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杜汶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眼见人群中阿瑶的背影渐渐远去,道:“还能有什么意思,自是还不想与我们撕破脸。”
杜汶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皇帝朝江天成看看,道:“总是要先出了这鬼地方。”
江天成点头道:“圣上说的是,方才八阵引动,只怕随后不久九门也会开启,咱们先跟着他们出了鬼王林再说其他的事。”
皇帝颔首。三人随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沿途可见不少白骨骷髅,更多的却是还没完全冷去的尸首。有全乎的,也有不全的,最惨的一个被轧成了好几块,血淋淋惨不忍睹。多是方才引动八阵时不及躲闪惨死的兵士,有岳朗部下,也有少数几个黑甲精卫在内,或许也还夹杂有他们的人。
这等血腥场面皇帝其实见得不多,不免微微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一面问江天成道:“何谓九门?”
江天成道:“字面之意便是九道门,如无意外,稍后他们便会遇到第一道门,玄机便在开门的旋钮内,弄得不好,开门后会又有八道门出现,是谓九门,原本不引动八阵,九门开启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但今日八阵已然引发,这九门便有了接近九成的几率出现。九门之后是八卦太极阵,依洛轻羽的本事,破八卦太极阵不会太难,难的是那九道门,开启后只有短短的瞬间让人通过,而他们有这许多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通过,所以他们得有人先行通过九门去八卦太极阵填阵眼。”
一番话说下来,连皇帝也不禁吸了口气冷气,道:“那我们也得快点,不然很可能被困在九门之中。”
江天成道:“我们不急,等他们填了阵眼再过不迟。”
皇帝听他这般说,方放了心,但一想起阿瑶心便又悬了起来,道:“那填阵眼的人会怎样?”
江天成一愣,见他面有忧色,便知端的,却也不点破,只道:“那填阵眼的,自是多半活不成了。不过能填阵眼的也只能是能破八卦太极阵的,所以洛轻羽最好能把握那一成的机会,否则,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皇帝这才安心,嘴里却道:“倒是可惜了。”
虽知阿瑶多半不会有事,但在没确认她人完全安全之前,皇帝心里还是不踏实,所以还是尽可能快地追上了唐初楼的大队人马。实际上那已不能算是大队人马,在八阵中死了部分人之后,他们的人数只剩下原来一半多点,统共也就二百来人。
夙玉也在死的那部分人当中,故而唐初楼身边现今能用的人已是不多。
皇帝追上唐初楼时,洛轻羽正在小心翼翼地开九门中的第一道门,那是道嵌在石壁上的铜钉门,门上秽迹斑斑,还布有蛛网,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随后果然被江天成料中,他的运气十分不好,竟真引动了门后那八道门。这实在是不幸,洛轻羽无奈之下只有如江天成所说,穿过九门前去破第九道门后的八卦太极阵。
在这之前,他已向唐初楼把诸事交代妥当,唯一不曾说的是填阵眼的恶果。
九道门一开即合,前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众人只见忽地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自门间掠过,只是眨三四下眼的功夫,刚刚开启的九道门已然逐次合上。众人对着紧闭的铜门等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九道门才从外向内渐次打开,之后便再未合拢。
洛轻羽没有出来,只遥遥从内喊了一嗓子。
唐初楼闻声,这才带人入内。
岳朗从后追上,低声禀报道:“相爷,方才那三人又跟来了。”
唐初楼面上纹丝不动,只道:“不管他们,让他们跟着。”
唐连再忍不住,道:“相爷,方才那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唐初楼霍地转过头,眸中怒意霎时大盛,道:“住嘴!”
语声不大,却似夹带滔天怒火,震得在场诸人都是一惊。阿瑶见势不妙,忙悄悄伸手拉住唐连袖子晃了两下,让他别再乱说话。
一行人从第九道门出去,便见眼前一片豁然,八卦太极阵阵形已开,只一杆高高的旗杆立在外面地上巨大的黑白两仪图的中心,而在旗杆周围的地上却有一汪血,映着白色那面的地上格外醒目。众人顺着那滩血往旗杆上看,便见还有鲜血顺着旗杆往下流,再往上看,便见旗杆顶上横挂一人,却不是洛轻羽又是谁?
