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离开了病房。
等到四下无人,房间里也安静了很久,男人的目光才似乎有些不舍地从房门那里转了回来,落到之前年轻人端坐的宽椅上去。
这目光所及,一点余色,都当得上深情如许。
“地狱么。”男人几不可查地笑了,声线低沉,“……没有你的这七年,你以为我在哪里。”


第42章
再见到萧祸九的时候,唐宸和从前那些风光无限的模样已经是毫不搭边了。
毕竟即便他是唐家本家的直系子弟,但凡是背上了“行刺家主”这样谋逆的罪名,也没一个人敢替他求求情。
唐宸这副一见便知道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样子,让萧祸九的唇角都忍不住往上翘了几分。
“唐少爷,别来无恙啊。”
不在意身后王轩的欲言又止,萧祸九绕过那面嵌了单面透视镜的墙壁,推开了门,径直走进去。
原本狼狈不堪地坐在审讯椅里的唐宸闻言抬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面目陡然狰狞起来:“萧、祸、九!”
那副凶狠的模样让跟着萧祸九走进来的执法堂中的众人毫不怀疑若是解开了唐宸手上的链铐,大概这人会直接扑到萧助理身上撕咬才能解气。
“看来虽然也不过只是隔了一天未见,唐少爷就已经很是想念我了呢。”
相比唐宸的怒气勃发,萧祸九显得格外悠闲自在。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和唐宸一桌之隔的对面椅子上,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我想你当然想!”唐宸咬牙切齿,双目瞪得血红一片,“我恨不得把你剥皮削骨碎尸万段!你说我够不够想你!?”
“这么听起来,唐少爷是把自己现在这副落魄模样,全归咎到我身上来了?”
“归咎?”唐宸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仰起脸来嘶哑着嗓音笑了两声,“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到现在这个地步?要不是你的出现,我现在就该抓着唐家继承人的身份,风风光光地生活在本家的宅子里!而这些人!”
唐宸恶狠狠的目光在那些跟着萧祸九走进来的执法堂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嘴角掀起狞恶的笑意:“这些人,本该像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边他们不过是一帮下人、不!他们就只是一群狗而已!谁给他们那么大的权利在我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唐宸这副近乎癫狂的状态持续了有多久,萧祸九就一脸闲适地看了多久的戏,直到唐宸大概也是已经嘶吼得筋疲力竭了,他才摆了摆手对身后脸色铁青的执法堂众人示意了下:“你们先出去吧。”
几人鱼贯而出。
等到审讯室的门被最后一个出去的人合上,萧祸九转回目光,不疾不徐地理平了袖口的褶皱,然后笑眯眯地接起了话头:“唐宸,你有今天,怪不得别人。”
“……”
连日来执法堂的苦刑折磨得唐宸苦不堪言,再加上刚才那一番激烈的陈词,他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用不甘的眼神恶意地瞪着萧祸九。
“你看,都到了现在这一步,你还不会用脑子。”萧祸九笑着摇摇头,“是,你生在唐家,又是直系,你觉着周围所有人都该巴结你奉承你,这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该属于你。回第七区之前,你这种情绪大概还能收敛点吧?可是等你到了第七区,有人告诉你,家主要选你做继承人你是不是高兴坏了?你觉着,这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违逆你了、唐家下任家主的位置,合该着就是你的,你周围那些,不管是本家的、或者九部的,不管是资历老的、或者年纪大的他们都该恭恭敬敬地捧着你护着你因为你是下任家主的继承人嘛!他们算什么,他们就是一帮老人,一帮下人,或者你说的一群狗而已!”
与唐宸的激动不同,即便是将唐家九部的人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萧祸九的语气依旧波澜不起,平稳得像是在说几句家长里短的小事。
而唐宸也没有反驳,因为他的心态便如萧祸九所描述的,可以说是一字不差。
萧祸九自然看得出他的默认,他笑着把话音继续:“所以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看到你对钱楚文的态度的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就算是没有我的出现,就算你能顺利上位,唐家家主的位置,你也坐不久的。”
“原来从那时候你就对家主的位置心怀不轨!”唐宸把要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一脸愤恨地怒视萧祸九。
唐宸的反应叫萧祸九有些啼笑皆非,他近乎怜悯地看了这个和自己同样年纪的青年一眼。知道想要对方那榆木一样的脑袋自己开窍是不可能了,索性直白开口:“从头到尾,你都不过是个走卒而已。”
这话对于唐宸来说,恐怕比那些折磨都来得让他难以接受:“你有什么资格”
“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在哪儿么?”
