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慧大师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号,便转身离开了。

“师兄——”从小到大总是这样。吴奈忍不住恨恨地跺了下脚。

她回首又看了眼石壁凹洞,叹了口气。

半个月被软禁看管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她走出树林时,九大派掌门和掌门师兄都在,她便上前一一见礼,然后站回到自己师兄身边。

一行人默默回到寺中,其他几大掌门先后告辞,最后只余唐门大长老。

“不知吴少侠的答案是什么?”

“唐大小姐之事在下深表遗憾,对于罪魁祸首吴奈自当一力承担,还唐门一个公道,给唐大小姐一个交代,但娶冥妻一事恐怕……”

“瑶儿若非对你有意,那易容成你之人岂会那般容易得手,她生前未能达成心愿,死后我们也当尽力帮她完成。”

“可我对男女之事……”吴奈的目光不由得瞟向师兄。

圆慧大师手拈佛珠,眼眸低垂,一副不闻不问之态。

“少侠当知死者为大,老朽也知少侠对男女之事无心,既然如此便给瑶儿一个名份又如何,横竖也不会有少侠心爱的女子会受伤。”

圆慧大师拈佛珠的手滑了一下,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吴奈抬手按了下太阳穴,“我确实无意娶妻,若真将唐大小姐灵牌娶回,只怕将来唐门不会善罢甘休。”

圆慧大师出声道:“无相所言极是,大长老还须三思,无相言行向来为我少林门中异类,若与唐门结亲,万一哪日累及唐门,后悔晚矣。”

“无论如何,我都要替瑶儿完成她生前所愿。”唐门大长老很坚持。

圆慧大师看向师弟,“无相,既是如此你便应了吧。”

吴奈满眼的不可置信,“师兄——”

“多谢大师。”唐门大长老满意了,“那老朽便回去准备相关事宜。”

“大长老慢走。”

送走唐门大长老后,少林年长的弟子有幸再次目睹掌门方丈被师叔祖阴魂不散软泡硬磨的情形。

当天夜里,三十六院首座再次齐齐出动,硬生生把吴奈逼出少林寺。

“师兄,你太过分了,我一定会出家抢你掌门之位的。”夜半三更时分,少林山门外响起一道清亮愤怒的吼声。

之后,寺钟悠然。

江湖客栈吴大掌柜要娶妻了,虽然是个鬼妻。

但少林与唐门终是联姻了,一时间江湖八卦迭起,版本众多。

近日,前来少林的人增多,大都是为了一睹吴大掌柜娶妻盛况的江湖人。

江湖是个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多了,有时候看戏的便也就多了。

店小二甲乙丙丁戊很忙,忙到无心理会柜台后老板那张阴沉的脸。

入住的江湖人很高兴,即使房价翻倍也不影响他们的好心情,以往在这里受的鸟气总算是有出的一天了。

看到吴大掌柜那张阴沉的脸,许多江湖人都觉得心下大慰。

十月初八,大吉。

吴大掌柜便是在今天娶鬼妻入门。

江湖客栈内外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宾客盈门。

唐门送亲队伍吹吹打打远远而来,客栈前却不见新郎倌身影。

小丁急忙抽身回店去将老板硬请了出来,用的是少林掌门信物。

一直以来,吴奈都着灰衣示人,却不料今日一袭喜袍的她从店里一走出,立刻让大家眼前一亮。

衣红似火,面白如玉,乌发高挽,白玉为簪,端的是丰神俊秀,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难怪唐大小姐会爱上吴奈,除却他的癖好,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对象。

一切均按仪式进行,唐大小姐的灵牌由其弟捧抱入内。

“一拜天地。”

“不许拜。”

一道清亮而又怡人的嗓音从乱烘烘的人声中清晰的传来,众人莫不快快让出一道通道让来人进入。

然后,一阵沸腾了。

炎教教主司马云天!

江湖第一美男子现身吴大掌柜拜堂现场阻止婚礼进行,这当中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众人拭目以待。

“司马教主,今天是我唐门嫁女的日子,还请给个面子。”唐门掌门沉声道。

司马云天微笑望着那个脸色一沉再沉的新郎倌,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了的笑意,“我还没坐到观礼席,她怎么可以就开始拜堂。”

群众哗然,原来又是一个来看热闹的。

不不,恐怕没这么简单,据闻,剽悍得无与伦比的吴大掌柜曾经成功调戏了江湖第一美男子,导致两派嫌隙加大,或许司马教主令天刻意赶在他娶冥妻之日来落井下石?

