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座任宅人声嘈杂起来。

  圣旨宣完之后,任清源接下圣旨,并朝女儿看去一眼。

  任盈月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开始觉得皇家跟自己真的是八字不合,她这才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啊。

  她以为陆朝云是懂她的,她在洛城等他功成身退前来团聚,结果他却非要再把她弄回那座繁华的京城。

  当朝御妹,授封金元公主,以国号为尊,这是怎样的一种恩宠啊!

  皇上究竟意欲为何?

  父女俩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存疑。

  打赏了传旨的公公,任清源欲留他们吃杯茶,结果他们坚持不受,顶着风雪匆匆离开。

  “月儿,你跟我到书房。”

  父女两个沉默地走进书房。

  任清源负手于后走了几个来回,皱着眉沉吟道:“这道圣旨来得古怪,也不知是福是祸。”

  “跟皇家沾了边,多半不是好事。”跟皇家打交道的日子实在让她敬谢不敏。

  “无缘无故授以如此殊荣,只怕很快就会有人送你入京。”任清源沉吟着,旋即做下决定,“为父随你入京。”

  “爹——”

  “不必再说,为父断不能就这样放你独自入京。”他定定地看着女儿,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如今朝局看似平静,实则隐患丛生,皇上病重随时会撒手人寰,而太子年幼,叔王年长,一个不慎便会再生乱象。”

  她直接掏出袖中的一卷东西递了过去,“这是公公入门时塞给我的。”

  任清源神情震动。密旨!

  打开密旨看过之后,这位前御吏沉默了。

  任盈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屋顶。她就知道陆朝云带给她的,永远只有麻烦。

  “月儿,你自己上京,多加小心。”

  她惊讶地看了眼父亲手中的密旨,缓缓点了点头。

  “我嘱咐你母亲几句,你也回房收拾去吧。”

  “是。”

  出了书房,任盈月举目远眺,深深吸了口气,扑面的刺骨寒意让她头脑一清。

  该来的躲不掉,被那个男人赖上就只好认命了。

  

  任盈月不知道的是,在接到圣旨时,陆朝云比他们父女还要吃惊。

  明明他只是请求赐婚而已,结果皇上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总算婚是赐下了。

  只是一想到妻子如今那个沉重的封号,他就忍不住皱眉。皇上这是非要让他跟皇家扯上关系不可啊。

  忆及那日进宫谢恩时,皇上脸上那掩不住的得意,以及那句“朕总算还是当了你的大舅子”,陆朝云的脸又一次黑了下来。

  他的大舅子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一国之君念念不忘的?

  站在廊下看着下人里里外外的忙碌着迎娶公主的事,陆朝云却觉得事情好像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在他心里,月儿一直就是他的妻子,从不曾下堂,莫名其妙地娶两回,本身就是件很怪异的事。

  暗自掐算一下时间,陆朝云的眼中透出一抹愉悦。再过几天,她应该就要到京城了。

  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任盈月这一趟进京之路却是凶险异常,波折不断。

  从洛城一路护送公主鸾驾入京的兵马,死伤近两百人,才在正月初六这天将公主送进京城。

  被宣入宫时,陆朝云的心情很好。

  在与皇上见面之后,却一下子沉到谷底。

  “朕真的是不放心啊。”皇上的脸色很差。

  “臣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朕就把太子和江山都托付给你了。”

  “臣必不负皇上重托。”

  “你要去看看公主吗?”

  陆朝云摇了摇头,“不了,也不差这两天。”

  皇上点了下头,没什么力气的摆摆手,“你去吧。”

  “臣告退。”

  出了皇帝寝宫,他朝宫外走去,却在半路跟奉诏而来的任盈月打了个照面。

  淡雅的宫装,只有两三样珠钗点缀发间,他的妻子整个人清爽得就像三月的春风。

  任盈月却只是给了他一记很不赞同的目光,便越过他往前走去,一点交谈的意思都没有。

  他挑了下眉,看着她慢慢走远,嘴角勾了勾,眸中带了种无法言说的神色。

  任盈月看到皇上时,只觉得他的脸色更差了,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皇上摒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偌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两人。

  “朕替容华向你道个歉。”

  “臣妹不敢。”

  定定看了她一会,皇上突然又道:“太子还小。”

  任盈月没有接话。

  “记得那道密旨吗?依朕对任大人的了解,你应该还不知道密旨的内容,其实任大人被朕派往边关督军,太子如顺利登基,大军凯旋之日他会随军回朝。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边关的几十万大军便是太子的勤王之师。”

  “皇上想让我答应什么?”

  皇上赞许地看着她,“你很聪明,同时也很淡泊,容华的挑衅在你眼中从来就不具威胁。有人说,你是个不突出的绝代高手,你说对吗?”

  任盈月微微一笑,“是谁这么抬举臣妹?”

  他却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开了话题,“知道朕为什么以国号封你吗?”

