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唐初楼不笑了,皱起眉道:“别姑娘姑娘的叫,若论起辈分,她可是长你一辈的人。”连他也是长她一辈的人,他如此想着,不觉便有些晒然。她还很年轻,比他小了许多,若商玉还活着,也是三旬的人了,与青春年少的她相比,只怕也得甘居下风,叹岁月无情,红颜易老。
“我…”阿瑶未想他竟如此说,一时红了脸,这么说倒是她想多了。
唐初楼没理会她,擎起酒壶,又向墓前洒了些许,站起躬身拜了三下,道:“你也拜一拜吧!”
阿瑶不知他是何意,但他既这么说了,说不得还是得上前拜祭拜祭,总不好跟作古的人计较,那样未免也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唐初楼等她拜完,才道:“她的小字不是阿瑶。”一面说一面从墓前走开,道,“陪我走一走!”
阿瑶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心里因他这话还是好受了不少,一时有些羞愧,又有些难为情,倒觉自己理亏起来,便也就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野间缓缓往高处前行,都没有话,直到走至悬崖边,再无路可走,方始停下。
山风猎猎,唐初楼临风立在崖边极目远眺,袍裾随风翩翩翻飞。
阿瑶在后望住他,孺慕之情又起,却又担心他这样站着会不小心掉下去,由不住上前小心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唐初楼回头看看她,道:“冷么?”
她只想着这里危险,忙点点头:“我们还是下去吧!”
他也道:“这上面确是有些冷,怪道人都说高处不胜寒。”说着拔下酒壶上的塞子,咕咚饮下一大口,回头看见阿瑶,又将酒壶递与她,道,“喝一口,酒能驱寒。”
阿瑶接过来,看着酒壶嘴,脸红了红,闭上眼也喝了一口。心里却想,他这般待她,是不是与待那位商玉前辈多少有些儿不同?
酒入喉中,火辣辣直下肚腹,却真是不那么冷了。她咂咂嘴,想一想,便又喝一口。
唐初楼倒笑起来,道:“这酒烈,别喝醉了。”
阿瑶被他见笑,脸越发红起来,摸一摸脸道:“我只喝了两小口,不会醉的。”
唐初楼见她这模样,心里倒颇喜欢,走过去将她拥在怀中抱了一阵方放开手,捏了捏她被冻红的鼻子,问道:“还冷么?”
阿瑶摇头道:“不冷,相爷呢?”他穿这般少,不冷才怪。
唐初楼将手递给她:“摸一摸。”
阿瑶伸手去摸了摸,立时冷得一跳,道:“好冰。”
唐初楼由不住又笑,见她要脱外面的斗篷给他,便道:“我穿了,那你怎么办?”
“我里面的衣服厚。”
“可你是女人,不然我穿着抱你。”唐初楼觉着自己今日真是一点也不正经了,居然也会打情骂俏。
阿瑶似是愣了下,稍后却道:“也好。”说着便把那厚绒的斗篷脱下来递给他。
唐初楼果然接过去披在身上,随后将阿瑶拉过去,把她整个儿包在了斗篷里面。他把脸贴在她鬓边,柔声道:“阿瑶,我待你一直不好,你记恨我么?”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真话:“我想恨你,可总也恨不起来。”
唐初楼半晌无言,心头一时滋味难辨,好一会才又道:“旁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其实并未有把你当成是她。”
阿瑶偎在他怀中,竟被这句话弄酸了眼,半晌方道:“那位商玉前辈,她--到底是怎样的?”
唐初楼轻抚着她乌油油的头发,略恍了回神,才轻轻道:“她是我初入朝中时,授业恩师商相的女儿。”
阿瑶静静听着,他却又半晌不出声,于是她由不住又问:“她…很美么?”
唐初楼闷笑一声:“是啊,同你一般儿美貌。”
阿瑶因他这句话,又变得有些心绪低落,一时也没什么心思再问下去,低头默然无语。
“不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唐初楼微觉奇怪,“怎么却又不问了?”
