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辰笑着看她,认真而慎重的点点头。
锦凤兰嫣然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指了指前面,道:有些渴了,咱们喝杯茶去。
洛子辰反握住她的手,笑意满眸。
她曾经的恣意灵动,正在渐渐苏醒,而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那是间很小且简陋的茶棚,孤零零,遗世隔绝般建在离湖不远处。
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一身粗布葛衣,背有些佝偻,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但却打理得极为干净整洁。
端上来的是两只粗瓷茶碗,但茶水澄澈,飘着清香。
洛子辰深深吸了茶香,抿了口茶,旋即微笑,他是个爱茶的人。
锦凤兰亦回以一笑 面对着湖光山色,开一间小小茶棚,煮茶待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一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何况是这个并不普通的茶棚老板呢?
慢慢喝完两碗茶他们留下两文钱然后相偕离开。
从远离喧嚣的地方重新回到人群聚居的街市 日暮时分摊贩已经陆续收摊回家,只有街道两旁的一些商铺仍旧开门迎客。
等到华灯初上,就只有酒肆青楼这样的地方才会如白日一样喧哗热闹。
锦凤兰掀起车窗看着外面,漠然的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过路人。
突然一抹青色闹入她的眼帘,她的手不自觉的扶上车窗,一向平静无波的眼里起了微澜。
洛子辰顺着她的目先看去,就见到一个身背药箱,手持串铃的江湖郎中。
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棱角分明的眉眼带着些许的沧桑与悲悯,不知是为他人还是为自身。
停车。
锦凤兰讶然的扭头。
洛子辰微笑,既然是旧识不如见见。
锦凤兰叹了口气,摇头 有时候有些人不如不见。
洛子辰的心突然像浸入醋缸中酸得让他龇牙,忍不住执拗的说:那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如何?
锦凤兰垂下眼,轻笑一声,抓起他的手道:那好吧,我们去见见他。
两人下了车向着那个正在递钱买烧饼的青衣男子走去。
锦凤兰在他面前站定,淡淡一笑 宋大哥,好久不见。
她话一出口洛子辰就捏了捏拳头。好亲昵的称呼啊……
宋澜先是微怔,之后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将包着油纸的烧饼放入褡裢之中才开口道:看来你过得很好,这我就放心了。
锦凤兰扭头看看丈夫莞尔一笑 这是我丈夫洛子辰,再转向宋澜,这是宋澜宋大哥。
宋澜微垂了跟,淡淡的说:被圣手神医逐出门墙的不肖弟子。
洛子辰愕然,目先在两人间打了个来回。他这是知道兰儿不会如此介绍他,才自己主动说明吗?
他应该明白如果他听兰儿说过当年之事知道他的身分后一定会对他不客气才对,可他偏偏在兰儿试图隐瞒的时候自己挑明了出来。
这人倒是有些担当……
锦凤兰叹气 宋大哥事情已经过去了。
宋澜摇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不,一日治不好你,事情便一日没有过去
她摇头,我从来没怨过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你可以原谅我但我不能原谅自己,当年我明知道你若替南宫庄主导正内力可能反噬己身,却为了私欲而选择隐瞒。
为情犯错,你不是第一个,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何必呢?对他她已经劝说得无力。
这一刻洛子辰突然明白方才妻子在车上所说的话——有些人不如不见的意思,她见了他,他只有内疚而她亦无奈。
确实是不如不见!
宋澜笑了笑朝她伸出手。
锦凤兰笑着侧首还是将右手递了过去。
宋澜三指搭在她的脉上,凝神切脉,半晌后微微颔首,已经大有起色,还须继续调养。
锦凤兰收回手,道:我知道。
宋澜从药箱中取出一只瓷瓶,递过去,这是我新配的,一日三颗用药茶服食,可以固本培元,对你的伤大有益处。
锦凤兰目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特意为我来杭州的?
宋澜神色如旧,不见丝毫异色,本来要到扬州见你,知道你来了杭州便直接寻来。
锦凤兰抿抿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洛子辰适时开口道:既然在此相遇,不如我们作东请宋兄小酌一杯如何?