  “愿闻其详。”

  “太子即国,朕以国托之,希望你能善尽姑母之责,看护太子成人。”

  “长公主尚在太陵守墓。”她适时提醒他。

  皇上苦笑一声,“容华无法托以重任,如今这样已是最好。”

  大殿内沉寂了许久,再次响起皇上的声音,“朕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若太子有福,自能坐稳这万里江山。”

  “他若是明君,自是有这福气。”

  “那就好。”

  

  两日后,金元公主下嫁陆相。

  蒙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时,任盈月看着脚下那熟悉的地面,心中感慨万千。

  上次出嫁,她没能行完礼便昏倒在喜堂上,这一次多少弥补了那些遗憾。

  这一次同样没有人来闹洞房,前次是因为她的身体,这次则是因为她的身份。

  任盈月想着,不由得就笑了。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时间似乎转瞬即逝,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

  当红盖头被人掀起,第一眼看到穿着新郎服的陆朝云时,她不禁目露惊艳。

  一身吉服的他在那袭艳色的映衬下益发显得面如冠玉,俊逸绝伦,眉眼间的飞扬神采掩都掩不住。

  到底是她的心境起了变化吧,若是前回婚礼让她撑到目睹他穿吉服的模样,她大概也就是觉得他有副还不错的皮相。

  而他也在看到她红盖头下盛妆的精致面容时,为之呆滞。

  “娘子,你真美。”半晌,回过神的他由衷的称赞了一声。

  任盈月只微微一笑,目光落到桌上的合卺酒上。

  陆朝云哈哈一笑,转身取过酒杯斟上酒。

  “上次便没能与娘子喝上合卺酒,这次万万不能再漏掉。”

  她笑着接过酒杯,与他手臂相交,饮下杯中酒。

  他坐到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颇为不舍的帮她拿下头上华丽的珠冠。

  “娘子平日懒散难得对妆容上心,今日这般天仙似的容颜也只得昙花一现,”说着便叹了口气,“想想实在让人扼腕。”

  她很杀风景的说:“如花娇颜,百年之后不过一具枯骨罢了。”

  “娘子打击为夫,向来是不遗余力。”

  “相爷坑起人时,也是毫不手软。”

  “记恨为夫请旨赐婚了?”

  “哼。”

  他拧了湿帕给她净面,一边不忘揩点油,“洛城梅林中青年俊杰不少吧?”

  她朝他嫣然一笑,极是轻描淡写地道:“马马虎虎。”

  陆朝云牙齿忍不住磨到一起,“居然还上门提亲!”是可忍,孰不可忍。

  任盈月却叹息了一声,不无惆怅地说:“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时我为自由之身,就算有人说亲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将我置于何地?”

  “所谓前情如烟,旧爱如梦,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你是故意的吗?”

  她不解地眨眼睛。

  陆朝云狠狠地将她的吉服扔到地上,继续与她剩余的衣物奋斗,同时道:“即便有怨言,今日洞房花烛夜,你也逃不了。”

  伸展着手臂,她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很是认同的点头,“这是实话。”

  脱到亵衣时,陆朝云突然有些警惕地抬头看她,“你很不对劲。”

  “相爷多心了。”

  “你绝对有事瞒我。”他无比确定。

  任盈月思考了下,点头,神情显得极是无奈,“说起来,确实是有件事忘了跟相爷说。”

  “什么?”

  犹疑了下,她给了他答案,“我的癸水来了。”

  陆朝云的手指顿时僵住,神情一连几变,嘴角眼角狠狠抽了数下,然后猛地转过身狠狠地捶在床沿上。

  他就知道……难得再次洞房花烛夜,结果依然是这么残酷。

  任盈月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难得温柔地道:“相爷,请节哀。”人生总是随时充满变数,这是没办法的事。

  

  第九章

  正月初十。

  深夜,宫内敲响丧钟,年仅二十七的耀阳帝在寝宫崩逝。

  临终前,于御榻颁下诏书,令陆相监国摄政,辅佐太子登基。

  天明,太子登基为帝,大赦天下。

  当天金元公主入宫陪伴新皇。

  一个月后,在宫里住了一个月的任盈月才回到丞相府。

  沐浴之后,换了家居常服,她便让红袖拿来针线筐,继续自己的活计。

  陆朝云进来时,就看到妻子坐在软榻上专注地穿针引线,地上的火盆里银霜炭烧得红红的,烘得屋里暖烘烘。

  “娘子还会做针线?”他不免带了几丝惊异。

  任盈月捏着针在发间抹了抹,轻抬眸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我虽不善琴棋书画,但女红总还是会一点的。”

  “为夫从未见娘子动过针线,有此误解,这也很正常。”他边说边挨到她身边坐下,拿起那件衣服看。

  然后,笑意溢满眉梢眼角,深深地荡漾进他的心底,“让娘子费心了。”

  “绣花我是不行的,衣服还能勉强帮你做两件。”

  “这就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任盈月用力扯回他手中的衣服,继续缝制。

  陆朝云迳自伸手搂上她的腰,贴着她的身子看她为自己缝衣。

  就算只是简单的青布长袍,但是由她一针一线缝制,那便是天下最华丽的衣裳也不能比的。

  “月儿。”

  “嗯?”

  “你什么时候为咱们的孩子缝衣服呢?”

  任盈月手中的针停了下来,扭头看他。

  他凑过去在她唇上落上一吻,笑道:“为我生儿育女是娘子的责任。”

  她眉头慢慢蹙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我不能呢?”