婚礼准备继续。

“等一下。”司马云天朝捧着牌位的年轻男子一指,“你不能捧灵牌,换个女的来。”

“司马云天——”吴奈咬牙握拳。

他笑意盈然的看她一眼,以手轻抚下颔,“让你与男子行礼岂非如了你的愿,还是该由女子代拜才对。”

他的话提醒了唐门,忆及吴大掌柜的癖好,大家马上从送亲队伍中找出一女子代替唐少爷捧灵牌。

“一拜天地。”

吴奈偏头不理。

小丁举起掌门令牌,低声唤道:“师叔祖。”

“师兄,算你狠!”他咬牙切齿的低头。

江湖同道头一次对少林掌门方丈抱以无比崇敬的心情,能逼得向来以欺压群雄为乐的吴大掌柜俯首听命。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后院新房冷冷清清,前方客栈大堂热闹滚滚。

江湖群雄推杯换盏尽情狂欢。吴大掌柜你也有今天!

第七章

张灯结彩,原本是喜乐无限的日子,可是,孤衾冷帐,只有道不尽的幽怨哀愁。

吴奈伸手抓下胸前的大红花抛在桌上,看着床铺中央蒙着盖头的牌位,只觉无比讽刺与凄凉。

伸手抽掉红盖头,看到灵牌上刻的“唐门唐氏清瑶之灵位”九个字,她黯然一叹。

“这究竟是你的不幸,还是我们共同的不幸?”

对着灵牌呆坐了一会,她起身将它放到准备好的龛位上,点了三炷香,插上。

转身环顾新房一圈,她摇摇头,离开,推开隔壁属于自己的房间。

陈设依旧,没有任何喜庆的点缀,她伸手解开衣带,想要脱下身上的吉服。

熟悉的脚步逼近,她不由得蹙起眉头,看着那人堂而皇之地推门而入,而后顺手将门落闩。

司马云天走到她身边,继续她刚才的动作,替她除下外袍,露出一如往常的灰衣,然后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你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搂着她,语气轻柔地道:“我来陪你。”

吴奈的心中一暖,伸手抱住他,“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我不应该娶她的,让她连死后都……”

“也许她是愿意的,愿意认下这个虚无的名号。”

“云天……”

“嗯?”

“找到叶凤阳了吗?”

“还没,会找到的。”

“你也找不到他吗?”

“要我牺牲色相引诱他出来吗?”

“好。”

司马云天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手顺势落到她胸前揉捏了下,不禁蹙眉,“本来就小竟然还束胸?”

吴奈啐了他一口,难掩尴尬地道:“要不是你多事,我被人软禁看管时又何必束胸?”

“怎么能说是多事,那攸关我的幸福。”他顿了下,继续道:“即使不束也不会有人看出来的。”他当初若非接触日久又生了异样的心思,也不会注意到她其实是女儿身。

“司马云天——”

“我只是实话实说。”

吴奈五指轻转,在他身上几处大穴轻拂而过,然后一脚将人踹下床。

司马云天从地上起身,轻掸衣裳,摇头叹道:“少林向来不做以武凌人之事,阿奈,你果然修为尚浅,做不到四大皆空。”

“我今晚不想再看到你。”她扯落床帐,翻身面床而卧。

他掀帐坐在床边,伸手轻抚她的秀发,“心情不好的话喝杯酒如何?”

“云天,我只喝水。”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只喝水?”

“怕中毒。”

“骗骗别人吧。”他轻悦的笑声在房中轻轻荡开。

十一月初五,大雪。

炎教教主遭三大世家围攻,重伤,人被阴爪鬼索截走,在青柳镇枫林山失去踪迹。

叶凤阳得到消息后,在十一月初十赶至枫林山,疯了一样叫人搜山。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满山满谷皆成银白的世界。

这处山谷极是偏僻,在悬崖之下,若不细查便可能错过。

叶凤阳找到这时,惊喜地发现有人迹。

顺着那些蛛丝马迹,他寻了过去。

一道人影静静站在一处山壁前,寒风吹拂起他身上的披风,整个人立在雪中有种乘风欲去的谪仙之姿。

“师弟!”叶凤阳蹙眉。

司马云天淡淡一笑,“师兄,别来无恙。”

“这是个局。”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司马云天点头,“阿奈寻你不着,便托我替她找上一找。”

叶凤阳目中闪过戾气,阴冷一哂,“他人呢?”

“叶公子,找我吗?”