萧祸九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音,不理会对方几乎要发疯的模样,自顾自地说下去,“对待九部的态度和手段,我一点都不比你柔和。而我们的区别就是,你不过是凭仗来自家主那一丁点荫蔽,就像是个只有花架子的空中阁楼,再漂亮,根基一抽,也是一朝倾圮的下场。你自己,你身后,半点足以和九部匹敌的实力都没有你拿什么和九部那些老狐狸叫嚣狂吠呢?”
听萧祸九说了这么一长段,唐宸反倒是渐渐静寂下来,只冷笑一声:“你不过也是借着家主那点偏爱罢了!”
“所以,你不仅脑子笨,而且眼皮浅。”萧祸九哈哈笑了一声,一双墨色的眸子里,万般情绪都凉了下来,“若是只凭靠唐奕衡的偏爱,这唐家九部如此之深的浑水,我哪里敢掺和进来?更何况我连‘唐’这个保命的姓氏都没有,没有依仗,在这摊浑水里,我恐怕连自己的全尸都保不住。”
唐宸沉默了两秒:“你想说什么?”
萧祸九没理会他的问题,压抑了一下有些起伏的心绪,挂上了笑脸安静地审视唐宸:“这次的事情,你觉着,只是自己运气不好么?”
“……”唐宸眼底闪过什么凶狠的情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他抿了抿唇,将想要出口的话压了回去。
“看来,唐少爷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草包一个嘛……”萧祸九声线压得很低,带上点喑哑,笑了起来,“我刚才说了,唐少爷在那帮人手里,不过是个棋子,还是个用过了便可以随手抛弃的走卒。而这也怪不得别人,谁叫唐少爷得势时,实在太不饶人那些下棋的,年岁都不小了,这些年在第七区呼风唤雨心高气傲,哪里能容忍一些毛头小子在自己头顶上作威作福?借个由头将你扔出去,还能顶替罪名,之后再重新推举出个听话的继承人来这种一举多得的事情,那些老狐狸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了,不是么?”
这次唐宸沉默的时间更长,片刻之后他重新抬了头,之前那些躁动癫狂已经找不着多少痕迹,唯独那双代表唐家人直系血统的蓝色眼眸里还残留一点猩红:“萧助理,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祸九蓦地笑了:“有一点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呐,唐少爷唐家家主的位置,我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你跟我合作。”
“……合作?”
“没错,合作。你毕竟是冠着‘唐’这个姓氏的人,而我恰好需要这样一个伙伴。放眼唐家,你又是最合适的人选。”萧祸九笑得眉眼弯弯,“我不知道我们接下去这条路,有多荆棘坎坷,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这个运气能一直走到最后。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我会竭尽所能地护着和我在一条船上的人。我们的这条路如果有幸走到终点,我会送你坐上唐家家主的位置我会用九部的血,给你的王座稳固。”
对着已经呆滞的唐宸,萧祸九勾着唇角轻轻地微笑:“唐少爷,你要踏上我这条可能让你死无全尸的贼船么?”

第43章
“你并非非我不可。”
沉默良久,唐宸慢慢开了口,语调难得地平稳,“二叔家我那个哥哥,恐怕比我更适合你的计划。”
听了这话,萧祸九有点意外地挑眉,他也并不遮掩自己的惊讶:“唐少爷竟然会主动提起这人来,你就不怕我真的听了你的,去找那人合作?还是说,你是怕死,不想和我一起做事?”
“我怕死。”唐宸抬起视线,“可我更怕就这样活下去。……我之所以会提起那个人,只不过就是不希望再像这次一样,被人利用完就扔开罢了。若是他更合你心意,我自会退位让贤。”
“呵呵,看来在执法堂虽然只是待了一天,唐少爷长进得可远不止一点半点。不过合作人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
萧祸九脸上虽然是一副笑模样,说出来的话可算不得和善:“唐家的本家里,数着他把我得罪得最厉害,不跑去给他添堵已经是我慈悲。合作的事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他。”他的目光又转向唐宸,“所以我都说了,你是唐家最合适的人选。怎么样,考虑好了么?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萧祸九笑着站起来,整理过身上合体的西装,调整了纽扣,他微微向前倾身,漂亮的眼睛里熠熠着亮光:“唐少爷,你是真的聪明多了。”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他已经转身往外走了,“等我的消息吧,唐少爷。”
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向外,唐宸咬了咬牙,逃避什么似的扭开脸,声音在喉咙里咕噜了两圈才被主人不自在地吐出来:“……谢谢。”
萧祸九的身形一滞,一点惊讶的神色从他脸上褪去,他垂眸默然片刻,搭在门把的手将门拧开,然后蓦地低笑了一声。
“我今天站在外面看着你,却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所以,不用谢。”
若是没有七年前那件事,让他一路顺风顺水恣肆无忧地长到现在这个年纪,能比屋子里坐着的那个有点颓废狼狈的公子哥好到哪里去呢?
