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小九就好了。”沈清欢并没有跟陌生人交换真实姓名的意思,只说了师父对自己的一贯昵称。
“那你姓什么啊?”赵小梅却刨根问底。
“我姓沈。”
“你为什么叫小九呢?是因为在九月生的吗?”
“不是。”沈清欢内心狂冒汗,敢情她碰到好奇宝宝了吧?
“那为什么叫小九?”赵小梅锲而不舍。
“不知道。”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是因为原身在家底里排行第九才得名的。
赵小梅若有所思,没有再追问下去,沈清欢暗自松了口气。
“那小九你要去哪里投亲啊?”
但她没想到,紧接着对方的新问题便跟着来了,沈清欢都有些瞠目结舌了,这小姑娘着实凶猛啊。
只是他们师徒现在对外的身份不是师徒,而是一个修道之人带着故人之女投奔亲友,所以这赵小梅才会有此一问。
赵小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姊妹的回答,忍不住又催促道:“你到哪里投亲啊?”
就在这个时候,赵小梅的母亲出现了,她伸手将女儿拉过去,带了几分歉意地对沈清欢道:“小梅她就是这点不好,小姑娘你别介意啊,不用理她就行了。”
沈清欢回以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赵小梅被人拉走,沈清欢的耳根终于恢复清静,她怕对方再来打破砂锅问到底,便起身回了屋子。
看到蒲团上师父打坐的身影,沈清欢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拿了蒲团到师父身边跟着一起打坐静心,师徒两个直到晚饭的时候才被赵家人喊出去。
晚饭是清汤菜粥,干粮是黑面馒头,配菜是自家腌制的老咸菜。
云中子师徒并没露出任何表情,一脸平静地就坐用餐。
饭桌上倒是十分安静,保持了食不语的规矩,只是等到饭后沈清欢拿了草料去喂驴,无意中听到了赵小梅的母亲给儿子塞鸡蛋吃的对话,心情有点复杂。
赵家的一子一女中,赵家的儿子明显养得不错,长得很壮实,赵小梅就瘦弱多了,原来还是因为重男轻女啊。
不过这也不关她一个外人的事,她跟师父在此借住一宿,明天就要继续赶路,跟这家人就是萍水相逢。
喂完了驴,沈清欢去洗了洗手,就准备回屋去做晚课。
“站住,赵小梅,你这个臭丫头,给我站住!”
突然身后有人朝她猛冲过来,沈清欢下意识向旁闪避,那个从后面扑过来的人悲剧了,一下子扑倒在地,甚至磕破了嘴唇。
那是个长得肥肥胖胖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错,家境应该不错。
这是沈清欢第一时间得出的结论。
“赵小梅,你这个臭丫头竟然敢躲,我饶不了你!”
看着小胖子从地上一骨碌肥起来,然后恶狠狠盯着自已放狠话。沈清欢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方明显认错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赵小梅的母亲发出一声惊呼,大步跑过来,关切地看着小胖子磕破皮的嘴唇,一脸担心地问:“嘴怎么样,磕没磕着?”
小胖子不搭理赵母的关切,仍旧愤慨地指着沈清欢,继续道:“臭丫头,你长成这样还想做我媳妇,作梦!”
沈清欢:“……”
赵小梅的母亲有些尴尬了,赶紧出声道:“李少爷,您认错人了,这不是小梅,这是在我们家借宿的客人。”
沈清欢迎着小胖子错愕的表情缓缓露出个微笑,而这个时候赵小梅也终于出来了,小胖子看到赵小美女的时候,眼珠子一下就定住了。
沈清欢心中好笑,果真是食色性也,这么小的男孩子都知道好色了。
她一边往客房走,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下愤愤,婴儿肥怎么了,多可爱啊,哼,不懂欣赏!
一进屋子,就收到师父似笑非笑的目光,沈清欢顿时明白师父肯定听到方才院子里的争执了,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云中子失笑道:“小九这是被人嫌弃容貌不高兴了?”
沈清欢不想搭理自家师父,走到床边坐下,晃着脚丫子,耳朵却是竖直了听院子里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她大概把事情搞明白了。
赵李两家刚刚结了亲,小胖子听到自己竟然跟个村姑定了亲十分不爽,就瞒着家人直接杀了过来,要好好羞辱一番对方,结果一来就搞错了对象。
乖乖,九岁,赵小梅才九岁啊……竟然就订亲了。
小胖子因为搞错对象,推人不成反而自己跌倒磕破了嘴唇,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他没好意思来找沈清欢麻烦,但多少还是给了赵家人一些脸色看。
赵家人也没办法,这件事本来就是李家少爷不对在先,他们也不能因此就去跟客人生气啊!