宋澜犹豫一下,就想拒绝。
洛子辰道:宋兄千万别拒绝,小弟诚心相邀,若是相拒,日后我倒不好向宋兄开口相求他事。
宋澜只好点头,麻烦了。
三人重新上了马车,洛子辰吩咐车夫到另一条街上的燕回楼
很快,马车便在燕回楼前停下。
自从上车后便一直默默无语的三人先后下来,走了进去。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进门,锦凤兰脑中就冒出这句话,直觉朝宋澜看去。
那张倾世容颜猝不及防闹入眼中,宋澜整个人为之一震,然后慢慢紧绷,平静无波的眸子掀起层层波澜。
宋大哥,南宫灵惊喜无比的看着他,正要上前,却在看浦他身边的人时僵住脚步。
宋澜收拾了眸底的惊涛骇浪,漠然道:南宫姑娘。
锦凤兰夫妻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不解。
她以为他当年能为她背弃医德,那情应是刻骨铭心的,可他方才眼中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嫌恶——对他自己。
洛子辰以为宋澜至少也该有一丝欣喜可他只从他身上感受到疏离与冷漠。
宋大哥,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南宫灵有些受伤。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的宋大哥不是这样的,他为她去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宋澜冰冷无情的说:如果你对当年的事有一丝的内疚,我尚且不致后悔爱上你,但你呢,你自私的不认为自己有错,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南宫灵受伤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宋大哥——
宋澜一宇一句道:因为爱你,我做了有违良心的事,纵然懊悔,我也甘愿为你承担那个后果,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爱上的人竟是那样一个心肠歹毒的人,我有眼无珠,害人害己。
南宫灵整个人摇摇欲坠,宋澜的这番解释就如同在印证云玉诚不说一字的疏离。难怪……难怪他后来会变成那样。
锦凤兰默默的叹息一声,上前一步,道:宋大哥,我们上楼吧。
宋澜收回目光亳不留恋的朝楼上走去。
南宫灵看着曾经最爱自己的男人与自己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的停顿,心里的一个地方突然塌了下去,她真的失去这个曾经义无反顾爱着她的男人。
这些年,她明白了许多事,才恍然自己错失了什么,她以为自己还能挽回,结果却是这样的残酷。
回不去了,永远——
是不是在她当年一掌打向那个为父亲疗伤即将收功的女子时,一切就注定了?
她只是嫉妒,只是恨她分去云大哥的爱,她要的是云大哥全部的爱,所以她不能容忍她的存在,她要杀了她。
可是,锦凤兰最终没有死。
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云大哥不再对她笑,爷爷不再见她,爹也不再关切疼爱她,她失宠了,在南宫山庄的地位一落千丈。
那些爱慕她的男人,眼中显而易见的欲望,那种想剥先她衣服为所欲为的疯狂,除了厌恶之外也开始让她害怕了。
惊惧的看着锦凤兰上楼的背影,南宫灵想到她当年离开前对自己说的话——美貌是你最强大的武器,却也是你最大的悲哀。
她脚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
锦凤兰听到声响回头,淡淡的看了服那个仿佛被人抽去所有力气的绝世美人,嘴角讥诮的扬起。
没有人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早知令日,何必当初
她不愿意同情南宫灵,自始至终最无辜的便是她自己,被隐瞒可能遭到内力反噬替人疗伤已是不幸,最后竞还被所救之人的女儿趁隙偷袭,差点命丧黄泉。
所以,她不会同情南宫灵。
锦凤兰重新硬起自己的心肠,再次迈步。
洛子辰冷冷瞥了南宫灵一眼,眸底闪过的是一抹不容错认的杀机。
伤害兰儿的人都不值得原谅,尤其是罪魁祸首。
对于宋澜的离开,锦凤兰没有挽留,只是平静的看他从容远去。
洛子辰站在她身边,看着远处那抹渐渐消失的背影道:以他的医术不需要做走街窜巷的江湖郎中的,他在自我放逐吧。
锦凤兰叹了口气,他不肯放过自己,我也没办法,其实我从来就没恨过他。
洛子辰替她拢了下披风,又采手摸了摸她手中的暖炉,才道:就因为你从来不恨,或许他才更无法原谅自己。
如当头棒喝,她倏地回头,是这样?
洛子辰一笑,你呀,就是太善良了。
哇。
如果不善良,又怎会对害你至此的人从不怨恨?他笑着反问。
锦凤兰抿抿唇,目先变得有些复杂,再次看向路的尽头,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立刻就后悔了,是他主动向圣手神医告罪,并同时决定不管我落下怎样的残疾都会终生相伴,不离不弃,算是赎罪。
你说什么?洛子辰的上下牙床磨到了一起。
她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没什么。
洛子辰要笑不笑的看着她,轻声细语道:真的吗?