一样目中无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一样终会迎来命运的当头棒喝。
若是苦难铸就了你,你会去感谢苦难么?
“期待与你的再见,唐宸。”
萧祸九意义不明地低笑了一声,走出门去。

唐家私人医院,高层病房。
于溪低着头垂着双手,毕恭毕敬地面对着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的男人。
这病房里的沉寂让他额头都有点冒汗,虽然早就清楚他们的家主向来不苟言笑,又因着刚上位就掀起来的血雨腥风而在唐家积威深重,但他自觉饱经世事,不该被不过而立之年的唐先生震慑。这才敢大着胆子从执法堂那儿拿来了这份录像,还独身一人上了门。
此时他可真正是无比地后悔也总算明白,为何那个表面上老好人一样、实际却一点都不好招惹的二长老林守成,对于二部长老每个月都要单独面见家主的事情这么排斥。
尤其是在唐先生明显心情不佳的时日里。
至于此时此刻,于溪猜,唐先生的心情恐怕已经远不是“不佳”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摆在唐奕衡面前桌上的电脑里正放着一段清晰的录像,录像时间并不长,前后也只不过半分钟,显然是已经被人剪辑过了。
大概是播放器设置的缘故,半分钟长度的视频在结束之后,总会从头开始。于是视频里漂亮的年轻助理被那个衣衫褴褛却目光冷厉的男人猛然制住身体从后压在墙上的镜头,就在这画面里不断地重播。
这播放器的设置是于溪进来之前特意更改的,本意是为了除掉那画面里的某个人,只是此刻他自己倒是先后悔了
坐在病床上的男人一语不发,从表情上来看和往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人身周的气势越来越煞人,而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某种狠厉冷鹜的情绪从第一次视频播放之后升腾起来,就没有消散,随着那段画面的不断重播,已经氤氲浓郁到几乎要转为实质性的压迫似的。
天知道这个已经多少年不动情绪的男人,一朝动怒,是不是又是当年血洗的场景?
而他作为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也有极大可能性首当其冲。
于溪心里暗叫苦矣,明面上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言,只是愈发地把头低垂下去,借以避开男人愈甚的威势。
不知道这病房里沉寂了多久,也不知道那段视频已经重复播放了多少遍,只是在于溪几乎要崩溃的念头升起之前,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来,近乎是轻柔地把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合上。然后慢慢闭了眼睛,向后倚在斜立的靠床上。
这一幕,让原本已经做好了男人会大发雷霆的准备的于溪愣住了。
“唐、唐先生……”
于溪有点惶恐地上前了一步,他分明地看清了男人此时有点苍白以致难得显得脆弱的脸色。若是连刺杀都逃过的唐先生,被自己用一段视频气出了问题,那他这罪过可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无事。”
男人闭着眼睛开口,声音低哑。
于溪偷眼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表情,斟酌了用词,便小心翼翼地开口:“萧助理年纪还轻,有时候恐分不清旁人的善意恶意……这个乔是第三区那边的黑手党里出了名的刽子手,此人留得久了,必成大患……还请唐先生早作定夺,也是为了萧助理安全着想。”
最后这一句,搭着视频里那场景,多少有些诛心。说完之后于溪自己也有些惶恐,谨慎地去瞧男人的神情,只见着那人身形几不可查地滞了一秒,然后慢慢开了口。
“监控的录像,无论原件还是备份……都让六部毁去吧。”
“啊?”于溪怎么也没想到会等到这么一个答案,出声后也觉着自己失态,慌忙收敛情绪,按捺了一下汹涌的心绪才故作平静地接话,“唐先生,这人着实危险了些,何况看他对萧助理”
话音至此却被蓦地打断。
“于长老,你逾矩了。”
“……”于溪情不自禁地寒栗了一下,慌乱地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睁了双眼正望着自己的男人,“唐先生,我、我这是为了……”
“大概是我之前说得不够清楚。”唐奕衡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天我说,‘我听他的’,不是玩笑,也不是情话。我的意思很简单从今往后,唐家上上下下,无论何人何事,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无条件地信任他他不会背叛我。”
“唐先生……”
“就算”唐奕衡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地截断于溪的话音,那双深蓝的眸子里情绪沉淀至底,仿佛要把人吸进去,“就算他背叛我了,就算这件事不巧被你知道了……”
话音蓦地止住,男人微微皱了眉,按了按突然抽痛的伤口,然后才垂着眸子慢慢开口,一字一顿
“替他瞒着,……瞒到我死。”
“唐先生!”于溪听了这话几乎要跪下去了,他哪里会听不出男人的意思来即便是那年轻助理要谋他们家主的命,他们都要瞒着这像什么话!?
