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真是好样的,果然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巨子,这位少年天子明明就是在为自己的爱卿修桥补路让他走得更通畅。

  「所以这就是老夫人做出的理解?」她瞪着他。

  他继续摸着鼻子,「嗯,大概是吧!」

  「那老夫人怎么不干脆给我们两个办喜事呢?」她冷冷的哼了声。

  「母亲说我的房间要开始布置成喜房,所以就只能暂时跟你住到客房来了。」

  「我想堂堂将军府应该不会只有一间客房吧?」

  「你真想让我踏月偷香啊!」

  「喂!」一时冲动,她伸手拉低他的头,「我是怕你担上欺君之罪才顺着你的话讲,你这样做就有落井下石之嫌。」

  穆天波就势贴近她,眸色不经意地染上几抹情欲,「真担心的话,我们不如把事情做实了。」

  一把推开他的脸,安若兰气恼的跺脚,「原来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千算万算就忘了把男人的劣根性算进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做实?她的嘴角忍不住抖了又抖。

  「既然你这么想向柳圣人看齐,没关系,小女子决定牺牲色相助你一臂之力。」

  看着她突然之间笑容灿烂的芙蓉美颜,没来由的,他感到一阵寒意。

  她樱唇轻抿,带着几分妩媚的笑意走到他身边,慢慢抬起皓腕。

  他急忙握住她的手,「我错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想挑战圣人的极限,一点儿都不想,那绝对是非人道的痛苦。

  她困惑的眨眼,「将军怎么会有错呢?」

  「我真的错了。」

  「不会吧?」

  「真的。」

  她眼波流转,刹那间芳华无限,让穆天波为之闪神。心痒难耐啊!双手情不自禁的放上她的肩头,慢慢的靠近。

  安若兰美目微合,将眸底的那一抹恶作剧光芒遮掩过去,由着他一点一点的接近。

  看着那泛着诱人光泽的红唇近在咫尺,只要再一点点就可以回味那甜蜜销魂的滋味,当然就差一点点。

  因为就在他要吻上的时候,她快速的侧过头,让他吻到散发茉莉花香的发鬓。

  「兰儿——」他不满。

  她很无辜的看着他,「我刚才好像瞟到窗外有人啊!」

  有人经过他这样的高手会不知道?穆天波根本不信她的话,认定了她是故意的。

  「好了,跟你说正经的。」她收起戏谑,很严肃的看着他。

  他兴味盎然的扬眉,「原来你刚才是在跟我闹着玩?」

  伸脚踢了他一下,她翻了个白眼,「今天离开皇宫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李绮珠的目光?」

  「我在看你。」他很坦诚。

  她无言的看着他。这男人……

  「她好像不会善罢甘休。」

  穆天波的目光阴沉了下来,没说话。

  「她怎么就不知道死心呢?」她不明白,而且还有些头大。有这样死缠烂打,战斗到底的情敌真是会让人早生华发啊,而她对自己这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可是珍爱得很呢!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她没应声。世事难料啊!而这个男人太自满了,她还是自己多加小心吧。

   

  将军府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喜事,而准新人安若兰就有些无聊了。

  一个人坐在荷花池畔的小凉亭里,欣赏着人来人往忙碌热闹的场面。将军成亲真是麻烦啊!

  看着看着,想起一些事情便不由得叹起气来。

  做实,唉!终究还是被某人给做实了某些事,想想真不甘心呀。

  一双宽厚的大掌突然自身后蒙上她的眼,熟悉的调笑声在耳畔响起。

  「在想什么?」

  「我闷在府里好多天了,想出去走走。」

  「无聊了?」穆天波半拥着她,头贴在她的颊畔,「我们回房去喝杯茶如何?」

  她懒散的神情马上消失,直觉的推开了他,「我不渴,你自己去喝吧!」

  泡茶、泡茶!她心里默默的诅咒着。那天晚上茶没泡好她就被人给泡了,真是——

  「一个人喝茶总是淡而无味,不如两个人一起。」

  安若兰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那张俊美而又带着三分邪恶的脸皮,磨牙道:「你休想连珠胎暗结也给我做实了。」

