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眼看那孩子眉目清秀,一双眼清灵澄澈,隐约透着几分叶莲的影子,一颗心方才定下,知道这孩子应该就是叶莲的女儿无疑,想到老人不肯把孩子交与扶中,可见老人对东宁也是一腔赤诚之心,便也不再隐瞒,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隐去孩子父亲是燕君舞的事实不说。
得知自己疼爱如宝的孙女竟然是那将西肼瀚海王一剑击下马背的女英雄叶莲之女,丰鸣宣大是震惊,感叹道:“这可真是阴差阳错,当年那桓海将孩子送来,只说孩子母亲难产而死,要我无论如何保住孩子的性命,我看在韩师弟的份上,方才留下孩子医治,幸而我当日没有拒绝,否则可就对不起叶将军了。”
薛棠微微一怔,想起多年前的一桩事,不由豁然开朗,道:“原来丰先生便是韩伯的那位师兄,那年桓海身受重伤,韩伯说带他去找神医师兄医治,说的便是您吧?”
丰鸣宣颔首轻道:“说来有五六年了吧!谁知那次救得竟是假桓海…我救活了他,却因此给黑雕城埋下了大祸患,总归是做了件大错事。”
这可算是无巧不成书了,薛棠有些激动,想起韩伯却又不免难过,听得丰鸣宣如此自责,不由怔忡, 开解他道:“丰先生不必自责,当日他伪装的太好,便是我们也不曾察觉,又何况是只见他一面的先生?”
丰鸣宣道:“他来送孩子时,我还不知桓海已死,后来知晓真情,这才从上阳一带迁居至此,谁知他竟又找了来,苦缠着要带依依走,我既知他是西肼奸细,自不会将孩子给他。”
依依似是听懂了爷爷的话,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咿唔着插嘴:“不周…依依不周…”
“好,不走不走。”丰鸣宣哈哈笑着,见依依伸手要自己抱,便将孩子接了过去。
薛棠微有些失落,也知老人不肯把孩子还给扶中,多是因与孩子有了深厚的感情,舍不得交还,当然知道扶中原是西肼奸细,厌恶之心一起,便更坚定了不归还孩子的念头。
他自然不会点穿老人家的心思,只试探着问老人待孩子母亲回京,是否可以将孩子接回?老人犹豫不决,许久方道:“这孩子体弱多病,却不好照顾呢?”
薛棠知他不舍,便笑道:“老先生您看,这孩子离不得您跟老夫人,您二老也不放心孙女,既有这样的缘分,不若便做一家人,待叶将军回来,大家便在一处,岂不两全其美?”
老人对于薛棠的建议不置可否,笑哈哈将话题转开,只说待孩子母亲回来再说此事,话语里大有转圜余地。薛棠也知凭丰鸣宣人品,此事问题应该不大,好歹老人救了孩子,又细心照顾两年多,日后将他夫妇二人接近府中,便当叶莲的父母般好生侍奉也未尝不可。
其实这都不打紧,要紧的却是要找到叶莲,将她从燕君舞手上解救出来。
他需要即刻启程前往西肼,刻不容缓。
花了一夜功夫说服圣上同意他再度率兵出征虽是不易,却要比母亲云简那里又要容易多了。
“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圣上怎会降旨要你去长岭?”云简脸色发青,怒声质问才刚回府的儿子。“昨晚你跟圣上到底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薛棠满脸的无辜。
云简越发气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几年战事耗费国力民力,已让百姓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息战,你倒要去挑起战火?”
薛棠只是笑,讨好地上前帮母亲垂着两肩,软声道:“孩儿并不是去挑起战火,只是看看边境防守如何,西肼如今突起战乱,免不得殃及池鱼,早做防备总是好的。”
“早做防备,还是坐山观虎斗?待人家两败俱伤,你便好得渔人之利?棠儿,你以前对这等行径一向不齿,如今这是怎么了?”
