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不肯,实是配不起秦爷。”
她说话的语调并不强硬,甚至有些软糯,然姿态却是从容,不卑不亢,反反复复就这么几个字,配不起配不起,一再表明自己的决心,她不肯!
秦放歌忽有些恼怒,却发作不出来,哼道:“不肯就不肯,说这么多遍做什么?我难道还会逼你?”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了什么事,面上微有讪色,顿了顿,转开眼干干地咳了声,“当然,独峰山那晚,…是个意外。”
阿瑶蓦地撇过脸去,身子微不可查的轻颤,脸色煞白,竟是一丝血色也无。
时过境迁,秦放歌再想起这件事,竟觉有些无地自容,匆匆瞥她一眼,掉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却又顿住,立在屏风那一侧道:“既然你如今已无处可去,那便跟着我好了,反正你还差我一条命,总是要还给我的。”
这便是收留她了?
竟这般容易…
可她却觉得疲惫不堪,轻轻合上眼,慢慢倒回枕上,脑中纷杂,这些时日里的种种过往,汇成一幕幕影像滚滚地来,又滚滚地去,最后只剩下一句话反复在耳畔回响:“相爷命你想法子留在秦放歌身边,随他去岳州…”
随他去岳州,她之所以中毒不死,便是为着这个。
那个人从唐连带过去的只言片语中洞察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于是随机应变,重新布局,故意留下一个豁口,将就要到手的猎物放了出去。可又不能完全放出去,他需要有个人帮他看着猎物,以便使局势,随时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时她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被抛至猎物身边。
他所要的不过是隐在岳州的某位神秘人物,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阿瑶不知道唐庭是什么时候走的,但她确信他没走远,此时此刻,或许他就在某个隐秘之地悄无声息盯着他们所处的这家小小医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忽然跳出来找她。
秦放歌走后,她阖目小睡了会,小药僮便端着熬好的汤药送了进来。
看到小药僮安然无恙,阿瑶总算安心,问他道:“那日没吓着你吧?”
小药僮摇头,然眼中的惊惶之色却出卖了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也难为他这么强撑着。她不觉好笑,忽而想起那个年纪时的唐连,比这小药僮要高一些,胆子也大得多,遇事总冲在她前面,生怕她受了人的欺负。
想及往事,她心中便有融融暖意徜徉,伸手摸摸小药僮头发,道:“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伤你了。”等他们离开,这小镇上便再不受各种纷争的影响,林先生他们便又能过以往安静宁和的日子了。
小药僮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目不转睛看她,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瑶苦笑了声,有什么好谢,说起来也是她连累了他们,只不知唐庭后来为什么会放过这小药僮?他完全可以趁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杀了这孩子,可他居然没有动手。
小药僮道:“姑娘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以后姑娘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她笑,这便不必了,大富大贵又能怎样?为今她只求安安稳稳度日,可惜,便是这点微薄念想也不能如愿,日后还要经历怎样的大风大浪,她完全想象不到。该怎样才能从这看不见的无形漩涡中间摆脱出来?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再不受制于人,她暂时还想不出,可是,总有法子不是?
也许…但愿如小药僮所说,好人能有好报!
可她又还能算是好人么?