  穆天波一点儿也不以为忤,任她蹂躏着他的脸,只是带着几分赖皮的缠着她,「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很久了,一定渴了,还是回房去润润嗓子比较好。」

  咬牙再咬牙,安若兰觉得自己的一口洁白玉齿,大有在七十岁之前全部葬送在他手中的可能。

  「我要上街。」有点咬牙切齿。

  「哦,我知道你想去伊园,我今天有派人去看,还是没开门。」

  「我要上街。」她重复着。

  「喝完茶再去好吗?」他不再充耳不闻。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她相信某人早已尸骨无存,可惜不能。

  「我要上街。」她坚持。

  「何必这么性急,喝完茶再去也不迟。」他也坚持。

  这样纠缠下去,几时方休啊,她叹气,看着他,「喝完茶上街。」

  「喝完茶上街。」他点头承诺。

  「走吧!」回房喝茶。

  于是两个人相伴返回暂住的客房。

  打开橱柜,拿出茶具,找出茶叶,一切摆放到桌案之上。

  穆天波脸色为之一垮,「兰儿——」他不是真的要喝茶啦。

  「我沏茶给你。」

  「没有热水。」

  「我刚才叫婢女送火炉过来了。」

  「原来你刚才拉住婢女就是吩咐这个?」他以为是不让人来打扰,误会,天大的误会。

  「对。」

  「兰儿,你真的……」他郁闷。

  「我说了要上街,你偏偏当耳边风。」她哼声。

  「那我们上街好了。」

  「现在我想为你沏茶。」

  女人像她一样难缠真的不太好,尤其他想温存时更是头痛啊!

  很快,一只小火炉被送了进来,而安若兰也煞有介事的煮水沏茶。她会慢慢的煮、慢慢的沏!

  茶香缭绕在房间,沁人心脾,只除了俯案而卧的穆天波,而炉火之上的水依旧沸腾着。

第十章

 自古京都便是繁华之地,走在长安的大街上,听着此起彼落的叫卖声,看着或俊美或美丽或英气或粗犷的各色人种,那是一种享受啊!

  而此时安若兰正在享受。

  坐在一家茶馆喝了杯茶,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不由得心生感叹。难怪以前听人讲,女人订婚前是小鸟,想飞多高就飞多高,订婚后就成了家禽,可以飞但总是飞不高,更惨的是结婚后,那便成了鸭子,连飞都是问题了。

  她还没结婚,可是要上街就得用催眠术对付未来老公,真是无奈啊!

  老爸,感谢你从小就传授的催眠术,以前一直不懂感恩,现在终于明白你是先知啊,知道女儿未来用到此术的机会很多。

  心头默默的崇拜着远隔千年的老爸,口中喝着上等的龙井,心情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抬头望着天,湛蓝的天空飘着几丝云线,就像上好的布匹印染上动人的线条一般。

  天气很好,适合户外活动,当然前提是老天爷没有恶作剧的情况下。

  安若兰非常怀疑它是故意的。她不过是趁着成亲前的空档跑出来散散心,怎么就那么倒楣的碰上可能同样出来散闷气的李绮珠。

  情敌见面,场面真是剑拔弩张啊。

  「这茶不错,郡主也来一杯?」她微笑着向人推荐手中的香茗。

  「你很得意。」

  「郡主言重了,我只是稍微有些快乐。」在情敌面前太得意实非明智之举。

  「你不要得意太久。」

  「我本来就没有得意,何来太久之说?」

  「我不会放弃的。」李绮珠撂下话。

  安若兰含笑目送她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暗忖。我也从来没奢望你会放弃。

  本来香醇的茶突然之间失了味道,这让安若兰有些郁闷。结婚前被情敌迎面撂下这样的挑衅之语,神仙也会动气吧!