叶凤阳倏然一惊,看向侧前方。

不知何时出现的吴奈撑着油伞朝他走近几步,“我向来也不是怕事的人,无论是任何手段冲着我本人来便好,不料叶公子偏偏喜欢跳过我这个当事人,朝不相干的人下手,这实在让人气馁,不得已我只好耍些手段,与公子当面一晤。”

叶凤阳看向司马云天,眼神有些受伤,“师弟要与外人联手吗?”

他云淡风轻地一笑,“师门训诫云天不敢或忘,我只是帮阿奈寻人,其他便不是我要管的了。”

他朝两人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吴奈的身上,眼中带了笑意,眉目都柔和了下来。“我到外面等你。”

“好。”

叶凤阳看着他们眉目交流,心中怒极。

司马云天没有回头去看两人之间的争斗,一步步走远,终至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那柄绘着翠竹的江南油伞始终在吴奈手中交互往来,不曾或离。

在叶凤阳眼含不甘倒在雪地上时,她轻轻阖起了油伞,抚着伞身对他说:“唐大小姐生前最爱这柄油伞。”

“吴奈……”嘴角的血不断地溢出,叶凤阳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想对我说什么?”

“莫负云天。”说完,他死死印着她的眼。

吴奈轻缈的一笑,抬头看着纷纷而下的雪花,“我是要出家的人。”

“你——”

吴奈冲着他微微一笑,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从他的身边走过。

她一走出山谷,就看到司马云天含笑伫立的身影。

“云天,他死了。”

司马云天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臂,刺目的血印扎入他的心口,伤口因为天冷,已经与衣物冻结在一块,他的眉头不禁蹙紧,“伤得严重吗?”

她低头看了眼左臂,摇头,“不碍事。”她看着他问:“同门一场,不替他收尸吗?”

“这些年我一直容忍他至今也算对得起同门之谊了。”他伸手抓过她的右手,探了下脉,心下大定。

“他临死前求我莫负你。”她淡淡彷佛漫不经心地说。

司马云天亦淡淡地道:“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便是让他死不瞑目。”

“嗯,所以我说了,我是要出家的人。”说完,她越过他朝前走去。

司马云天脸色一变,追了上去,“阿奈,你不会现在还想要出家吧?”

走远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有大雪簌簌而落的细碎声响充斥在山谷中。

吴奈受的伤并不重,但司马云天仍旧找了最好的膏药送到江湖客栈。

眼见年关将近,炎教教主却似打算定居在客栈,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吴奈也不赶他,房价照旧翻倍收取。

江湖正值多事之秋。

关外穆宗主闭关二十年武学大成,逐一挑战中原武林各门派,所到之处无不尸横遍野。

终于,身为正道之首的少林寺代表江湖同道发出武林帖,请穆宗主移驾少林一晤。

少室山下的江湖客栈也因此再次热闹起来。

一日,吴奈看到一个路过的少年剑客长得颇为俊秀,忍不住调戏了两句,结果,那剑客离开不久便被人重伤抬回。

然后,司马云天从外面走入,朝她微微一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司马教主。”她照例打个招呼。

“阿奈,”他靠近过来,一手闲适地在柜台桌面轻叩,一边若无其事地道:“喜新厌旧是阿奈的个性吗?”

“这话从何说起?”

他倏地凑近她,冷笑,“收敛一下性子,你应该不想看到凡是被你调戏过的都是这样的下场吧?”

她睁大眼,“你——”

司马云天眨眼间又恢复成言笑晏晏的模样,“阿奈是聪明人,不是吗?”

吴奈郁结于心,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微笑,“教主所言极是。”目光朝一旁的小丁一瞥,“去给那位少侠送点伤药,双倍收钱。”

“是,老板。”

“阿奈真是怜香惜玉啊。”

“哪里哪里,我跟银子没仇。”

两人正你来我往时,一道宏亮的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给大爷泡壶热茶,准备间上房。”

话音未落,人已走入客栈,是个头陀,满脸的横肉,眼露凶芒,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知一身修为不低。

小乙沏了壶茶送过去,那头陀左掌一翻直直朝他的咽喉劈去。

小乙侧身变招惊险避过,手中热茶洒了一半出来,烫着了手。

吴奈将一切看在眼里,趴在柜台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偷袭小二,茶费加收一百,请继续。”

头陀的目光看过去,先是一脸惊艳,贪婪的目光在司马云天的身上梭巡良久,才移向柜台后的吴奈,目光带了些轻蔑地打量她一遍,哼声道:“你便是这里的掌柜?”

