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驿馆的茅房便在这排厢房东侧,说是茅房,其实是一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小屋子。
叶莲正好奇地看那漆箱里的干枣,忽然手腕一紧,跟着便被小青揪住领口一把摁在墙上。
“你要干什么?” 叶莲未料她会突然出手对付自己,不由大吃一惊。
小青一只手臂压在叶莲脖子上,原本温柔如水的水杏眼此刻寒气森然,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聪明的老老实实给我说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叶莲哭笑不得,怪不得小青忽然对她如此,原来她疑心自己是与那刺客一伙的人。
“我…我什么人都不是啊!”
“胡说,你一出现便发生这许多事,现下又想要找机会溜走,说,你是不是同那刺客的同党?”
叶莲急道:“小青姐姐,我要同他们一伙,方才为什么不趁着你家薛公子发病的时候动手杀他?”
小青眸中寒光微微一敛,神色间似有犹疑,按住叶莲的那只手臂也松了一松。
叶莲喘了口气,心知她被说动,连忙继续道:“你好好想想,那时我跟薛公子离得那么近,我要真杀他,他能躲得掉么?”
小青终于松开手臂,嘴上却仍道:“谁知道你们安得什么心?”
“姐姐,我真的跟刺客没关系…”叶莲急得什么似的,早知道就不该上他们的车,竟然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把她当奸细,真是好心没好报。
“哼,我暂且放你一马,你最好小心点,别露出什么马脚,若被我发现你对公子不利,我立刻便杀了你。”
叶莲气道:“好,你杀吧杀吧!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反正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滥杀无辜。”
小青不屑地睨着她道:“咦,给你点颜色你竟开起染坊来了,别废话,要上茅房就赶紧。”
叶莲摸摸脖子道:“我不习惯当着人上茅房。”
小青柳眉倒竖,欲要发作,却还是忍住,道:“你最好老实点,别给我耍花招。”
叶莲叹气道:“我是为你好啊,哎,你要不嫌臭的话就呆在这里也成。”
小青虽是恼恨,听她这样一说,却还是拿着伞走了出去。
叶莲等她走出去,赶上一步便闩上了门,这小青如此多疑,倒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也不知还该不该跟着她们去黒雕城,只站在那里发怔。呆了片刻,才想起要小解,正要解开腰带时,却听小屋后窗咿呀一声轻响。
她心里一紧,想起到驿馆时遇到的刺客,不免便有几分害怕,大着胆子回头一看,却并没有什么。
叶莲定了下神,转过头吁了口气,匆匆忙忙解决完毕,待要开门出去时,忽觉脑后一阵凉风袭来,尚不及回头,后颈上便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
强吻
一直以来叶莲都觉得行走江湖的冒险生涯很有趣,可真正置身于险境的时候才发觉这事情不那么好玩。这才从家里走出来一天多点,便接连遭遇两次偷袭,当真凶险的紧。
她实在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人这么喜欢偷袭暗杀,武馆陆师傅不是说做人要光明磊落,不能行小人之径,袭人于不备之中么?看来全不是这么回事。
意识苏醒的那刻,叶莲只觉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像是在雾中,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有个男子在旁边说话,那人的声音很好听,琅琅如金石之音,然而语气却是冷厉的:“真是一群废物,让你们捉的人是黒雕城小城主,你给我抓这么个小丫头来做什么?”
原来是抓错了人,这个人说的黒雕城小城主应该就是薛棠吧?早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却没有想到他会是黒雕城的小城主。那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捉薛棠呢?
这其中自有什么缘故,只是叶莲不知道罢了,她想了一会,便觉脑袋发昏,索性不再去想,却微欻开眼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说话的那人正背对着她站着,穿一身剪裁得体的玉色长袍,宽肩窄腰长腿,只看背影,便有一种卓然风姿。
叶莲觉得困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偷袭暗杀那样下三滥的事情呢?
“他们防范的很严密,我们盯了半夜都找不到机会,后来这小丫头出来,属下想她既是薛棠身边的人,说不定会有一点用,便带了回来。”
“有用?”那个好听的声音继续道,“薛棠身边那两个口齿伶俐的丫头我见过,不是这一个。”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也要问我?”
