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风的眼神微沉。是否她也因他而失去那片振翅翱翔的天空?所以她才这么的不快乐?这么的想逃离他?

耶律飞雄亦在心中叹息。是的,如今的温若水虽然温婉娇美,却彷佛失去在战场上那种夺目耀眼的光芒。

温若水蓦地层颜一笑,轻斥一声,「驾,杏儿,咱们比比看,谁先到前面那个岔路口。」

「小姐,你要赖……」杏儿拍马追了上去。

主仆两人银铃似的笑声飘落在空中。

李逸风看着她们飞奔而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似乎有很久不曾见她这般态意纵情了。

「王爷。」

李逸风看到耶律飞雄策马走到车边,礼貌地回以一笑,「耶律将军,有事吗?」

「王爷有什么感想?」耶律飞雄直率地问出口。

塞外民风果然是骠彪悍啊。李逸风心中不禁哂然一笑,「将军呢?」他不答反问。

耶律飞雄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似乎每个人都有最适合她的一片天空。」

李逸风从容不迫地道:「你我不是那个人,似乎便少了最合适的立场。」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各怀心思。

队伍继续向前,等到他们看到温若水主仆的时候,所有人不禁哑然失笑。

三岔路口的风有些大,风吹动马上之人的衣袂,也吹乱她颊畔的长发。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一身浅黄的她身上,顿时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而在她的马前,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蒙面人,散落一地的刀剑足以说明他们是些什么人。

「谢谢女侠。」旁边是一群惊惶甫定的行人。

「小姐,王爷他们来了。」杏儿向主子通报。

李逸风从车上下来,眉头皱紧,「他们是些什么人?」

「一群不长眼的土匪喽。」杏儿笑嘻嘻地回答。

耶律飞雄闻言哈哈大笑,「说得是,休说是这几个小毛贼,即使是千军万马,温将军又何曾惧怕。」

「耶律将军谬赞了。」温若水敛了眉眼道。

众人突然发现,刚刚她那张扬凌厉气势瞬间消失殆尽,仿佛一切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她的人便如同一潭湖水,无风时平静无波,若遇狂风,必定波涛汹涌,气势惊人。

耶律飞雄眼神不由得一深。

「咳咳……」李逸风伸手抚胸,面现痛色。

温若水从马上一跃而下,伸手扶住他,略有责备地道:「外面风大,你出来做啥?」

「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躺在地上的人。」杏儿在一边插花。

「回车上去。」温若水口气半带命令。

「好吧。」他点头。

温若水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哀哀乱叫的上匪,冲着自己所带护送使节团的军上将领纷咐,「带一队人马将这班人扭送青州府衙后赶上来。」

「属下遵命。」

「去吧。」她不再看那些人,迳自扶着丈夫走回马车。

身后的耶律飞雄眼神一黯。或许只要她愿意,哪里都能是她翱翔的天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两队人马在边城前互道珍重,耶律飞雄最后看一眼温若水,这才拉转马头扬鞭而去。

眺望眼前熟悉的景致,温若水闭上眼,感受边塞那带着沙尘的风拂面而过。

不过,短短数月,她却仿佛已经离开很久很久。

「小姐,这里风大,我们回城吧。」杏儿伸手遮挡着忽来的一阵风沙,一开口就吃了一嘴的沙子,「呸、呸……」

温若水转头看她一眼,满眼的笑意,轻斥一声,转回城门。

一进城门,就看到李逸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他的人也正撩帘朝城门看来。

心思一转,她拍马迎了过去。

「怎么不回驿馆休息?」

他笑了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她打量他的气色。一路舟车劳顿对他的身体有害无益,脸色至今仍旧不见血色,反而更添憔悴之态。

「其实我们在这里长住也无妨。」他原本就是一闲散王爷,且性喜游历,父皇向来是默许的。

温若水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边塞苦寒,王爷住不惯的。」

「你可以,我便可以。」他坚定地说。

她不想与他争论这个,噙着淡笑看着街上百姓安乐往来的画面,心中充盈的是无法言喻的喜悦。

「明日护送的卫队便要回京,不知王爷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晚间修书一封,要他们带回呈给父皇即可。」

温若水点点头,看着杏儿在不远处与人买卖交谈,笑出了声,「这丫头倒像是放出笼的鸟,完全不记得我这个主子了。」

李逸风宠溺地看着她的笑脸,心道:你又何尝不是,满心满眼的边塞旧景,眼中可还有我的存在?

