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心头噗噗一阵急跳,上上下下只是不安,别着脸躲开燕君舞的轻啄浅吻,一边挣扎着想要脱身出来。燕君舞在黑暗里皱起眉,双臂收紧,将她紧紧箍住,吻得越发深入急切。
“别走…”他在换气的间歇低喃,“我们在一起…思卿离不开你。”
叶莲哆嗦一下,脑中闪过思卿的影子,一颗心顿时便软化了,薛棠的身影刹那模糊,就此一退再退,最终在她昏乱的意识里消失无踪。
两人又纠缠在一起,夜那么长,可是怎么也不够用。
叶莲在失神般的欢愉里回转过来,一身汗湿,手脚酸软得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燕君舞却仍精力旺盛的叫人纳罕,只是没完没了地缠着她。
“你…你不是不行了么?”叶莲昏昏欲睡,晕沉中不知怎样竟想起初来孔家堡那晚上他说的话。
燕君舞在她耳边坏坏地笑:“是不行了,不过那是对别的女人,看到你我就又行了…我想了你两年,都快想死了。”
叶莲打开他在自己身上胡乱游走的手,闭着眼有气无力道:“天都快亮了,你让我睡一会…明日我还要照顾思卿。”
燕君舞笑着将她弄乱的头发理顺,替她盖好被子,道:“好,就饶了你这一遭,哎…你待思卿比待我好多了。”
叶莲转过身蜷成一团不再理他,神思渐渐恍惚,依稀他还在耳边说话,语声轻柔温柔:“小叶莲…莲儿,跟我去北地吧!别再想着回东宁好不好?”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答他的话,沉沉陷入梦里,梦境如浮光掠影,跳跃离奇,却并不清晰,后来隐约听到思卿在喊“娘”,便蓦地醒了过来。
醒来时,外面天还不是太亮,床帏内昏暗一片,依稀看得到衣物凌乱地散落在床上,身边是睡得很沉的燕君舞,仍是赤 条 条不着寸 缕,好在还知拿被子遮住腰臀以下,虽是如此,却仍有大半身子裸 露在外,叶莲看到他光 溜 溜的身子,脸上便由不住发烫,忙不迭转开眼去,拉了被子将他露在外面的身子一股脑盖住。
谁知燕君舞手一挥竟又将被子撩开去,执意要向她展示他结实的胸膛,叶莲瞥眼瞧见他右胸处的伤疤,那不正是她一剑留下的伤痕么?心里微微悸动,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坐在那里发了会呆,头脑方清醒些,心里却是烦乱,起身拿了衣服穿好越过燕君舞下了床,轻手轻脚开门出去,身上粘糊糊的,酸痛虚飘,整个人都是恍的,她需要叫人弄点热水来好好泡个澡,只是外面廊上并没有人。
果真是下过雨的,院子里湿漉漉一片,空气里有浓郁的水汽,很是清新。
叶莲深吸了口气,沿着廊道一路走过去,并没看到有人,直走到拐角处时才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听声音腔调似乎是瑶娘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却辨不清是谁。
“回去吧!主上他们就快起了…”瑶娘话语里微透着不耐。
“让我看看…”那女子似在哀求,语声很低,后面半句叶莲便没听得很清楚,依稀是个人名,听起来有点像是“思卿”。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瑶娘在叹气,“快回吧!七夫人你别在难为我了,若给堡主看到,又该罚你了…”
叶莲皱眉,心里疑惑,探头瞧时,便见前面瑶娘正在关那处的一道角门,门还没完全关上,半掩半开的门缝间隐约有个妇人的影子,孤零零站在那里,看来伶仃可怜。
柔情
瑶娘回转头来就呆住了。
叶莲仍朝角门处张望,那处门已经完全关上,妇人的影子已看不到,她满腹狐疑,蹙眉问道:“方才那与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瑶娘有些忐忑,也不知方才那些话叶莲听到了多少,只有含糊其辞:“那是外面的仆妇…”
“仆妇?”叶莲顿了下,面上有些困惑之色,“我怎么听你叫她七夫人?”