“不才正是。”吴奈一脸淡笑,淡定如斯。

“看你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爷?”头陀的目光又移到司马云天身上,“两个兔爷凑一块能干什么?不如一起来伺候大爷我好了。”

客栈内的其他人有志一同地将目光落到柜台那边,看戏的心情顿起。

一个名门祸害,一个邪教教主,再加一个猥琐而又棘手的头陀,戏很精彩,不知鹿死谁手。

吴奈神情自若,笑意不减。

司马云天目光微寒,嘴角的笑倒是益发地欢畅,好整以暇地倚在柜台旁,冲着那头陀道:“要看搁下有没有这份能耐了。”

吴奈右手一伸,“教主请随意,损坏桌椅照旧要双倍收费。”

“少不了你的。”他笑睨她一眼,直起身子朝那头陀走去。

小丁送完药下楼,挨到柜台边,小声道:“老板,胜算如何?”

“五五开。”

“平手?”小丁低呼。

“这是乐观的看法。”

“不乐观的呢?”小丙也凑了过来。

吴奈拿过算盘拨了两下,推给他们看。

小丙、小丁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老板,“不会吧?”

吴奈右手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他练成了云龙邪功,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小乙处理了烫伤后也挤到柜台前,跟着小丙、小丁一起把目光投向打斗中的那抹白色身影。

只见司马云天双手在胸前轻画一圈,一个推手击出,那头陀已如断线的风筝般一路向后倒飞,撞坏不少桌椅,跌到客栈外。

小丁咋舌,“好厉害。”连百招都不到。

吴奈摇头,“这头陀惹得司马教主真怒了,自然讨不了便宜。”

小乙三人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焉。惹得师叔祖真怒那更是了不得。

看到司马云天朝柜台走来,三个店小二一哄而散。

近来只要他们在老板跟前待的时间一长,就会收到司马教主如刀般锐利的眼神关注,心里压力很大。

老板长年调戏美男子,如今终于踢到大铁板,他们的心情很复杂。

掌门说的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吴奈看到他过来,倒了杯水递过去。

司马云天接过手,喝了一口。

吴奈看着客栈外倒地不起的头陀,自若地问,“如何?”

“不弱。”

“这样看来,那位宗主的武功真是高深得令人肃然起敬了。”说到这里,吴奈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个时候身为一教之主不是应该回到总坛坐镇的吗?”

“我听到的消息却是,”他转着手中的杯子,微笑,“少林掌门已经代表中原武林同道向关外的穆宗主下了武林帖,邀他正月初五少林一晤。”

“真是多事之秋啊。”

“阿奈,你的感叹真假。”

“教主何出此言?”

他指着她的眉眼,“你的笑出卖了你。”

冬日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寂静清冷,温暖的被窝是所有人贪恋的地方。

司马云天贪恋的不只是温暖的被窝,还有被窝里那具诱人的胴体。

帐幔低垂的床上,宽大的被褥下是两具火热交缠的身体。

屋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床上是激情的碰撞,大战方兴未艾,两人俱是汗水遍体。

“这几日来往的江湖人频繁,你还是不要过来了。”

司马云天轻哼一声,“那又如何?”

“被人撞见怎么办?”

“江湖人不是都在猜吗,就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

“总……啊啊……”

他开始大力冲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正当两人到达巅峰极乐之时,院中的轻响传入他们耳内。

来的人不是一人,而且都是高手,两人对视一眼。

司马云天凑到她耳边抱怨了一声,“真扫兴。”

吴奈瞪了他一眼,抓过衣服飞快地穿上。

司马云天套上长裤,抓过长衫便下了床,朗声笑道:“如此深夜造访,不知是何方的朋友,不如报个名上来,也好让阿奈备上薄酒招待一二。”

吴奈穿妥衣服,从暗门过到隔壁房间,拉开门而出,“司马教主说的不错,现身吧。”

十几个黑衣人出现在雪地中。

“看来江湖传言不假,江湖第一美男子果真成了吴大掌柜的新宠,夜夜留宿在此的不肯回转炎教。”

听到对方这样说,司马云天不以为然地笑道:“即使如此,又与阁下何干?”

“少林号称天下第一名门正派,却纵容门下弟子与邪魔歪道过从甚密,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吴奈闻言微微一笑,“在我店中入住的江湖人形形色色,一、两个邪魔歪道不算什么,就连你们这样的魑魅魍魉不也有不请自来的时候吗?”