她缩缩肩,别开眼,那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委屈自己去接受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如果得不到一生相护的那个人,其实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洛子辰突然很心疼,将她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道:你有我。
你知道吗,洛子辰,我爹娘很幸福,他们彼此相爱,不离不弃走过一生。爹对我说,我值得一个男子一心一意,如果不被爱了,那就潇洒的转身而去,因为一个不爱我的人,不值得我为他伤心留恋。
洛子辰表情严肃起来,认真诚恳的看着她道:岳父说的对,你值得。
锦凤兰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有些担心。
她伸手摸上他的眉跟,轻轻的恍似呢喃般地道:其实我想过,等你知道我无法有孕而要纳妾生子时离开的,我真的不想委屈自己。
他肯定的说:你不需要委屈自己。
锦凤兰收敛了神情,轻而坚定地道:所以,别给我机会弃你而去。
洛子辰认真的点头,好。
她又朝远处看了眼 咱们也走吧。
洛子辰点头。
两人转身朝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娘子,咱们商量个事吧。洛子辰一副有事相求的表情。
嗯?锦凤兰不无怀疑的瞥他一眼,她一直坚信这个男人是个满腹黑水的家伙。
其实我觉得对于青鸾表妹,娘子你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的,洛子辰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所以,麻烦这次回去后,你把她从家里弄走吧。
弄去哪儿?锦凤兰虚心求教。
哪来的弄哪去啊。
难道你不想再摄合她跟柳公子了?
洛子辰突然间明白了,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戏谑的笑道:原来,你这么坏心啊。
锦凤兰无辜的道:我早说过我不是圣人的啊。
第十章
这是锦凤兰第一次走进洛子辰的书房,她本来只是想来找本书看,结果当她转过书架后却愣住了。
墙上悬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笔触,她的眼中很快蒙上一层水雾,雾聚成水,成串滑落。手指微颤的抚上那幅画,低低的呢喃逸出唇,这是爹画的,是爹的画。
爹……她不会认错,这是爹画上的她是自己十三岁的模样,她永远记得那一年,就在那一年,爹也像娘一样永远的离开了她,留她独自一人在江湖飘泊。
看画上的自己所穿的衣物、所梳的发髻,锦凤兰知道那是父亲病重前的某一天。
问题是,父亲所画的自己的画像怎会出现在子辰的书房?
锦凤兰决定留在书房等丈夫回来给她一个解释。
所以当洛子辰从外面回来没在院落里看到自家娘子,一问之下便来到书房。
今天怎么想到来书房?
锦凤兰放下手上的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无所事事,突然想找本书看,就来了。
他坐到锦榻的另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要不,在我们院落也弄间书房给娘子放书?
不需要,这里也没有太远,我过来方便得很。
娘子是在等我回来。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从榻上起身,转到书架后,这幅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洛子辰了然一笑,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笑着走过去,看着画上娇俏少女,柔声道:岳父每年都会送一幅你的画像给我,一直到你十三岁他过世,才再没有画送来。
锦凤兰怔怔的看着他。
他抚上她的面颊,轻笑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从婴儿长成一个娉婷少女。让他的一颗心也慢慢陷落,不得不说,岳父太精于谋算。
她慢慢眨眼。
你十三岁之后的事我知道的便很少,你在江湖中并未闯出什么名号,要寻你也是不易。
锦凤兰终于回过神来,笑了下,江湖出名的人死得早,我对自己的命爱惜得很。
洛子辰哈哈大笑。他喜欢妻子的这种坦率。
锦凤兰似乎在回忆,眉宇间笼上了层哀伤与惆伥,爹过世之后,我守孝三年,没怎么在江湖走动,后来就发生南宫山庄的事,再后来……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终至消音。
那三年你在养伤?他问得心翼翼。
她点点头,是呀,我躲到塞外雪峰治疗内伤,我体内有两股内力互相冲突,发作起来,时而如烈火烘烤,时而如坠冰窖。
洛子辰不由得攥紧拳头。
锦凤兰的表情很淡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两者之间,烈火焚烧的情形多过坠入冰窖,你没办法想像那种活活烘烤,心就要炙裂一般的感受,只有在冰天雪地中才能让我有活下去的意志。
洛子辰一拳重重的捶在墙上。