瑶娘却也是极精灵的人,眨了下眼,凑近前低声道:“夫人你不知道,她原是孔堡主的七夫人,只是如今不是了,我们顾念她脸面,所以当着面还是尊她一声“七夫人”。”
叶莲“哦”了一声,却又问:“那为什么又不是七夫人了?”
“这个…那位七夫人不知前番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堡主,堡主一生气便将她贬去里巷洗衣,所以如今只是个仆妇了。”
叶莲闻言许久无语,这么说来那位七夫人倒是个可怜人。
瑶娘看她不再追问,便上前扶了她道:“夫人怎么不多睡一会?外面凉,我扶夫人回去。”
叶莲挽着她的手走了两步,忽又停住,回首望那角门处道:“她来做什么?我方才听她说她要看什么人,是看思卿么?既是来看思卿,便让她进来看看吧!”
“夫人,她不是来看小郡主…您不知道,七夫人她…”瑶娘拿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她这里受了刺激,动不动就会发狂伤人的,万一伤了您可怎么是好?”
叶莲略想了想,不动声色推开瑶娘的手,朝角门走去,道:“哪里就那么容易伤着人?让她进来坐坐。”
“夫人,这样…这样只怕不大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开门,请她进来坐。”
瑶娘大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身后传来燕君舞的声音:“怎么了?”便忙向着燕君舞躬身行礼。
燕君舞走过来,伸手揽住叶莲,柔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这么早便跑了出来?”
当着瑶娘,叶莲顿时红了脸,极不自然地将他的手推开,低声埋怨道:“干什么啊?拉拉扯扯的…”面前的燕君舞衣冠齐整,又是一派玉树临风的斯文模样,唯一遗憾的是左脸上有两道血痕,却是昨晚叶莲挣扎间抓破留下的幌子。
燕君舞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笑着又将她肩头抱住,道:“思卿醒了,在那边找你呢!”
叶莲听他如此说,心思方转了回来,被他一拉便也就跟着去了。
瑶娘眼看他二人离去,这才大松了口气,回头将角门上了锁,急匆匆跟了去。
那厢燕君舞拥着叶莲边走边低低耳语:“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便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又生气跑了。”
叶莲轻哼了一声,并不做声。
燕君舞又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叶莲瞥他一眼,道:“在说孔堡主的七夫人。”
“哦…孔七夫人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叶莲不冷不热地道,“只怕不是孔堡主的七夫人,而是你的七夫人吧?”
燕君舞愣了一下,转而便笑:“胡说什么呢!我可只有你这一个夫人。”
“是么?”又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轻飘飘的称呼算得什么?夫人,哼,也不知当日他招幸的那些女子算什么?他曾有过那么多的女人,被称为“夫人”的又岂止她一人?
叶莲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可眼眸之中却有淡淡的嘲讽。
燕君舞被她看的极不自在,咳了一声道:“好,我以前是做过不少荒唐事,可这两年我身边真的再没别的女人…倒是你,总跟那薛棠在一起,分明是想气死我。”
叶莲神情微黯,转过头去道:“他是我未婚夫婿,你又是我什么人?”
燕君舞闻听此言,不由动怒,用力抓住她肩膀道:“我是你什么人?你说我是你什么人?昨晚上也不知是谁在我身下又哭又笑的?”
叶莲涨红了脸,又气又急又羞,抬脚在他腿上踹了两下,咬牙道:“不要脸。”
燕君舞眉峰攒了攒,一把箍住她腰,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胸口,道:“别跟我提什么未婚夫婿,我才是你丈夫。”
“丈夫?”叶莲笑,“你有三媒六聘地娶我?”
燕君舞一怔,手上的力道便放松了些,她心里能如此想,便是在乎他的吧?他有些欢喜,不顾叶莲的抗拒将她又搂紧几分,柔声道:“只要你愿意跟着我,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么一说,叶莲反倒无话可说了,半晌才自语般道:“我答应过薛棠,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我不能言而无信…”
燕君舞定定望了她片刻,道:“那思卿怎么办?叶莲,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要知道,没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若是薛棠知道我们昨晚…”
“别说了。”叶莲蓦地打断他,难过地再也说不出话。
是,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她还有什么面目再去见薛棠?