“属下这就杀了她。”
什么?叶莲惊得险些叫出声来,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乱跳,这真是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要杀她,怎么办,怎么办?逃跑?这屋里似乎不止一个人,虽说她学过点功夫,在这些人面前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只怕还没等她跑出去,便一命呜呼了。
耳听得脚步声嗒嗒走近,叶莲慌忙闭上眼睛,如果给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醒来,并听到了这些谈话,那她更是活不成。不然就继续装睡,可是照这情形看来,便是她不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也会杀了她。那该怎么办?假装跟他们合作?他们不是要薛棠么?那么她就答应他们骗出薛棠,这样总该能拖延一点时间了吧?而后再寻机逃跑,可是这未免也太卑鄙了,她不能这么无耻。
不然,就装傻…装作刚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大傻瓜,也许,他们会放过她,傻子能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糊里糊涂给人抓来,然后糊里糊涂的死掉,不…不不,她不要死。
叶莲再没有选择,把心一横,抱着头慢慢爬起身来,一边茫然四顾着喃喃低语:“头好疼,我这是…这是在哪里?”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间不大的厢房,叶莲所受的待遇还算不错,是躺在一张土炕上,土炕后有窗,前面却是来杀她的那个人。那人一袭黑衣,黑巾蒙面,应该便是陆师傅所说的夜行衣。
“陆师傅,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啊?好难看…”
那来杀叶莲的黑衣人显然楞了一下,却还是毫不迟疑地拔出刀来,朝着叶莲一步步逼近前去。
叶莲眼看那明晃晃的刀,只觉双腿都软了,背上凉冰冰湿了一大片,也不知流了多少汗,却还是望着他笑嘻嘻道:“大哥哥,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东西?亮晶晶的真好看。”
黑衣人顿了一下,忽然转过头对着后面几个人中的一人道:“王爷,这…这好像是个傻子。”
“傻子?”先前那好听的声音悠悠响起,而后便自那黑衣人身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先前叶莲看到的那穿玉色衣袍的男子,他这时正面朝着她,可是叶莲却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他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丰泽红润的漂亮嘴唇。
没有眼睛鼻子的人,叶莲很是吓了一跳,脑子转了好一阵才意识到那人戴了一张面具。
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银色面具,自额际一直到鼻翼,将嘴唇上面的脸全部遮住,眼部开着两只眼孔,只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在熠熠发亮。
“你…你的脸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脸…”叶莲瞪圆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口里兀自胡说八道,手脚却是冰凉。装傻好像真的有用,他们再是冷血,总不会屑于杀一个傻子。
“王爷,还杀不杀?”
那玉袍男子唇角微扬,手微微抬起,示意那黑衣人退后,缓步走至叶莲面前,低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指捏住她下巴往上一抬,柔声问道:“现下可有看到我的脸?”
叶莲很不习惯被人这样捏着下巴,想要挣开来,又怕引起他怀疑,咯咯笑着去摸他脸上那面具,面具冰凉,却有细腻的触感,也许是银子做的。
“没…没有,大哥哥,你为什么只有嘴巴?”叶莲觉得自己简直傻到家了,只是骑虎难下,又不得不继续装下去。
玉袍男子一把将她那只手拉下来,直接反扭去她背后,问道:“薛棠是你什么人?”
“你要吃糖?我家里有…很多很多。”
玉袍男子漂亮的唇角微微下沉,冷笑道:“还真是个傻子。”
“傻子…我不是,你才是傻子…”
玉袍男子若有如无笑起来,捏着叶莲的下巴端详片刻,道:“薛公子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这样普通的货色也会收在身边…嗯,这模样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倒是这张小嘴长得还算勾人。”
叶莲怔了怔,很快接口道:“大哥哥,你的嘴巴也长得很漂亮。”
“哦,是么?那就亲一亲好了。”
“啊…不,我娘说这是要成亲才…唔…”
叶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玉袍男子的漂亮的双唇很快地压下来,他不像是在亲她,而是在咬她。叶莲吓呆了,这显然不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却骤然发生了,对于男女之事她虽然听说过一点,却从没想过可以这样。
叶莲学过点功夫,可到了这人身上却完全用不上,他只反扭了她一只手臂,便让她浑身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他恣意轻薄,他吻得很疯狂,叶莲只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都快要被他吸走了,整个人也好像不是自己的,脑子里晕晕乎乎,他的身体,他的唇舌那么火热,简直要将她烧起来。
后来他总算放开了她,一双手却不规矩起来,游移到叶莲腰间胡乱扯着她的衣带,一边却轻笑着:“我替你脱了衣服好不好?”
叶莲再没法装傻,喘着气大叫道:“不…不行。”
玉袍男子语声蓦然就冷了下来:“为什么不行?”
“我…我娘说不能…”叶莲红着脸低了头不敢看他,只要一看到他漂亮的嘴唇,她就会想到方才的事,真是太难堪了。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真不脱吗?”