离京城越远,她脸上的笑容便越多,果然她始终觉得京城是束缚之地啊。

「小姐、小姐,你看,」杏儿眉开眼笑地跑回来,将手上的东西献宝一样拿到主子眼前晃,「上好的狐狸皮哦,今年冬天可以帮你做条狐裘围领了。」

温若水打趣地看着她,「哟,我家杏儿可真是有心呢,就不知等到有了丈夫后,是不是也还这样记挂着我这个主子呢?」

杏儿毫不示弱地反唇相稽,「奴婢不管怎样心中都有小姐,可是自从小姐有了姑爷就冷落杏儿,这倒是真的。」

「死丫头——」温若水作势扬鞭。

杏儿笑着钻进马车,最后还不忘朝主子扮个鬼脸。

「你们先回驿馆吧,我在街上走走。」她下了马,将马缰交给一旁的侍从,如此吩咐。

李逸风掀帘下了车,「我陪你走走。」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他也很想透透气。

温若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也好,你们回去吧。」

杏儿从车窗探出脑袋,挤眉弄眼地道:「小姐,你也算半个当地人,可要善尽地主之谊啊。」

「快走吧,就你话最多。」温若水笑骂。

看着侍从将马车驶走,温若水这才转向丈夫,「我们也走吧。」

两人漫步在街头,不经意间也引来不少好奇的视线。

像他们这般锦衣玉服,容貌俊雅秀丽之人,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也难怪边城百姓会侧目。

好在,两人早已习惯,处之泰然。

看到街边茶棚,温若水顺口道:「咱们喝杯茶吧。」话一出唇,才想到身边人出身贵胄,于是改口道:「前面有家茶楼,到那里喝吧。」

「不必,我不是那么娇贵的人。」李逸风拉住她。

「那好吧。」她无奈的说,跟他一起走进茶棚,对老板说:「两碗茶。」

「马上来。」

李逸风看着老板熟练在桌上放了两只粗瓷大碗,捏了两把茶叶放进去,然后提过炉上热水一冲,笑道:「两位慢用。」

温若水看他有些怔愣的样子,不由得噗哧一笑,「若是不习惯,不要勉强。」

李逸风硬着头皮道:「不会。」

她脸上的笑容益发的欢畅。

他有些不甘心被她看扁,端起碗就喝。

温若水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他被茶水烫到直用手扬舌头,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这般幼稚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啊。

「娘子——」她也太不给他面子了,笑得这样明目张胆。

她一边笑,一边把手怕递过去,「擦……擦一下……哈哈……」摘掉皇子的桂冠,抛却儒雅的外衣,其实,他还真是满——可爱的。

李逸风颇有些不甘的接过手帕擦拭嘴角和身上的水渍。

等他终于把茶喝到嘴里的时候,不免微微蹙眉。这茶水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我说过你喝不惯的。」她幽幽的说。

「喝多了就习惯了。」他不以为意。

温若水摇摇头,将自己碗中的茶一饮而尽,把铜钱放在桌上,「老板结帐。」

「两位慢走。」

李逸风追着她跑出去,不料胸口一痛,不由得弯下腰。

温若水感应似地回头,见状忙奔回他身边,蹲下身子问道:「怎么了?」

「被风呛到了。」他这身体真是越来越像病西施了。

「算了,还是回驿馆吧。」她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她忍不住叹气,「你这是何苦?」

李逸风看着她没说话。因为爱她,他做了许多自己以前根本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既然牵了手,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放开。

 

送走老大夫,温若水站在驿馆的院中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急怒攻心之后,又郁结心中,气血两亏加上血气不畅……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老大夫还说下句,心病还须心药医,她开始有些明白了。

「小姐,大夫开的还是些补气养血的药。」杏儿过来报告。

「我知道。」

「一路上,姑爷吃的都是这样的药,可为什么还是不见起色?」杏儿忍不住怀疑这些大夫都是庸医。

「心病。」温若水勾起一抹苦笑。

杏儿犹豫了一下,说:「小姐,你就当可怜可怜姑爷,别这么冷淡对他了。」

不是她想,只是每当他想与她亲近之时,她就本能的有些排斥,她自己也很无奈啊。

「我尽量吧。」她做出承诺。

杏儿在她身后悄悄摇头,「那奴婢先去帮姑爷煎药。」

「嗯。」

温若水朝房门看了一眼,迟疑一下,抿抿唇,还是走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他半卧在床上,脸色极差,双唇更是毫无血色。也不知道究竟是边塞的风霜加重了他的病情,还是他的心病又加重了。

「不知道你究竟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她语气尽是无奈与幽怨,迟疑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会心痛吗?」他的手伸了过来,又缩回去,垂下眼轻轻地道。