燕君舞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凝目望住她道:“叶莲,莲儿,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要信我。”
叶莲没有言语,能信吗?他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那神情是极认真的,确没有一丝半点的敷衍,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这么惶惶不安?
吃罢早饭,一屋子的人便都忙着收拾行装,叶莲抱着思卿在一旁坐着,竟觉这情景似曾相识。
思卿看两个乳娘将自己平日用的穿的都收拾到一处包起来,不由好奇地问:“娘,嬷嬷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爹爹要带我们出远门,所以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一起带走。”
“去哪里啊?”思卿两眼亮晶晶的,颇是兴奋。
“哦…”叶莲思忖道,“你爹爹说先去北地。”
“那里好玩吗?”
小孩子家干什么都只问好不好玩,叶莲不觉一笑,也就点了点头。
瑶娘在旁插嘴道:“好玩,听说那里有大湖,湖里有很多鱼的,小郡主一定喜欢的。”
思卿兴奋起来,从叶莲腿上爬下来,满地乱跑着叫:“我要去捉鱼,噢…要去捉鱼了…”
她欢欢喜喜地将自己喜爱的玩具捧着交给两个乳娘,一会指这一会指那:“这个也要,还有那个,包起来…嬷嬷快帮我包起来。”
小家伙有模有样地指挥完毕,回转头来却见娘亲叶莲捧着一张红红的脸不知在想什么。她再度爬上叶莲的膝盖,两只白嫩嫩的小手只管去摸叶莲的脸,咯咯笑着:“娘,你的脸好红啊。”
叶莲颇有些狼狈地捏捏她的小脸,与她嬉闹片刻,试探着问道:“思卿,你知道七夫人是谁么?”
思卿眨眨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眼里却有恐惧之色。
“来,乖女儿,告诉娘七夫人是谁?”
思卿还是不说话,叶莲还待再问,她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过身扑向瑶娘:“我要爹爹…爹爹…”
瑶娘吓了一跳,忙上前将思卿抱去,思卿在她怀里只是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瑶娘一边哄一边疑惑地看向叶莲,低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叶莲懊悔地道:“我问了下七夫人…她就…”
她是主子,瑶娘却也不敢说她什么,叹了口气道:“夫人,那七夫人疯疯癫癫的,以前小郡主被她吓到过,后来一提到七夫人便这个样子。”
叶莲一时无语。
瑶娘又道:“都怪奴婢,没把事情跟夫人说清楚。”
叶莲摇头道:“不关你的事。”上前又去哄那小丫头,费了些功夫,总算又将她哄高兴了过来。
七夫人的事情便如此告一段落,晚间孔颙为燕君舞践行,第二日天没亮便动身启程。
不想临出城时忽然出了乱子,正当她抱着思卿上马车之时,孔颙所带的送行队伍中忽然一阵骚乱,跟着便见一女子披头散发地从人群中冲出来,朝着她这边发疯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叫着。隔得太远,到底喊些什么,叶莲听得不大清楚,依稀好像是“孩子…我的孩子…”
只是不等那女子跑近叶莲、燕君舞他们,站在前面的孔颙便一把将她揪了回去。
叶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见孔颙反手给那女子一记耳光,跟着便取出一块什么东西将那女子的嘴堵上,叫人拖了回去。
“怎么回事?”叶莲愕然问。
燕君舞拥着她只是往马车上推,道:“没什么,上车吧!”
叶莲糊里糊涂上了马车,却见思卿乌黑的眼中亮晶晶全是泪水,望着随后上来的燕君舞可怜巴巴地道:“爹爹…娘…娘…”
燕君舞将她抱入怀中,轻抚着小家伙的头发安慰道:“别害怕,爹爹跟娘在这里呢!”