唐奕衡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音,“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于溪咬着牙开口:“唐先生,您是唐家家主,怎么能因为”
“于长老!”
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蓦地加重了话音,于溪反射性地抬头去看,便被男人那双泛着猩红的冷鹜杀意的眸子震慑原地,全身僵硬。
“……”唐奕衡慢慢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底那头狰狞咆哮的凶兽,出口的声音依旧带着煞人的冷意,“唐家的家主,是我。我说‘出去’的时候,你最好别提出任何异议。”
“……是,”于溪轻轻地哆嗦了一下,低头躬身,“唐先生,我告退了。”
说完话,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弓着身子往外走甚至恨不得小跑着。
刚刚男人看向他那一眼,仿佛在看一具死尸,让他觉着自己再多待一秒,都可能被病房里这个快要化身凶兽的男人撕裂。
“砰。”
直到病房的门在身后关上,于溪才扶着墙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跳得有些震痛的心口。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等吐出一半,就被一个悦耳的、此刻在于溪听来却无异于恶鬼嚎叫的声音打断
模样漂亮的年轻人斜倚着墙,微微弯着眉眼,笑吟吟地看着他:“于长老,你可真是费心了啊。”
与这称得上温柔的语调截然不同的是,年轻人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浸着的凉凉的情绪直直地渗到于溪的心底去。
那是六月烈阳都挡不住的寒意。


第44章
“于长老,你可真是费心了啊。”
这轻飘飘的声音甫一响在于溪的耳边,吐到一半的气像是叫人硬生生地掐在喉咙口,于溪憋得脸红脖子粗,瞪大了眼睛见了鬼似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对上那双氤氲着薄凉的怒意的墨黑眸子。
“萧、萧助理……”
于溪声如蚊蚋,有点讷讷地低了头,掩盖住眼底划过去的一丝异色。
萧祸九却没急着开口,反而是放松了神态,眯起了眼睛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蓦然一笑:“您怎么也算是七部之首,不至于因为跟我一点口角之争,就专程跑来家主面前挑拨离间吧?”
“……”
真正的慌色从于溪眼底浮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漂亮得像个娈宠的年轻助理,除了那些骇人的气势之外,还会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只是那点惊慌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收敛,于溪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萧助理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挑拨离间?只是担心有人对您抱着不利的心思,而希望家主明察秋毫罢了。”
知道从这老狐狸身上恐怕没法直接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萧祸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似乎没了继续说话的意思,抬了步子往病房门的位置走去。
于溪脸色一松,只是恰在两人擦肩错身的刹那,他听得耳边一道风轻云淡的气声
“于溪,旁的姑且不说……但你惹他难过这一笔,我记下了。”
于溪身形猛地僵住,梗着脖子瞪红了眼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的时候,那人却已经置身事外一般步调轻松地推门进了病房。
门“砰”地一声,把他追视的目光挡在了外面。
与此同时,门内,听到这连敲门声都吝啬就直接进了病房的动静,坐在床上的唐奕衡攥了攥拳,然后将脸扭过来。
“……小九,你怎么来了。”
男人的声音仍旧有些喑哑,似乎在尽力地克制着什么情绪,连视线都是在萧祸九身上轻触了一下就立即离开。
唐奕衡的反应叫萧祸九挑了挑眉,他嘴角上扬的角度愈发恣肆了几分,却也带上点平日里从来不会外露的危险味道。兴许是职业习惯使然,愈是有点恼怒,萧祸九脚下的步声就愈轻,他带着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走到了唐奕衡的病床前,视线下移落在男人敞开的白衬衫里斜缠在线条凌厉的胸膛上的绷带,然后抬臂,指尖轻轻地搭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唐奕衡都失神了两秒,之前躲开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顺着那只漂亮的手往上看去,只是焦点触及年轻人纤白的颈子时,唐奕衡的身体蓦地僵硬了。
之前的视频里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后压制住他的小九然后以亲吻的姿态附在那段瓷白的颈项旁的画面再一次撞进了脑海。
唐奕衡眼底冷光一厉,须臾后便将目光转开。
他咬牙压下心底那头充斥了暴戾的负面情绪的凶兽,竭力不让自己有什么语调起伏
“小九,我今天有点倦了。若是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好吗?”