晚上休息的时候,沈清欢是跟赵小梅一起睡的,因为沈清欢并不习惯跟人同卧,所以休息得不是很好。
把一切都看到眼里的云中子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吃过早饭后留了些饭钱,便带着徒弟继续赶路了。
坐在驴背上的沈清欢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在想着昨晚听到紧挨着的被窝里小姑娘的哭泣声,想来那门亲事小姑娘并不喜欢,只是没办法反抗罢了。
这世道啊……幸好,她拜了个道士做师父,师父肯定不佘逼她嫁人的。
因为没睡好,一路上沈清欢的脑袋都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但身形仍稳稳地坐在驴背上,她已经练出来了,寻常不会摔下驴背。
“小九,醒一醒。”
听到师父叫自己,沈清欢迷茫的睁开眼睛,先是四下看了看,很快便清醒过来,问道:“怎么了,师父?”
云中子朝前路看了看,道:“这里离镇子应该已经不远了,我先去看看情况,你慢慢赶上来。”
“嗯。”沈清欢明白这是为了保险起见,也没什么异议。
于是师徒两个分头行事,云中子施展轻功赶往杨柳镇探听消息,而沈清欢则慢悠悠地赶着驴随后跟上。
等进了城,云中子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城里虽然没有悬挂布告,但是进出镇门口却明显加紧了盘查,他稍一打听便知对方查找的正是他们师徒二人。
云中子拦了一个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人,跟对方暂时交换了衣物,换了装束进城,堂而皇之地去买了匹马牵出了镇门口,然后又去跟之前的那人换回了装束,这才骑着马匆匆往回赶。
他在半道上就跟自己的小徒弟碰了头,把情况一说,师徒两个没有进镇子,直接就换了方向绕行,现在他们一人骑马,一人骑驴,脚程上相对便快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师徒两个基本没怎么在路上耽搁,只是一味地赶路。
直到半个月后出了益州地界,进入安州,云中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骡马市场把那头驴给卖掉了。他们并没有在安州与益州交接的城镇多停留,处理完驴子,又骑马继赶路。
赶了半个月的路,他们才终于放缓了脚步,开始像以前一样慢悠悠的前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三月,春风扑面,万物复苏。
田野间的绿色一点点多了起来,渐渐连成了一片,天气也一天天热了起来。
【第五章 好心人会有好报】
看着威严肃杀的都督府大门,赵小梅的双腿开始发软,眼前看到的每一个官差都手按刀柄一身戾气,这是从小生活在村里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
一步一腿软的赵小梅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都督府的大门,穿过回廊,然后在一个八宝凉亭外停了下来。
亭子里坐着一个少年,是一个赵小梅形容不出有多么俊美漂亮的少年公子,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个仙童吧。
如果赵小梅读过书的话,大约就会用谪仙人形容了。
韦孤云的目光从手里的茶壶移向了那个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色煞白煞白的,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看起来似乎很想转身撒腿就跑。
他不由冷冷扬起了唇,这人说自己知道小九的行踪,还非要见到他这个找人的事主才肯说,这个小姑娘胆子真不是一般大啊……
他不怕对手胆大妄为,他只担心他们无法承受挑衅的后果。
“你见过小九?”
赵小梅一开始脑子都是轰轰轰的声音,根本想不到要回答,还是身后押着她的护卫推了她一把,她才赶忙点头,哆哆嗦嗦地道:“见、见过……”
韦孤云朝亭子里的一位侍卫示意一眼。
那名侍卫从石桌上拿起一个画轴走出亭外,停在赵小梅的身前,将手里的画展开给她看,“是画上的人吗?”
赵小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落到画绢上的时候一下子睁大了眼——一模一祥!
画里的人就连头上挽的包包发型、扎的银色发带都跟沈小九一模一样,就仿佛画画的人是看着画中人画的一般。
“是的,就是她。”
“听说你跟小九说过话?”韦孤云问得漫不经心,手上还在行云流水般地点着茶。
“说、说……过。”赵小梅觉得自己的舌头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总是不能流畅地表达。
“哦,那她说了什么?”
此时此刻的赵小梅哪里还能想起来自己一定要来见事主的原因,她的魂已经被整座都督府的气势,以及眼前这位少年的气场吓掉一半多了。
“她说……她姓沈。”
“噢,姓沈。”韦孤云嘴角扬了下,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沈小九,挺好听的。
不知不觉中,一问一答间,赵小梅就将当日沈清欢在赵家的一言一行都说了出来,毫无保留。
“你有什么要求?”
