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想了想,然后他皱起眉来,“我在乎。”
苏叶子一怔,失笑:“你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你,却在乎别人如何评价我这不矛盾吗?”
“不矛盾。”云起神色如常,“记起前事之前,云起为师父而活。”
苏叶子愣住,他其实真的没把云起之前的话当真。过了很久他才回神,眉眼微弯:“好啊。”他的眼神却不沾笑意,清明干净,“在这世上找到让你所留恋的人或事之前,为我活着吧。”
毕竟只有拥有除了活下去本身之外的理由,一个人才能真正地像个人那样活着吧。
“至于杜水清,我会给他一个机会,看他自己表现了。”
苏叶子转身离开,云起跟上去。两人一路回了寒琼峰,踏上牵引之地,苏叶子笑眯眯地看着空中的雪絮,“内宗的灵元比外宗强了太多,还是这里”
话刚说了一半,站在他旁边安静了一路的云起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苏叶子惊了一下,运转真元将人拦住,想用神识探查他体内情况,却发现云起神魂之力未撤,以他此身的神识都不能探查。
苏叶子皱起眉来,犹豫了片刻,左手将人扶住,右手五指并立掌刀在空中轻轻一划,身畔空气中赫然现出一道几丈长的大口子来,内里呼啸而出的风声令人心栗;苏叶子却是没多犹豫,真元离体将云起周身护住,然后扶着他一起迈进了那缝隙里。
两人衣角纠缠着在那道缝隙中消失时,这条大口子也倏地一下隐没于无,一切重归正常,好像之前这里根本就没有站过两个人一样。而与此同时,寒琼峰没入云端的部分,传来轰然一声钝重而磅礴的巨响。
内宗七峰多数弟子毫无所察,有几位长老和道法强于同侪的老牌守峰弟子有些茫然地停了手中的动作,而身在四峰的四位守峰长老却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了寒琼峰的方向。
宗主峰上半山腰的洞府内,竹林里的箫声骤然一歇,过了许久,林中传来一声低叹,箫声复又低起。
……云起在黑夜里跑,拼尽全力地跑。
他的身后的高空中,密布着遮天蔽日的云雷滚滚,那声音如同奔啸的狂蟒,紧紧地逼着他,几乎要压到他的头顶来。
耳边充斥着惨痛的哀叫,鼻腔间尽是血腥的味道……雷光把人间地狱送到他的眼睛里,他几乎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在这没有尽头的黑夜里拼命地奔跑。可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在躲避什么。
胸腔中撕扯着针扎一般的疼痛,不甘和无力还有恐惧那些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情绪,强烈如海浪一般扑来几乎要让他窒息……这个身体仿佛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听见这个身体发出的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忽然,他的脚下一空。
云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感觉自己似乎落地了,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他睁开眼,眼前也终于不再是无尽的黑暗,不再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与哀嚎,静谧得让他怔滞。
他的面前只有几尺的光照之地,那几尺之外仍旧是黑暗,可这黑暗都因为那光照之地变得柔和起来。
光照之地有一株灵物。
云起忍不住走过去,弯下身去看。面前的这株灵物看起来很普通,普通得像是凡界路边的野草,连点斑斓的碎花都不见点缀;叶片纤而长,带着薄利的弧度,可却不让他觉着锋锐,反而瞧出一点柔嫩的模样。凑近了看,他才渐渐看到这灵物与野草不相近的地方:那纤长的叶片的边缘,有着一圈波动的银色,银色柔和而细腻,让云起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