唐初楼顿时便醒过味来,眼中一热,喉头禁不住哽咽:“轻羽…贤弟——”
旗杆上的洛轻羽还有气息,挣扎着向下喊道:“相爷,顺着这里出去便可出鬼王林了,您多…保重…”重字说完,他这口气再接不上,头往下垂,就此再也不动。
唐初楼仰头朝上看了许久,忽道:“放洛庄主下来,找个地方好好葬了他。”
唐连、泛香应声说是,走至旗杆边,却不知怎样将人放下来,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把旗杆砍断,队伍当中却忽有一人窜了出来,大声阻止道:“相爷,不能放他下来!”
唐初楼循声望去,便见江天成急匆匆奔了过来。虽是乔装易容了一番,唐初楼却知那就是他,还有后面跟着的皇帝和杜汶。碧玉斋主江天成人称妙手丹青,想不到除了画艺出色外,竟还有这么高超的易容术。碧玉斋是什么时候与皇帝搭上的,怎么他竟一点也不知道?还是早在江天成寻机巴结他时,已然有今日的局?
他不说话,只冷冷盯住江天成,等看他要说什么。
江天成跑至近前,径道:“他填的是阵眼,若放下来,八卦太极阵即刻又会开启,到时这里的人全会被困住,一个也出不去。”
他如此一说,唐连和泛香都不由迟疑起来,顿住手转眼看向唐初楼,等他示下。
唐初楼也是微微一怔,握拳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他面朝旗杆拱手一鞠到底,如此连着三下方罢。
江天成看他这般,便知他改变了主意,由不住大松一口气,正自庆幸,便见唐初楼乾指指着他道:“岳朗、泛香,与我好好看住这三人,别让他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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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故人冢(3)
唐初楼话音甫落,江天成脸色便是一变。自知之前背叛与他,一旦落入他手中必没有好下场,眼见泛香、岳朗带人过来,便要将他三人团团围住,又岂肯就范?霍地一伸手便将离他站的最近的阿瑶抓了过去,他武功了得,阿瑶又无防范,被他一下按住大椎穴,顿时浑身发软,完全挣扎不得。
江天成将剑抵在阿瑶颈上,道:“谁敢过来,我便立刻杀了她。”
这一下唐初楼也始料未及,喝道:“放开她!”
唐连也是大惊,奔上前来怒吼道:“放开我十二姐!”
江天成哪里肯放,拖着阿瑶退至皇帝、杜汶身边,道:“要放她可以,先让我们三人出去!”
阿瑶落到江天成手中,却是正中了皇帝下怀。他心头不由窃喜,却又担心江天成真伤了她,只是这等情况下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只得强忍着没说话,手底下却暗中拉了一把江天成的袖子。
江天成会意,将剑尖稍往外挪了点,道:“相爷,若非我方才提醒,此刻这里便是修罗场。怎么说也有份恩,便算偿了当日岳州我欠您的债。大家两讫,当是各不相欠如何?”
唐连道:“你这叛徒,你休想!”
江天成道:“相爷都没发话,你在这里瞎嚷嚷什么?你不是同你十二姐很要好,不想她死的话就滚到一边去。”
一句话顿将唐连说的哑口无言,见阿瑶惨白着脸奄奄一息,心头一时大急,转头看唐初楼道:“相爷!”
唐初楼脸色铁青,目光在江天成与阿瑶脸上来回转了几转,终于道:“放他们走!”
当下众兵士听令将出去的通路让开来。
江天成拖着阿瑶,护住皇帝与杜汶快步倒退着朝出口而去。唐初楼率众紧逼过来,待到门口,江天成猛地把阿瑶往前一推,转身拉起皇帝和杜汶,纵身便走。
皇帝大急,他未想到江天成竟会放阿瑶走,但事已至此,却又不得不走,一时气不可抑,道:“你这是做什么,人都到手了怎又放掉?”