可是,那样的环境对我的身体犹如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才化解掉那股炙阳之力,但体内寒毒年深日久,我只能回南方温暖之地调养。
洛子辰收回拳头,血从他的指关节里流出,一点点滴落在地。
锦凤兰叹了口气,抓过他的手,用罗帕帮他处理包扎好,一会儿回房再帮你上药。
兰儿,你受苦了。
走吧,回院落。
[一点小伤,不碍事。]
今晚不准上床。说完,锦凤兰抬脚就走。
洛子辰急急迫上去,娘子,这样就太不通情理了啊,怎么能这样呢……
他一路喳喳呼呼的。
娘子,我听话还不成吗?不让上床这种惩罚太重了……
一进门,锦凤兰面无表睛的找来金创药,解开他手上包着的罗帕,上药后重新包扎。
像你这样天生性欲旺盛的人以前一个人时是怎么熬的?她挺好奇的。
洛子辰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凑到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
锦凤兰只是顺嘴一问,没想到他真回答了,只是答案——她抬腿就赏了他一脚。不要脸。
我说的都是真的。
下流。
那就下流给你看。
她一掌拍开他,回到软榻坐下,脸色一正,直直的盯着他。
洛子辰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挨了过去,乖乖坐好。
想知道什么,你问吧。她摆出这种神色就表示不会允许他蒙混过去,他当然得识趣点。
锦凤兰犹豫了下,才道:你让人对南宫灵动手了吗?
洛子辰面色微沉,兰儿,这事你别管。
子辰,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在她那样伤害了你之后,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洛子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森起来。
她长了那样一张脸,本身就已是件不幸的事了……
天谴是她活该,但她欠你的,我也绝不会不去讨。洛子辰完全不肯松口。
你怎么知道的?她明明都不出门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锦凤兰替自己冲了杯药茶,慢慢啜了两口,抬眸看他,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消息管道。
……
有人说你家的院墙不是很难爬。她一点也不觉得出卖某人会良心不安。
洛子辰大怒,一掌拍在小几上,柳月笙那个混蛋,他逐真的敢翻墙。
你去问他啊。
下回不许他进咱们家门。
锦凤兰笑着摇头。
一直以来锦凤兰都觉得自己脾气还不太坏。
可是,显然有人把她当成不会发脾气的圣人。
江青鸾用衣服挡在胸前,勉强遮掩裸露的身体,看着背着阳光一步一步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小腿肚发颤,一股莫名的害怕席卷而来。
锦凤兰的目先落到榻上一身酒气的人身上,走过去,替他把了下脉,不由得勾了勾唇。还真是不小心,被人趁醉下了迷药。
漂亮的杏眸微微眯起。敬老尊贤是她从小接受的教导,不过,爹说的对,有些为老不尊的长者完全可以不理他们,好比洛老夫人。
人,最怕被身边最亲近的人出卖,因为这是致命的。
今天,子辰就被自己的祖母出卖了。
若不是清砚机警跑来通知她,恐怕等他一觉醒来不想负责也不行了。
想到这里,锦凤兰看向吓得浑身发抖的江青鸾,笑容满面的朝她勾勾手指。
江青鸾吓得后退了两步。
锦凤兰一脸和善的说:你过来,我想让你帮我证明一件事。
江青鸾直往后退。
不想死就过来。锦凤兰伸手从桌上抓下一角,瞬间就碾成了粉。
江青鸾惨白着脸挪过来。
锦凤兰指示,做你本来想做的事。
江青鸾难以置信的瞪大了跟。
锦凤兰重复一遍,去做。
江青鸾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最终确认她是说真的,只好哆哆嗉嗦的靠近榻边,慢慢朝正因催情药发挥作用而难受蠕动的人伸出手。
她的手一贴上洛子辰的身子,他整个人一僵,然后闪电般出手,只听咔擦一声,紧接着便是江青鸾高亢而凄厉的惨叫声。
锦凤兰于心不忍的偏偏头,咕哝了句,还真是不好糊弄。
江青鸾捧着自己断掉的右手腕瘫倒在地,痛得泪水直流,花容失色。
锦凤兰抿抿唇,想了下,还是一脚将她踢飞出去,实在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屋外传来江青鸾的又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锦凤兰走到门口,看着乱成一团的外面,道:把人抬到老夫人那边去吧,找个大夫替表小姐好好看看,要知道爬床这活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一时间,院里有插手的没插手的都错愕的看过来,突然发现他们家少夫人其实是很危险的。
很快,众人便落荒而逃,迅速消失在洛少夫人的视线中,简直堪比风驰电掣之势。
锦凤兰眨眨眼,之后忍不住莞尔,慢慢将房门阖上,落闩。
其实,她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人,通常她都不会发脾气的,更不会随便朝人动手,她发誓。