  陆朝云愣了一下,之后笑着将她抱入怀中,“是不能,不是不想就好,生育子嗣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若我注定命中无子,那也是怪不得娘子的。”

  她满意的点点头,“幸好相爷没有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要纳妾为陆家开枝散叶。”

  “如果我那样说呢?”

  任盈月手中的针不经意地扎在丈夫的手背上。

  “娘子——”看着手背上冒出的血珠,陆朝云委屈地将手伸到她眼前。

  她故意视而不见,轻轻地提醒,“当初你说过永不纳妾。”

  “我记得。”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自然是不敢或忘的。”他笑着吻上她的唇,咂吮了一番,才继续道:“我不会给娘子家暴的机会的。”

  任盈月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红袖过来奉茶,对两人不合宜的举止恍若未见,淡定而从容。

  陆朝云抱着妻子看她为自己缝衣,很是泰然。

  而任盈月坐在丈夫怀中为他缝衣,也很自若。

  拿着几件公文进来的书安已经习以为常,他甚至有些想叹气,便是在宫里,当着满殿的宫女太监,甚至有时候小皇帝不巧碰见了,他们相爷也是气定神闲得让人引以为耻的。

  那回小皇帝说:“太傅,你这样不庄重。”

  相爷振振有辞,“庄重是给外人看的。”

  小皇帝很严肃的指出,“还在国丧期。”

  他们相爷想了下,然后也很严肃的回应,“臣除了把公主抱上膝头,圈在怀中说话之外,一直谨守礼仪。”

  书安眼角抽了下,回想起当时夫人说:“皇上,你现在还小,学的东西有限,等你长大,再来跟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理论。”

  “姑姑说的对。”小皇帝很纯洁,很无辜地朝着相爷笑了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俐落地爬到夫人怀里。

  “皇上——”相爷当场脸就黑了。

  小皇帝马上就说:“庄重是给外人看的。”

  旋即,夫人笑出了声。

  其他人只能低着头偷笑。

  书安很赞同夫人私下说的一句话——

  “皇上被相爷这样的太傅带大,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金元朝万庆元年三月,三王起兵谋逆。

  四月便兵败如山倒,让人不胜欷吁。

  “三个王爷的兵马啊。”红袖边说边感慨。

  “乌合之众罢了。”任盈月说话相当不留情面。

  红袖抿抿嘴,有些狐疑,“小姐,那三个王爷也不全是草包,再说还有十几万军队,离京城也没多远。”

  她低头咬断线头,抖开手里的长衫检查,漫不经心地道:“那又如何?先皇在位时,相爷就在算计他们了,用心良苦的给他们创造谋逆的条件。”

  红袖瞪大了眼。

  任盈月偏偏头,想了下,才又说:“嗯,是假象。有人挖坑挖了那么久,就等人往里跳,偏偏就真有人往里跳。”

  红袖张口结舌。

  “让贼偷都比让贼惦记强。”

  红袖终于合上嘴,用力点头,不忘举一反三,“就像小姐一样,从相爷到绣楼相看,一直到请旨赐婚,相爷步步用心。”

  任盈月的脸色终于变了。

  小丫头早一步跳起跑开。

  “红袖,你在干什么?”

  “啊——”正抱着柱子,躲避小姐追杀的红袖顿时惊跳起来。

  陆朝云眯眼道:“本相有那么可怕吗?”

  “相爷不可怕,谁可怕……”一见他眉头微挑,她立即改口,“像相爷这样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人,怎么可能可怕。”

  “你到底在躲什么?”

  红袖心虚的低下了头,“奴婢刚才可能说中了小姐的痛脚,不知道她要生多久的气。”

  “所以你就躲到这里来。”陆朝云有了兴致,“来,说说看,是什么痛脚,也许本相能帮上忙。”

  小丫头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在花园说的话。

  听完,陆朝云哈哈大笑,把玩着手中的摺扇越过她往里就走,风中传来他清润的声音,“这确实是你家小姐的痛脚,红袖,自求多福吧。”

  她恨恨的握紧拳头,朝着自家姑爷离开的方向挥了两下。

  “红袖。”一声轻唤在身后响起。

  红袖又跳了起来,转头就看到书安,不由得怒道:“你怎么不跟姑爷进去?”

  他淡淡地睐去一眼,“虽然相爷不介意他与夫人的恩爱情形被咱们看了去,但是看得太多到底还是伤眼。”

  “伤眼?”

  “像相爷与夫人这样恩爱的夫妻,不是谁都能遇上的。”书安的神情难得忧愁了起来。

  红袖点头,“这倒也是。”

  他突然看向她,“你几时嫁给我?”

  她瞪大眼,然后猛地烧红了脸,指着他的手发颤说不出话。

  书安很认真的道:“我虽然无法保证让你像夫人一样幸福,但也一定不会让你吃苦。”

  红袖深吸一口气,蓦地大吼一声,“你去死——”跟着转身跑开。

  他不慌不忙地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叹气。

  花园凉亭里的两人听到了红袖的那声大吼,不禁对视一眼。

  “出什么事了?”任盈月眼中满是困惑。

  “娘子何以认定我就知道?”