思卿紧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汪汪道:“我怕…我不要跟娘去,她要打思卿屁股,好疼好疼…”
叶莲皱起眉,有些莫名其妙,道:“思卿这么乖,娘不舍得打的?”她只是奇怪,望了燕君舞懊恼地问,“思卿怎么了?为什么说我打她?我心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燕君舞拍着思卿的背,凑过来小声道:“大概被吓着了…”
叶莲坐在一边想了片刻,问道:“方才那女子就是孔堡主的七夫人吧?”
燕君舞脸色颇有些难看,点头道:“就是她,听阿颙说她原本生过一个孩子,可惜那孩子命薄,得了场病没保住,之后她便如此了。”
运送棺椁的队伍行进的很快,燕君舞与叶莲、思卿三人并不与那对人马同行,却是落在后面,由百来十人的轻骑护卫不紧不慢地在后跟着。
途中思卿动辄要下车玩耍,便更慢了几分。
已是初秋时节,田野里有大片油菜田,黄灿灿的一片,金子般炫人的眼。
思卿瞧见这般的美景,自是要下车去玩,燕君舞便只得命队伍停下来,携了叶莲下去陪同。
小思卿在油菜田边跑来跑去地玩,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又去扑蜻蜓,玩的不亦乐乎。
叶莲站在一旁含笑看她玩,不时提醒道:“小心点儿,别摔着了。哎呀…那是蜜蜂,别去捉,它会蛰你的。”正说着却忽觉一双大手搂在腰间,耳后是燕君舞低低的笑声:“我就是蜜蜂,让我蛰一下。”
跟着腮上便被亲了一下,叶莲面红耳赤,反手推他道:“放开,给孩子看到成什么样子。”
燕君舞却是不放,手上一使劲,蓦地便将她抱了起来,一连转了七八来个圈子,直转得叶莲头晕目眩,辨不清方向,燕君舞自己也转晕了,哈哈笑着抱着叶莲一起滚倒在金色的花丛中。
天是湛蓝的,金色的花粉洒落下来,落得叶莲满脸都是,像是镀了金粉般耀眼生辉,燕君舞笑着去抹,手触到她脸颊上,情不自禁便俯首吻了下去。叶莲大惊失色,手脚并用地踢打,一边惊道:“你疯了,思卿会看到的。”
正说着果然便听思卿脆生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燕君舞只得硬生生刹住,哭笑不得地转回头去,道:“你要什么?”
思卿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咯咯笑道:“我也要亲亲…”
燕君舞伸手将她接住,笑道:“这可不行。”伸直双臂将她举高,小丫头在半空中蹬着两只小脚欢喜不已,只是叫:“再来再来,爹爹再来。”
叶莲红了脸从地上站起,眼看思卿一双小脚在燕君舞胸前踩出许多金色的小脚印,胸中有暖暖的气息漾动,面上不觉便有嫣然笑意。
父女俩一阵疯玩,总算从油菜田中爬起身来,燕君舞将小丫头高高举起,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抓紧小丫头的腿防着她掉下去,一手却伸去握住叶莲的手,叶莲微侧过身,替他拂去胸口的花粉泥灰。
燕君舞怔了怔,竟有些受宠若惊,叶莲抬首,二人目光相撞,胸中都是怦然一跳,笑意自唇边漫开,天地广大,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一刻的柔情似水。
那晚队伍便在这片油菜田边安营扎寨,篝火跳跃,映红了叶莲同思卿的脸,燕君舞隔火光怔怔看她二人,心神微有些恍惚,如果一直这样,或许…或许他是可以放弃一切的。
只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他闭上眼,脑中却静不下来,身边有人轻碰他臂肘,附耳低语:“主上,慕容大人那边有消息来了。”
燕君舞蓦地一震,适才的徘徊犹豫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站起身,回头看看叶莲,还是跟着那年轻的将领走至僻静之处,道:“继续说。”