赵小梅愣了一下。
韦孤云语带讥诮地道:“你非要见我,不就是想对我提要求吗?看在你还算老实的分上,本公子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赵小梅先是呆住,继而心头泛起狂喜,她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涌出了一股力气,让她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了一丝振奋:“我……我真的可以提?”
“可以。”韦孤云言简意赅。
“我……我想解除跟李家的婚约。”她不想这么早嫁人……何况是那个凶凶的李少爷。
“哦?”韦孤云闻言,不禁兴味地扬眉,那个李家他派去的人也有查过,李家的小少爷所言与这个赵小梅所讲的完全能对得上,证明他们都没有说谎。
以赵李两家的这门亲事而言,分明是赵家高攀,眼前的这个赵小梅却想解除跟李家的婚约,她一定不知道为了攀上李家这门亲,她的父母花费了多少心血。
“我答应你了。”
他一说完这句话,押赵小梅前来的侍卫便极有眼色地将人从亭外带走了。
韦孤云也没有兴致再继续点茶,起身出了凉亭,往自已书房而去。
进了书房,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名侍卫将手里捧的那个画轴放到了之前在放的画匣里,然后识趣地退到了书房门外。
韦孤云走到书案后站定,桌案上展着一张绢纸,上面有一幅画了一半的画。
一个梳着双包头坐在一头毛驴上的少女,少女的脸上带着婴儿肥,所骑的毛驴还没有画头和尾巴,只画了身子。
如果云中子在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这就是自家宝贝徒弟日常坐在驴背上的摸样,她经常是笑咪咪的。
韦孤云拿起笔继续画未完成的部分,不久之后,驴头好了,少女手中多了一根系着胡萝卜的树枝,那根胡萝卜恰也吊在毛驴的眼前,驱使它不断地往前跑。
画中的情形,其实已经是云中子师徒离开杨柳镇之后的事。
他的人总是晚一步,只能将打探到的消息一点点地报回来,而他根据手下报来的消息,轻易便在纸上勾画出了小九的模样。
如玉的指尖在少女的笑脸上摸了下,嘴角不自觉地微弯,自语般地道:“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略顿了顿,又道:“以为出了益州我便拿你们没办法了吗?天真。”
既然你们以为出了益州就安全了,那我就让益州所辖的势力范围扩大,总有一天让你们避无可避。
韦孤云从书案前直起身子,缓步走到窗前站定,透过半开的窗棂可以看到墙角的那树梅花开得正盛,一簇一簇红得像是一团团的火。
今上不贤,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父亲权倾一方,尚还勉力可为,若是想要君临天下,却是没有此能耐的。
益州毗邻之处便是荆州,下一个目标就定为荆州好了。
想到那个荆州都督的女儿,韦孤云的神色便染上一层冷意。
想结亲,却只派了个庶女前来,这是打谁的脸呢?
如今那个病歪歪的小庶女应该已经回到荆州都督府了,那么战争就开始吧。
“啪”的一声,原本半撑开的窗棂落了下来,书房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益州、荆州开战后三个月不到,荆州全面沦陷,两州兵力合二为一,原益州都督韦祖光登时一跃成为天下几大势力之一。
此战结果一出,天下哗然。
据说此战原因只是因为荆州都督欲示好,想和益州都督结亲,结果嫡女因惧怕韦公子身上的传言,暗地里跟庶妹换了身份,此事惹得韦公子大怒,益州因此剑指荆州,最终拿下荆州,原荆州都督一家沦为阶下之囚,原荆州都督嫡女沦落风尘,挂牌接客,再不复往昔高傲骄蛮。
乱世之中,美人往往下场不善,败战将领之女犹为惨烈,故而许多即将战败的将领,往往会先行将家中女眷处死,保她们一个清白之身。
午时正是饭点,酒楼之中人声鼎沸。
就在临街的一桌议论感慨着原荆性都督一家的下场时,酒楼外一匹马被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店小二极有眼色地迎了上去,伸手接过当先跃下马匹的那个道长扔过来的缰绳。
那道长哪怕只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道袍,也透着一股世外高人的气息。
他下马之后,看都不看就将缰绳扔过来,然后伸手将马背上那个八九岁模样的漂亮小道童给抱了下来。
“小九,我们进去吧。”
“嗯。”
这两人正是远离益州的云中子师徒。
半年过去,此时的沈清欢脸上已经渐渐褪去了婴儿肥,显露出鹅蛋脸的雏形,头发也不再是那种营养不良的枯黄色泽,变得乌黑油亮,厚度和长度都有所增加。
云中子迳自提了两人的行李先一步踏入酒楼,两手空空的沈清欢跟着走了进去。
“炒两个素菜,上两碗米饭。再准备二十个馒头,我们一会儿带走。”云中子找了张空桌落坐,随口对迎上来的店小二吩咐。
“好咧,两位客官您请稍等。”店小二答应一声,然后到后厨报点单。
沈清欢拿起桌上的茶壶,先涮了两个杯子,然后倒了一杯茶奉给师父,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并在另一张条凳上坐下,捧起自己的那杯茶慢慢喝起来。
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茶水也没办法喝得太快。
都到六月底了,天儿竟然还如此热,他们这一路行来十田九荒,田里的土都龟裂出大大的裂痕,天灾难敌啊。
一路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看着就让人心情沉重,也不知道天下几时才能安定下来?