“母亲…您怎能把儿子想的如此不堪?”薛棠辩白,却是心虚,语声轻的几不可闻。
“棠儿啊,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趁火打劫…”
“西肼人从来没跟咱们讲过什么道义,母亲为何非要以此来约束儿子?”
“好好,你说的很好,为了她,你竟然连道义都不顾了,都是为了叶莲…”
“母亲——”薛棠忽然提高声音,末了却又自悔,垂首道:“都是儿子的错,不关叶莲的事。”
“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棠儿。”
“可是母亲你不觉得那样的棠儿很没用吗?”薛棠苦笑一声,“谁也保护不了,保护不了父亲,保护不了韩伯…小红…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你知道那日扶中跟我说什么,他说我没用,一点用也没有…”
“棠儿,他说得不对…”
“不,他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他不再试图说服母亲,转身缓缓走出门去。
天空朗朗无云,只有一轮红日耀眼,仰头上望,有无数金光泻下,如道道金针刺痛了双目,他不觉眯起眼,长吁一口气,从此后,他薛棠不会再做什么谦谦君子,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他定要一样不少地抢回来。
传说 ...
丘山孔家在西肼宗族世家中可谓当首望族,门下徒附党羽不计其数,更掌控着西肼盐铁命脉,势力之大,便连皇帝都不敢小觑。
西肼立国时间不长,连着本朝皇帝也才四代,如何动摇得了早已盘根错节坚固无比的孔家,虽是忌惮,却也不敢妄动,只有一力安抚拉拢,是以这燕氏皇族中竟连出了三位孔姓皇后,除却本朝皇帝燕白山,前三位皇帝竟都立的是孔家女儿为后。
燕君舞的母亲便是如今孔家堡的主人孔颙的姑姑。
孔颙年纪比燕君舞只大两岁,相貌英俊,因是血亲,面容竟有几分相似,只是个头稍矮些,又留了胡须,看起来便老了许多。
“慕容大人方才传信回来,战船已造千艘,其他军备物资也都准备齐全,只待主上一声令下,便可挥军南下。”
燕君舞点头,唇边有笑意,似乎甚是满意,却并没有立刻便下命令,一双眼却望着窗外,许久都不转眼。
孔颙凑过去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便看到后花园廊架下坐着的那对母女。
几簇山茶花开得正艳,花光映在她二人脸上,晕红了那一大一小两张脸庞,小女娃娃顽皮的很,在那年轻的母亲膝上爬上爬下,时不时还会抱住母亲的脸“吧唧”亲一口,女子的头发被她无意弄乱,几绺鬓发垂落下来,软软贴在面颊上,她伸手拢拢,宽大的袖子便滑落下去,露出半截玉一般的手臂来,衬着暖暖的鹅黄,分外诱人。
孔颙忙转开眼,感慨道:“夫人同思卿很投缘啊!思卿这孩子也太顽皮了。”
燕君舞瞥他一眼,孔颙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哦,是小郡主。”一边收回眼光,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解释两句,却又怕言多有失,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燕君舞凝神望着那边,叶莲在笑,神情那般温暖宁和,眼底尽是疼爱之色,整个人好似被淡淡的光华晕染,倒还真是个慈母呢!
他看着看着,也不知怎样,竟有些嫉妒她怀中的小思卿了。只有同小思卿在一起她才如此,对他总是冷冰冰,如隔着万丈冰川。他由不住叹气,拖过椅子懒懒坐下,转头对孔颙道:“扶中那边有消息来了么?”
孔颙迟疑了下,摇头道:“还没有。”
“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燕君舞眉头皱紧,眸中有焦躁之色,“再派人去催一下。”
“主上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
燕君舞还是紧锁眉头,隔了半晌方轻轻叹了口气,道:“阿蓑那边既已准备妥当,我们这边也该动了,后日一早便叫扶灵队伍前往北地…余下的事便交给你同阿蓑二人了。”
“主上还是打算带夫人避开?”