那将领道:“恭贺主上,慕容大人昨日一举攻破沙齐河南岸虎羊关口,隔日便向徽城进发。”
燕君舞满意微笑,道:“立刻回书给慕容大人,叫他不必有所顾忌,只管大举南攻。”
“末将遵命。”年轻将领拱手领命,却并不立刻便走,又道,“主上,末将还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东宁宁远侯薛棠近日忽率十万大军逼近穆尔,似有大举入侵之意。”
燕君舞不语,拧眉思索半晌,微微颔首道:“此事你暂时不必理会,我自有其他安排。”
琴曲
到达北地宫苑时还是卯时,天光未亮,灰蒙蒙一片。
马车辘辘驶入宫苑之中,透过薄薄的车窗帘,叶莲看到道路两旁的明角灯,黑漆杈子之外似有人影攒动,却是无声无息。
车行至内苑,方始停下。
燕君舞方踏出马车门,便闻此起彼伏的拜见声:“恭迎主上。”
叶莲掀帘出来打眼一看,才见宽阔的庭院中黑压压跪满了人,她微微怔了下,身子便是一轻,已被燕君舞一把抱了下去。这许多的人他也没有丝毫顾忌,叶莲红了脸将他推开一些,小声道:“快放开我。”
燕君舞瞥眼朝人丛里一扫,知道她面皮薄,轻笑了声,也就放开了她。上前一步扶起当先那虽未跪拜却躬身而立的一人,道:“大师父何必多礼,快请起吧!”一边环视众人,沉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来,一起道:“谢主上。”
燕君舞微笑颔首,与左丘立施了一礼,道:“这一向辛苦大师父了。”
左丘立慌忙将他扶起,道:“主上言重了,这都是微臣该做的事情。”眼光觑到燕君舞身后的叶莲,面上微有不悦之色,道:“夫人回来了?”
燕君舞回手拉过叶莲,拍拍她手背道:“快来见见大师父。”
叶莲心头极不是滋味,这里到处都是西肼人,而她一个东宁人却置身其中,燕君舞不是说只得他们三个,为何竟会有这么多的人?竟然连左丘立都在。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叛贼,远离了故土,却与敌人在一处,这样的热络场面,她竟毫无欢喜可言,唯觉负疚难忍。
“怎么了?”燕君舞看她呆愣着不说话,忍不住推她一下。
叶莲这才转过神来,朝左丘立微福了下,叫道:“大师父。”
左丘立打鼻子眼里吭了一声算是回应。
燕君舞看叶莲神情不对,便将她交给迎上前来的两个女官,道:“我与大师父还有话要说,你先随她们去房里歇息。”一头说一头却与左丘立并肩往外苑去了。
这时瑶娘也已抱着还在梦乡中的思卿下来,便与叶莲一道随女官们往下榻之处而去。叶莲随女官们步入九曲回廊,一路走去总觉背后有两道目光紧紧盯着,如芒刺般叫人极不舒服,只是待她回过头去,却又找不到那人。
收拾安顿妥当之后,天也完全亮了,叶莲方坐下来仔细打量这处叫“漪兰院”的居所,布置的虽是清幽,却于细节之处见奢华,阶壁带见黄金缸,中杂蓝田壁,窗扉亦为绿琉璃,几榻床也都是上好木料制作而成,象牙簟绿熊席,木画屏风,锦幔丝帏,异香冉冉。
小思卿没多久便醒了过来,瞧见此番天地,不免新奇,满屋子地乱跑乱转,咯咯笑着与两个乳娘捉迷藏,玩了一阵却忽然想起瑶娘说的大湖,于是便闹着要去看大湖。
叶莲与瑶娘哄着她好容易才将早饭吃了,却仍不忘记要去大湖里捉鱼。
瑶娘头疼起来,跟叶莲低声嘀咕:“这都是哄她的话,不想竟当真了,这可麻烦了。”
旁边女官听到此话,笑着接口道:“内苑之中确是有个大湖的,只是想着夫人、小郡主旅途劳顿,还没心思过去看,既然小郡主如今要看,卑职这便带小郡主过去。”
思卿既要去,叶莲也只得跟着。
湖岸边垂柳依依,绿草盈盈,一眼望去只见荷叶田田,层层叠叠延绵一去数里,正值花期,湖面上朵朵粉荷白莲摇曳生姿,隐隐有荷香四溢,沁人心脾。
思卿闹着要捉鱼,便有人送来垂钓之物,只是小丫头哪里有这个雅兴,在岸边跑来跑去,心思早飞到了别处,偶尔想起便奔回来问那负责垂钓的仆从:“鱼儿上钩没有?”