  “书安没进来。”

  他一把搂过妻子,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娘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喜欢点破。”

  “闲事管多了不是好事。”她喜欢独善其身。

  陆朝云点点头,拿过她的绣筐翻找。

  “找什么?”

  “我记得有看到娘子绣荷包。”

  她嘴角抽了下,“不是给你的。”

  抬头看她,他极其认真地道:“娘子,你是我的妻子,凡事一定要以为夫的需要为第一考量。皇帝富有四海,像荷包这样的小玩意断是不会缺少的。所以,他的要求不用考虑。”

  “臣以君尊。”她提醒他。

  “一只荷包而已,皇上这样的圣明天子是不会计较的。”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说的是个英明神武的天子,可事实上,万庆帝只是个才三岁的幼童。

  任盈月忍不住抚额。这样幼稚的辅国大臣,耀阳帝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认定他?

  “娘子——”

  “你不用找了,已经送到宫里去了。”

  陆朝云一脸哀怨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样对为夫?”

  她额际青筋暴跳,“不要表现得好像我红杏出墙似的。”

  “荷包。”

  她闭了下眼,咬牙,“我帮你绣一个。”

  他用力抱住了她,欢喜不已,“我就知道娘子还是爱我的。”

  仰头看天,她觉得陆朝云才是她真正的劫。

  “最近事情太多,都没跟娘子好好亲近,趁天色还早,咱们先回房歇会吧。”

  任盈月的脸忍不住红了。她即便出身江湖,过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远达不到某人这样皮糙肉厚的程度。

  陆朝云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只管打横将人抱起,回房折腾去。

  

  在落日的余辉下,太陵显得无比沉寂。

  美丽的长公主拖着披帛长纱缓缓走在护陵行宫的青石路上,沐浴在一片霞光之中,迷乱人眼。

  推开偏殿的大门,老旧的门扉发出沉沉的声响。

  她抬脚迈入,身后殿门被人掩上,落栓。

  一双手从身后探来,解开她的衣裙,让她如初生婴孩般显露人前。

  目光贪婪的掠过她雪白高耸的胸脯,紧致而细腻的肌肤在光线的映衬下益发的晶莹。

  略显粗糙的大掌抚上她雪白的大腿,探入那处神秘的丛林,用力插入,呼吸随之粗重起来,猛地收回手,打横抱起人,疾走几步,将人放到几只铺在地上的蒲团上,重重地压了上去。

  在被人狠狠地贯穿进入后,长公主的眼中闪过厌恶与刻骨的恨,手臂紧揽着他的脖颈,声音如水般柔软,“嗯……好人……舒服吗?”

  “舒服舒服……”男人气息一片紊乱,只管死命律动,把昔日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这般压在身下蹂躏,无论身还是心都舒爽透顶。

  “喜欢我吗?啊……嗯……”

  “喜欢……”他一直仰望着她,到走了火、入了魔,愿为她入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满足,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恨不能揉入骨中。

  “我是你的人了。”

  “我对公主唯命是从。”

  长公主搂着他的头,让他伏在自己胸口,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声音轻柔而蛊惑地问:“如果我让你去死呢?”

  “臣眼都不眨一下。”

  “真的?”

  “真的。”

  她的手在他脊背上轻滑,妩媚的轻笑,“我喜欢你刚才的粗野,还要……”

  “臣死而后已。”

  男人很快发起新一轮的冲刺,在两人双双达到高潮之后,她在他怀中吐气如兰地道:“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男人眼睛簇亮。

  “我们一起共享滔天的富贵。”

  他死死搂紧她。

  “所以你听我说……”

  男人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仔细听着。

  看着他的神色几经微变,长公主轻抚着他的胸口,娇嗔地道:“此事不急,等我有了身孕再行也可。”

  男人立刻笑容满面。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几乎日日都在偏殿偷欢。

  男人完全沉溺在长公主的温柔乡中。

  

  三月中旬初,李太妃产下一名皇子,因适逢三王之乱,五月,皇宫才为义诚王庆生,文武百官奉诏入宫。

  酒宴过半,众人酒酣耳热之际,突生变故。

  御林军从外一拥而入,百官愀然变色。

  一抹娇俏身影在御林军之后气定神闲地走进来,许多人面上再次变色。

  长公主!

  唯一始终淡定的就是坐得离小皇帝最近的陆朝云,看到来人,他甚至还很能面露微笑,颇是有礼地请安,“臣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怨毒的目光盯着他的脸,脑中映上那个日日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粗犷面容,不禁狠狠攥紧拳头,任指甲刺入掌心,“陆朝云,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人生如戏,随时都有变数,是非成败有时并不需要太过计较。”

  “是吗?”听他说得如此轻松惬意,长公主就忍不住磨牙。

  小皇帝看着自己的姑姑,问:“父皇命姑姑守太陵,姑姑怎会回宫?”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你父皇糊涂,就连你也糊涂至此,我是你嫡亲姑姑,你却与那不相干的外人亲近,也不念及咱们的骨肉亲情。”

  “月姑姑对朕很好。”

  “那个贱人——”

  陆朝云脸色一沉,“长公主慎言。”

  她轻蔑地扫过一圈,目光再次定在他的脸上,“如今这番局面,你觉得我还需要顾忌吗?”