照秦放歌的说法,她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歹毒恶妇。
“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好人的?”阿瑶含笑问。
“姑娘跟唐连公子长得一般好看,待人又好,当然是好人。”
“长得好看便是好人?”阿瑶微愕,生就一副好皮囊何其重要,连小孩子都喜欢以貌取人。
“也不是。”小药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道,“唐连公子也是好人,姑娘,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还来?我想听他吹笛子了。”
阿瑶眼看着他一脸的天真向往,只能勉强笑一笑:“他有很多事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唐连此刻应该是跟在唐初楼身边的,她依稀还记得晕去最初唐庭在耳边不断提到十三哥,那话语里大有威胁之意,似乎是说相爷交代,只要她敢抗命逃跑,便拿唐连开刀。
他非常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知道唐连与她情同手足,便以此威逼她就范,而她的确也只能就范。
“姑娘真要跟那位秦爷走么?”小药僮歪着头接着又问。
这小家伙的问题可真多,她拍拍小药僮脑袋,微笑点头。
“我不喜欢姑娘跟着那位秦爷。”小药僮嘟起嘴皱起眉毛,满脸的不喜欢。
“为什么?”阿瑶好笑地问他,到底是小孩儿家,喜好烦厌都在脸上,一点也掩饰不住。
“就是不喜欢。他老是凶巴巴的,好像对你也不好…”小药僮迟疑了下,遮着嘴巴凑到阿瑶耳边,“那个大胡子也挺讨厌,不过我不敢说,先生会骂我的。”
大胡子,不就是叶如诲?
阿瑶被他那鬼鬼祟祟的小模样逗得“噗嗤”一笑,转而却微微叹气,道:“凶巴巴的未必就是坏人,笑里藏刀的才可怕呢!”就譬如…那个人,前一刻还在与她温柔缠绵,后一刻便赐毒药与她,虽不是真的要毒死她,却已足够让人寒心。
她怔怔地出着神,心头有一瞬绞痛,却还对着小药僮温婉而笑:“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凶我的。”
“可你只是个弱女子呀!”小药僮叹息,百般为她担忧。
她“噗”地笑出声,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方巧林先生进来,看到她笑成这样,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阿瑶指着小药僮几乎笑出眼泪,道:“林先生,您家小药僮说我是弱女子,您说我是不是?”
林先生认真看她一阵,道:“姑娘虽会武,非是普通的弱质女流,总归还是女子,既是女子,便及不上男子孔武有力,小药僮说得却也没错。”
“哪里弱了哪里弱了?”阿瑶掠掠头发,指住桌上的金铃剑道,“快拿我的剑来,等我舞一路剑下来,你们便知我弱不弱了。”
林先生倒没想到这看来逆来顺受的女子竟有这般俏皮的时候,不觉微微诧异,上前止住她道:“姑娘消停点吧!你的腿上还有伤,就别乱动了。让我再看看你的腿,方才只顾着疗毒,倒把这事忘了,那日你冒着大雨出去,也不知又伤着没?”
阿瑶这才作罢,女孩儿家哪有不爱美不想好的,多少还是怕腿真就跛了,便也就乖乖撩起裤腿给林先生看伤。
林先生看了一回,说无大碍,只叮嘱她活动时还是要小心,又叫小药僮备了盒伤药给她,叫她每日务必敷在伤处,得连着敷用半月才可。林先生道:“过几日姑娘便要走了,日后只怕难得再见,老夫也没什么送姑娘,只有几句话,还请姑娘别嫌老夫啰嗦才好。”
阿瑶听他说得郑重,忙坐正身子:“先生请说便是。”
林先生道:“我与姑娘也算投缘,才多事说这几句。这些时日老夫也看出来了,秦爷与叶三爷恐都不是泛泛之辈,与朝中唐相两相角力,早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局势复杂多变,不管谁输谁赢,总难免死伤,姑娘冰雪聪明,又何苦趟这滩浑水?”