阿瑶“哦”了一声,抬起头瞧见他眼中促狭的笑意,脸上顿如火烧,扭捏了片刻,终于还是问:“相爷同她是怎样认识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毕。
又修改了一遍,希望与之前相比能好一点,更高的要求恐怕是暂时达不到了,有时候脑子里想的和手上表达出来的总是不一致,笔力有限哪~
第50章 恨相逢(1)
“怎样认识的…”唐初楼重复着她的问话,目光望出去,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
他同商玉是怎样认识的呢?唐初楼回想着,一晃十多年过去,那些过往已不十分清晰,但与商玉初见面时的情景他却仍是记得。那是他高中榜眼的那一年,因是文采出众,甚得主考商相青眼相看。他感念商相知遇之恩,初初入朝,也需有所依傍在京中站稳脚跟,自是心甘情愿拜入他门下,成为他众多门生中的一员。
与商玉相识,便是在那时候。
初去商府拜谒,便遇上秦放歌。哦不,那时他还是商放,只有十五六岁,正是让人头疼的年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对他百般刁难,还是徐云风出面替他解的围。商玉便随在徐云风之后,清雅如画。他还记得那一日她穿着藕荷色的衣裙,外面罩了件银狐皮的披风,静静站在那里,一双妙目满含关切盈盈朝他看过来,皎若天上明月。
他从此便将那双眼放在了心上,商玉待他也与别不同。
商玉有倾城之貌,温婉聪颖,才华出众,与他可算是投契。可惜终究无缘,她到底还是嫁了师兄徐云风。
商天佑虽是爱才,门第观念却根深蒂固,到底不愿女儿嫁与他这寒门出生的子弟。徐云风家世显赫,人才也出众,并不输他多少,两相对比,他自要选那最好的做女婿。而他也非痴情种子,为了前程,最终还是认命,听从恩师的安排,与商玉断绝了往来。
如今想来竟彷如隔世。
商相事发前,其实她与徐云风都来找过他,他们都以为一切是由他在幕后操纵,他们都把他想得太高,却不知商家之所以遭逢那么大的劫难,其实完全是出于先皇的意思。
戚怀义、高安士,还有他,都不过是促成此事的一颗棋而已。
就如同当今的皇帝一般,位高者总是会忌惮功高盖主的臣子。十多年前的商相把持朝政,专横擅权只在他之上,着实招人嫉恨。先皇羸弱,虽是事事由他所为,终究心里不满,为替下一任君王扫清障碍,自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除掉商相。他倚重皇亲戚家,右相高安士,后来又选中了他。所以商相才会死。而他如今也成了皇帝的眼中钉,是必除而后快。
唐初楼本只想捡些无关紧要的轻描淡写与阿瑶说说,却未料不知不觉便说了这许多,许是连日来的奔波与挫折在心头积压已久需要纾解,许是此情此景适合回忆过往,又许是她静静聆听的姿态激发了他诉说的欲/望,等他回过神意识到时自己说多了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
但话既已出口,却也没什么可值得后悔,何况这些事就算他不说,自也会有别人告知她。
至于站在何种立场,那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无奈叹口气,道:“怎么就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你该是听烦了吧?”
阿瑶摇摇头,将脸贴在他胸膛上,道:“商相原是这般死的,他们都冤枉相爷您了。”
唐初楼道:“却也不冤,当时我什么都知道,却没说与他知道。若能及早提醒他…也不至于…”但那个时候商相正对他恨之入骨,又如何听得进去他的话,就算听进去,却也是晚了。先皇那时立定决心要除商天佑,势在必行,根本就没有任何和缓的余地。或者,更早一点,劝动他放弃继续耕苗新法,然后告老还乡。
可那时候的商相正处在权利的巅峰,又岂会轻言放弃?