  他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如今局面又如何?”

  “皇帝既不贤明,咱们便不妨换个明主。”

  “依长公主之言,换谁好?”

  她的目光落到被李太妃抱在怀中的襁褓上,道:“义诚王如何?”

  “尚抱在怀中连人都认不得,公主怎知贤明与否。”

  “百官说贤明便行了。”

  “是吗?”陆朝云的目光扫过在场官员,笑得意味深长。

  百官们看看身边的御林军寒光闪闪的钢刀,再看看陆相那副气定神闲的神情,各自飞快地转着脑筋。

  李太妃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长公主,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儿子。

  “太妃,把义诚王给我吧。”长公主朝她伸出手。

  她容颜大变,往后退了两步,“长公主,你为何要害我们母子?”

  “我怎么会害你们?我这是把大富贵送给你们。”

  李太妃看了眼陆朝云,摇头,“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他笑得云淡风轻,伸手牵住小皇帝的手,道:“臣几时说过此事与太妃和义诚王有关了?”

  她脸色又是一变,抱着儿子强自镇定,“公主,放过我们母子吧。”

  长公主一拍手,“把东西拿来。”

  一名御林军便将一只金漆盒子捧上。

  一见那盒子,大家神情均是一变。传国玉玺?

  “太妃,把义诚王交给我,有玉玺在手,谁敢说他不是皇帝。”

  李太妃的神色有了犹豫。

  陆朝云淡淡地瞥过那只盒子,笑道:“公主可还记得在西北边关的三十万大军?”

  “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神色从容,“当日金元公主回京之时,任大人已先一步赶往西北,”他顿了下,微笑提示,“任大人是带着先皇密旨去的。”

  群臣恍然。

  长公主强自镇定,道:“边关未靖,肖元帅也是分身乏术。”

  “我们与北狄早已签订停战协议。”

  此话一出,除了兵部的几位大人,其他人均现惊色。

  陆朝云继续道:“只要京城生变,肖元帅的三十万大军顷刻回京清君侧,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长公主狂笑一声,狠狠地盯着他,“即便如此又如何?现在皇宫内全是我的人马,只要杀了万庆,义诚王就是唯一的皇嗣。”

  他不疾不徐的说了句,“宋太妃尚未临盆。”

  “那就让她永远临不了盆。”

  “公主如何保证义诚王一定能长命百岁?”

  李太妃的手立刻收紧,神情紧张地盯着他,又惶恐地看了眼长公主。

  “只要杀了你,谁还会保万庆。”

  陆朝云笑起来,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长公主,“那公主这么辛苦的谋逆,到头来是为了什么?”

  众人神情一凛。

  “公主不杀你,我杀。”一人从外面走入,拔刀出鞘,朝着陆相迳自走去。

  此时,护在小皇帝与陆朝云身边的侍卫太监已经只余十几名,看着那名杀气逼人御林军副统领,他们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陆朝云看着来人,冷冷一笑,“江五海,为了一个长公主,你倒真是义无反顾啊。”

  “如同陆相对金元公主。”

  “他至少不会因为皇上杀了我就谋反叛逆。”

  突然,一道轻轻的、淡淡的,仿佛水般清润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第十章

  “月姑姑。”小皇帝欣喜无限的看着门口。

  青色衣裙淡雅若风,一头微湿的长发披在身后,清丽面容上淡然如水,然而手中却握着一把滴血长剑。

  看得人心悚然发寒。

  “娘子,夜里风大,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任盈月一眼扫去,冷声道:“我原本等头发干了就要睡了,谁让你派书安回去叫我的?”

  陆朝云有些委屈地抗议,“为夫都身处如此险境了,娘子竟然还在计较这样的小事。”

  她很干脆地道:“你若死了,我便替你报仇,这要死不死的时候,叫我来当打手吗?”说话的同时,三两下就将门口围过去亲长公主派的御林军给解决了。

  他叹了口气,“娘子就算不为我,也要想想还在西北大营的岳父。”

  “谁敢动我爹,我就把他至亲一个一个杀死,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凌迟,”她眼神倏忽狠厉,“我保证说到做到。”

  那一刻,所有人都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那我呢?”

  大家的目光又飞向一脸可怜的陆相,心头莫名一寒。

  任盈月一剑削掉一名叛变御林军的脑袋,看了长公主一眼,“招了桃花处理不掉,死了活该。”

  “她毕竟是先皇胞妹。”

  “除恶不尽,便招致今日恶果。”话音未落,剑已架在长公主的咽喉处,嘴角讥诮的勾起,“长公主,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是懒得动手罢了。”

  剑风扫过,长公主一截青丝坠地,钗环掉了一地,顿时成披头散发状,狼狈不堪。

  “娘子别忙着吃醋,还是先救命要紧。”陆朝云一边抱着小皇帝往后退,一边苦笑地喊。

  她头也不回的将手中长剑反掷而出。

  江五海听闻身后利刃破空,不得不侧身回手相挡。

  任盈月伸手在长公主身上一抓,足尖一点,手便撒了出去。

  众人只见锦帛疾飞缠上那把被击飞的刀剑,在空中一个轻旋又回到任盈月的手中。而瞬间那把剑便在她手中变成无数碎片,如雨般疾射而出。

  参与叛变的御林军转眼又倒下一片。

  所有人骇然。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抹略显单薄的身影。

  任盈月足下几个轻点,跃到陆朝云身边,伸手接过他怀中的小皇帝。

  小皇帝马上抱住她的脖子,安心地依偎在她怀中。

  陆朝云顿时有些不舒服,“娘子,现在怎么办?”