他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阿瑶又如何不动容?只是这一切却并不是她能左右的,默然良久,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也不想如此,只是身在江湖…实非得已。”
林先生叹道:“不管怎样,还是及早抽身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想不出毒药的名字,所以又把以前用过的醉颜酡拿来用了。
稍修了下,接下去修下一章。
我不能写太快,写太快就是垃圾。
又跑了一段对话,总算感觉正常了。
去留心
作者有话要说:改完了,继续下一章。
暮色苍茫。
江面上雾霭沉沉,几只江鸥低低在水面上盘旋,时不时发出“喔喔”的鸣叫声。朦朦胧胧的雾障里一艘官船静静泊在垂柳掩映的水湾里,船首的甲板上有人端坐垂钓,乌发束冠,眉长入鬓,正是当今大杞丞相唐初楼。
唐连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凭栏向天空眺望。
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后,视线里出现一只白鸽,唐连伸出手去,那白鸽在他头顶转了几个圈,落在他手上。他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纤小竹管,略犹豫了片刻,走至唐初楼身后,道:“相爷,十四弟有信报。”
“念。”
“诸事皆顺,女已取信于放,今晨随其登船,将往金门。”
一切皆在相爷预料之内,唐连折服于他的神机妙算,但想到十二姐,便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一颗心悬在半空,总落不到实处。他将字条折回原状,等着唐初楼示下,唐初楼却许久都不出声,眼望山水苍茫之处,神色间竟有几分难得一见的恍惚。唐连不敢贸然求示,只在后静等他发话。
过了有那么一刻,唐初楼才淡淡“哦”了声,道:“回信叫他继续跟踪监视…”
“是。”唐连应了声,待要回舱写信,却听他又道:“阿连,你看他们到了金门后会走哪条路?”
“照理说,过金门走陵城——洛邑,离岳州路程最近,不过我想他们大概不会走这条路,只怕会绕行至流马,从华容道走白城…不知相爷以为如何?”
唐初楼微微颔首,显是认同了他方才所说,道:“不管他们走哪条路,都别让他们觉得太容易。”
“是。”
“阿连…”唐初楼略沉了沉,慢慢转过头来,眼望住唐连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十二姐太无情了?”
唐连一愕,退后两步跪下,抱手微偻下身道:“阿连该死,请相爷恕罪。”
“那就是真这般想过了?”唐初楼攒眉看他一眼,叹气道,“你二人姐弟情深,这般想却也没什么奇怪,我又岂会为此降罪与你?起来罢!”
“多谢相爷不责之恩!”唐连却仍跪着不起,道,“十二姐绝不可能背叛相爷,还请相爷明察。”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保证,此事我自有分寸,等到岳州平了此事,我会安排她安然从秦放歌处脱身,届时…”唐初楼慢悠悠说着,语气初时平平,并没什么起伏,甚至还带着一二分的懒意,待说到此处,却稍顿住,眉梢微不可查地轻跳了下,“届时…是去是留全凭她自己的心愿。”
唐连琢磨着他这话里的意思,一时没太明白过来:“相爷的意思是只要十二姐办妥这件事,就放她远走高飞?”
“她不是老早就想走?”唐初楼微微冷笑,“不然也不会在独峰山隐居一年之久,既这般想走,我放她走就是。”
唐连默然,一时无言以答。
静了片刻,唐初楼长叹一声,挥手道:“你去吧!”
唐连应命起身,顺手抓过甲板上咕咕叫着昂首走来走去的白鸽,到后舱写回信给唐庭。话不多,他却写了许久,几经斟酌终还是把与十二姐有关的几句话撇去,只将唐初楼交待的话写在了上面。
将字条折成细细一条塞入竹管,绑在白鸽脚上,捧到窗口往上一抛,那白鸽便振翅飞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白鸽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墨黑的夜色中,一只小船悄然在金门下游的浅水湾靠岸,阿瑶跟着秦放歌与叶如诲从船上下来,穿越一片茂密的树林,徒步往金门而去。他们本已在黄昏时分抵达金门,却被埠头上严阵以待的官兵逼得无法上岸,只得又继续往前行了十来里地,找了这么一处隐秘又方便泊船的地方。
眼前蒙蒙一片,阿瑶跟在秦放歌与叶如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前行。他二人走得极快,一开始她还能跟得上,渐渐便落在了后面,之所以走得慢,这就要归功于秦放歌在独峰山下密道外给她的那一下,腿伤未愈是行走不便的大半原因。
前面的秦、叶二人已经走得看不到人影,她紧走两步,耐不住腿疼,便又缓了下来。
前面有块白色的大石,足有半人多高,她干脆走过去坐下歇息,不久便见秦放歌寻了回来。看到她在大石上坐着,秦放歌神色略松,走上前用冷冰冰的声音问:“怎么不走了?”