就如同不久之前的他。
阿瑶默默听他说完,眼见他神情落寞,不由恻然,想劝他一劝,又不知该说什么。朝堂上事并不是她一介女子能懂的,只听着便觉累,何况他还置身其中。她心里隐隐生疼,不由伸手去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想就此将他满怀的愁绪赶走:“相爷,您那时也没有法子…”
唐初楼微勾下头按住阿瑶搁在他眉心上的手,叹道:“我那时一直想,有朝一日若我能到商相的位置,绝不会重蹈他的覆辙。只是,人到了权利的巅峰,总难免会忘乎所以,我以为我会例外,却还是…终还是抗拒不得,做了个与商相一般,擅权自重、骄横跋扈的权臣。”
“相爷…”阿瑶欲待说什么安慰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过了许久,唐初楼才抬起头来,眼望住阿瑶笑一笑,道:“又叫你看笑话了。”
阿瑶猛可里摇头:“没有。”
唐初楼捋了捋她鬓边的头发,将身上斗篷取下,重又披在阿瑶身上,牵住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阿瑶看着他默默点头,两人手牵着手朝山下营地行去。
途径松林边那两座坟茔,唐初楼不由驻足又朝那里望了一望,忽道:“这世上最可悲便是自以为运筹帷幄,将天下事尽握手中,可到头来,想要护住的人却一个都护不住。”
他这话里有浓浓的苦意,阿瑶静望著他,越听越觉不对,只不好打断他。
“大师兄是真有君子之风,我一直敬重他,原以为他同阿玉在一起会偕老终生。可惜…我到底还是没能护住他二人性命。”唐初楼深深叹了口气,转目看向阿瑶,将她拉至身前面面相对,“阿瑶…我怕有一日我也会护不住你,就如十多年前护不住他们一样。”
“相爷…”阿瑶渐渐醒过味来,“你是要送我走么?”
唐初楼不止一次说过要送她走,她总以为那是在试探她,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因为她知晓,他是真心想送她走。
“你这么聪明。”他轻拍了下她的脸,“我还没说便猜到了。我原是想让你同阿连一起走,可阿连他…也是我平日行事太过独断,以至他竟误会了我,说起来也算是我害了他。你再同他一起走只怕便不合适,只怕会连累了你。而他也不会走,思来想去,还是你自己走罢!”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阿瑶看着却想哭,胸口如塞了团棉絮,一哽一哽地疼。
“相爷让我去哪儿呢?”她道。
“随便去哪儿都好,只要别同我在一处。金银细软我都叫人替你打点好了,你找个离京师远一点的偏僻处,隐姓埋名再别回来。若遇上…”唐初楼说到这里,竟有难以压制的伤感在心间涌动,“遇上良人,便嫁了吧!”
说完这话,他再说不下去,放手松开她,撇过脸再无法看她一眼,径自朝山下便走。
阿瑶眼望住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一瞬竟有些呆滞。他这是故意的么?既要放她走,为什么不打她一顿骂她一顿好叫她对他死心?偏偏待她这样好,他这样,叫她如何又走得了?她也不知自己怎会这样,他不叫她走时,她心心念念只想离开,而今他允她走,她却又不愿走了。
她一个人又在山上坐了许久。
直到看到山下营地在拔营,才急急忙忙往下跑。及至跑下去,大帐已被拆掉,四下都是忙碌的兵士,只不见唐初楼的身影。泛香拎了个包袱走过来,道:“这是相爷让我交给你的,还有那边的牛车。另外留了四个黑甲精卫给你做护卫,趁着现在还能跑掉赶快跑吧!”
阿瑶不解其意,望一望停在不远处的牛车,道:“出什么事了?”
泛香道:“外面到处都在传相爷要反,镇北王叶衡已率大军南下勤王,不日便过洛邑,你说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阿瑶的心猛地缩紧,道:“那相爷打算怎么办?”
泛香见她一直不伸手接包袱,颇是不耐,索性将包袱直接塞到她怀中,道:“还能怎么办?继续回京…”
阿瑶只得将包袱接住,入手分量不轻,内中黄白之物应是不少。她心里越发难受得紧,脚下像灌了铅般沉重,只是迈不动,问泛香道:“相爷人呢?”