他的指尖刚触上叶片,纤长的叶子却像是通了灵似的轻轻颤了颤,叶尖向后一卷,躲开他的触碰,云起一怔。过了不到片刻,那叶子卷翘起来的部分在空中抖了抖,好像犹豫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卷起来的叶片摊开,等到恢复纤长,两条银线汇聚的叶尖在空中顿了下,然后向前探了探,轻轻地触在云起还停留在半空的指尖上。
与他想象中一样的柔软,像是一个亲吻一样。
云起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用指尖在叶片上动作轻柔地抚摸了几下。
那叶子开始还有些害羞似的,卷卷自己的叶边,再之后便像个调皮的孩子,用柔软的叶梢轻轻地拍他的手,叶梢动得稍快些,叶边那些柔和的银色便亮闪闪地落下光点,洒进黑暗中。
像是抖落了满天的星光。
看那光点落着,云起的意识却是渐渐沉入了黑暗里……
第10章 听说当年你喝了一夜花酒
云起睁开眼睛时,他怔住了。
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丝丝缕缕的云絮在触不可及的空中卷起各式各样的形状,然后蔓延蔓延,一直到天边去,像有千万里。
这是他在檀宗从未见到过的天空,以致一时失了神,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醒了?觉着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得这个声音的方向,云起坐起身来,那人恰在他的视线正前方,原本似乎蹲在那里摆弄地上的草叶,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身周一片绿莹莹的草叶刚没过脚踝。对方脸上不见惯常的漫不经心,而是带着些担忧地望着他。
云起心里莫名地一动,他摇了摇头,继而蹙眉:“……我昏过去了?”
“嗯,难为乖徒还坚持了一路,到寒琼峰二话不说就晕了。”见云起看来无恙,苏叶子安心了些:“你神魂有伤?”
云起犹豫了下,点头,在苏叶子仔细盘问前老老实实地交代:“是旧疾,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神魂有伤的情况下还能有之前的发挥,所以如果单论神魂之力,你受伤之前应该已经达到凡界的极限了?”
云起摇头:“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关于神魂,关于前身,没有丁点记忆留存,他有再多的猜测也无从验证。
云起突然想起醒来之前自己所……梦到的那些?原来只是做梦吗?不知道为什么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复杂得像要在他骨子里烙下去的不甘和仇恨,还有对最后所见的那株灵物的亲近……
这样想着,云起突然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周身这灵气中的波动像是在极慢地治愈着他的神魂。他的视线扫过一圈,半圆形的山壁围住了他身前所能见的,从脚下望到山壁底去尽是绿草茵茵,半点不像寒琼峰上的山花烂漫,这里是一点碎花都见不着……就像梦里的那株叶子似的,只不过这里的植物确实只是普通的凡间植物,最多因此地特异而沾染了许多灵气。
云起的视线接着向身后扫去,然后他愣住了。
半圈石壁之外,却是空无一物即便极目远望,也只有天尽头的蔚蓝与青山相接。不同于雾霭缭绕的檀宗内宗,这里却是一丝云絮都不在周身,只有往上看,才能见到似乎隔着很远的云絮。
而最令云起惊讶的,还不是这云和天,而是从这崖坪往下望的场景,他分明看见了几户散落的人家,更远方,仿佛还有人口密集些的城镇一样。
这一幕他从未见过,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浮上心头来。
“师父,这里是内宗吗?”云起忍不住转身问苏叶子。
苏叶子正斜靠在这片崖坪的一棵曲干的古树上,跟他之前望着同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半点笑意都不见:“这是寒琼峰的一处秘境,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所见到的那些……算了,不说也罢,不过是从前的一位客卿长老留下来的旧物残景而已。”