司马云天抚掌,“阿奈说的极是。”

吴奈倚在门口,手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院中不动的十几个黑衣人,玩味地道:“莫非诸位是觉得在下院中的雪景格外好看,所以便不辞辛苦、不惧寒冷专程半夜前来观看?这实在太感谢你们有眼光。”

司马云天笑出声。

那十几个黑衣人除了领头那人说过话,其他人如同木偶一般从头至尾没有出过声,也没有其他动作。

然后,如他们来到般突兀又消失在雪白的夜色中。

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司马云天忍不住咒骂了一声。破坏他的好事,罪不可恕。

吴奈自语似的道:“他们这是在试探。”

“他们这是扰人清梦。”

吴奈笑了笑,转身进屋,再由暗门回到隔壁。

而司马云天也返回房内,关门落闩,走过去一把抱起她跳上床。

“还闹?”

“刚才的兴致都被他们破坏了,要再来一次。”

“……”

一条人影从帐幔中飞出,“啪嗒”一声落地,堂堂炎教教主又一次被人中途踢下床。

“回你的客房去。”

“真绝情。”

“哼。”

司马云天接住从帐内飞出的长衫,无声一笑,摇摇头转身离开。

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天气冷得几乎呵气成冰。

披着厚重大氅的吴奈负手立在客栈门前。

司马云天离开得突然,没有留下只字片言,似乎是炎教出了什么事。

吴奈缓步走到店幌下的桌子旁,坐下,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煮开的山泉水,端起来,若有所思地望着路的尽头。

正月初五快到了呢。她的眉微蹙,该来的也来了。

风雪中那队人出现在视线中,步伐很快,几乎无声。

从上到下俱是高手,吴奈的眼微眯,将手中的水泼了出去,水浸了雪,不久便结成了冰。

她慢慢地又为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泰然自若地看着那队人掠近。

轿子在店幌前停下,狂风吹动轿帘,雪花在风中旋转不休。

轿帘掀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下来。

他一身黑衣,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神凌厉又隐含杀气,每踏近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吴奈微微一笑,拿过一只杯子倒了杯水向前一推,稳稳停在离桌边三寸之处,抬手做出请的姿势,“宗主,请用茶。”

穆柯在她对面坐下,拿起杯子,道:“吴大掌柜不愧是圆慧方丈的师弟,这份从容镇定不是一般人拥有的。”

“宗主的气度更让人心折。”

穆柯喝了口茶,蹙眉,“吴大掌柜也习惯拿水待客吗?”

“宗主来得过于快速,来不及让小二另外备茶,只好请宗主委屈一下,与我喝一种茶。”

穆柯的手轻放在桌上,笑道:“吴大掌柜的爱好总是与众不同些。”

“宗主行事也与人不大相同,彼此彼此。”

吴奈不动声色,右手五指在桌上轻叩,怡然自得地举杯喝水。

轿旁的一个轿夫突然右脚向下一踏,一股大力无声袭向端坐的吴奈。

杯中水往外一泼,她低头浅笑再为自己倒上一杯,喃念道:“天气寒冷,这水未及入口便已凉透,真是扫兴。”

穆柯的目光在那水渍处看了一眼,眼神微敛,笑道:“吴大掌柜好身手。”

吴奈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亦回笑,“江湖混口饭吃,不得不谨慎。”

站在客栈门口的小甲、小乙心里都捏了把冷汗,虽知老板深藏不露,但来人亦非泛泛之辈,随从无一不是高手,让他们不自觉有些担心起来。

“据闻炎教教主在这里暂住,怎么今日未看到他人?”

吴奈呵呵一笑,“宗主这话好生奇怪,司马教主即便人在这也不过是客人,他见或不见外人不是我这店主能决定的。更何况,”她语音微顿,“宗主日前不是已经差人叫他离开了吗?此时来问我未免有些好笑了。”

穆柯饮尽杯中水,哈哈一笑,“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见到吴大掌柜,穆某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吴奈淡然一笑,“宗主要住店吗?”

“还请吴大掌柜安排。”

“小乙,安排客房。”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

穆柯起身,吴奈也跟着站起。

他从她身边走过,随行人跟上。

几股大力同时撞向她,吴奈泰然自若的低头轻挥衣襟,将沾到身上的雪花拂去。

穆柯一行人全部进到店中,小甲走过来收拾茶盘。

当端起茶盘的瞬间,整张桌子化为粉尘吹散在风中,小甲蓦地睁大眼,扭头看去,“师叔祖——”如果不是师叔祖茶杯上残余的内劲,这张桌子早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