江天成被他责骂,却也不恼,不温不火道:“带着她,我们还走得了么?”一面安慰皇帝道,“还有机会,圣上莫急。”
皇帝恨道:“机会,她整天跟在他身边…谁知会怎样!”
那边阿瑶一跤扑入唐初楼怀中,唐初楼反手将她搂住,见唐连腾身欲追,便出声喝止:“算了,别去追了!”
唐连闻言只得停足不前,转回来询问阿瑶可有受伤。
阿瑶摇头道:“没有…”一面却是自责,“都怪我不好,一时大意竟给他得了手,坏了相爷的大事。”
唐初楼此刻也无心思再怪责谁,道:“先莫说这些,我们先出鬼王林再说。”
那出口正是出鬼王林的通路。
至此,他们总算是出了鬼王林。众人都大有劫后余生之感,竟连外面的天都觉蓝了几分。
其时正当午时,太阳当头而照,竟一扫连日来的大雪阴霾天气,颇有些暖意。因为辎重马匹尽都被丢弃,众人只能徒步前行。
走了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众人终于走上正道--陈官道。
又往前行了几里路,路过一带村落。唐初楼命令队伍就在村边上停下歇一阵脚,顺带寻几户人家买些油米干粮安顿中饭。除此还需添些寒衣和马匹,但这可能都得等到襄平才成。岳朗和唐连带人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问,油米倒是买了些,寒衣也弄了几件,马匹却就难了,村中最阔绰的一户人家也只养了两头牛,于是好说歹说跟人家买了头牛,见他家的牛车还不错,索性又把牛车也买了。
落黑时,他们行至襄平。其时城门已闭,他们不得不在城外宿营。
进入冬季,万物萧条,路边树木花草皆都枯败,零星薄雪这里一团那里一团覆在草木之上,说不尽的萧索凄凉。唐初楼眼望远处的山峦,猛可里他好似想起什么东西,忽然问岳朗道,“当年,她便是在襄平遇害的?”
岳朗被他问得一呆,随即便想起一件事来。这几日所遇变故太多太大,以至他头脑发昏,都把这样重要的一件事忘记了,忙道:“是在这里,都怪我当时来晚一步,否则商姑娘也不会…”提及当年旧事,他顿觉愧疚,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不在洛邑,得唐初楼信赶去接因商相之事被牵连,正往北逃的徐云风、商玉夫妇,谁知戚家派出的追兵竟先一步在襄平城外追上了这夫妻二人。
等他到时,夫妻二人已然殒命。
为此他一直都觉愧对唐初楼,此刻旧事重提,便又免不得伤感自责一番。
唐初楼摇头道:“不怪你。”他安慰般拍拍岳朗肩膀,叹口气道,“她葬在哪里?我想去看一看她。”
岳朗道:“就在西面的山上,他夫妻二人都葬在那里。”
唐初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山包,隔着一段距离,又有树木遮挡,并不能看到坟茔。他望着那处山包出神半晌,道:“有香烛纸钱吗?”
岳朗摇头道:“没有,明日我便去城里买些来。”
唐初楼道:“不必了,她那里似乎不远,便把队伍带过去,今晚宿在那里便好。”
于是队伍折转向西,往那座山包而去,当晚队伍便歇在山上。
唐连带了些许兵士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合力打整出一块干净地方,以围布隔出块地来,简单搭了个帐篷。
帐内生起火,倒也勉强能御寒。
唐初楼并未立刻去商玉坟前拜祭,等一切收拾妥当,却把唐连叫了来。
阿瑶见他面色不豫,便知事情不好,等他问出话来果不其然。
唐初楼问唐连道:“你知道今日你要杀的那人是谁?”