锦凤兰走到榻前站定,弯腰仔细打量丈夫的表情变化。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气息,洛子辰猛地探手将她拽倒,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
在催情药与酒精的交互作用下,他的理智完全飞到九霄云外,野蛮的撕裂她身上的衣物,毫不怜惜的占有她,与她抵死缠绵。
当洛子辰的神智一点点回笼时,已是深夜时分。
看着身下被蹂躏得凄惨的妻子,他忍不住噗哧一笑,看来我真是爱惨了你。
滚,看他已经清醒,锦凤兰把他从身上踹下去。
她蹙眉扶腰。他今天用力太狠,可怜她的腰。
怎么了,是不是我神智不清时做得狠了?洛子辰马上察觉她的不适,有些担心的问。
她瞪了他一眼。
洛子辰神色间难掩自责与懊悔,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若非他对其他女人的亲近本能的排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没想到。锦凤兰老实承认。真没想到老夫人连这种极端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看来对子嗣很执着。
洛子辰叹了口气。他虽然理解祖母的想法,但实在无法容忍这样的行为。
看他落落寡欢的样子,锦凤兰安慰的轻拍他的背,柔声道:她老人家也是想要洛家后继有人……
我不能原谅。洛子辰截断她的话,极是严肃的说。
到底是祖母。她试图劝他。
除非她让步,否则这回我绝不妥协。他很坚持。
何必呢?锦凤兰不赞同。
洛子辰拥紧她,兰儿,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碰其他女人的身子。
可我终究无法为你……
我不在乎。
祖母在乎。
此事你不用管,我会解决的。
锦凤兰欲言又止,心里叹气。算了,由着他们吧,这对祖孙一样固执难劝,都让人头大。
娘子怎么处理江青鸾的?他终于想起这件事。
锦凤兰擞撇嘴,意兴阑珊道:她先被你折断手,又被我一脚给踢出去了。
洛子辰先是愕然,继之爆出一阵哈哈大笑,抱着妻子在榻上翻了几个滚,忍不住笑道:兰儿,兰儿,你简直太可爱了。
可爱?
锦凤兰不以为然,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可爱?:
兰儿——洛子辰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小心打量着她的神情,你发现了?
锦凤兰微怔,之后恍然,你会武的事吗?
嗯。
我早知道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给我点迷香醒来后。她也没打算瞒他。
洛子辰沉默了。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然而……
锦凤兰哼了一声,你在床第之间虽然极力隐藏,可压制我时力道太过恰如其分,我脑子又没进水,便是身在病中,我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你若不会武,我凭什么示弱让你占便宜,还不是怕你色欲薰心使强动蛮。
洛子辰面露尴尬。现在想想当时情形,确实。
兰儿,他讨好的涎着脸笑,其实初夜那次,你是心甘情愿的吧。他心里一直觉得当初之事自己有失厚道。
锦凤兰涨红了脸,让她怎么承认这种事?
洛子辰从她的表情看到答案,不禁大喜,低头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很快,两人就再次纠缠到一起,屋内再次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一骑快马在风雪中一路疾驰,最终在洛府大门前停下。
马上之人翻身跌落马背,脚步踉跄的扑到门前的石阶上,然后爬过去,用力拍响大门。
不久之后,得到消息的锦凤兰匆匆赶到前厅。
宋大哥:见到来人,她大惊,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狼狈?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与疲惫,宋澜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盒,递过去,快,快把里面的东西吃了。
她愣愣的接过,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只通体血红、晶莹欲滴,像雪蛤一样的东快,吃了它。
锦凤兰咽了口唾沫,咬咬牙,拿起那东西便塞进嘴里。
要嚼,嚼碎了再咽。锦凤兰皱着眉忍着那股腥甜怪味嚼烂咽下,再用力压下胸口的反胃。这既是宋大哥拼了命送来的东西,不管怎样,她都该接受。
见她吃下血参蛤,宋澜心口提的那口气一下子放松下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月十八,天气晴好。
一大早,洛府便乱成一团。
已在小佛堂参禅拜佛三个月的洛老夫人在陪嫁嬷嬷的搀扶下,急急陪忙的走进孙子居住的院落屋里,洛子辰正心慌意乱的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
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洛老夫人边问边走进来,看到像无头苍蝇般的孙子,不由得用力敲了一拐杖,你媳妇呢?