泛香也是心烦不已,道:“已带了部分人马先走了。”
阿瑶顿时便有些懵,低头看看手里包袱,又抬头四顾,在营地里连着找了两三圈方确信是唐初楼走了。至此时,她方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倒平静了下来。这时,泛香也已带着剩下的那部分士兵出营,朝山外走去。营地里便只剩下她同牛车旁等着的那四位黑甲精卫,内中有一人走过来道:“姑娘,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她到牛车边将手中包袱丢上去,“相爷有说送我去哪里么?”
那人道:“相爷的意思是让姑娘往西走,离京师越远越好。”
阿瑶冷笑道:“他倒是想把我打发的越远越好,我偏不听他的。”
那人恭恭敬敬地道:“相爷叫我们四个都听姑娘差遣,自是姑娘说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修改过,这一章会有上一章节的部分内容,同学们可以回上一章再看看,这样会连贯一些。
有同学说性格变化太大,可能是我处理的不好吧,也可能是心境不同了。中间隔时间太久真是伤不起啊!
第51章 恨相逢(2)
阿瑶有些不大相信地道:“你们当真要听我差遣,无论我让你们做什么都行么?”
那黑甲精卫垂手道:“是,但凭阿瑶姑娘吩咐。”
阿瑶道:“既然如此,那我想问问,你们知道唐统领去哪儿了么?”
那黑甲精卫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摸摸脑袋,摇头道:“不知道。”
虽在意料之中,阿瑶还是有些失望,这时另外三名黑甲精卫中的一人却忽然道:“我早起好像看到相爷同统领说了什么,然后统领便走了。”
“有看到他朝哪个方向走了么?”阿瑶闻言一喜,忙问那人道。
那人道:“没注意…不知道他往哪边去了。”
阿瑶一腔欢喜顿时化为泡影,在牛车上坐了一阵却道:“你们四人都去找唐统领吧,等找到了人再来与我说。”
黑甲精卫们面面相觑,都觉为难,但既是说了但凭她吩咐的话,便不好不听她的指派,只得听从她的安排先行去找唐连。
打发走了那四名黑甲精卫,阿瑶自赶着牛车出山,往襄平城而去。
牛车比之徒步,其实也快不得多少,她又与驾车没什么经验,反而时不时被牛牵着鼻子走,那牛也怪,要么站住不动,要么拐去道旁寻草根吃,是以走了半日竟没走多少路,又谈何追人。阿瑶一时气恼,又担心到襄平驾着牛车太过打眼,索性连牛车也弃之不要,只背着唐初楼留给她的那个包袱前行。
到襄平时,已是午后。
进城后,阿瑶先就在城门附件找了家饭馆用了午饭,顺带打听了下唐初楼他们一行的去向。到底也还是有两三百人的队伍,那么一大队人,店主倒也记得,说是半个多时辰前见过,入城后便往南边去了,这个时辰怕是已出了襄平城。
看来他们既定的路线并没有变,下一步应该是去梧州。
说起来碧玉斋也在那里,却算是江天成的地盘了。
吃过饭后,阿瑶转去一家成衣铺买了套男装换上,在外行走,孤身女子总是不便。只是仓促之间,成衣铺竟也没有十分合适她身量的衣服,试了几套都不满意。她也懒得再往别家去寻,选了套大小合适只略长一些的,令老板娘改短,这般又花了不少时候。
许是这些时日太累,阿瑶坐在店里等候的时间,不觉竟盹着,待醒来时衣服已然改好。
她很是后怕了一场,去后面换衣服时暗暗检看了下,见包袱里并没有少什么这才放心。又想,自己也未免太过草木皆兵,那店家分明是个实诚人,她竟当人家开的是黑店。改好后的衣服上身后倒也看得过去,她将头上发钗尽皆去掉,把一头乌发梳成个单髻高高束于发顶,然后以发带系好,再套上新买的短靴。
对镜看时,已俨然是位翩翩美少年。
阿瑶收拾妥当,撩开帘子出去,便待付钱走人,却忽听前面店堂中有男子说话声音,隐隐听着竟有些耳熟。
她脚下不觉便是一顿,却往旁边柱子后躲了躲,觑眼看去,便见杜汶正站与柜台前与店主说话,想是也要添置衣物,手里还拿着几件衣服。
阿瑶心里咯噔响了下,杜汶既在此处,那江天成和皇帝想必也在这附近。
这要撞上,不说以一敌三,只眼前这个杜汶就已足够她对付。想及此,她已不打算出去,将银钱放在旁边的花几上,掉转身便往后走,就听杜汶道:“那是谁?”
