮我啊!”孙伟安红着眼睛,几天之间头发都花白了不少,显然小儿子的死对他打击不小。
林守成叹了一声:“伟安兄,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督查检办的事情,从来都是第六部 负责,我也不便干预啊。”
“二长老,你知道的。我孙家和他们王家,因为前年争东边那条运输线的事儿,闹得厉害……”孙伟安懊恼地捶了捶桌子,“我不是没去找过王乾,只是那老家伙明显是敷衍了事,百般推脱。就我们两个现在这关系,怕是我把那条运输线给他,他也不乐意帮我。”
“伟安兄,这件事不能全怪王乾推脱,即便是我来看,这事情也棘手得很。”林守成无奈地摇摇头,“你家成德当初依仗唐家的权势,在外面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次六部不是查过了么?现场和那辆销毁的车,以及高速来路监控这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种专业程度,非职业杀手莫属,而且绝对不是泛泛无名之辈。”
见孙伟安眉头越皱越深,眼睛也愈发地红起来,林守成心里叹了一声,然后又接口道:“不过你也放心些。这次的事情性质如此恶劣,简直是往唐家的脸上唾口水,本家那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去的。”
这般好言好语安慰了半晌,林守成才终于将孙伟安送了出去。
回来之后,他就低头坐在那儿,久久不说话。
“以您与联邦政府和那些权贵名流的交情,只要您开口,他们总能帮上些忙的,您为何……?”
听了这话音,林守成抬头看去,见是自己心腹文恒,不由苦笑一声:“哪里有那么简单?”
文恒自然是做出一副恭候受教的模样。
林守成却不直说,只问道:“那日去赵硕家里办的联邦高官们的晚宴,你与唐先生和萧助理同乘一车,对他们两人关系,有何观感?”
“……”文恒侧头想了一下,才回答,“唐先生曾表示过,萧助理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与他相同权限的信息这一点在九部长老中也只有您能做到,依我看,唐先生是要将萧助理作下一任继承人培养。”
林守成摆了摆手:“那只是表象。你记得那天晚宴上唐先生给沈老先生行的那个大礼么?”
“这怎么忘得了。”文恒神色一凛,继而苦笑,“那可是唐家一家之主,说实话,沈老先生受不起那个礼。”
“真受不起么?若沈老先生可能是萧助理的血亲呢?”林守成微微眯起了眼。
“即便沈老先生是萧助理的血亲,唐先生也不会”话音戛然而止,文恒瞳孔一缩,“您的意思是”
“我可没什么意思。”林守成看了一眼窗外,“我只是听说,萧助理第二天就被唐先生自己的座驾送到沈家陪沈老先生聊了一天;当天晚上,还是唐先生亲自开车去沈家接的他。”
文恒悚然一惊:“唐先生”
“嘘。”林守成做了禁声的手势,然后才继续道,“即便是亲生父子关系的家主与继承人之间,也断没有家主亲自开车去接的道理。这个萧助理对于唐先生来说,可绝对不只是个继承人那么简单。”
文恒平息了许久才接受脑海里那个可怖的想法,片刻之后他才重提了之前的话头,“那这与孙成德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孙成德为何要那么急急忙忙地往外区跑么?”
“略有耳闻,只听说是因为冒犯萧助理而惹怒了唐先生,唐先生责令他不能再在第七区待下去了。”
“冒犯?”林守成冷笑了一声,“唐先生带着我们几位长老亲自去视察,结果因为一个电话半路直接绕回去了青衫会所。进到里面的时候,那孙成德已经把萧助理压到沙发上面去了。”
“……”文恒抽了口冷气,眨了眨眼。……若是把之前他脑海里关于那两人的设定套上去,那恐怕……
“你想得没错。”林守成幽幽开口,“唐先生当时走过去那架势,我还以为他能拔出枪来毙了孙成德他要是顺便毙了教子不严的孙伟安我都不会有多惊讶。可他竟然就只是把孙成德一脚踹下去了你说,他就轻轻巧巧地让差点动了萧助理的孙成德这么安然离开第七区么?”
文恒顿了顿,没敢开口。
“这孙成德为祸时日那么长,若真是得罪了外面的人来寻仇,怎么就这么巧那么多年都忍着,偏偏挑孙成德要离开第七区的时候?”