  离开茶楼,她随意的走在街道之上,打算把刚刚的郁闷冲散开去。

  花样繁多的绣花荷包吸引了她的视线,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绣工真的很精致呢,而卖荷包的妇人看起来就善良温顺,脾气很好的样子。

  「姑娘你快走吧!」

  她左右看了看,终于确定对方是在跟她说话。

  「走?」她东西还没挑好,为什么要走?

  「淮南王来了,正在那边看你。」

  淮南王来了就来了呗,她为什么……等等,淮南王!那个好色出了名的皇亲国戚,情敌的老爸!

  看来她是该走人了,安若兰心头微叹。难得她出来散散步啊,谁知道偶一为之就引来超级大色鬼,还是那种普通人惹不起的。

  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真是晦气啊!

  连身都不必转,她就知道某色鬼已经走到她身后,因为那两道令人无法忽视的非份在视让她极不舒服。

  「帮我把它送到穆将军府好吗?」她将声音压到极低,只有妇人跟自己听得到,再把一锭银子塞进妇人手中,然后神色从容的转身。

  妇人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马上收摊走人。

  「好美的女子!」

  安若兰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有人称赞当然很好,但千万别是出自色狼的口,因为那通常代表着灾难。

  「这位姑娘请留步。」

  对不起,本小姐不能留步。她继续走,而且脚步已微微加快。

  一只宽袍大袖挡住去路,她也只能微感懊恼的停下。色狼果然不知道拒绝为何物。

  「这位老爷是在同我讲话吗?」她讶异的扬眉,「但小女子不认识老爷啊!」被你看到已是不幸,认识你人生就彻底暗淡无光了。

  「我只是想知道小娘子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一看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是人都知道这个是绝对不能回答的,安若兰当然也不例外。

  「对不起,小女子还有事,请老爷让开。」

  一看美人要走,淮南王自然不肯放行,双手一张,再次拦住她的去路。

  她秀眉微蹙,掩藏起自己的厌恶,依旧十分有礼地说:「小女子确实还有事,不便多和老爷多做交谈,抱歉了。」

  李轩被她那盈盈秋波一扫,连魂都飞上九重天,再听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那张樱桃小口吐出来,他骨头都酥成一团,说什么也舍不得放掉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我是当今淮南王李轩,我想娶小娘子当我的王妃。」

  王妃?那不是情敌的继母?安若兰顿时有些瞠目。不知道李家郡主如果知道了会是如何的表情。

  她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意见,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一旁传来。

  「想不到有人将军夫人不当,要升格当王妃了哦!」

   

  翌日清晨,凤藻宫。

  「是你带走了她。」穆天波的目光满是指控。

  「不是,是她自己跟一个年轻男子走了。」淮南王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

  「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走,尤其对方还是男人。」穆天波的脸色很难看。任谁听到别人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有诋毁的嫌疑,都不会和颜以对。

  「她真的不是我带走的。」淮南王终于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

  「京城人尽皆知王爷性喜渔猎,兰儿那样绝色姿容的女子,王爷岂会轻易放手。」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双方的颜面了。

  「我是想……」接到对方杀人似的目光,淮南王将到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可我没机会。」他甚至都没听到美人是否愿意做他王妃的回答。

  「王爷认为这种话别人会信吗?」他嗤之以鼻,「兰儿一介弱质女流,而王爷身边却有随从侍卫,她如何自由脱身?」

  「那男子手中持的是描金玉骨扇,据本王的侍从讲,那是湘西琉璃堂叶大公子的独门兵器,本王不想开罪江湖人士,只有放行。」虽然丢人,但眼前只有实话实说。

  穆天波冷笑,「王爷撒谎也不打草稿,兰儿根本就不认识叶大公子,又怎么会跟他走?王爷认为我会信吗?」

  太后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想来这安若兰真是淮南王父女的命中克星,因为她,李家父女前后都弄得甚是狼狈。

  「淮南王。」

  「臣弟在。」

  「你果真没有掳人而去?」不是她要质疑,而是这个小叔的秉性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臣弟没有。」