阿瑶心说糟糕,被他给看到了,脚底下便走得更快。身后依稀传来那店主的声音:“客官,那是位姑娘在里面换衣服,您不能进去…”她在阻止杜汶入内,但显而易见已拦不住。
那成衣铺后过一道穿廊,尽头开着道小门,推门出去,便是一条窄巷。她左右看了下,见巷口在左方便往那面紧走,将到巷口时却见一队人马等在那里,居中一顶小轿,旁边立着的一人竟是江天成。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往后又退回来,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一时无计抬头见上面的高墙,纵身便跃了上去,随后跳入人家院内,缩在墙角下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天已落黑,杜汶一路跟着追来,临到巷口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倒与江天成他们碰了头。江天成见杜汶竟从后巷中奔出,也自奇怪,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杜汶道:“我刚刚好像看到阿瑶姑娘。”
话音刚落,便见轿前布帘被掀开,皇帝从中走出来道:“人呢?”
“到这里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杜汶道。
“定是躲起来了?”皇帝在当地转了两圈,仰头四下张望,道,“再找找!”
隔着一面墙,皇帝的话一字不漏全落入阿瑶耳中。她只怕他接下来便会叫人进院内来搜人,心里登时一紧,见四下无人,忙躬身蹑足穿过庭院奔到对面墙脚下,见那里竖着架扶梯,便攀过去,又到了另外一户人家。如此过了两三户人家,竟又到了先前那家成衣铺。也亏是天晚又冷,几家中都无人到院中去,不然早便露了行藏。
阿瑶进到院中便是一愣,心说怎么又回来了?正想是不是继续依葫芦画瓢再往前走,便见灯光一闪,竟有人从穿廊那边走来了这里,听脚步声竟似不止一人,急切间无处可躲,只有跃上廊顶,匍匐其上暂避一时。
这时便听脚步声在廊下停住,有个清朗的年轻男子声音说道:“那姑娘是几时来你这的?”
竟又是皇帝在问话。
阿瑶往这边逃的当口,他也来了成衣铺。
店家答道:“晌午饭后就来了。她要买套男装,一时也没合适的,但她又要得急,所以小妇人只有帮她改,一改便改到了这时候,累得我眼都花了。她居然连钱也不给就拿着衣服跑了。”
阿瑶心道:“我分明是给你钱了的。”却又不能下去分辨,告诉她钱是放在柱后花几上。
皇帝道:“她欠你多少钱?我给。”
他倒是会做好人,只是她分明是给了那店主钱的,谁又稀罕他来做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多写一点的,结果被朋友叫去吃了顿饭,一吃就吃了很久,所以就只写了一点。
第52章 恨相逢(3)
就听那店主道:“也没多少,只二两银子而已!”
阿瑶在上面听得十分着恼,原不是说好是一两五钱?怎么这就多了五钱…这店主虽开得不是黑店,倒是真黑心。
不过皇帝似乎不太在乎这点小钱,道:“杜汶,给她三两!”
店主喜之不尽:“哎哟,这便多谢公子爷了!方才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与公子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不成是公子爷的娘子?”
皇帝笑道:“正是,前几日与我拌了几句嘴,一生气她便跑了,害我好找。”
那店家道:“小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却不该生气便跑,不过我瞧你家娘子性子软,你多哄一哄,便也就好了。”
“你说的是。”皇帝道:“承你吉言,感之不尽。杜汶,再赏大娘十两纹银!”