“战事一起,却也难瞒得住她,是得带她往远处避避…”
其实也可算是一个障眼法,一来让南岸燕白山的人产生错觉,二来也可令叶莲放心,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有些事终是无法放弃,他准备了这许多年,眼见便要成功,如何能放?
燕君舞轻喟,娇声软语不时从窗外飘入耳中,他站起来,立在窗边久久凝望,她正在给思卿讲故事,慢声细语,娓娓动听,那是关于明波湖的传说。
传说里明波湖中曾有恶龙盘踞,常常兴风作浪,令明波湖畔的百姓们苦不堪言,后来有勇士前来,想要收服恶龙,一人一龙大战三天三夜,勇士终于杀死了恶龙,自己也筋疲力尽沉在了湖底。
勇士的妻子悲痛欲绝,也跳入湖中,从此后明波湖便风平浪静,人们又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故事到此似乎是完满了,却终究还是有人牺牲,小思卿对此很不满意,睁着一双漆黑的眼问:“为什么那些百姓们不帮他去杀龙呢?”
叶莲似乎给问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半晌才道:“也许…百姓们帮了忙,只是故事没有说而已。”
“哦…勇士的妻子为什么也要跳入湖里啊?恶龙已经死了,她不用再去帮勇士了啊。”
“这个…”叶莲微微蹙眉,随即却笑,“因为那是她的夫君啊?”
“什么叫夫君啊?”小思卿眨巴着一双晶亮的眼不依不饶。
这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可回答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这孩子原竟是这般伶牙俐齿的。叶莲又觉烦恼,又觉好笑,正在思索措辞,却听身后有人轻声道:“就是她心爱的人。”
叶莲顿时红了脸,一转头,便见燕君舞就在咫尺,正望着她笑。
“爹爹。”小思卿欢声叫他,咯咯笑着便往他怀里钻,一边却又问,“心爱的人又是什么?”
燕君舞一手抱住思卿,一手却落下去,牵住了叶莲的手,道:“就比如你娘,你娘就是爹爹心爱的人。”
小思卿眨眨眼,有些似懂非懂地点头,过了半晌却不依了,嚷道:“那我呢我呢?思卿怎么办?”
燕君舞笑出声来,将叶莲抽出半截的手又捏紧些,道:“你是爹爹的宝贝女儿。”
小思卿这才罢休,燕君舞摇头道:“你这丫头,偏有这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问,看把你娘都难住了。”
“娘笨笨…”
“小思卿不乖了,不能这样说你娘。”
思卿见燕君舞沉下脸,果然听话不再乱说,面上似有惧怕之色,拿两只小手捂住嘴巴,黑漆漆的眸子里却有狡黠的笑意渗出。
燕君舞转头看看叶莲,见她始终不肯看自己一眼,便有些泄气,松开叶莲在思卿脑袋上轻敲一下,道:“玩了这许久也该累了吧,去跟瑶娘洗洗,吃点点心去。”
说着已唤过那叫瑶娘的侍女来,小思卿确也有几分饿了,听得有点心吃,欢欢喜喜地便跟着瑶娘去了。
叶莲见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便也要离开。
“别走。”燕君舞迅速赶上,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柔声道:“先别忙着回去,我还有话跟你说。”
叶莲往旁挪了挪,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虽没执意离开,面上却是一派漠然,仿佛他是陌生人一般。
燕君舞摇头叹了口气,轻道:“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成全 ...
叶莲看他一眼,便撇转脸去,只顾瞅她面前的那盆山茶花,口里慢慢地道:“王爷有话请说。”
燕君舞微皱眉,她非要跟他如此生分么?心里虽是不喜,却仍温颜笑道:“过两日我们要离开这里,回北地去,时间很紧,你提早准备下,到时才好动身。”
“回北地?”叶莲回过头来,至此方直视他。
“嗯,先暂时在那里呆些时日,你若不喜欢咱们再去别处。”
“可你不是已经…”叶莲蹙起纤纤细眉,一脸狐疑。
“死了是么?哎…”燕君舞不待她说完便接过了话,轻叹道,“你说的不错,瀚海王如今已是个死人,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燕君舞,朝廷不久便会另遣他人接手北地属权,小叶莲…我就快无家可归了,你都不肯可怜可怜我?”