叶莲紧攥着衣襟,使劲摇头。
“你这样真不好,既然要装傻便一直装下去才是,这样半途而废,岂不是很可惜?”
“你…”叶莲猛然抬起头来,那人眼眸里有笑,淡淡的,含着恶意的嘲弄。
“真是个笨蛋!”他道,忽然一把抓住叶莲领口,“没有人可以骗我…谁也不能。”
银色面具眼孔后的眼眸有森然杀气,他的手指猛然扼住叶莲纤细的脖颈,眼看着那女孩脸色变得紫涨,漆黑的眼珠也朝外微微凸出,忽然间只觉腹中一痛,他的手指一松,低头看时,却见腹间玉袍上赫然扎了两枚寸把长的小铁锥。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朝叶莲望去,却见叶莲唇边正有微微笑意,他一挥手便击在叶莲胸口,叶莲身子顿时朝后飞出,哐啷一声大响,撞破紧闭的窗户,掉落在窗外。
“王爷…外面好像来人了。”门外忽有人闯进来。
他捂住腹部,咬牙问道:“谁?”
“好像是桓海…”
玉袍男子深吸一口气,朝窗外看一眼,忽然一甩袖子道:“走。”
清歌
混沌中忽闻清歌,歌声悠悠在耳际回转,苍劲雄浑。江水轻拍船舷,仿佛为之合奏。
叶莲慢慢睁开眼睛,梦呓般喃喃:“谁在唱歌?”
有人探过身来,轻声道:“是桓海。”
桓海!那个不爱说话的剑师?居然会唱歌,还唱得如此动听。
“我还没死…”真好,还能活着听这样美妙的歌声,何其幸运?
“有韩伯在,你又怎么会死?”冰凉的气息轻拂过叶莲面颊,她转过头,看见薛棠欣慰的笑颜。
“是你救了我?”
“哦不,救你的人其实是桓海跟韩伯,桓海在驿馆附近那个小河村的一户人家的窗后找到了你,你受了很重的伤,多亏了韩伯医术高明,才把你救了过来。你那时可真吓人…好在醒了过来,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七天七夜啊…”
七天七夜!
叶莲心里由不住悸动,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眼前微有光影,好像是一张脸,却又不是,模糊不清,却叫人从心底里恐惧。她蓦然闭上眼,许久才又睁开,静静盯着他看,说到底救她的人还是薛棠,若不是他开口,跟她毫无瓜葛的这两个人又凭什么要救她?
“谢谢你们。”
薛棠道:“谢什么呢?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隐去,眸光自叶莲脸上飘移开去。沉默了片刻,却拍着两手合着外面的歌声击节,桓海在外面放声高歌,而他却在舱内低唱:“正风静云闲,平潋滟。想见高吟名不滥。频扣槛。杳杳落,沙鸥数点。”
他的声音虽清越,却不及桓海劲拔,又是随口吟唱,轻慢无绪里透着份慵懒,听来却也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真好听!”叶莲闭上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语意模糊,也不知是在赞谁。
薛棠顿住,转头凝视叶莲,黑眸中微起兴味,笑问:“是我唱得好听,还是桓海唱得好听?”
平心而论,桓海要唱得更好,不过薛棠也唱得不赖,叶莲微张开眼觑他一眼,他颇有些热切的望着她,一副急于求得认同的模样。
叶莲只好道:“都好听。”
薛棠顿时一脸失望之色,伸手拍一下额头,叹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一曲歌罢,船头上轰然响起喝彩鼓掌之声。
“唱得真好,桓海再来一首吧!”
“再来一首‘御天香’吧!快唱快唱…”
是小红跟小青,还有莫谦,三个人笑闹着起哄,非要桓海再来一首。
木讷的桓海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只是推辞:“不…不唱了,不唱了。”
后来还是莫谦打了圆场:“他不唱我唱,又不是大姑娘,羞羞答答的。”于是他拉开嗓门开唱,只唱了两句,小红跟小青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青连声道:“别唱了别唱了,被你这破锣嗓子一吓,今晚非做恶梦不可。”
莫谦被众人打击一番,再没了兴致,只好收声,讪讪道:“就当真这么难听么?”
“不是难听,是堪比鬼哭狼嚎…哈哈哈…”小红笑得越发厉害,满船上飘荡的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既然桓海不肯唱,我看,那就让小红来一曲吧!”在船尾摇橹的韩伯忽然扬声道。
小青立刻附和,道:“小红丫头快唱一个,让咱们莫使执大人听听,也好学学。”
小红也不扭捏,当下放声而歌,歌声清婉柔美,叫人神迷心醉。
叶莲听得入神,不觉有些痴怔,由衷赞道:“想不到小红姐姐唱歌也这么好听。”
薛棠道:“小红唱得这其实不算什么,几年前我路过你家乡明波湖时,曾听有女子隔岸清歌,比这好听的多了,你难道没听过?”