唐连跪坐在地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蜷缩成拳,许久方道:“知道。”
“你知道他是皇帝?”虽早料到是如此,听他这般说时,唐初楼还是不愿相信。
“是。”唐连低头再次确认。
“你--”唐初楼面上怒色渐盛,又问一句,“这么说,你是早知道他是皇帝才决心要杀他的?阿连,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连缓缓抬起头,道:“他不配做皇帝,杀了他,相爷取而代之…”
没等他说完,唐初楼已劈手将手边的水囊掷了过去。唐连没有躲,水囊直接砸到他头上,破开一道缝,水从缝里飙出,浇了他一头一脸。阿瑶整个人都呆住,眼见他额上瞬间红肿起来,只看着就觉疼,可见砸的有多狠。
“你这是要逼我反?”唐初楼双眸中隐隐有赤色,他咬着牙,语声微微发颤。
唐连垂首道:“我也是为相爷着想,皇帝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相爷,这个时候相爷不反,难道等着被他杀头么?”
“好个为我着想。”唐初楼冷笑道,“为了替我着想,你还杀了沈平和他两个儿子。”
唐连没想到这件事竟也已被他知晓,一时怔住,他自知这个时候抵赖也是无用,索性便认了:“是,我是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阿瑶也被惊住,居然,沈平也死了。阿连他…他竟连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都不放过。什么时候唐连竟变得这般狠心,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唐初楼深吸了口气,道:“你杀皇帝、杀沈平当真是为我着想?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我若称帝,你唐连会是什么?便是功高震主的开国元勋,是不是,阿连?”
唐连愕然看向他,面色巨震,道:“相爷,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阿连绝无此心!”
唐初楼道:“那个位子你以为那么好坐,我凭什么上去,名不正言不顺,还要背负谋逆叛乱的骂名,被皇帝这一计釜底抽薪,只怕现而今京师之中那些墙头草早便倒戈,又凭什么去争那个位子?到时大杞的天都要翻过来,且不说叶衡,京中戚氏第一个便会来讨伐我这叛臣贼子。”
唐连道:“可相爷门生遍天下,我们难道不可以先去别处养精蓄锐?”
“住嘴!”唐初楼打断他,抬手指住帐外,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是!”唐连一脸恭敬地匍匐跪倒,对着唐初楼作了两个揖,起身躬腰,一步一步退出帐外。
帐内气氛沉重而压抑,阿瑶踌躇许久,方小心翼翼开口:“相爷…”
一开口便被唐初楼打断:“别告诉我你是要为唐连求情,不然,我会连你一并赶出去。”
他既如此说,阿瑶又还敢说什么,闷声坐了一阵终究不放心唐连,悄悄起身往帐外去。
唐初楼也不阻止,在她身后道:“去告诉他,叫他最好滚远点,不然他以后可能会死得很惨。”
阿瑶俯身捡起地上被砸坏了的水囊,道:“我出去丢这个。”
唐连就在帐外,面朝帐门端端正正跪着,一动也不动。
阿瑶走过去,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止住:“十二姐,你回帐去吧!这件事与你无干,你别管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又卡了,赶字数中,非常粗糙,随时会修改。
再修一下,然后继续修下一章,赶文的结果就是怎么都不满意,然后想删了重写,其实我已经删了两个两千字了,每次情节都不同,每次都不满意。
第49章 故人冢(4)
当晚唐连就在外面跪了一夜。
阿瑶在帐内耳听得风声呜呜直响,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想到唐连就在这冷风里跪着,终是睡不住,微支起身在黑暗里觑了唐初楼许久,确定他完全睡着后,蹑手蹑脚爬起身,将身上盖着的那件厚氅拿去披在已是浑身僵冷的唐连身上。唐连不肯,推来推去,阿瑶也忍不住冒火,道:“你想冻死我不管,吵醒了相爷可怎么办,你是想让我陪你受罚么?”
唐连这才没再拒绝,低头道:“十二姐,多谢你!”
阿瑶看他如此,心头也自凄楚,半蹲□问他道:“阿连,你到底为什么这般做?”