「为什么不会?」她反问。

沉默,让人心慌窒息的沉默。

「那就从不再打地铺开始证明吧。」许久之后,他打破两人之间过于凝滞的气氛。

温若水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好。」

李逸风看着她欲言又止。他本不想逼她,只是他已经无法忍受她继续如此排斥他。痛,那便一起痛好了。

等杏儿端着药进来时就感觉屋里的气氛很怪异,不禁小心打量两位主子的神情。

「小姐,药好了。」

「给我吧。」

「奴婢告退。」杏儿明智的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听到房门被带上的声音,温若水不觉芜尔。这丫头……

李逸风看着她拿瓷勺搅拌药汁散热,不时吹几下,神情柔和而专注,仿佛这世间只有这件事是值得她去做的。

柔软的唇线微扬,随之响起的,是她特有的清亮中透着一丝软柔的音质,「温度刚好,快喝吧。」

他伸手接过,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温若水又替他倒了杯茶,让他漱去口内的苦涩之味。

「时候不早,我们也早些歇息吧。」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果然,她在听到他的话后,眉头微蹙,双唇微抿,略微的迟疑之后,点了点头。

将一切收拾妥当,她将门栓插上,慢慢走回床边。

今夜无月少星,屋内的烛光也不甚明亮,两人对坐在床头,有片刻的无言。

「上床睡吧。」他发出一声轻叹。

温若水起身要去吹熄烛火,被他阻止,「太黑你会乱想的。」

她垂下眼帘。这人今夜果然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她不免有些垂死挣扎地说:「你的身体……」

「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他毫不留情的摧毁她的藉口。

温若水慢吞吞地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脱落,当只剩桃红抹胸时停住手,用力闭了下眼。

那一幕赤身裸体的景象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她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不能想,不能想……

突然一股力道将她拽上床,一个翻身,人已被他压到身下,她听到他带着情欲的沙哑嗓音,「若水,睁开眼,看着我。」

温若水眼睫轻颤,迟迟不肯睁眼。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上,带着诱哄道:「睁眼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乖……」

一整夜,就在她反覆挣扎与几番欲呕的情况下,他一次又一次执拗地占有她,一遍又一遍地吼着让她记住他要的从来便只有她。

一夜过后,她疲惫不堪,再也招架不住周公的召唤而昏昏入睡。

他也筋疲力尽,但却通体舒畅,搂抱她在怀中,沉沉睡着。

第9章

温若水简直羞愤欲死,那夜过后,死都不再跟丈夫同房。

她总觉得那夜两人太过激烈,无颜再在驿馆住下去,便让杏儿到外面租了户民宅搬了过去。

李逸风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驿馆里的人都是识趣之人。」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吗?」她咬牙怒瞪。

「是是是,是我不知廉耻,连累娘子。」他一边说,一边趁她不备一把抱住她,「现在我们搬到外面来了,你就不要再与我分房而睡了。」

「休想。」她用力踩他一脚,迫使他松手。

这时,杏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日前替李逸风看过诊的那个老大夫。

当老大夫替李逸风把过脉后,一脸欣慰,「心头郁结一通,这病果然立时好转,只要继续服用我上次开的药,多加休养即可。」

「麻烦大夫了。」

「夫人客气了,这是老朽本份。」

「杏儿,拿诊金给大夫,顺便替我送大夫出去。」

「多谢夫人。」

「老人家,请随我来。」

看着杏儿领着老大夫离开,温若水觉得或许这真是一庸医也说不定,前几日听他说得那么严重,怎么才几日光景,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

「这八成是个庸医吧。」她喃喃自语,想着也许该换个大夫替丈夫看病。

李逸风听到她的话,心中暗笑。这也难怪,她精通兵法擅长武功,对这医理之道却是一窍不通。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到院中坐坐吧。」他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这座民宅靠近河边,一间主屋,两间厢房,还有一间厨房,四周围以竹篱,篱上爬满藤蔓,很有几分隐逸的味道。

院中以一块天然的青石搭了张石桌,摆了几张石凳,坐在院中便可看到周围开阔的景致。

李逸风突然觉得在这样的地方长住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娘子,不如你我在此定居如何?」

温若水没有理他,迳自走到篱笆前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默然无语。

他走过去,搂住她的腰,感觉到她微微有些抗拒,便加重了力道,「在想什么?」

「这片上地曾经埋葬了我许多的同袍。」她伤感的说。

「他们看到今天的和平,泉下有知,必也会含笑九泉。」他安慰她。

她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振作精神道:「咱们也自食其力一回,钓鱼为午餐加菜如何?」