他连这也知道,叶莲有些意想不到,诧异地瞅着他道:“听过的,只是听多了,便不觉得怎样。”
“那你也该会唱,对不对?”
叶莲微有些赧然:“会几句,唱得不好。”
“若不是你受了伤,我真想听你唱两句。”薛棠眨眨眼,唇边笑意濯然,“想家么?”
“哦…还好。”
薛棠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你也看到了,黒雕城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纯粹简单,随时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让桓海送你回明波湖去。”
叶莲一愣,挣扎着要起来,可是一用力胸口便是一阵剧痛,痛的她眼冒金星,却还是摇头道:“不…我不回去。”带着一身伤回去,让山娘轻看么?叶莲只要一想到山娘那鄙夷不屑的目光,脑袋便大了起来,山娘会怎么说?她一定会站在门口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
薛棠伸手按在她肩上,轻道:“你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只怕还要躺上几日才能起来。快躺着吧!”他的手指还是那么冷,隔着衣服,叶莲都感到沁骨寒意,不由得打个寒噤,虽听他的话躺了下去,却仍一字一句地坚持着:“我不能回去,我要去黒雕城。”
薛棠收回手来,面色变得肃然,再不似先前那般漫不经心,问道:“真的决定了?”
叶莲毫不犹豫地道:“决定了,我要去黒雕城,如果你嫌我麻烦,可以丢下我,我自己去。”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既然认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薛棠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了她半晌,忽然垂下眼轻轻笑了:“那就这样吧!”
叶莲也不知他说的这样是哪样,答应带她去黒雕城?还是把她丢下,叫她自己去?
小红唱完一曲,外面的欢歌算是告一段落。不一会,小红、小青说说笑笑进了舱,见叶莲醒来,不免都是一番惊喜。小青赶着将莫谦换去摇橹,却请了韩伯进来给叶莲看伤,殷勤的很,大约是为那日的事过意不去,所以如今对她加倍的好,还低声地给她道歉:“小叶,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叶莲难得看到小青局促的样子,不觉好笑,她素性不爱与人为难,也就爽爽快快地道:“小青姐姐放心,我不会记你仇的。”
小青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你被人劫走那天公子有多凶,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
薛棠听到此话不满地朝小青瞥一眼,道:“我有骂你么?”
小红便在旁幸灾乐祸地笑,一边煽风点火:“没骂,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哪里会骂人呢?”
薛棠一向是被这两个丫头消遣惯了的,却也没什么反应,恰好韩伯进来,便凝神看他给叶莲诊脉。
韩伯仔细替叶莲诊过脉,转头对薛棠道:“没什么大碍了,只安心修养便是。”
叶莲道:“多谢韩伯!”真想不通薛棠为什么会让韩伯这样的高人驾车摇橹,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韩伯和颜悦色地道:“不用,对了,那一日伤你的人你还记得不?你有没有看清他的面貌?”
“那个人…”叶莲努力回忆着昏迷最后一刻的情形,“那个人…戴着面具,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薛棠一愣,脱口道:“戴面具?”
“嗯,银色的,做工很精致…”叶莲轻轻道,“好像他们都叫他王爷…其余我便不知道了。”
“王爷?”韩伯诧异道,“真的就什么都没看到…”
叶莲觉得有些头痛,摇头道:“真的没有,那面具将他的脸大半都遮住了,只看到…”
只看到一张嘴唇,红润丰泽的漂亮嘴唇。
“看到什么?”
薛棠连忙追问,直觉中这应该是极要紧的一件事,可是叶莲却忽然偏过脸去,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看到。”薛棠狐疑地望着她,却见她脸上有红云浮现,只是一霎那,她的脸便变得煞白,紧闭上眼,一言不发。
薛棠再没问什么,韩伯朝他看看,起身走出舱去。
看得出叶莲在有意隐藏着些什么,薛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却不好再问。
喝了药后,叶莲很快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模样很可爱,眉头舒展,嘴角微弯,时不时会抿一下嘴,于是唇角边便会漾出两个小小的笑涡,也不知道会不会流口水?