沈清欢只能在心里感慨再感慨,她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这种安定天下、抚恤万民的事她可是半点儿忙都帮不上。
眼见师父的茶快喝完,沈清欢又给他续上一杯。
此时酒楼来用餐的客人,他们的饭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好,估计还得喝两杯茶才行。果不其然,在她把自己的第二杯茶慢悠悠地喝完后,店小二端着属于他们师徒的那份饭菜来了。
一碟炒青菜,一碟黄瓜炒鸡蛋,搭配两碗米饭。
店小二摆好饭菜,笑着说了句,“客官,您的饭菜齐了,有事您再吩咐。”
“好。”
店小二拿着托盘回后厨,去端下一位客人的菜。
云中子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那碗米饭,看了一眼徒弟,说:“吃饭吧。”
“嗯。”
见师父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沈清欢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吃起来,最后师徒两个干光了所有的饭菜。
等店小二拿来他们要的二十个馒头后,云中子掏出钱袋付帐。
沈清欢熟练地先拿了两颗馒头用油纸包好放进自己随身的福袋里,这才将剩下的全部打包。
云中子习以为常地看着她动作,并没有说什么。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经常会饿,小九的福袋里时常放着打包好的干粮,饿的时候就拿出来吃。
“师父,再要点咸菜吧。”
这是沈清欢开口说的第二句话,这句话也彻底暴露了她的性别,清脆中带着一点软糯的童音,绝对不会让人认不出这是个小姑娘。
云中子看向收钱的店小二。店小二心领神会,又多收了几个铜板,然后往后厨跑去。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个陶罐走了出来,双手递给了那个长得白净秀气的小道童。
沈清欢冲他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将陶罐拎在了手里。
云中子提起随身包袱转身朝外走去,沈清欢手里拎着那个放着咸菜的陶罐自动自发地跟上。
另一个店小二已经牵着喂好草料的马等在外面,云中子先将包袱横搭到马背上,然后将徒弟抱上马背,这才接过了店小二手中的缰绳,飞身上马。
“驾”的一声轻斥,那匹棕色的马驮着这对师徒,撒开四蹄沿着街道朝前奔去。
如今物价飞涨,旅店他们已经是能不住就不住了,就连吃食也尽可能自己在山间猎取,就是这样,他们钱袋里的钱也像流水似的不断缩水,要不是云中子偶尔去帮有钱人们驱邪定煞,他们师徒两个大概早就要喝西北风了。
不过最近他们一直没什么进帐,云中子的钱袋是越来越扁了。
跑马带起的风吹拂在脸上,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多少让人觉得难得的清爽,沈清欢伸出右手任风从指缝间过,带了几分调皮地在风中挥舞着小手。
任由马儿顺着道路奔出十几里路后,云中子才放缓了速度。
渐渐地,师徒二人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处山坳,离得尚远时,沈清欢就忍不住“咦”了一声,指着那个地方说道:“师父,那里好重的阴气啊。”
云中子云淡风轻地道:“应该是本地的乱葬岗。”
“哦。”
“咱们去那儿歇会儿,阴气重,凉快。”
虽然这不是沈清欢第一次听师父这样说,但不管听多少次,她依旧忍不住习惯性地满头冒黑线。
这话怎么听都很违和啊!要是让别人听见十有八九会觉得他们师徒是对神经病,用古代的话来说,就是脑子有问题。
越接近那里就越来越阴寒,温度果然降低了,确实挺凉快的!
云中子在乱葬岗边缘找了棵大树,将马系在树干上,师徒两个便在树下的石头上打坐歇息。
汪汪!