他在不知不觉间走至叶莲身旁,顺势微倾□子亲昵地凑到她耳边,耳语般低低呢喃,暧昧之极。
叶莲微微缩了一下,很快朝后退开,面上微红,道:“你无端端诈死,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燕君舞眼中似有感伤之色,“你难道还不明白?”
只是为了跟她在一起?怎么可能?燕君舞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信?难道真要我死么?”燕君舞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叶莲没有看他,她微侧着头,神情冰冷,唇角边却有一抹嘲讽的笑意,叫原本心里发虚的他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怒意来。
他咬紧牙根,一字字问:“你就这么想我死?”
叶莲沉默,眼睫低垂,几不可察地微颤。想他死么?他这样的人最最危险不过,只要活着一日必定是会掀起大浪来的,唯早晚而已,若真死了,对东宁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她心口处有细微的抽痛,想到此处,鼻中竟有些酸涩…到底是会伤心的,哪怕再是恨他,都免不了如此,就像当初听到他的死讯一般,初时只是木然,过后却像是钝刀割肉,不很尖锐,但一直就那么痛,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
“看来你真的很想我死…”燕君舞见叶莲久不言语,心头越发失望,他是将她哄到身边了,可有什么用?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女孩儿,会为他哭为他笑,纵使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无法让她回心转意,即使有孩子,何况这孩子还不是…
他怔了片刻,竟觉自己想好的那些话全都是废话,根本没必要再说,胸口有些发闷,连带头也痛了起来,燕君舞闭了闭眼,伸指捏捏眉心,深吸一口气,背转身缓缓走开,自语般低语:“你就没为我伤心过…”
燕君舞这一去便再没转回来,晚间吃饭时,也不见踪影。
瑶娘安置晚饭时顺带向叶莲转告他的话:“主上有事在忙,一时还脱不开身,请夫人小郡主先用晚饭。”
叶莲也不以为意,从乳娘那里抱了思卿过来,亲自照管小丫头吃饭。
思卿已不喜欢人喂,非要自己动手,拿着银匙将碗里的软粥搅来搅去,弄得到处都是。叶莲软硬兼施地威逼,却也不管用,小家伙将吃饭当成了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看到叶莲沉下脸,反而咯咯笑起来。
好不容易哄着她吃完一顿饭,叶莲也累出一身汗来,可看思卿把一张脸儿吃的像个花猫,便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吃罢晚饭,瑶娘又去安置她娘俩洗浴的事情,两个乳娘也都下去吃饭了,屋里再没别人,只有叶莲同思卿母女二人,小丫头吃饱了肚子,正有力气,拉着叶莲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花样繁多,叶莲却也乐此不彼,由着她闹。
她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一万分的舍不得。
“思卿…”叶莲柔声唤,“跟娘回东宁好不好?”
“东宁是什么?有漂亮的仙女吗?”
“就是娘的故乡…我今日给你讲的那个故事还记得么?明波湖,想起没有?”
“唔,就是那个有恶龙的湖?”
“对呀,思卿真聪明,娘带你去明波湖玩好不好?”
“思卿怕恶龙…”
“不怕,恶龙已经被大英雄打死了。”
“那爹爹也去么?”
叶莲顿住,迟疑了一下轻抚着思卿的头发道:“爹爹他忙,恐怕不能陪我们去。”
“那我也不去。”思卿嘟起了小嘴,“爹爹去思卿才去。”
叶莲很是沮丧了一番,童言无忌,这自是思卿的心里话,她又怎能强求?