“可唐家八部才是唐先生的刀刃,没听说他们那儿有什么消息啊。”
“你还是年轻,眼皮子浅了点。”林守成似有所指,“唐家本家这么多年压着九部大气都不敢喘,你以为单纯制衡就能做到?本家家主手里面攥着的,恐怕远不止九部这些势力。只不过那一大部分藏在暗地里罢了。”
文恒垂了头,显然这么大的信息量,他消化完还得有一段时间。

萧祸九在唐家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五长老上门。而唐奕衡最近的态度,也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按理来说,发生了那天的事,唐奕衡应该对自己要么是愤怒,再或者是疏远可这两者都不见迹象。唐奕衡似乎完全当那天的事没发生过,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唐小奕,你说,你爸爸是怎么想的?”给黄金犬顺着毛,萧祸九不解地喃喃。
“谁是他爸爸?”
一个低沉的男声蓦地在萧祸九身后响起来。
萧祸九凛然一惊,回过神来,手里本能地迅速滑下来的刀片已经以更快的速度被他收了回去,调整了表情之后他才转身站起来,看着唐奕衡,平稳了一下之前骤然加速的心跳与呼吸:“唐先生,您来了。”
他的眼底还藏着点震惊。以他的敏锐程度和反应速度,方才竟然对男人的靠近没有半点察觉。是他最近在唐家本家主宅这个安逸的环境里待得太久,还是说眼前这个男人……
萧祸九忍不住撇了唐奕衡一眼。
“似乎,只要你情绪紧张的时候,都习惯叫我‘唐先生’?”唐奕衡盯着萧祸九看,在见到对方几不可查地滞然后,才转开话题,“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谁是唐小奕的爸爸?”
萧祸九一噎,挣扎了片刻后只能实话实说:“抱歉,大哥,我不该拿您开玩笑。”
“……”
唐奕衡始终专注地看着他,然后蓦地笑了。
男人的笑容没有半点束缚和僵硬,带着自然的由心而发的宠溺,那双深蓝色的漂亮眼瞳里光色微闪,他弯身下去摸了摸唐小奕的脑袋,似乎是无意地开口:“唐小奕,爸爸给你找个妈妈,好不好?”


第25章
萧祸九看着男人弯身的背影,眼睛慢慢狭了起来。
男人这话说得既是隐晦于旁人而言,又是露骨就此时此景来说。
萧祸九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在那人身后轻轻地笑道:“大哥这话说得没错,唐家这么大的地方,却缺一个女主人,实在是冷清了许多。”
唐奕衡自然知道萧祸九这时候是在装傻,却也不拆穿,头也不回地道:“萧助理,有件事提醒你一下。这唐家今后就算有人入主,也不会是女人。既然这样,不知道你有意吗?”
“……”萧祸九沉默了一下,“大哥真会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
唐奕衡站直了身,转回来,正视目光微闪的萧祸九。“我很认真地,想要追求你,萧助理。”
“唐先生,您知道的,我不久就要与钱蕊订婚了。”萧祸九吸了一口气,继续撑着笑脸说那些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我们感情稳定,彼此相爱,有携手共度一生的愿望。相信彼此都不会
接受任何第三者的插足。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看了看男人的神情,他可不希望在唐家、这个男人的地盘上,干出什么激怒对方的蠢事。所幸不知缘何,男人看起来平静而淡定。
“最重要的是,我想我喜欢的,是身体柔软的女人。”
萧祸九玩笑似的将这句话说出来,然后抬起眼眸来正视着男人那双深蓝色的眼瞳。
……真漂亮,像海一样。
萧祸九忍不住想。
便在他失神的刹那,男人一步上前踩在了他双脚之间的空隙,两只手分别固定了他的后颈与腰,一个旋身将人顶在了旁边长廊的玉石柱子上。
“……”萧祸九在男人上前那一步时就已经微动了身体,只是思考之后还是按捺下来,这会儿也只是眼眸清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忘翘起了唇角,“大哥,你最好不要把对付女人的那
一套放在我身上,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是么。”男人眨了眨眼。神色间多了一丝挫败和苦笑,“看来马医生教的,并不适用啊。”
“……”萧祸九好笑地看着男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男人竟然有一双长且微卷的眼睫,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只是大概男人素来积威深重,没人敢仔细去观察罢了。
“可是,萧助理。”男人望着他,那点挫败从深蓝的眼瞳里渐渐褪去,“对于任何人,你都能接受,他们像此刻我这么亲近你么?”