  “走人。”很干脆也很简单的答案。

  “怎么走?”

  “打出去。”

  “行吗?”

  “进得来便出得去。”守在外面的人若是拦得住她,她也不可能进得来。

  “你就只打算带皇上走吗?”

  任盈月忍不住就在大殿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丈夫身上,抿抿唇道:“你们为人臣子的,为国尽忠是本分,我也不好插手。我当初答应先皇保万庆帝,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便是了。”

  “难道娘子进宫只是为了皇上?”

  “说来还得谢谢相爷,若不是书安送信,今天这事便悔恨晚矣。”

  陆朝云大怒,“任盈月,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夫妻?”

  “男主外,女主内,今天的事情原就不是我该管的。”

  众朝臣一直觉得陆相几乎就是妖孽一样的存在,与他作对统统没好下场,但是今天他们发现,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碰上金元公主这样的女人算是他的债。

  “太妃,借你的东西用用。”

  李太妃顿觉头上一轻,长发突然就披散而下,吓得她脸色发白,但双手护着幼子没敢动一下。

  任盈月随手将那把钗环珠翠掷出,然后皱了皱眉,“这些东西当暗器是浪费了点。”脚在地上一踢,挑起一把钢刀伸手接住,抬手就劈开刺来的一剑。

  右督御史摸到自己腕上的一串檀木佛珠,出声道:“老臣这里有串佛珠。”

  “扔过来。”

  他当即扔出佛珠。

  她一刀劈落,衣袖疾扫,霎时之间那串十几粒的佛珠便成了致命暗器,几个朝臣一脱困,急忙跑到陆朝云身边。

  小皇帝像八爪鱼一样攀在任盈月的怀中,眼前耳边虽是刀光剑影喊杀声,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当得到消息的统领御林军赶来时,很快便肃清了宫内残存乱党。

  可是他们最后却发现金元公主和皇上不见了。

  这下,大家又慌作一团。

  一个太医捂着胸口,吐着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一个方向,“在那里……”然后头一歪,昏了过去。

  大家抬头看去,就见圆月之下,皇宫最高的殿宇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排坐在一块。

  很美好,很和谐。

  任谁都觉得打扰他们是件很不好的事。

  但显然,有一个人不是这么认为的。

  金元朝当朝丞相,指着那两人的身影吼道:“娘子,你不是说头发干了就睡的吗?还不回府?”

  小皇帝也忍不住大声喊道:“太傅,姑姑说要保护我,暂时不回去了,让你回去洗澡睡吧。”

  其他人赶紧看天看地看星看月就是不看陆相,这事不能搅和。

  

  陆相那张俊脸阴了有半个月,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金元公主一直待在宫里陪皇上,因此百官都陪着小心,就怕被相爷的怒火波及。

  傍晚时,陆朝云终于在宫门口等到了出宫的妻子,脸上这才有些雨过天晴的迹象。

  上了马车就见妻子神情专注,端详着手里的一串珍珠。

  “皇上赏的?”

  “嗯。”

  他抓过她的一只手,半晌没说话。

  任盈月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最后,还是陆朝云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月儿,以后别这样了。”

  “什么?”

  “你明知故问。”丞相大人的火气又忍不住冒了上来。

  她蹙眉。

  他握紧她的手,盯着她,“你明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皇上,你把皇上带在身边就是把所有的危险引到你身上去,你万一出事,你让我怎么办?”

  任盈月阖了下眼,淡淡地道:“你不能出事,你出事,朝中便会大乱,朝中一乱,天下必乱,那不是你想看到的。”

  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颤抖着慢慢闭上了眼。

  她懂他,她一直都是最懂他的人。

  长公主害她,她不出手。

  他没有为她报复长公主,她也没有过怨言,只因她懂他。

  在最危险的时候,她孤身闯入皇宫,将最大的危机揽上身,替他争得时间,争得生机。

  他从不曾对人说出自己的心事,可是她知道。

  她从来不说爱他,可是总用行动支持着他,甚至用她的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回到丞相府后,任盈月仍旧看着那串珠子发呆。

  陆朝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把目光投向那串珠子。

  就算是罕见的极品珍珠,她也不是喜爱珍宝的人,为什么会如此专注?

  “娘子,你到底在看什么?”

  任盈月突然流下泪来,起初是一滴一滴,慢慢成串掉落,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月儿——”陆朝云大惊失色,“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她哭了很久,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那串珠子。

  他捧着她的脸,满眼的担心。

  “这是我母亲的。”

  陆朝云手一顿,眼睛睁大,看向那串珠子,“岳母的?”