突如其来的一阵犬吠,让沈清欢吓得睁开了眼睛,乱葬岗上的狗,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啊……
云中子已经起身护在徒弟身前,沈清欢偷偷从师父的身后探出脑袋。
嘶!
一口凉气倒吸进喉咙,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扩散到沈清欢的头发梢。
那是只毛色纯黑的大黑狗,威风凛凛,一双狗眼却散发着阴冷鬼煞之气。
黑狗原是辟邪的生灵,可眼前这只黑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阴邪之气。
果然天生万物,各有不同。
换成白话的意思就是——活久见!活的时间久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遇到。
此时从乱葬岗深处慢慢走出一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孱弱,面目清秀,浑身上下却都笼着一层黑色。
这是……沈清欢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少年给她的感觉就像师父跟她讲过的活尸,有人的气息,却是食阴煞死尸长大,万邪辟易,及是邪中之邪。
乱葬岗、阴邪的黑狗、活尸少年……
沈清欢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但是又本能地想去否定这个发现。
她都能发现的问题,云中子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看到这少年的时候,他的眉头便不由得皱了起来。
从这个少年身上的阴邪之气来看,他虽然活着,但至少已经吃了五年以上的死尸。这一人一狗可说俱是大邪之物,却是对付阴邪鬼煞的最佳克星。
天生万物,必有其道!
在这乱世之中,藏身在乱葬岗之地,变成活尸也不奇怪,或者说哪天变成活尸也不奇怪。是收了他呢,还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云中子时有些踌躇。
“师父,他身上没有怨气。”沈清欢忍不住出声。
云中子心中一叹,他何尝没有发现这一点,这证明这个少年在这乱葬岗上只食死尸,而且没有因此惹来怨气缠身,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
手中拂尘一甩,云中子伸手在徒弟的脑袋上摸了摸,“不用担心,我不收他,我们休息一会儿就离开吧。”
既然是天生天养,那就让其自生自灭吧。
一边是一大一小两个道士,一边是一人一狗,仿佛商量好了般,保持着泾渭分明,互不相扰。
那只黑狗卧在席地而坐的少年身边,吐着舌头直喘气。
少年的衣着倒也称得上洁净,只是衣物明显不合身,估计是扒了乱葬岗的尸体身上的衣服来穿。
当日头变得不那么烈时,云中子睁开了眼,“小九。”
沈清欢听到招呼也跟着睁开眼,知道这表示他们要离开了。
她忍不住朝那边的一人一狗看了眼,然后蹬蹬蹬地跑了过去,从自己的福袋里掏出包着馒头的油纸包,朝那少年递过去:“馒头,给你。”
少年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愣愣地伸手接了。
沈清欢蹬蹬蹬地又跑回了大树下,老老实实地被自家师父抱上马背。
云中子摸了摸徒弟的头,带了些无奈,又似有些欣慰地道:“你呀……”
沈清欢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当马儿就要飞奔之时,一道生涩得仿佛说话不熟练的少年公鸭嗓传来——
“我叫恨生。”
沈清欢于马背上探头回望,清脆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我叫沈清欢。”
棕色的马驮着那对道士师徒最终远去,消失在恨生的视线里。
名叫恨生的少年伸手摸了摸黑狗的头,自语似的道:“大黑,她是个好人。”
以前他曾去城中乞过,可是大家都说他吃人肉,谁也不肯施舍他一口吃食,最后为了不被饿死,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他就只能捡乱葬岗上的死尸来吃。
他不能死,他的家仇还没有报,就算不人不鬼,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穿着道袍的小姑娘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干涸的心田,让他感觉到了人世的一丝温暖。她不像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谁时还肯给一口吃的,一旦得知他是谁后就会变得惊恐厌恶,甚至想一把火烧了他。
她显然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因为她和她的师父是道士。明显还是那种有真本事的,但她眼中依旧没有那些世俗的厌恶惊恐惧怕排斥,只是带了些善意地送了他两颗馒头。
低头看着油纸包裹的两颗雪白馒头,恨生拿给了黑狗一颗,自己则拿起另外一颗慢慢地送到嘴边啃。
面粉香味渐渐散在口中,恨生一点一点将嚼烂的馒头咽下去,记忆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活人的食物了,真是怀念啊……
“大黑,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汪。”
这是一处刚刚发生过战斗的地方,死尸遍地,刀剑满地,碎裂的车辕还在冒着烟。
从现场痕迹来看,方才的那场战斗很是激烈。
从地上散裂的车辕木板来看,应该是一支运粮的队伍被劫了。
从现场遗留的尸体来看,劫粮的是一队穿得乱七八糟的杂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