唐连垂下眼,默然许久,却道:“十二姐,你就别问了。”
回到帐内时,阿瑶浑身已冻得冰冷,因为身上的厚氅给了唐连,她便没有再可以御寒的东西。好在帐内火还燃着,她便悄悄在原位躺下,两手抱着肩,只是簌簌发抖。正抖得厉害,背后睡着的唐初楼却忽然一个翻身,贴近前来,有力的臂膀伸过来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拖进自己所盖的厚绒斗篷底下,火热的躯体靠上来,他滚烫的胸膛紧贴住她的后背,好似火炉一般,寒意立时被驱散不少。
阿瑶身上虽暖和,心里却是紧张不已,两人已许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肌肤相亲,以至她都有些不习惯起来,一时僵住不敢动,只轻轻道:“相爷--我吵醒你了?”还是他一直便没睡着,将她夜里所做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嗯。”他含糊地应了声,倒又有些像睡意迷蒙的样子。一双温暖的大手却摸索着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为她暖起手来,一双腿也伸过来绞成剪刀样将她冻僵了的双足夹在他热乎乎的双腿间。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两人的体温无端升高了几倍,唐初楼渐渐不满足于只是这样抱着他,他探头过来在阿瑶颈间落下滚烫的吻,紧贴住阿瑶臀部的腰下渐有硬物抬头。隔着厚重的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阿瑶不安地动了动,他立刻便按着她耸腰连撞了几下。只是这样如何又解得了渴,他一双手毫不犹豫从她衣服底下伸进去,在她身上四处游移,从峰尖渐渐往下,有意一探谷底。
阿瑶蓦地抓住他就要探入她亵裤里的手,喘着气道:“相…相爷,我…好些日子不曾洗澡了。”
她不知他是怎么了,这样的天这样的时候竟也能起兴,何况外面还跪着唐连,薄薄的几层围布什么声音也挡不住。
唐初楼哑声道:“阿瑶…我们好些日子没在一起了。”说着仍执意要将手探下去。
阿瑶急道:“相爷…阿连他…还在外面跪着。”
唐初楼没做声,她又道:“他也是为相爷着急,才做了那些糊涂事…”
他仍旧没有回应,却忽然扳住她的脸,吻在她唇上。阿瑶双唇被堵上,顿时再说不出话,唇舌纠缠下,气息渐促,她只觉心里跳得厉害,脑中也有些晕迷起来。正是意乱情迷,他却忽然便放开了她,侧转身仰面躺在她身边,道:“睡吧,阿连的事你别再说了。”
天亮时,阿瑶做了个梦,梦见唐连在外面被冻成了一尊冰雕,她过去喊他,只伸手轻轻碰了下他便哗啦啦碎成了粉末。她被吓醒了过来,起来一看,帐篷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唐初楼人已不在,他的斗篷倒是搭在自己身上。
火塘里的火早已经熄灭,帐篷里冷森森的。
她想起方才那个梦,心头仍自乱跳,忙起身跑去帐外,却并不见唐连。
阿瑶在营地里四下找寻,却到处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方巧遇上泛香,便摒弃前嫌向他询问。
泛香爱理不理地道:“不知道,没见到他人。”
阿瑶又问:“那相爷在哪儿?”
泛香瞪她一眼,仍道:“不知道。”说着便走开了。
她满怀失望地看着他走远,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不敢深想。在原地站了片刻,决意到营外再去找找,方出营门便见岳朗从外走进来,便忙迎上去问:“岳将军,你有没有看到阿连?”
岳朗迟疑着道:“早起便没见到人,不知去了哪里?”
阿瑶心里发冷,强撑着又问唐初楼的去向。
岳朗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山包上,皱眉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相爷便在上面。”
阿瑶道了谢,也不管旁的,先跑去山上找唐初楼。
等上去后果见他在前面的一小片松林边上,在那松林边上立着两座坟茔。唐初楼只穿了件夹衣提着壶酒半跪半坐在坟茔前,也不知在做什么,停一停,又往坟前洒一泼酒。
阿瑶奔过去叫道:“相爷!”