  太后叹了口气,「你真没有掳人那是最好,可如果你掳了去,此时送还给穆卿家还为时不晚。」

  「太后,臣弟冤枉啊!」

  太后仔细看了淮南王一眼,转向一脸冷沉,目带怒焰的穆天波,「穆爱卿,依哀家看,此事恐怕真不是淮南王所为。」

  「可是,若兰至今未回将军府是事实。」

  太后又看向了淮南王。

  淮南王马上头摇得像波浪鼓,「臣弟自昨日在街上被将军寻到,就一直与他在一起,那位姑娘因何没回将军府,臣弟确实不知情。」

  「郡主并未与淮南王在一起。」穆天波冷冷说出这句话。

  顿时在场众人都心头一动。

  能拿自身清誉做赌注的女人,因爱生恨,杀人泄愤也不是不可能。

  「来人,马上传召郡主入宫。」太后马上吩咐下去。

   

  摇曳在风中的花木看起来赏心悦目,淡淡的花香飘浮在空气中,令人迷醉。

  碧绿的湖水漾着微波,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犹如春风吹起少女无限的情丝,旖旎而又带着羞怯。

  湖畔杨柳垂下万千绿条,遮挡一方艳阳,罩出一片荫凉。

  在这一片荫凉之中摆放着两张软榻,两张软榻的中间有一只放满鲜果的托盘,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并卧在一起,吹着清风,食着瓜果。

  风中飘荡着她们愉悦的交谈声。

  「原来你早就回京了。」

  「是呀!」

  「可是,天波告诉我说伊园仍没开门。」

  「是呀,确实没开。」说着,伊园主人温柔不禁叹了口气,「因为在整修厨房。」

  「厨房?」安若兰狐疑的看着她。

  「风雅那只迷糊虫前不久住在这里。」

  答案真的很简单。

  「她为什么一直不肯放弃下厨呢?」安若兰也跟着叹气。

  温柔耸耸肩,「天晓得。」

  「你为什么不在富贵山庄多住一段日子?」

  嘴一撇,温柔带了几许无奈。「慕容利说要看尽天下美男,逼着可怜的叶二少带她出门去,我一个人待在庄里让那群人看戏吗?」她也是前一阵才与另一死党慕容利碰上,只能说她们的出场方式都太特别了,她是从天而降,连累她现在的老公摔下树当肉垫,慕容利更绝了,直接摔进她二伯住的洗墨阁。

  「别说她,你跟她半斤八两,难分伯仲。」安若兰不以为然。

  嘿嘿笑了两声,温柔点头,「是呀,慕容要看尽天下美男,我则是要看尽天下美女。」

  「两只狼女。」她下了结论。

  白了死党一眼,温柔很无视于她的表示,「反正我不会看你。」

  「可吓死我了,好在你不会看我。」她笑得很满足。

  「蛇——美人,」温柔很温柔的看着旁边人,「你现在终于名副其实了,感觉是不是很爽?」

  安若兰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努力用风轻云淡的口吻说:「一点点。」

  「一点点?」温柔的声音不禁拔高,「那位可怜的郡主都被关起来了,你才一点点?」

  「鉴于她在我结婚之前给我的警告,我认为能关到她白发苍苍是最好了。」这样她才会生活得无忧无虑。

  这回轮到温柔的眼角抽搐了,「你果然够狠!」蛇蝎美人啊,说得可不就是像死党这样的女人嘛,对上苍赋予的美貌真是利用得够彻底。

  「过奖了。」她之所以对别人的称赞接受得理所当然,面前这位小姐的确功不可没,在温柔百年之后,她会考虑帮死党立块碑以兹纪念。

  「穆将军即将大婚的消息京城人尽皆知,没有新娘他不是会很糗?」

  「谁说他不会有新娘的?」她挑眉反驳。

  「你不出面,他知道到哪里接新娘吗?」

  「人家一个大将军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凭什么守卫边关安宁?」这话安若兰说得很自傲。