说到一半,这话题便没了下文。云起皱眉,这是他第三次在他的师父身上感受到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情绪……与前两次相比,这一次对他的心绪影响尤重,连他的神魂都好像跟着有些蠢蠢欲动,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在这里养伤吧。”片刻后,苏叶子似乎是从某种情绪里挣脱出来了,眸光重聚了焦点,落在云起身上,“你应该也察觉出来了,这里对温养神魂有奇效,虽不能促进神魂之力的进展,但疗伤应当还是有效果的。”
“我的神魂之伤,损在根本,在这里恐怕作用不大。”云起摇了摇头,“这十几年来我谨慎自查,总觉着神魂……像是缺了一块。”
“神魂有缺?”苏叶子一怔,“若不是你入宗前有照心石探查,只得一片混沌,我都要怀疑你是从前哪个老不羞的夺舍转生呢。”苏叶子嘴上玩笑,心里若有所思,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个想法去,只是直觉将之直接否定,这猜测甚至都没在他的意识里留下多少印象就已经淡去。
云起一怔,闭上眼感应了一下,再睁开:“这具身体与我神魂契合,应当不是夺舍,是我自己的。”
苏叶子闻言抬头,瞧见云起一脸淡定又严谨的研究态度,愣了一下后失笑:“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乖徒是这般性子的,怎么也该在几年前就放到身边来平白少了多少乐趣,哈哈……”
这人笑点来得奇怪,云起没跟上思维,只能怔怔地看他靠着老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的师父。
日光,古木,细草,微风,还有欢笑的人。
这一幕如同照进混沌的第一束光,把习惯了黑暗的自囚者看得怔愣。很久很久之后云起垂下眼,左手轻轻地摩挲过右手的黑戒。
……这幅画景,他想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
云起不知自己的动作此时已经落到苏叶子的眼底。瞥了一眼云起手上的黑戒,苏叶子点头:“你这黑剑似乎也是了不得的法宝,只不过以你的修为无法完全操控,昨日比斗时我观它杀性极重,你以后用时要谨慎,凶器易噬主。”
云起点头应下。
“另外,”苏叶子收起脸上笑意,“今日之后,除非性命之忧,直到神魂复原前为师不许你再如昨日比斗时那般调动神魂之力。”
云起一愣:“师父。”
苏叶子瞥他一眼,止住了他之后的话音,“你每次大幅调动神魂之力,必然会给你原本的神魂旧疾带来恶化的结果。神魂有缺是修者大忌,日后你若能修复神魂,当有机会踏破混沌之境,晋入神界而你现在如果这样不知节制,一旦使得神魂难以修复,不仅晋神无望,更会祸及寿数轮回。”
“晋神?”云起将这词重复了一遍,眼底起了些笑意,“师父竟相信我能破了混沌境晋入神界?”
苏叶子被云起这含笑的模样看傻了三秒,三秒之后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把脸转开嘟囔了句什么,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转回来:“跟相信不相信无关,我只是按常理概率推断。于凡界修者来说,阻挡他们晋入神界最大的障碍,并非修为,而是神魂。混沌境之后,只要神魂强大到达凡界极限,再得机缘即可突破凡界束缚,成功晋神。”
“既然这么简单,为何万年以来,都没有修者能够晋入神界?”
“简单个屁。”苏叶子轻飘飘一句让云起懵了下,苏叶子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的宝贝乖徒,“你当人人都有你这样的神魂基础?不说别人,当代宗主苏清涟,那可是千年前享誉一时的修行奇才,仙域魔域内同辈修者无一能盖其锋芒;时至今日,他入混沌境早就几百年了,不还是被困在神魂境界上无法突破,只能整日关在他那竹林子里苦苦琢磨求索吗?”
“宗主……如何奇才?”云起似是无心地问,目光却钉在苏叶子脸上。
苏叶子浑然不觉,脸上一副与有荣焉:“当代如杜水清那般五年入灵种就算奇才了,宗主那时候入灵种也就三年。”说到这儿苏叶子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看向云起,“当然,乖徒你那一年到了通脉巅峰的能力,也是不错了。日后寻得灵物破境,为师还是很看好”
“一月余三天。”云起低声开口。
苏叶子被打断得有些茫然:“……什么?”