廊顶上青瓦冰冷,阿瑶却觉面上滚烫,连带着两耳也是火烧火燎的。亏他是一国之君,居然诓人说她是他的娘子…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高抬她了,她有何德何能,竟敢为帝王之妻?可笑,连皇帝天颜都未曾见过一面,竟就成了他的娘子。
他这样扭着她不放,到底是何道理?按理,他们在步德镇医馆之前,并不曾见过面。怎地就会对她念念不忘了呢?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不然他也不会在初初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那许多唐相的旧时秘事,便连太后与唐相苟且之类的事情都能拿来同她讲。如今想来,无非是想利用她,想挑拨她与唐相的关系。而她也果然中计,对唐初楼心存芥蒂进而又心生怨恨,这一路行来,她对唐初楼的事已远不如昔日尽心,甚至在明知秦放歌、叶如诲另有阴谋之时,也隐而不报。
这才至宏光寺兵变之时,唐初楼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今唐相已成颓势,他的目的既已达到,怎地竟还纠缠着她不放?
难道只是因她曾是唐相的女人,好让唐初楼颜面无光么?还是另有什么诡计,仍需借她一用?
正苦思不解,却忽听飒飒风响,抬头看时便见江天成腾身跃了上来。
阿瑶一惊而起,哐当踢下片瓦去。
江天成道:“圣上,她果然在上面。”
阿瑶情知不妙,伸足连踢,将数块青瓦踢得飞起,全部都砸向江天成。趁着江天成闪身避让之际,她足尖在屋脊上一点,扭身朝后疾掠而出。
皇帝听到江天成喊,也纵身跃上了廊顶。
底下的店主见此,大受惊吓,登时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那…那是当今皇上?”
杜汶看她一眼,冷声道:“闭上你的嘴,你什么都没看到,明白了没有?”
“是是是…”店主一叠声道,一面把刚才收的银子拿出来,想要还给杜汶。
杜汶道:“拿着吧,圣上既赏了你的,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只管好你的嘴便是。”
那店主自是诺诺连声,杜汶也顾不上理会她,带了部分人径上廊顶去了。
这一会的功夫,阿瑶已跑得远了,皇帝和江天成在后紧追不舍。皇帝一面追一面喊她:“十二姐,你别跑,站住!”阿瑶却是头也不回,脚踩得屋顶上瓦片喀喀作响,只是往前飞奔。屋顶上到底不平,她跑着跑着,忽然脚下一拐,差一点便摔下去。
皇帝见此,忙一把拦住江天成,只怕追得太急会伤了她。
这么一顿,阿瑶便已跑出这一带街区,前面再无屋舍,她往下一溜便不见了踪影。
皇帝和江天成跟着追下去,前面却是一片荒地,再往前是一带密林。
淡银般的月下便见一条纤细的影子往林子里奔入,便再看不见。
那是片松柏林,阿瑶进到林中,正摸不着头脑,不知走什么方向,却忽有人蓦地伸手来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一拉,便到了一排大树之后。她险些没叫出声来,却听那人在耳边低声道:“十二姐,是我!”她听出是唐连的声音,这才稳了稳神,一颗心犹自砰砰直跳。
两人在树后蹲下,便见林外亮起火光。
皇帝在外喊道:“十二姐,你在哪儿?快出来!再别跑了…那林子里黑黢黢也不知有没有豺狼猛兽,小心伤了你。十二姐——我真对你没有恶意,你怎么总也不信我?”
阿瑶顺着声音来处看去,火光中,隐约看到一条颀长挺拔的身形立在那里,只是仍看不清脸面,是以她还是不知他长什么样。其实他长什么样同她又有什么关系,阿瑶在心里暗道,掉转头只不做声。
唐连狐疑地看她一眼,手中玉箫微微上抬,箫口瞄着那道影子只是迟疑不定。
阿瑶见此,忙一把按住他,连连对他摇头。唐连也明白眼下时机不对,林外皇帝的随从似乎不少,若他发暗镖伤了皇帝,只怕他与阿瑶都走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