  「谢谢你的夸奖。」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女人差点摔落软榻,一起转头看过去。

  他很帅,是那种充满阳刚的帅气,一双眉浓淡适中,双眼黑亮有神,鼻梁很挺,嘴唇薄厚得宜,肤色呈古铜色。

  「你老公很帅,但没我老公帅。」这是温柔打量过后评估的结论。

  安若兰撇嘴,「在我眼中最帅就行了。」想了想,又补充了句,「鉴于你老公过帅,记得让慕容利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温柔做个「收到」的动作,笑咪咪地说:「叶二少也这么说,但慕容利对我说,她垂涎的美男很多,但放在心上的却只会有一个,这让我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那家伙好色归好色,还挺有原则的嘛。」安若兰也表示称许。

  站在不远处,听着她们旁若无人般品头论足的穆天波,脑后隐隐泛起涔涔冷汗。兰儿跟她的朋友在一起,果然是极其危险的。

  「嗨,相公,过来坐。」温柔瞄到另一道身影,马上发出热情邀约。

  安若兰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再定睛一看,死党已被一个极品美男抱到怀中,不由得大是感慨,「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穆天波走到她的身边,长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我在外面担心受怕,你却在这里谈笑风生,真是……」爱上这样的女子,他注定要自求多福。

  「嘲笑别人之前请先检验自身。」温柔此时很跩的回敬她一句。

  「天下大同啊!」安若兰发表感言。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古道幽深,竹林清静,顺着蜿蜒的青石山路而上,就看到一座庵堂。

  站在庵堂门口,隐隐便听到庵内传来的诵经声,安若兰秀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望着白衣飘飘,面露浅笑,带着几丝不食人间烟火风情的爱人,穆天波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一阵清风吹来,她便要乘风直上九重天。

  「这座皇家庵堂果然清幽宜人。」眸底闪过一抹狡黠,她笑望着同来的人,「在这样清幽雅致的地方住上一段日子,想来对人的性情一定大有助益哦!」

  「对贪恋红尘俗世的人而言,这却是最大的惩罚。」

  「想来这是太后给她的薄惩。」安若兰盈盈的打量着眼前的庵堂。

  穆天波笑而不言。他相信李绮珠这几日过得并不舒服。

  「不晓得要是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太后会不会允许呢?」她突然有些贪恋起这座远离世俗尘嚣的庵堂来,顺着自己的心意,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他一怔,心莫名的有些慌。兰儿那出尘的气质、飘逸的仙姿,以及偶尔显露的清冷神韵,都像超脱万丈红尘的九天仙人,而仙人是不会留恋这浊浊尘世的。

  看着他神情略显慌乱的紧紧抱住自己,她微微蹙眉,「怎么了?」在这佛家庄重之地,如此的举止让她觉得亵渎了神灵。

  「你不会离开我。」他恍如呓语般的低喃。

  她为之失笑,「几天后我就要嫁给你了,怎么会离开?」原来这男人还有婚前恐慌症呢!

  他慢慢松开她,心头略定。是呀,她就要成为他的妻、成为他一生的伴侣,怎么会像仙人一样飞升而去?是他多虑了。

  「好了,我们进去看看那位爱你爱到骨髓里的美丽郡主吧!」

  穆天波额际掠过黑线。兰儿的用词真露骨啊!

  穿过碎石小径,直达一片青翠竹林,有风吹过,带来一阵松涛竹海声,安若兰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微微陶醉的半眯起眼。她喜欢这片竹海,喜欢此时此地的宁静气息,彷怫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一般。

  掠过她眉宇之间露出的那抹清冷神韵,穆天波顿时心惊肉跳。这神韵让他一股寒意直逼心房,恐惧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像要把他吞噬。

  「兰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她侧眸看他。

  她这一侧眸,那神韵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的心长吁了口气,回以一笑,「没事,她就在前面的院子里,我们进去吧。」