“不是一年,”云起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味道,“十年前我达到通脉巅峰,用了一月余三天。之后一年,一直以神魂之力遮掩。”
“……”
苏叶子目瞪口呆。
看着苏叶子这副模样,云起不知为何心情好了很多,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之前苏叶子让他懵了一下的那个用词,微皱了眉,“师父不要学凡界那些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苏叶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脑袋里把这四个字转了一圈才落到去处,回神之后他不由笑起来,抬步往云起这边走,过来之后也不介意什么,直接坐到了云起坐着的石榻上,向后一仰,望着湛蓝的天笑得明媚:“那就算污言秽语了?那乖徒多半是没去过凡间的青楼,去了那儿你怕是要吓得落荒而逃了。”
云起眸光一闪,“凡间青楼,师父去过?”
“那当然。”苏叶子笑得愈发洋溢,“当年我代檀宗天下行走,为除一害追至域南的天镜湖边,天镜湖边的天镜楼那可是连魔域修者都知晓的地方;你师父我当时年轻气盛,跟那人在天镜湖上空打了大半天,最后把那人成功擒了,引得无数天镜楼的姑娘瓜果相掷,纷纷邀我入幕。”
“师父去了?”云起神色不动,左手在右手的黑戒上来回摩挲。
苏叶子神色僵了僵,之后笑颜如故:“当然,为师可在天镜楼里喝了一晚的花酒。月色醉人,酒香醉人,美人更醉人。”
“是么。”云起垂了眼,嘴角勾起来,声音却渐渐沉下去,“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是何等美人,能醉了师父。”
第11章 照心石,照人心
“师父去了?”云起神色不动,左手在右手的黑戒上来回摩挲。
苏叶子神色僵了僵,之后笑颜如故:“当然,为师可在天镜楼里喝了一晚的花酒。月色醉人,酒香醉人,美人更醉人。”
“是么。”云起垂了眼,嘴角勾起来,声音却渐渐沉下去,“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是何等美人,能醉了师父。”
“哈……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红颜也做枯骨了……”
沉醉在心虚里面的苏叶子并没能及时捕捉到坐在自己旁边的云起的情绪波动。
这话题到这里似乎有些无以为继,云起思绪一转,落到另一件事上:“师父之前说,神魂达到凡界极限后,得机缘就可晋入神界。不知道这机缘是什么?莫非就是洪荒长老说的那种寒琼叶?”
苏叶子神色古怪了片刻,说道:“寒琼叶确实有助人破混沌境入神界的功效,我说的机缘,不一定非得是寒琼叶……毕竟寒琼叶天底下也只有一株。”
云起皱眉:“那是什么机缘?”
苏叶子指了指头顶,眸里微冷:“神殒。”
云起怔住,侧回身望他:“晋入神界……也会殒落?”
“为何不会?”苏叶子嘴角翘起来,笑容讥诮,“凡界有仙魔之分,神界又怎可能和乐一片?在神界,魔神与仙君斗法并不少见,一朝身死道消,空余了名额,便由凡界填补上去,两边始终持恒。”
云起沉默了一会儿,兀地开口:“师父对神界之事了解很多。”
苏叶子眨了眨眼:“檀宗乃天下第一仙门,有关于这些的典籍记载。虽然修者一旦进入神界就不能返回,但天地间偶尔还是会有神谕渗落,甚至稍加干预。”
“干预?”云起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一惊。
“你想得没错。”苏叶子点头,“依我来看,当年魔帝戾天半日凝气通脉招致‘天妒’,多半就是神界干扰,至于是哪一位魔神或者仙君出手,目的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神界也会有私欲?”
“当然有,”苏叶子置之一笑:“神界的魔神仙君也都是修者晋升,而且他们恰恰就是修者中会有私欲的那部分。”
云起不解地看向他。
苏叶子沉默了会儿,他看了看两人身后崖坪之外,天尽头处的远山人家,片刻后才语气淡淡地开了口:“这世上是有为苍生而修长生济天下的真正圣人,可圣人不会要升去神界,他们的苍生都在人间,他们便在人间。所以升去神界那些人里,都是为了求一己长生而已。”
云起默然。
苏叶子回了神:“当然,并非是为一己求长生有什么不对,两者无高下之分,各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云起问:“那师父要选哪一个?”