薛棠想着就笑起来,转而却又皱起眉头,披了大氅走至船尾。
因为换了莫谦摇橹,韩伯便闲在了一旁,正半躺着靠在船舷边抱了一壶酒在喝。
“公子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韩伯坐正身形。
薛棠将大氅紧一紧,走至韩伯身边也坐下来,道:“我又不是纸做的,风吹吹就倒。”
韩伯无奈一笑,道:“公子是要问那小丫头的伤吧?真的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
“我不是问这个,韩伯曾说打她的那一掌看似很普通,实则不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伯沉吟道:“我如今也说不上来,那一掌表面上看的确很普通,不同在内劲。只是那人打这一掌时只用了五分劲力,而且用的力道很巧妙,应该是不想让人看出来,我只看出这人用的是传杯手,这手法东宁西阱之中会者甚众,却也难知是什么来路,怎么,公子觉得哪里不妥?”
薛棠不语,望着远处许久却道:“也许是有哪里不对…她方才似乎有意瞒着什么,可是又不像是奸细,我也不信她是奸细。”
韩伯道:“那公子打算如何?”
薛棠叹口气道:“叫人盯着看一段时日吧!”
试炼
他们如今是在蓬蒙江上,过了蓬蒙江到牛渚洲,便差不多算到达了黒雕城,最后的一道关卡是黑沼,那是天堑,若是黒雕城不从内放下吊桥,没有人可以进去。
船是逆流而行,行进的速度很慢,晚间还会在合适的村镇中歇宿,如此过了十来日才到牛渚洲。叶莲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她本就是坐不住的人,醒来后没几天便爬起来跑出舱与小红、小青她们混在一处,活蹦乱跳,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连韩伯都纳罕,摇头叹息道:“到底年轻,恢复得倒也真快。”
到牛渚洲时,正是晌午,太阳当头而照,晒得人眼发花。可那太阳底下却站了二三十人,排成长长的一队,队伍最当头柳荫下却横了一张桌子,桌前坐了三个人,也不知在做什么。
小红早取了紫竹大伞遮在薛棠头上,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遮雨,而是挡太阳。薛棠虽然换了件薄点的披风,却仍像是在过冬,好在他瘦弱,看着并不那么臃肿。他朝那长长的队伍看过去,问道:“什么日子了?”
“应该是五月二十。”小红应道。
薛棠“哦”了一声:“原来到试炼的日子了,咱们回来的却也巧。”每月二十便是黒雕城试炼吸收新人入城的日子,难怪排了那么长的队。
岸边早停了顶大轿子,几个膀大腰圆的轿夫都垂手立于轿旁,一见众人自船上下来,便躬身行礼。
小青上前揭开轿帘,道:“请公子上轿!”
薛棠走至轿前,微躬了腰正欲进去,却忽转眼朝后一望,道:“叶莲呢?叫她跟我一起坐轿吧!”四处寻望却不见人影,他心道,难道是跑去试炼了?往那试炼人群中一看,果见叶莲背了自己的包袱,站在长队的尾巴上。
小青也已看到,道:“公子,小叶跑去试炼了,要不要叫她回来?”
薛棠轻摇了摇头,道:“随她吧!”
“哦,好!”
薛棠既这么说,小青也不好多事,服侍薛棠上轿,正要放下轿帘,却听他又道:“小青,你叫小红去看看主考是谁?”
他虽未明言,小青却心领神会,走到小红身旁附耳低笑:“快去,公子叫你去通融呢!”
小红“咯”地一笑,举了伞朝柳荫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朝叶莲那边看,那傻丫头还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全不知道这边已有人替她做好了打算。
因是试炼收人的日子,通往黒雕城的那座吊桥早已放下。几个轿夫当下抬起轿子朝桥上而去,韩伯当先开路,小青、莫谦、桓海却在后跟着,不多时便过了那颤巍巍的吊桥走入城中去了。
叶莲排在队伍最末,一边庆幸一边却又在担忧,真是赶得好巧,若是晚一天来,她岂不是要在这牛渚洲等上一个月?看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她前面还有二十多人,也不知天黑前轮不轮得到她?
被白花花的毒日头照着,叶莲不多时便汗流浃背,却也不觉什么,拿手抹一把汗,跟着人流继续往前。
人流向前挪动的很慢,叶莲记得薛棠曾说试炼很简单,这时却有点怀疑了。前面有通过的,也有被淘汰的,每个人试炼的过程都不算短,叶莲一开始还有些忐忑,时间长了便有些麻木了,也不知要怎么试炼,似乎每个人的考题都不一样,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天黑之前终于轮到叶莲前面那又壮又高的男孩试炼,叶莲站在后面,看他走过去,同考官们说了些什么,跟着便抽了个签,然后便见考官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站起身来,忽然朝那男孩伸出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