门外忽然传来瑶娘的声音:“主上…”
叶莲猛地转过头去,便见燕君舞的影子在门口一晃,跟着便不见了。
瑶娘一脸疑惑地端着盘点心进来,看看叶莲,又看看思卿,低声道:“主上怎么了?”
叶莲只是摇头,并不置一词,怎么了?方才她说的话他定是全听到了,真够无礼的,居然偷听她说话。她微微有些心慌,面上却是波平如镜,含笑拈了点心去喂思卿。
思卿嚷道:“爹爹怎么不进来?我要跟爹爹玩…”
“爹爹有事忙,思卿乖乖的听话,等爹爹忙完就会来陪你玩了。”
叶莲安慰着思卿,一边引开她的注意力:“来,我们去外面看鸟儿好不好?”
外面廊上笼子里养着只漂亮的鹦鹉,时不时口出人言,思卿顾着看鸟儿,便把找爹爹的事情忘了。逗了一阵鹦鹉便揉着眼睛犯困,不多时便睡着了。
叶莲这才返身回自己房中,屋里还没点灯,漆黑一团,她推开门,脚还没迈进去,却忽见一个黑影,跟着一只手伸过来捉住她领口,将她一把便拽了进去。
门在她背后哐地关上,叶莲依稀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清楚地知道是谁,心里气恼,立时横臂反击,脚底下更不停着,估摸着方向狠狠地踩下去。燕君舞哪能由她得逞,错身让开,顺势一带,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厚厚的地毯上。
他整个身子都压上来,箍住叶莲两手摁住,叶莲羞愤之极,屈膝朝他要害猛顶。燕君舞敏捷地闪开,跟着便将她两只膝盖压住。
两人在黑暗里无声搏斗,翻滚来去,咻咻地喘着粗气。
终于叶莲落了下风,被他制住,一动也动不得。
“我还没成废物,就算中了毒,被你刺了一剑又怎样?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就真能打得赢我?还不是我让着你?你还要我怎样…啊?我就算错了,这般低声下气讨好你成全你,也该够了不是?”他恨恨地将她两手固定在脑后,愤愤地低吼,“可你居然还想跑?自己跑也就罢了,还想把思卿也拐走…你到底有没有心,叶莲,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你让着我…成全我?好,既然是成全我,那就让我带着思卿回东宁去。”
“休想——”燕君舞把牙齿咬的格格直响,“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我不会让你走,更不会让你带着思卿走。”
“燕君舞,你无耻。”叶莲就不会骂人,再是愤怒,也只骂的出“无耻”两个字。
“随你怎么骂,我便是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你不是要成全我,你就这么成全我的?”
“我还不够成全你?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败在你手下,成全了你在东宁的名声,东宁的女英雄…是不是?你进黑雕城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我对你的心你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到?叶莲…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也不会爱我们的孩子,叶莲…”
叶莲眼中大有热意,她强撑着不让泪水流下,道:“可是你杀了薛城主,杀了穆少雪…”
“是,我是杀了他们,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你知道么?我父皇就是死在云简手上的,既然她杀了我父皇,那我杀掉她的丈夫又有什么?妻债夫偿,父债子偿,自古来便是天经地义。就是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父皇,我才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知道么?西肼的皇位曾是我的,可我只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八天…他们逼我让位,然后想杀掉我…那时我只有五岁,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叶莲僵硬的身子不知不觉软下来,的确,以他那样的身份,却要亲赴黑雕城做细作,可想而知他身份地位的尴尬。那时他还那么小,到底吃了多少苦?并不是她所能想象的,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灭掉黑雕城,入侵东宁的借口啊!