「好啊。」他欣然同意。

钓鱼就要有鱼竿,于是两人找来材料,亲手制成鱼竿,然后相携到河边钓鱼。

杏儿送了老大夫一程,顺便在集市买了菜,一回来就看到小姐和姑爷在河边悠然垂钓的身影,不由得会心一笑,迳自进厨房准备午饭。

躺在柔软草地上的温若水渐渐有些困意袭来,最后便在青山脚下,绿水之畔,带着一抹浅笑睡了过去。

半晌没听到她的动静,回头却见她熟睡的面容,李逸风不禁一笑,将手边的披风盖到她的身上。

这样宁静而祥和的生活,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在不经意间已经得到了。

 

养病的日子很悠闲,环境很宁静,李逸风渐渐有了隐居的惬意感觉。

看着蹲在院里整理花草的妻子,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晚间亲热时她仍偶有抗拒,看来要让她完全忘掉那幕阴影还需要一些时日。

她今天穿着十分的素雅,往日头上常用的珠钗也换做一支白玉簪。

他知道她有心事,因为她甚至要求杏儿今日准备素斋,而他问杏儿的答案是——自从她跟随小姐以来每年今天都是如此。

素衫素颜素食,神情也总透着淡淡的忧伤。

他想问,却又怕触动妻子的伤心事,可是不问,他心中又郁结无比。左思右想,也没个两全的办法。

温若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在院里整理完那片花草之后,便到一边清洗手上的泥土。

「娘子——」他犹豫不决。

「嗯?」温若水应了一声。

「你……」这话确实不好问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他的下文,她索性直接问出来。

「我想问,」他目光闪了闪,「你今天怎么不插那支凤钗?」

杏儿躲在厨房门后直捶额头。连她都看出来姑爷的纠结了,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姑爷真是……

温若水微微一笑,「不想插。」你不说就算了,这般挣扎着说不出口,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是想说……」还是问不出口,李逸风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说什么?」她好整以暇地问。

「你没话对我说吗?」

厨房里传来一声闷响,温若水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微笑如故,「没有。」

看她走到石桌前坐下,对着厨房说:「杏儿,我饿了。」李逸风也跟了过去,坐到她对面。

温若水也不理他,任他独自天人交战。

实在看不过去的杏儿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一边往桌上摆,一边说:「小姐,姑爷是想问你为什么每年这一天都茹素。」

温若水笑了。

李逸风尴尬一笑。

「小姐,为什么?」杏儿抖着胆子追问。

「为了缅怀一个故人。」她轻轻的说出答案。

她说出来了,他以为她不会说的,可她说了。

「是怎样的一个故人?」李逸风终究还是问了。

「救命恩人。」温若水拿趄筷子,看了一眼杏儿,又道:「我让你买的酒买了吗?」

「买了,现在要拿出来吗?」难得小姐有兴致呢。

温若水摇头,「不是我喝的。」

「姑爷要喝?」杏儿讶然,「姑爷现在不能喝酒吧?」

「我不能喝。」李逸风肯定地告诉她。

「给故人买的。」温若水仍旧是淡淡的说。

李逸风想了想,拿起筷子。还是不要追问了。

「一会陪我一起去好吗?」不料,温若水在吃了一口菜后,看着他说了这样一句。

「呃?好啊。」李逸风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

「我呢?小姐?」杏儿指着自己的鼻了。

「你留下看家。」

李逸风不禁失笑。

杏儿一脸不满。

不过,饭后看见小姐和姑爷两人提着两坛酒只是走到不远处的河边,她就平衡了。

看着流动的河水,李逸风不无疑惑,「为什么来这里?」

温若水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酒坛道:「他死后马踏人踩,面目全非,即使如此,我也没能将他的尸身带回,所以每年今日也只有对着那个方向遥祭他一杯薄酒罢了。」

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清楚地看到成串的泪坠落,他的心顿时揪在一起,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如果不是他替我挡了那一箭,死的便是我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抬袖拭泪,却是越擦越多。

「他喜欢喝酒?」李逸风试探的问。

温若水带泪地笑着,「是呀,陈大哥很喜欢喝酒,无酒不欢。」他最爱的便是边塞的烧刀子,辛辣而又廉价。

「我们一起敬他一杯。」谢谢他保护了她,否则便无他今日的幸福。

她泪流满面,打开酒坛,看着远方,道:「他只喜欢对着酒坛喝,说这样才痛快。」说着,她将酒洒入河中,轻轻柔柔地道:「陈大哥,若水在这里拜祭你了。」

李逸风像她一样将酒倒入河中,在心中默默地道:多谢!