“这就走。”她立刻从大石上跳下,一跛一跛地迈步往前。
秦放歌站着没动,眼看她跛行着向前,不由怔住,呆了呆追上前将她拉住,跟着便在她身前背对着她蹲下了身子,道:“上来,我背你走。”
阿瑶忙摇头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秦放歌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忽站起身,抓住她双臂自后往肩膀上一搭,背过手去反抓住她两条腿的膝盖往上一颠,便将她甩到了背上,背起大步便往前走。阿瑶被他强背在身上,只有随他。
不多时,秦放歌便追上前面的叶如诲。
叶如诲见秦放歌竟背着她,不由错愕,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他二人,忍了许久,到底没忍住,对阿瑶发作道:“你这女子,秦爷身上箭伤还未痊愈,你怎就让他背你?”
阿瑶抿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秦放歌便道:“三哥,是我自己要背的。”
他既如此说,叶如诲又能说什么,眉头拧成个疙瘩,十分无奈地横阿瑶一眼,也就罢了。
出了树林又走二里地的路,三人来到金门附近的一处车马驿。
叶如诲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先行入内不久,便出来引他们进去,在内中一个熟识的伙计带领下到了后面一间预留的上房内歇宿。那是间两进的套房,秦放歌与叶如诲住外面那间,里面那间则留给阿瑶。
这般住主要是为防夜里发生突变,三人住在一套房内,遇事也好相互照应。
“你的腿还成么?”秦放歌临睡前特意过来问她,眼望她那只伤腿,神情颇是复杂。
阿瑶也不知他是不是出于愧疚才这般问,随口应声:“还好。”便再无别的话。
秦放歌也无别的话,站在门口似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退到门槛外,默默将门关好,立在门外呆了片刻,方慢慢走开,走至桌边坐下,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叶如诲已看了他许久,“贤弟这是在叹什么气?”
“没什么,我在想明日过金门会不会遇到唐初楼的人。”
“贤弟心里烦恼的只怕不是这件事。”叶如诲瞥他一眼,朝内室看看,低声道,“我说,你该不会是对那女子动了心?”
秦放歌“嗤”地笑一声:“三哥觉得我会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
“那你唉声叹气又做什么?”叶如诲摇头道,“当年为商玉,你难道又儿女情长少了?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秦放歌面色一瞬变了好几变,但碍于他是兄长,硬是坐着没动,只不做声,一双眼中却有波涛涌动。
叶如诲又道:“商玉便也罢了,这女子可是那奸相的人,你贸然将她带着,就不怕出什么岔子?”
秦放歌沉默许久道:“我反复想了许久,觉得不会,若她真要帮着唐初楼,在云雾山时,我们绝逃不出来。况且,她几乎被那人毒死…虽说这也有可能是苦肉计,但林先生说,醉颜酡最多三日便致人死地,若我们晚到一日,她就死透了,那奸相未免也算得太准。”
“说是这么说,可我总觉有些不妥,哎…也不知哪里有错,总之就是不对。”叶如诲皱眉叹气,“不然,咱们还是自己走,让她自寻生路去,我看她硬气的很,离了你未必就不能活,在独峰山一年她不是活得好好的?”
秦放歌只是沉默,许久才道:“三哥的话却也有道理,只是我担心她的腿…你让我再想想…”
黑夜寂寂,阿瑶躺在床上,依稀听到外面低低的说话声。
她的耳力相当不错,外面那两人说什么,差不多已听了个大概,原来他们还是防备着她的。她在黑暗里无声叹了口气,心想秦放歌这是故意说来给她听的么?他们原可以不让她听见这些的,却偏偏让她听到了。她故意在床榻上翻个身,坐起来窸窸窣窣放在脚下的织锦袋里摸索了一阵,从内中摸出林先生送她的那盒药膏,摸着黑卷起裤腿,把药涂抹在伤处。
明日若他们真让她离开,她要怎么应对?