苏叶子闻言沉默下去,半晌后他轻笑:“我不一样。……我没得选。”
云起没继续问下去,“无论师父选了哪一个,我都会随师父走下去。”
苏叶子一怔,转眸看他:“各人有各人的道。”
“师父忘了当日如何与洪荒长老说的吗?”云起看向苏叶子,微微勾唇,蓦然一笑。这笑容并不明显,可这一笑衬着这人面如冠玉龙章凤姿,愈发让人移不开眼去。苏叶子离云起太近了些,近到这一笑的风华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恍惚了一霎他才听得云起开口,“遇见了师父,就是我的道。”
苏叶子魂游天外不知多久,回神之后恨不能掩面而逃,静默很久后他痛定思痛,神色严肃正经地望着云起:“乖徒,日后你若被谁逼着斗法,不必动用神魂修为,你对着他笑就好。”
云起一愣,继而无奈:“师父,你又拿我玩笑了。”
苏叶子摇头:“我这人很认真,从来不开玩笑。”
云起还要说什么,忽然对面那石壁上飞出一只雀儿,奔着师徒两人过来。
苏叶子见了这传音符化作的雀儿,伸手欲接,结果那雀儿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飞到了云起肩上。
苏叶子无辜地看云起:“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连它挑个接信的都要长得好。”
云起无奈地抬手,那雀儿飞到他手心,化作一张符纸,随即,旭阳长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云起师侄,今日即是檀宗这一届的开山纳徒典礼,你身为寒琼峰唯一守峰弟子,须得参与。”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云起以为这传音结束了,刚要有所动作,就听见了传音的最后一句
“嗯……苏师弟若有事,就不必来了。”
传音结束,那符纸化作灰烬散在了空中。云起有些啼笑皆非地收回了手:“看来因为师父昨日在外宗大比上的话,让旭阳师伯都不放心了。”
苏叶子一笑置之,浑不在意:“外宗大比不重真正较量,多是花里胡哨的把式,许多弟子为了追求华丽和炫技刻意改动,实战性降低太多林林总总,诸如此类,他们行之谬误,而我是督察长老,我若未见也罢,我既见了,自然要说。”
云起看他:“师伯师叔都没说。”
“他们没说,我就该和他们一样吗?”苏叶子仍是笑着,眸光却清明若定,“他们没错,我不喜欢那么做而已。我也不在意他们能否理解,我不违逆自己心意就够了。”
“难怪。”
苏叶子疑问:“难怪什么?”
“难怪同辈奇才尽出,”云起轻声,“却是师父代檀宗天下行走。”
苏叶子认真看他:“旭阳等四位师兄师弟,没有哪一个比我差的,他们同样可代檀宗天下行走。我得了,不过是因为我随行散漫不喜宗内拘束,而他们要留在宗内教化弟子。”
云起没反驳,也没应声。
即便这是乖徒,意见不同,苏叶子也不强求。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既然旭阳师兄发话,乖徒便代寒琼峰去开山纳徒的典礼上露个面吧,怎么说你也是寒琼峰的大师兄呢。”
云起点头应是,跟在苏叶子后面,便见苏叶子走到对面古树后的石壁处,伸手一拨,石壁轰然作响,露出条尽头隐有光的石道来。
“从这里出……”苏叶子转头,却见云起望着这石道旁边一块及腰高度的光滑圆石失了神,不由一笑,“怎么,对它有印象?”