每每这个时候便惊得将要上钩的鱼儿逃遁而去,那仆从自是没钓到一条鱼。
叶莲坐在一旁无奈摇头,看她跑的满头是汗,便要上前去替她擦汗,却见思卿挥着小手朝她背后欢声大叫:“爹爹…爹爹…”
回头看时,果见燕君舞翩然从小径间行来,走至近前将思卿一把抱起,笑道:“思卿可有捉到大鱼?”
思卿嘟嘴摇头,一指岸边垂钓的仆从道:“没有,他笨死了。”
那仆从闻言,紧张地汗都滴了下来,呐呐地垂首立着,也不敢出言争辩。
燕君舞笑道:“这却不怪他,你在这里跑来跑去弄出声响,鱼儿便不肯上钩了。”
思卿转转眼珠,道:“哦,那我不跑了。”
燕君舞转目看看叶莲,抱着思卿走过去在叶莲身边的锦簟上坐下,道:“那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别动,听爹爹给你弹琴如何?”
“那不会吓跑鱼儿吗?”思卿睁大眼道。
“不会。”燕君舞笑,“鱼儿最喜欢听爹爹弹琴。”
“真的吗?那好啊…爹爹快弹。”思卿欢喜地拍手。
早有人去取了琴来,燕君舞将思卿放至叶莲怀中,果真凝神抚起琴来,铮淙声响引得思卿兴趣大起,竟从叶莲怀里挣下去,钻到燕君舞怀里伸手去抓琴弦。她这一捣乱,燕君舞便不得不停下来,叹气道:“别胡闹,这样爹爹没法子弹曲了。”
思卿摇头道:“不嘛不嘛,思卿也要弹曲子。”
燕君舞看叶莲一眼,见她无动于衷,只好道:“好,爹爹教你。”说着抓住思卿的小手按上琴弦,果真一板一眼地教授起来,思卿照他所说弹奏,小手在琴弦上拨动,竟然有那么点意思。
“真聪明,比你娘强多了。”燕君舞满意地摸摸思卿头发,斜乜着叶莲,轻哼道,“你娘当初可是一下手就拨断了琴弦的人。”
叶莲闻言微红了脸,转目横他一眼,只不作声。
燕君舞讨个没趣,便又去找思卿说话,语中似有深意:“思卿,你知道这曲名是什么啊?”
“不知道。”
“我告诉你啊,这曲名叫莲上君舞…”
叶莲已经起身走开去,耳根隐隐发烧,叮叮咚咚的琴声里夹杂有那父女两唧唧哝哝的说话声,也不知又在说她的什么不是。
蓦地里那垂钓的仆从忽然兴奋地大喊起来:“上钩了上钩了,小郡主快来看,有大鱼啊!”
思卿立刻便从燕君舞怀里溜了下来,欢天喜地奔过去。
仆从甩手一拽,便见一条银色的影子从半空落下,“啪”地便掉在了草丛中,离了水的鱼儿扑腾腾地乱蹦,思卿喜极大叫,伸手去捉,脚底一滑却摔了一跤,弄得满身是水,她也不哭,爬起来跟着又去扑鱼。
几个侍女跟在后面直叫“慢点”。
热闹了一阵,外面忽有侍卫进来,与燕君舞说了几句。
燕君舞闻言面上带笑,转过来对叶莲道:“大师父他们要给我们接风洗尘,筵席已经好了,咱们过去吧!”
叶莲愣了一下,却摇头道:“你去吧!那样的地方我不方便去。”
燕君舞皱眉,稍顷却笑了,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你一向混在男人堆里的,怕什么?”
叶莲只是不肯,道:“代我谢过大师父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