  “是我亲生母亲的,任夫人是我义母。”

  他继续为她拭泪,没有说话。

  “小时候母亲拿着这串珠子对我说,等我长大给我当嫁妆的。”任盈月的声音充满了怀念。

  只是,言犹在耳,慈母已逝,早就物是人非。

  “这里有我当年做的记号,你看。”她小心的转动珠串中的一颗珠子,举在烛光下指给他看。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记号,不仔细瞧,几乎发现不了。

  “岳母……”陆朝云沉吟,“是什么人?”能拥有这样东西的,必不是简单人家。

  任盈月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将那串珠子缠到手腕上,“事情都过去很久了,不说了。”

  陆朝云却自此有了心事。

  他的妻子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尚不愿让他一起承担的包袱。

  

  万庆元年九月,肖元帅班师回朝,留兵五万守卫边疆。

  万庆二年,五月,丞相府。

  府外清一色御林军,府内各处均有大内侍卫站岗。

  而后院之中,万庆帝正趴在软榻上看姑姑绣荷包。

  任盈月并不喜爱捏针刺绣,可是小皇帝喜欢带她亲手绣的荷包,无法可想,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做。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透着急切,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娘子,你身子不适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陆朝云人未至声先到,手一撩门帘便走了进来,直接把榻上那尊贵的当今天子忽视过去。

  “姑姑,你不舒服?”小皇帝一脸担心。

  她笑笑,“没事。”

  “怎么会没事,快把手上的活停了。”陆朝云直接动手拿过她手上的东西扔到一边。

  “姑姑你到底生什么病了?”小皇帝一脸的好奇。

  陆朝云拿了软垫塞到她的腰后,扶她坐好,又惊又喜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幸好姜老第一时间找人告诉我,你呀,这样的大事都不晓得派人通知我。”

  小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怀孕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皇帝的目光亮了起来。

  “姑姑要生小宝宝了?”

  任盈月不由得笑了,“嗯,不过还要好久才会生的。”

  “会不会像皇弟那样可爱?”

  陆朝云斩钉截铁地道:“一定比王爷可爱。”

  红袖笑着将茶摆上小几,低头退下。

  “皇上,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宫去吧。”

  “不要,朕在宫里好无聊。”

  “那也不可以总是出宫,皇上正是需要用功读书的时候。”

  “太傅又没有时间教朕,朕在这里,姑姑可以教我的。”

  “公主现在怀了身孕就不方便了。”

  “朕又不会吵到姑姑。”小皇帝面有不悦。

  任盈月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可是,皇上现在每天出宫来确实不妥,太过劳师动众了,不如改为五天一次?”

  小皇帝想想,又看看太傅阴沉的脸,最终沉痛的点了点头。太傅真讨厌,那张脸就像姑姑说的,像谁欠了他两百吊钱似的。

  小皇帝磨蹭到晚膳后,终究还是让陆朝云给扔上了回宫的御辇。

  任盈月站在府门前看着那个从御辇里钻出来向她不住挥手的小人儿,笑了。

  陆朝云伸手揽住妻子的肩,目光淡淡地目送御辇远去,转身回府时,轻声说了句,“你也不能太惯着皇上。”

  “总还是个孩子,再大一点就好了。”

  “他是皇上,有他要背负的责任,不是孩子。”

  任盈月摇摇头,不再说话。

  

  万庆三年三月,金元公主生下一子。

  八月,金元公主携子离京。

  那天,京城东门外,御辇前行,百官随侍。

  小皇帝看着姑姑抱着小表弟要上车走人,眼泪就流了出来,一脸被遗弃的表情说:“姑姑,父皇让你看护着我的,你食言。”

  身着朝服的陆朝云也是一脸的阴云密布,“娘子,昭儿还小,你带他出门不太好。”

  姜太医在一边捋胡子,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有老臣随行,担保公主母子平安。”

  当下,皇上和丞相都狠狠瞪了他一眼。

  百官也忍不住怨怼地扫去一眼。姜太医存心让大家都不好过啊,怎么可以教唆公主抛夫弃侄而去,简直是十恶不赦。

  小皇帝眼看姑姑打定主意要走,抱住她的腿就不撒手,完全不顾一朝天子的威仪。

  好在他才五岁多,大家也不是特别介意。

  任盈月脚往车上一迈,硬生生的就把小皇帝给带上马车。

  皇上抱着姑姑的腿扭头对百官道:“反正朕年纪小,也不过是在金銮殿上竖桩子,朕决定跟皇姑姑去江南游玩了,你们就别送了。”

  百官面面相觑,人人一脸苦色。他们是来给公主送行的,结果反倒把皇上也送走了,这算什么呀?