那个人有言在先,她敢抗命逃跑,就要寻唐连的不是。为着唐连,她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秦放歌,直到达成那个人的目的为止。可是等到他目的达成后,他又会如何对她,如何对阿连?
阿瑶想到未知的一切,便觉胸口发闷,犹如被大石压着一般,只是喘不过气。
她怔怔地想,为了唐连,她无法不对那个人低头无法不对那个人妥协,可就算是妥协,也要有条件不是?
若她的妥协不能保唐连安然无虞,她又何必妥协?
流马栈(1)
静夜里忽闻马声长嘶。
几乎是同一刹那,西南方向马蹄声轰然如雷,滚滚地向着车马驿方向疾奔而来。
这绝不是个好征兆。
阿瑶霍地从床上坐起,鞋子方穿好,便见外间火光一闪,亮起灯烛,跟着是急急的脚步声,房门哐地一声打开。她极利索穿妥衣服,抓起织锦袋一面往身上挂,一面疾步奔出去,恰见叶如诲穿门而出,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中,秦放歌却还站在房内,紧绷着脸回头扫她一眼,便又掉转头望向门外。
“秦爷…”她耐不住开口,正要问是否出了大事?却见门前黑影一晃,叶如诲已如燕子抄水般掠了回来。
“怎么样?”秦放歌急急问。
“有大队人马往这边包抄过来,距此只有十来里地的路程,转眼就到。”叶如诲面色铁青,“咱们得立刻走。”
“好。”秦放歌也无二话,抓过榻上扔着的披风跟包裹,撂过肩便大步出门。
“得先弄两匹马,先去马厩。”叶如诲道。
阿瑶看他二人走得急,且叶如诲又只说弄两匹马,便知他们无意与自己同行,但事到如今,她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装糊涂,一声不吭紧跟在二人身后。
出得门外正遇上匆匆赶到的店伙。
“叶三爷,情势似乎不大妙。”
“我知道,我们这就走,可有马匹?帮我们弄两匹来。”
“有。”这般紧急情况下,店伙自以自身安危为重,也不挽留,当下引着三人到后面马厩,牵出两匹高头大马来。
叶如诲纵身上马,一回头看到阿瑶,怒目道:“你怎么还跟着?”
阿瑶默然看他,抬手掠掠被风吹乱的头发,紧走几步至正要认蹬上马的秦放歌跟前,也不说话,只是固执地仰头定定看住他。
秦放歌瞥她一眼,略迟疑了下,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睇视她,道:“十二娘,你欠我那条命,我不要了,你自寻生路去吧!”
阿瑶道:“你们还是不信我?”