在里面。洛子辰回答着,同时跟在后面进了内室。
刚刚吐完的锦凤兰脸色发白的靠在枕头上,用罗帕轻轻擦拭着嘴角,看到洛老夫人进来,便欲坐起来。
躺着,快躺着,有身子的人了,可大意不得。
对对,躺着。洛子辰急忙附和祖母的话。
锦凤兰虚弱的笑笑,只是反应有些大,没什么的。
洛老夫人转头看着孙子问:大夫都说什么了?
几个大夫都说是喜脉,是正常的孕吐,让我们不用担心,也写了安胎的方子。
好好好。洛老夫人一叠声的说好,喜形于色。
洛子辰也高兴到不行。别听到大夫确诊时,他简直不敢相信。
一定要好好感谢宋澜,多亏了他年前送来的血参蛤。想到那个被神医逐出师门的男子,洛子辰一时间百感交集。
锦凤兰眼眶一热。这些年来,宋澜到处搜寻珍奇药材,但凡对她有益的,不管如何艰难都尽力弄来,而她在服过血参蛤后,畏寒的体质略有改善,本也没太留心,没想到会带给她这意外的狂喜。
手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她眼中的泪珠终于滚落,能孕育他们夫妻共同的孩子,这是她不敢想像的。
可不能哭,有身子的人要爱惜身体。洛老夫人急忙给她擦眼泪。
就是,就是。洛子辰鹦鹉学舌般的帮腔。
你们都给我听着,小心伺候着少夫人,若磕着碰着了可饶不了你们。
对,对。洛子辰继续帮腔。
锦凤兰抬手掩在唇边,眼中浮现笑意。
转眼,五个月过去,肚子已经隆起来的锦凤兰行走之间已有些不适。
这日,她让丫鬟找来针线棉布,亲手裁剪了件小衣,坐到廊下缝缝补补。
从未见过少夫人动针线的丫鬟们均惊奇不已,她们一直以为少夫人是不懂女红的,可如今看少夫人熟稔的下针扯线,她们突然觉得上当了。
处理完手边事务回院落陪妻子的洛子辰也是这样的感觉,他围着妻子足足打转了三圈才停下脚步,一脸委屈的看着她道:兰儿,你从来没为我缝过衣物。他深深的嫉妒了,嫉妒她肚里的那个小家伙。
她头也没抬的说:府里不是有针线房吗?
那怎会一样?
一样是穿在人身上的东西,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同。
洛子辰黑着脸拉了张椅子坐到她旁边,不再吭声了。
婴儿的衣服缝起来并不费劲,不久,一套小巧可爱的衣服便做好了,锦凤兰举在手中仔细检查,唯恐哪里做得不好。
洛子辰一把抢到手中看,瞧那细密整齐的针脚,谁要敢说这是不擅女红的人做出来的,他就一头撞死给他看。
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口,娘子,你会下厨的吧?
锦凤兰奇怪的看他一眼,会呀,我娘去世后,一直是我照料爹的饮食起居。
感觉自己越来越暴躁的洛子辰深呼吸。
那当初江青鸾又做饭又送衣时,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最终,他还是没忍住。
那样劳心劳力的事为什么要去抢?娘说过那是女人需要会的,但不表示一定要去做,她一直深以为然。
好,很好,非常好
洛大少爷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阴着脸就走了。
结果,没多久就被祖母拿拐杖给赶回来了。
洛老夫人看着手里的婴儿衣服,笑眯了一双老眼,这样的贤慧妻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小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她是怎么看孙媳怎么顺眼,反倒是孙子有些碍眼了。
洛子辰暗自磨牙,瞄着妻子怪起的肚皮暗暗发誓,等小家伙出来,是个儿子,他一定要蹂躏折磨他,要是女儿的话,就细心呵疼。
敢跟他抢老婆,即便是儿子,也是绝不能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