  「好啊。」

  还未跨过那道门槛,就听到院内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

  安若兰忍不住摇头,「这样清幽的地方,可惜有人却非常的不欣赏。」如果太后把她关在这里静心,她会十分的乐意。

  「你真的要去见她?」他质疑。

  「嗯。」

  「可是,」他望了望叫声来源处,「我不认为此时的她适合跟你见面。」

  「太后不希望我们的婚事成为她一生痛苦的根源,所以这一面是必要的。」她的语气带了几许的无奈。

  关于李绮珠的疯狂行止,她后来才从曲悠然口中知道原来她还曾打算在饭菜下毒加害于她,结果那一次因为风雅烧掉厨房而未能得逞,所以如果不彻底了断,对她以及自己都不是件好事。

  「太后怎么会同意你来见她?」他到现在还是感到纳闷。太后明知这两个女人是万万见不得面,尤其是现在,可是一向精明干练的她却意外的同意了。

  「我这样善良娴淑的人来见她,太后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他忍不住看向天空。天很蓝,云很淡,那话他没听到,真的没听到。善良娴淑,似乎跟兰儿有好大一段距离啊!

  「你不要进去了,我一个人就成了。」

  他无言的询问着。

  「有些话是女人之间的秘密。」她这样回答他。

  他点了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的,不会耽误太久。」她嫣然一笑,转身走向发出叫喊声的方向。

  早等在房外的住持,看到一位仙子般的少女缓缓走来,不禁微微有些闪神。

  「庵主,东西准备好了吗?」安若兰轻声有礼的问。

  「好了,就在这边。」庵主收回心神,引她到一旁的石桌,那里摆放着一具七弦琴。

  「有劳庵主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贫尼告退。」庵主有些恋恋不舍的退了下去。这位施主好一副仙风道骨。

  摆好了琴,安若兰抬头看了看天空,自语般地低喃,「爸爸,谢谢你。」或许她那个有点巫师气息的父亲早料到会有今日之事,才会从她六岁起便开始传授她一些稀奇古怪的本领。

  悠扬的琴声响起,在竹海上空回旋不去,让人莫名的心如止水,顿觉尘世四大皆空。

  而立于远处的穆天波,心头的不安却像海水涨潮一般越来越高。

   

  十五,花正娇、月正圆,花好月圆喜盈门。

  京城穆将军府七月十五迎亲,大吉之日,宾客迎门,皇帝亲自派人到贺,真是风光无限。

  掠过一边推杯换盏的前厅大院,新房所在的后庭内却甚是清静,只有洞房内那一对燃烧的喜烛偶尔发出「劈啪」的爆声。

  红色的纱帐、红色的喜幔、红色的桌布、红色的地毯……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火红,果真是大红大喜!

  红头盖、红嫁衣、红绣鞋,新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喜床边。

  这就是新郎官走入洞房时看到的一切,转身轻轻的关上房门,他快步走向心中的至爱。

  当红盖头挑起的刹那,他才有尘埃落定的心安,对她,他始终是不安的,心中疑惑她的来历,却不敢问出口,怕一旦问出口,她就会消失。而今,他娶到了她,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好困。」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新娘张开手臂,伸了一个不甚淑女的懒腰。唉,当新娘真痛苦啊。

  穆天波不禁莞尔。虽然不知别人的新娘如何,但他有理由相信,她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

  「等很久了?」他帮她卸下头上的珠冠。拿在手上果然是有些分量的,难怪她要揉捏自己的脖子。

  「虽然这珠冠很漂亮,」她顿了下,「但是我不得不说它实在很重耶!要是新娘的体质稍弱的话,一定被它压倒。」

  他笑,接着动手帮她除下嫁衣。

  「轻松多了啊。」在地上转了个圈,安若兰开心的笑起来。脱去那一身繁赘而华贵的衣物,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还有合卺酒。」他将酒杯递给她。

  喝过合卺酒,安若兰揉了揉发困的眼,走向床榻,懒懒地说:「不要吵我哦,我要睡觉。」

  穆天波在她身后摇头。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啊,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呢?