“我见过这块石头?”云起有些怔然地发问,他并不记得,但这块石头给他带来如身后那副画卷般的幻境一样的熟悉感。
“这就是我之前所说你入宗时测过的照心石,心有所求,都会被映在上面。”苏叶子指了指石头前的一块圆形空地,“你站来这里。”
云起没有犹豫,走过去,原本极为普通的石头表面突然慢慢变得透明,内里像是有云雾一般变幻,却始终没见什么人或物显形。
“还是和十一年前差不多。”苏叶子遗憾地看了那石头表面的混沌景象一眼,“看来你想要恢复记忆,还需时间。”
云起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此刻自然不觉得失望,当下也不再耽搁,随苏叶子一起从旁边的石道离开了。
石道的门缓缓合上。
两人都没有看到的是,身后石道旁边的圆石表面偏下一角,混沌渐散,然后露出一片银边的嫩绿叶子来。
檀宗五年一次的开山纳徒是天下尽知的盛事,每到这个时候,整个仙域都会有各修仙氏族将自家同辈中的精英弟子送到檀山下,以求那一线仙缘。
这边要去典礼的云起刚一踏上外宗的地面,还未落上后脚,旁边兀地传来一声惊响
“弟子林青,给远师叔祖见礼!”
这人嗓门奇大,纵是云起这般淡定的性子都让他惊得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一旁其他人不少也被殃及,纷纷望了过来,尤其是在听到那个大辈分之后,心里一算中间差着的七代,皆是惊恐地看向了云起的方向。等到看清了云起的模样,这些人都暗自咧了咧嘴,心道难怪。
要知道,如今内宗守峰弟子已有十代,其中少数离宗游历,剩下都已经担了内宗长老、执事的名号各自隐居洞府,常年闭关不出,在外活动的都是刚升进去的两代。所以辈分偏低的弟子通常很多年见不着峰内前几代的守峰弟子,倒也省去了称呼上的尴尬。至于四位守峰长老,峰内弟子一贯均以师祖称呼,峰间则以长老名号相称。
而云起就成了这个唯一的例外寒琼峰第一代守峰弟子,督察长老门下首徒。实际年纪据传都不足三十,比他们这些内宗小辈中不少人都年轻了许多。
原本多数人心里都不舒服,只是昨日外宗大比,他们之中还未收徒的随着各峰的祖师前去观礼,回来之后将这位原本宗门笑话式的人物硬生生捧上天。若只是几人所言也罢,偏偏众口一词,听得那人神魂修行之高深,大家心里也就各自叹服自愧不如。此时见了本尊,有一个算一个,纷纷躬身行礼。
云起起初不太习惯,想了想也就释然,伸手虚扶:“不必多礼。”
之前开口的林青直身,道:“远师叔祖请随我往典礼去。”
云起点头,依言随其离开。
第12章 坚不可摧的气感晶石
檀宗选纳外宗弟子共三关,一验丹田,二测根骨,三视气感。
第一关验丹田的方式最为简单,却也是筛人筛得最快的,名为登天台。这一关的名字恢弘大气,乍一入耳很是能把还没开始修行的那些宗外的普通人唬得想入非非,尤其是站在檀山山脚下,想要拜入檀宗的凡人们抬头看看那影绰在云山雾罩中的景象,都禁不住把“登天”两个字在唇齿间磨个光圆。
等到山下乌泱泱的一片人在登天台的石梯上被筛掉九成九,合格了的测试者们站在云雾之上的山腰,抬头看看那还是不知道有多高的仙门,和身后石梯尽处玉碑上那漆黑的“天台”两字,都深深地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听得有测试者忍不住聚在一起叨咕这“天台”的名字,正清点着人数的内宗弟子清清冷冷地笑了一声:“修行大道,能进半寸都是机缘,你们还想一步登天?那都趁早下山回家,捂上被子做一场春秋大梦,省得在这里浪费别人时间。”
已经登上了天台的这些测试者,哪个放在各自的家族中不是自小被人捧起来的天才?听了这不客气的论调,不少人脸上都浮现出些许不忿,只是碍于仙门气度,如今又正是测试的时候,没人想做那只出头鸟。天台上小声的议论起了片刻,很快就散了,多数人还是眼巴巴地望着站在石梯旁边的这些仙门弟子,等待这下一关考量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