萧祸九眼底笑意一滞。
当然不能。
这是他曾经最敬爱的哥哥,这是曾经比任何人都让他亲近的人。对于这个人的不设防几乎已经成了本能,他不自觉地会放任这个男人进入自己的任何私人空间。
可他不能这么说。
萧祸九于是笑了:“大哥,你知道的,我是在十三区长大。十三区那边,与第七区比起来,风俗都要开放得多。”
“是么。”唐奕衡不置可否,然后将两人之间本就不长的距离愈发贴近缩短了几分,他的呼吸几乎已经要贴到萧祸九的鼻翼上:“包括这样的距离……都是你们那里的开放环境所能接受的么?”
“……大哥,你逾矩了。”
萧祸九垂了眼眸,双手在身侧攥紧。
“这里是唐家,在这里,无论我做什么,没人能站出来指责我逾矩。”唐奕衡以最自然不过的语气说出这段话,“除非,你成为了这里的主人。”他的低沉语气沾染上一丝笑意,“你所说的、唐家欠缺已久的……‘女主人’。”
萧祸九的双颊浮起一丝晕粉,眼底的冷意却说明这情绪显然与“羞赧”没有半点关系。
“大哥的意思,是要威逼于我么?”
唐奕衡侧过脸来,近在咫尺的深蓝瞳子熠熠:“若我说是……你要怎么办呢?”
萧祸九不语,双目微微狭起来。他的十指也在身侧张开,轻轻地平展、弯曲,然后抬起来。
他的手抬到一半的位置,两人不远处,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唐先生,六长老王乾到访,在大堂候着。”
萧祸九的动作顿住,唐奕衡微微皱了眉,站直身体退了一步,两人之间重归正常距离。
唐奕衡深深地看了依旧身体靠在长廊的玉石柱子上的年轻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看见男人转身的刹那,萧祸九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只是这气出来还不到一半,他的视线里男人霍然转身,眼眸熠熠地盯着他:“萧助理,下一次,不要轻易在我面前动任何念头……因为我很可能无法控制被你激起来的,是怒火……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视线在说完这段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祸九的左手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离开。


第26章
等到男人彻底离开了视线,萧祸九才望向方才声音发出的方向,眸色微沉。
“冯管家,他这是怎么了?”
“萧少爷,我也不知情。”冯覃安从那片掩映的树丛子里走出来,说话时低着头,遮盖眼底那点快要藏不住的愧疚。
然而萧祸九一心系在那人不知为何变得有点陌生的性格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自然没有看到冯覃安的异常。
“他可不该是这样的人。”萧祸九自语似的喃喃,继而目光聚焦,“冯管家,唐先生今天可见过什么人吗?”
冯覃安想了想:“并没见过任何外人,萧少爷。”
“哦?这就奇怪了。”萧祸九正说着,蓦地脑海里灵光一闪,之前在过于紧张的氛围里被自己无视掉的那个名字浮上了心头,“冯管家可知道唐先生的私人医生马致文家住何处,改天我得上门好好拜访他一下才是。”
提到这个,冯覃安一梗:“之前马医生在第七区有自己的房产,不过就在几日前,按唐先生吩咐,已经在本家庄园里为马医生划了一栋住处。”
闻言的萧祸九毫不意外,唯一与往常不同的大概就是唇角笑容里多染上的那几分冷意:“住得这么近啊,那我到时候可方便了不少呢。……唐先生最近情绪变化,这其中他恐怕是劳苦功高。改日拜访时候,我可真得谢上他一谢。”
听着萧祸九言语里的冷意,再联想到之前他听说的孙成德的下场,冯覃安微微皱眉:“萧少爷,马医生与那个……那些纨绔子不同,还请您手下留情。”
“哈哈,冯管家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刽子手么?”萧祸九笑着走上前来,轻轻掸了掸冯老管家肩上看不见的微尘,然后站直了身狭着墨色的瞳子冲老管家微笑:“即便我真的是刽子手,我也只会杀那些恶贯满盈的罪人。……因为,这已经是我这恶鬼,与那些罪人,唯一的一点区别了。”
说完这话,萧祸九笑得声音愈发张扬恣肆了几分,他转过身去,大步迈离了冯覃安的视线。
那背影的边缘轮廓渐渐被和熙的阳光淹没。在这阳光里,冯覃安没觉到半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