  “皇上,此事不妥。”陆朝云的脸色沉了又沉。

  “朕是皇帝,朕说了就算。”小皇帝打算耍无赖了。

  他沉吟片刻,然后转身看向安定伯,“肖伯爷,京城的一切就交付给你了,本相就陪皇上走一遭江南。”

  安定伯眼角狠狠一抽,看看车上耍着无赖的小皇帝,再看看一脸淡定决定坑人的丞相,最后一咬牙,抱拳道:“臣必不负相爷所托。”爷爷的,还不如让他护送皇上和公主。

  陆朝云往身后看了看,护送皇上出宫的也就两三百名御林军,便招来一个小太监,塞了块牌子过去,道:“再去调一千名御林军过来。”

  “是。”

  半个时辰后,一千精挑细选的御林军就由御林军统领率着过来了。

  护驾这等事开不得半点玩笑。

  不过,大家看看坐在马车里的金元公主,觉得总的来说,皇上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只要想想当初宫闱政变那晚,金元公主那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凛凛气势,他们就心有余悸。

  安全起见,远离公主才是上上策。

  得罪相爷很惨,但得罪金元公主更惨。

  相爷虽然阴谋阳谋一大堆,可公主是提剑就砍,相形之下,还是相爷温和得多了。况且得罪公主就连相爷一块得罪了,这文武双管齐下,谁都受不住啊。

  文武百官心情抑郁地送走了皇帝、公主加丞相,相顾失意地回京城。

  而达到目的的万庆帝兴高采烈的趴在皇姑姑的腿上啃苹果,坐着车就一路南下了。

  行了几百里之后,姜太医才乐呵呵地道贺,“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公主又有喜了。”

  陆朝云还没有说话,小皇帝已经跳了起来,“姑姑,这次一定要生表妹。”

  “皇上。”陆朝云皱着眉,“注意仪态。”

  小皇帝无所谓的挥挥手,很肯定地道:“姑姑说了,那种东西太虚,有真材实学才是紧要的。”

  “娘子——”某相爷深表不满,这是对他太傅职业的亵渎。

  任盈月拍哄着怀里的儿子,问:“皇上为什么想要表妹?”

  万庆帝当即表示,“朕决定长大以后娶表妹为后。”

  未来表妹的爹脸色一黑。

  未来表妹的娘蹙紧了眉头。

  姜太医习惯地捋胡子。

  陆朝云摆出辅国大臣的姿态,“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任盈月波澜不兴地说:“我决定日后请高人教导女儿武功。”

  他马上笑道:“这是当然,咱们的女儿一定要教成武林高手,谁敢动不良心思打死不论。”

  万庆帝咬嘴唇,思考。

  随侍的太监侍卫努力当自己不在,憋笑。

  “朕想好了,以后谁敢娶表妹,朕就杀了他。”

  “……”

  姜太医哈哈大笑。

  

  抵达江南的时候,任盈月肚里的胎儿已经有三个月大。

  面对眼前的一片荒芜,杂草丛生的偌大庄园,所有人惊疑不定。

  十几年前,这里曾是江湖最受人瞩目的地方,前后出过三任武林盟主,最后一任庄主更娶得慕容世家长女为妻。

  只是后来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据闻没有人逃出生天。

  一手抱着幼子,一手抚着倾倒一半的斑驳大门,任盈月泪如雨下。

  这里埋葬着她的父母兄妹,埋葬着她曾经快乐的过去,也种下她的血海深仇。

  亲眼看着家人惨死的修罗景象,不能动手掩埋,不敢大声啼哭。

  无根无萍飘泊两年,为报仇身入无间,以血铺路,十年为期,换取仇人名单,之后半个月几乎无眠无休的逃亡,最终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当陆朝云听完妻子用一种平淡如水的音调讲述过往时,他的心狠狠揪成一团,疼入骨髓。

  那样的人生是无法想像的,也不敢想像的。

  几天后,庄内所有残骸收殓完毕,一并葬入一座坟冢。

  任盈月领着陆朝云在墓前磕头行礼。

  “爹、娘,女儿回来了,仇我已经报了,如今有夫有子,请你们安息吧。”

  “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一定照顾好娘子,与她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两人跪在坟前说了好久的话。

  最后,万庆帝在远处等得不耐烦,也跑了过来,看他们跪着,便也跪了下去。

  “皇上不可。”

  “我要娶表妹的,而且这是姑姑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

  任盈月没有说话。

  陆朝云嘴唇动了动,没再继续说。

  

  几个月后,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一行人起程回京。

  万庆帝离京大半年,终于平安返京,安定伯长吁了一口气。

  万庆四年五月,金元公主诞生一女,万庆帝当即下旨定为皇后。

  陆相罢朝三日。

  用力将那黄澄澄的圣旨摔到一边,丞相府里,陆朝云脸上阴云密布。

  任盈月抱着女儿,瞥了眼圣旨,继续摇哄女儿入睡。

  “女儿绝对不能嫁入皇宫。”

  “也不是不可以。”

  “月儿——”

  “如果皇上只娶一后,便无碍。”任盈月说得甚是轻描淡写。

  他眼睛为之一亮,继而又黯淡下去,“这不可能。”

  “谁敢入宫,杀无赦。”毫不犹豫的答案。

  陆朝云目瞪口呆。他家娘子果然果断杀伐。

  任盈月似乎毫无所察,依旧温柔地摇晃着女儿,淡淡地道:“不想入宫,那诈死好了,一入江湖便是天高地阔,再找就难了。”

  他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