看着空掉的酒坛,温若水闭上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伤痛藏了好久,藏得好深。

他伸手抱住她,她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他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任凭她将心中的悲伤发泄出来。他不怪她心里始终藏着个人,没有这个人便没有她,没有她便没有他的幸福。

渐渐的,她的哭声小了,靠在他怀里没了动静,他低头看了一眼,不觉莞尔,她竟是哭到睡着了。

杏儿在家中隐隐听到主子的哭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姑爷抱着眼睛红肿的小姐走进门,才确信没有自己没有听错。

「小姐,她怎么了?」杏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恐惊醒主子。

「没事。」李逸风亦低低的回答,然后将人抱进卧室。

 

这天,杏儿照旧将姑爷钓来的鱼烧了,摆上饭桌。

温若水一到桌边就捂着嘴跑到一边乾呕去了。

「小姐,你没事吧?」杏儿满脸担心地替主子拍背。

她摆手,「没事,就是想吐。」拍着胸口等那股恶心感消失,她又朝石桌走去,然后又一次捂嘴跑掉。

李逸风拿着书卷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个情形,眼神一变,朝着杏儿吩咐,「去,快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杏儿一听什么也顾不得了,转身就往外跑。;

「要死了,怎么会这么嗯心想吐?」温若水拍着胸口,忍不住咒骂出声。

他笑着帮她拍背,「别乱说话,什么死不死的,没事,或许是喜事。」

「什么喜事这么折腾人啊。」

李逸风笑着摇头。这军中待久了,身边的丫鬟也还未经人事,也难怪她对此事毫无所觉。

「我看今儿个这饭我是吃不下了,一往桌边走,我就恶心想吐。」她语多抱怨。

李逸风朝石桌看了一眼,走过去,将鱼和几样荤菜都拿进厨房,并用碗罩上,这才转身出来,招呼她过来吃饭。

温若水狐疑地走近,等着恶心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没有,她不由得面现惊讶,「怎么回事?」

现在,李逸风已经可以确定是怎么回事了,不禁笑弯了眉眼,「喜事。」

「你的笑让我很不安心呐。」她很是怀疑地看着他。

他凑到她耳边说:「你要当娘了。」

她手中的筷子掉落,一脸愕然,「当娘?」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她有宝宝了?

李逸风道:「你的表情真是……」有点伤他自尊啊。

两人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杏儿拖着老大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咦,小姐你没事了?那大夫怎么办?」

李逸风起身朝老大夫、一拱手,「麻烦老丈帮内人诊脉。」

老大夫笑了笑,「好的。」

几人移师屋内,老大夫仔细诊脉之后,笑着摸胡须道:「老朽恭喜这位公子了,尊夫人这是喜脉。」

「多久了?」

老大夫道:「一个月左右,只要注意饮食,老朽再开几帖安胎药煎服即可,没什么事。」

「杏儿,去拿十两银子给大夫。」李逸风吩咐。

「不用这么多。」老大夫急忙说。

李逸风笑道:「就当请老丈喝酒了。」

「那老朽就谢过了。」

「不必客气。」

老大夫接过杏儿递来的银子,然后向他们告辞,「那老朽告退了。」

「杏儿,替我送送大夫。」李逸风见妻子要起身,忙过去搀扶,惹来一记白眼。

「奴婢知道。」

看着杏儿跟大夫都离开了,温若水甩开他的手啐道:「做什么,我又还没七老八十,扶什么扶?」

「娘子现在可是家里最矜贵的人,这坐行起卧都要当心。」他一本正经地说。

「听你在胡扯。」温若水迳自往外走。

「娘子,你做什么去?」他跟上去。

「吃饭。」她又还没吃饱。

 

秋天的气息已经很浓厚,草叶渐渐枯黄,倒是院里的一丛秋菊迎风绽放,甚是娇艳。

李逸风将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拿起画纸细看,满意的点头。

蓝天碧水篱笆小院,一位秀美少妇望花浅笑,神情柔和而多情。

无意中朝院中扫了一眼,他立时神色大变,马上从屋里跑了出去。

院中,温若水持剑而舞,自得其乐。

「娘子,你快点把剑放下。」她真是一点孕妇的自觉都没有,每日的习武从不间断,害他每每都小心陪着,最过份的是她还非要舞刀弄枪,让他总是提心吊胆。

「站住。」温若水剑尖朝他一指,蹙眉道:「喂,李逸风,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除了不能沾荤腥,身体好得很,你凭什么对我管东管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