她待要开口反驳,却听他幽幽道:“可这一切你都不知道,叶莲,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不关心我,从来就不在乎我经历过什么。”
他说得凄恻,叶莲心头由不住一颤,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她一直恨他,那样恨他,的确从未从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过。
燕君舞的手抚上来,在她胸口游移。
叶莲脑中轰地一响,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她拼力地扭动身子挣扎,却没丝毫用处,他抓住她半开的衣襟猛力撕扯,“嗤”地一响,她的半边身子便似白莲花般裸 呈在幽暗中。
夜雨
那么黑,没有一点光。
窗外有沙沙的声响,依稀是在下雨。
夜雨如歌,叶莲恍惚中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明波湖,雨中的明波湖风高浪急,而她就像是湖里的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沉浮,头晕目眩,完全找不到方向。
叶莲也不知怎么会这样,起初,她是在奋力挣扎反抗的,可后来…她想不起到底从何时她放弃了挣扎,更想不起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迎合?衣服褪到一半时,燕君舞将她抱起来,跌跌撞撞扑到床上,然后继续撕扯她的衣服,直到将那些碍事的东西扔的一件不剩。
她在昏昏沉沉中攀住了他的脖子,意识混沌,什么都思考不了。
他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她,浑身都是汗,黏的,湿的,交融在一起,气喘吁吁。
眼前是黑的,只有喘息声无限放大,叫人不由自主沉沦,沉下去,一直沉下去,坠入地狱。
清醒过来时,叶莲听到自己的低泣声,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这让她羞愧痛苦无已,怎么会这样?她分明是恨他厌他至极的!
燕君舞还伏在她胸口上重重地喘着气。她伸手推了他一下,于是他滚开,躺在一边,手臂却伸过来箍住她细细的腰肢。
叶莲猛地一巴掌拍下,跟着便将他的手甩开去。
“生气了?”燕君舞吃痛,吸了口气,却仍不长记性地将手伸过去。
叶莲背转身不看他,捂住脸道:“滚开。”
燕君舞嗤地一笑,倒像是偷了腥的猫,颇有几分得意,柔声道:“好了,是我的错,给你赔礼还不成么?”
叶莲紧闭双唇不应他,静了半晌,伸手在床榻上摸索,拽起压在身下的锦被裹住自己,他仍抱着她不肯松手,跟着又贴过来,手指极不规矩地往下滑,就要往要害处去。
她不作声,在他手背上狠掐一把,燕君舞痛呼了声,这才松了手。
叶莲趁势挪开去,拿被子将自己整个儿包住坐了起来。
“去哪儿?”他嘶嘶吸着气,半撑起身子凑过来柔声问。
“你现下该满意了,那放我走好不好?”
燕君舞只是装傻,吭哧笑道:“谁说我满意了?”从后环抱住叶莲的腰,贴在她耳边低低道,“一点也不够…我还想…”
话没说完,叶莲回手便是两拳打在他胸膛上,燕君舞“哎哟”叫着捂胸往后倒,叶莲只觉恨意上涌,恨自己的软弱妥协,恨他的无耻惫懒,跟上去又是一拳,一边打一边咬着牙骂:“你这混蛋,混蛋…”
燕君舞起先还由着她捶,可是叶莲下手太重,竟是安心要把他揍死,他有些承受不住,忙将叶莲两只手腕紧紧抓住。
真较了真,叶莲便不是他对手,被他制住两手动弹不得,心里一时酸痛难忍,两行泪便流了下来,顺着脸颊一路流下,滴落在燕君舞手背上。
燕君舞微滞,将她拉过来拥在怀里,软了声道:“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坏…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叶莲,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叶莲垂泪苦笑,“你就这么喜欢我的?不是威逼强迫就是欺瞒哄骗,你何曾真正为我想过?你就只顾着你…”
燕君舞一时无言,顿了顿,微微叹气,俯首将脸贴上叶莲的面颊,她脸上还有泪,凉凉湿湿,他心里抽了下,偏转脸亲上去,语声模糊:“我要是不这样,你不就嫁给薛棠了?”
提到薛棠,叶莲心头越发愧悔,她如今这样怎么对得起薛棠?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胸口处闷闷地发疼,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薛棠就在这屋子的某处站着,正在黑暗里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