“……不好。”
随着话音,萧祸九另一只手也落到了男人的胸膛上,然后两只手一齐向上平移,停在那宽肩两侧,略一使力,将人直接按压在斜立的靠床上。
这套动作后萧祸九没急着把手抽回来,而是借势抬腿,在空中划过一条翻越病床的弧线,两腿分立跪跨在了唐奕衡的身体两侧。
“小九,你……”
唐奕衡惊怔地看着倏然便与自己以如此暧昧的一个姿势面对面的萧祸九,大脑中之前所有的念头都被清成了一片空白。
萧祸九垂着眼帘,看都没看他一眼。纤长而浓密的眼睫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去,像是两把小扇子,在那张本就漂亮到极致的面庞上笼下两处暗影;微微抿起来的薄唇泛着水色的樱粉,高挺的鼻梁让这过于精致的面庞添了一分男子的英气,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是愈发地相得益彰……
唐奕衡觉着心底那头凶兽已经开始暴躁地嘶吼
这样的小宸……这样的小宸……怎么可以被觊觎分享!?旁人连多看一眼也不行!
只是还没等唐奕衡和那头凶兽斗争完,眼前的年轻人,一语不发地径直俯身下去
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落在唐奕衡上身缠了不知多少道的纱布上。然后一个连着一个,浸着濡湿的水意和暧昧的声响,一点一点僵硬了身下男人的动作和神情。
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白色的衬衫已经开始无法掩映男人身上的肌肉线条唐奕衡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凶残豹子,在暴起前的时间里,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和欲望,仰头看着花纹复杂的天花板,面无表情。
眼底却全是可以把任何人和事物吞噬得干干净净的戾气。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久到萧祸九的耳尖都泛起了粉色,久到他的唇瓣都有些微微颤着,被他按在身下的男人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只是没有反应,连之前那些只要处在这房间里任何人都感受得到的汹涌澎湃的暴戾情绪,都被男人渐渐压回了身体,涓滴不剩。
面对着距离太近,近到几乎无法聚焦的男人的身体,萧祸九咬了咬牙,在抬起了唇之后,没再落下。而是向后屈膝拱起了身体,奔着敞开的白衬衫下、凌厉的肌肉线条收拢的地方,闭着眼睛俯身贴上去
他的动作蓦地停住从方才开始便攥了拳放在身体两侧的男人的双臂,此时如同铁钳制住了他的肩膀。
低沉沙哑而又沾染着情欲的声音,听起来有着莫名的性感。男人在他的头顶上方开了口
“小宸,……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祸九沉默了一秒,“你不想么?”
“……什么?”
“男人的欲望,不是最难压抑的东西了么?就算你不喜欢我,这种情况下,应该也会有欲望吧?你不想……”年轻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带着迷魅人心的蛊惑,“……不想我给你咬出来么?”
“……”
按在自己肩膀的双手猛地一抖然后骤然加力,已经无法遮盖的暴怒情绪在男人身周爆发,听着唐奕衡变得粗重的气声,即便下一秒就被男人狠狠地甩上一耳光,萧祸九都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然而,他只听见男人一字一顿的怒声
“萧宸,你到底发什么疯!”
萧祸九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慢慢抬了头,墨色的两点瞳子定定地望着男人:“为什么不要?”
“……”唐奕衡觉着太阳穴的动脉狠狠地蹦了两下,他眼睛都泛起猩红,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碎了一口一口咽下去……
过了好几秒他才按捺住了那种欲望和冲动交织的汹涌心绪,还残留猩红的眸子里沾上几分无奈,唐奕衡有些挫败地绷起身体,勾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的下颌,轻轻一吻落上去。
“我舍不得……因为是你,我舍不得。”
……你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是这世上无价的珍宝,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最重要。……我哪里肯让你有一丁点的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