  「为什么会这么困?」

  「我花费太多心力,当然会困了。」她无意识的顺口回答。

  他剑眉微挑,再问:「花费太多心力?」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嗯。」

  他打量着她慵懒的睡颜,心思转了一转,「你昨日见李绮珠究竟说了些什么?」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执意要在成亲前单独见上李绮珠一面,但他还是依了她,但是现在他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好吵哦!」

  「你回答我就可以继续睡了。」

  「老爸教过的忘情催眠大法很累人哪,不要再吵我了。」

  忘情催眠大法?那是什么东西?

  隐隐约约他猜到是什么,不禁惊疑看着她迷糊的睡颜。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人生四大喜,他都遇过了,只是独独对这洞房花烛夜颇有微词。

  喜案上的红烛依旧在默默的燃烧着,前庭隐隐的划拳行令声随风送来,可眼前的这个新娘子却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丝毫不理会今晚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只是一种感觉,他伸手拔下头上的血玉簪,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虽然她一直不予承认。

  血样的玉似乎在今晚显得特别的晶莹剔透,当他平放在手心之上,那簪竟然发出淡淡的红色光晕,而那光晕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变得炫目而强烈。

  空气突然之间激荡起来,他惊讶的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轰隆」声中,喜床、喜帐、喜被……统统归于埃尘。

  「我的妈呀!」

  「什么东西砸到我了?」

  「这里又是哪里啊?」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旁的穆天波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喜床毁于一旦,而床上的三个女人——三个!除了他今天新娶的妻子,还有两个美丽的少女。

  从蒙胧睡意中被惊醒的安若兰捧着脑袋环顾一周,目光在身边的两个少女身上死死的定住。

  「蛇——美人!」异口同声的惊呼。

  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安若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大叫,「花痴霜、妖姬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三个女人抱成一团,又叫又笑的,穆天波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

  洞房花烛夜,好痛苦啊!

尾声

天宫夜话——愤怒的月老

  白云缥缈的天界,一名须发皆白的可爱老人愁眉苦脸的坐在红尘迷镜旁边,不住的叹着气,好像生来就是来哀叹的。

  「月老仙友,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烦恼了,如今你已经成为天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了,天天都有仙友,从四面八方闻风赶来看你这张哀怨的老脸。」财神抛着金元宝,一边说着风凉话。

  「你、你、你、就是你,」月老迅捷的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你那么冲动的踢财女下去,那些仙子也不会跟着纷纷跳下去,我又怎么会因为措手不及而手忙脚乱,弄出这么大一个错。」

  「是你把时空弄错的,又不是我。」财神完全就是来看笑话的。

  「还说,再说把你也踢下去。」月老怒发冲冠,几百年没这么生气了。

  财神没理他,伸脑袋往下界看了看,忍不住哈哈大笑,「仙友,你把天鹅仙子送去当蛇仙的情敌啊!」

  果然不愧是干这行的,情敌都安排得这么有水平,但凡天界随便达着个仙问问都知道,天鹅仙子暗恋青蛙神君,打破了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的定理,反其道而行。

  月老依旧是愁容满面,「只可惜无论为人为仙,她始终不是蛇仙的对手。」

  财神安慰的伸手拍拍仙友,无比同情的说:「你也不看看转世后的蛇仙是谁的女儿啊!」

  不说还不生气,说到这个,月老就忍不住开始磨牙,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说:「该下地狱的梦神,他在天上看戏不挺好的,跑下去要死啊!」

  「就说你消息不灵通吧!」财神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你居然都不晓得太上老君跟梦神打赌,如果天鹅仙子能整到蛇仙,梦神从此以后不得进入他的梦境偷窥,反之,他就为他炼一颗仙丹。为了那颗仙丹,梦神怎样也得跑这一遭啊!」

  「为什么没人跟我讲?」月老愤怒了,他要爆炸了。

  「大家看你整天为那些仙子的事情在头痛,怕打扰你,所以就没跟你讲了。」财神还非常的振振有词,表现得十分的关心仙友。

  「我、我……你你们……」月老开始语无伦次了。

  最后他仰天一声长啸,悲愤的吼道,!「财女,你快回来吧,快回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财女在他的心目中会变得如此可爱,月老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