唐初楼闻声转过头来,他微眯着眼逆光看她,目光竟有些迷惘,竟好似不认识她一般,好半晌才道:“阿瑶--”
他是在叫她的名字,可那眼神,阿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却觉他那眼光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你知道相爷叫她什么吗?”
“相爷叫她阿瑶。”
耳边突兀地冒出这么几句话。
她缓步走过去,眼光转到坟茔前立着的墓碑上,然后她便看到了“商玉”两个字。
“你该知道你的名字是打哪儿来的了?”
阿瑶怔怔地想,那个人果真没有哄她。在他们眼里,唐初楼也好,秦放歌也罢,她一直不过是个替身。
代替的便是这坟茔中的人--商玉。
那传说中高洁如兰、片尘不染叫人可望不可即如仙子般站在云端的女子。
而她若不是因相貌与商玉相似,便应是地上的泥才对。
谁又会是真心待她?
恐怕皇帝缠着她,也是这般原因。
阿瑶由不住轻轻叹口气,转头看唐初楼时,便见他眼中微有怒意,倒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尴尬事。
“你来做甚么?”他问,语气并不好,显是不愿意她出现在这里。
阿瑶想及昨晚那番柔情,心里竟是一痛,面上却不为所动。毕竟这些事与唐连的生死安危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便也就拾整心绪,当做没事人般走到他面前,道:“我来找阿连,相爷,您知道阿连去哪儿了么?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他变成了冰,一碰就碎了。”
唐初楼听她这样说,一时倒有些哭笑不得,将适才去远的思绪拉回来,安慰她道:“不过就是个梦,哪儿能当真?”
“可我,还是担心…”阿瑶满目愁绪,“阿连他不见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
唐初楼听她又提起唐连,胸中不觉又腾起怒气,板起脸道:“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相爷…阿连他是做了错事,但念在他对相爷忠心耿耿的份上…”阿瑶见他发怒,也知道不该再说下去,却还是想为唐连辩白几句,以期唐初楼能听进去一两句。
只是唐初楼正在气头上,又如何能听进去,当即打断她道:“我叫你别说了!”
阿瑶被他喝斥,一时也不敢造次,埋下头没再说话。
唐初楼道:“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去吧!”
阿瑶道声是,便欲转身离开,临走时又忍不住去看那两座坟茔,也不知怎地便站住脚,鬼使神差地问道:“听说我长得很像这位商玉姑娘,是么?”
唐初楼眼中光芒闪了闪,道:“谁告诉你的,江天成么?”
阿瑶答非所问:“她还有个小字,也叫阿瑶。”
她今日一定是中邪了,明知道不该这样说,却管不住自己。原来人心都是不足的,起初的时候她确实未曾想过他会与她如何,只呆在他身边能为他端茶递水便觉满足。
高高在上的唐相私底下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可怕,至少在阿瑶看来,他是温和的,虽不苟言笑,却很少对人发脾气。闲暇时他会逗那只养在廊上会说话的鹦鹉,有时也会望着她的身影发呆。那时她想不明白,而今终于是明白了,原来他望着她发呆时是在想着别人,那与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另一个女子--商玉。
便连她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她,阿瑶,瑶字,不就是玉的别称么?
她终究是逾距了,明知有些事不可求,却仍固执地奢望着他的真心,实在是不自量力。他这样的人,又岂是她能配得起的?而她竟然在这里拈酸含醋,徒惹人笑话罢了。
只是意料之外地,唐初楼竟没有发怒。他看着她,眼中微有诧异之色,怔了半晌,却忽笑了笑。
阿瑶心里有些发毛,只觉他这样笑着倒比直接发怒更为可怕,她心里忽上忽下,但话既已说出口,想要收回已是不能,索性便把心里的疑惑都说出来:“不知我这名字可是沾了那位商玉姑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