“信与不信已不要紧,而今我们是在逃命,前路凶险,你腿脚又不便…”
秦放歌还待再说下去,叶如诲却是极不耐烦,催促道:“还跟她啰嗦什么?我们走——”
当此境地,要想再说什么打动他二人之心显是不可能,阿瑶心中跟明镜也似,便只能另辟他路,眼见二人带辔催马往院门口去,便转向还在马厩前站着的店伙:“这位小哥,能把你的马卖我一匹么?”马厩中此刻还剩着几匹马,当都是车马驿的私物,若出高价,这店伙未必就不肯卖她,何况她留在此处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店伙还真跟她是一般的心思,见叶、秦二人不带她走,正自焦急,忽然听她这么一问,面上便有了些耐人寻味的笑意,要待答应又碍于叶如诲的脸面,不好应是。
阿瑶从怀中摸出片金叶,又道:“我出这个价。”
店伙微笑,当下道:“好。”接过金叶,回身自马厩中牵出匹不大起眼的枣红马来送至她手中,低声道,“姑娘快走吧,莫连累了我们。”
阿瑶一跃上马,冲店伙道声谢,催马奔出车马驿。
前面两匹马已驰出一箭之地,那两匹马都是精选的良马,相较而言,阿瑶这匹坐骑便差了许多,勉强跟了一阵,便被甩下了老大一截。一路朝北,约莫奔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已完全看不到秦、叶二人的踪影,眼前却是个岔路口,一朝左一朝右,也不知那两人走得是哪一条道。
她勒马静伫了片刻,转向了左边那条岔路口。
如此追了二十来里地,面前又是几条岔道,该何去何从实是难以抉择。阿瑶叹了口气,正自踌躇,便见一条人影从道旁参天古树上飞掠而下,大惊之下,她忙后退,伸手在腰间一按,刷地拽出金铃剑,严阵以待。
“十二姐,别这么紧张。”来人哈哈笑出声来,“是我,十四。”
竟又是唐庭,他还真是阴魂不散,阿瑶蹙眉看向马前那条黑乎乎的人影,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我不来,你怎知走哪条道?”
“那我要走哪条道?”她撤回长剑,缓缓将其收入腰带中。
唐庭道:“你让我上马,我就告诉你。”
阿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该死的唐庭,却与无赖小儿有何分别?她这里还未开口应承,唐庭已不由分说跃上马坐在了她身后,一双手紧环住她腰,像是没了骨头般趴在她背上,极不害臊地把脸贴在她背心蹭来蹭去。
一边蹭一边嘀咕:“十二姐,你好香。”
她反肘朝后便是一下,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竟没有避闪,肚子上生生挨了一下,闷哼了声也就直起身老实了几分,虽不再紧贴着她,一双手却还是环在阿瑶细软的腰身上不肯放。
“十二姐啊…”他有气无力地呻唤,“你怎么总对我这般狠心?”
“再敢毛手毛脚,我就杀了你。”
“我抱抱就是毛手毛脚,十三哥抱你你怎不说?”唐庭阴阳怪气地,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
“滚下去。”她忍无可忍,厉声道。
“好好,我不说了。”唐庭举手投降,“办正事要紧,快走吧!”
“走哪条路?”
“右数第二条。”唐庭凑到她耳边轻语,“他们要转去流马,你竟不知道?”
阿瑶催马疾驰,只不做声。
唐庭又道:“怎地你没跟他们一起走?”见阿瑶不理,便只好自问自答,“这么说,你还没完全取信于他们?”
阿瑶忽“吁”一声,硬是将马勒住,微侧转脸道:“你说得没错,他们一点也不肯信我,便是追上也是枉然,相爷交的差我办不了。”
“办不了?”
“是,我办不了。”阿瑶道,“便是追到流马又怎样?我执意跟着只会让他们越发生疑,反而弄巧成拙坏了相爷的大事。”
唐庭目不转睛盯着她清丽的侧颜,唇边笑意濯然:“想这么多做什么?先追上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不会坑,就是最近工作太忙太累,然后还有点卡,所以就慢了,在此对大家说一声抱歉。
流马栈(2)
二人一马在墨黑夜色中继续前行。
不知觉间已到半夜,那枣红马负着两人驰了几百里路没有歇气,早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到一片银杏林时,立住脚无论怎么抽打都不肯往前,显已疲乏到了极点。
马儿既不肯走,阿瑶便无计可施,偏唐庭还在她身后嗤嗤地笑,不由怒气上涌,转头向唐庭喝道:“你下去。”
唐庭也无二话,当即便跳下马去。
待他下去,阿瑶又挥鞭尝试赶马儿走路,谁知还是无济于事,那马的四蹄好似钉在了当地,死活不肯再往前迈出一步。
唐庭哈哈大笑,道:“十二姐,瞧这马儿多有灵性,知道你要撇下我独个儿走,就是不肯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