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得放下帘栊,瞳孔微缩,旧事就似潮水般,忽然决堤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028章 相迎
第028章相迎
孟云卿缓缓垂眸,隐在袖间右手,将掌心捏出一条印痕。
“孟妹妹!”冷不丁如此一声,孟云卿僵住,就见韩翕和卫同瑞先后上了马车,先前的脸色还来不及藏住。
“孟妹妹怎么突然脸色不大好?”韩翕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一路相处,都已熟络。便想着许是六月天,日头正闷热着,来时马车上开窗放着风,是不是吹风吹得紧,有些生病了。
于是转向娉婷问道:“你家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的缘故?”
娉婷也一脸担忧。
孟云卿浅浅一笑,只摇了摇头,也不接话。越是说得多,引来得猜测越多,就像方才她随口胡诌一个“晕车”,连娉婷都不信,更何况韩翕和卫同瑞。
干脆莞尔,不去应声,兴许还来得好些。
韩翕果然没有再多问,拢了拢眉头,嘱咐一句:“回侯府歇一歇,若是还不舒服就请大夫看一看。”
嗯,她才点头。
一侧的卫同瑞也只是看她,也不说话。
他不开口,孟云卿也不主动接话,卫同瑞不同于韩翕,三言两语反而搪塞不过去。
恰好马车外的声音传来:“沈公子,您可有见到我家二公子!”
韩翕一听便是自己家六子的声音。
六子是相府的家仆,肯定是爹叫来催他的。韩翕悠悠一叹,掀起帘栊道:“来了来了!”
六子见到他,眼前倏然一亮,许是很久不见了,也似见到救星一般,就差朝他扑过来:“二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我又不是回不来了!”韩翕一脸嫌弃。
六子嘿嘿笑开:“相爷等你等了大半日,在院里都来回走了不下一百趟,就去门口走了一炷香,才让小的来城门口看看。您若再不回去,相爷他老人家怕是就要自己撵到城门口来了。”
这幅说话的神态动作,俨然与韩翕如出一辙。
想来是平日就伺候他的小厮。
一听六子的描述,韩翕实在有些奈何,“还不是路上遇到有人迎亲,堵了好些时候。”
六子哪里管得了什么路上遇到的迎亲队伍,就差上车来拖他大腿。
卫同瑞便开口:“相爷都催起来了,你还不走?”
一听他开口,韩翕就恼火得不得了,眼见他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顿觉反唇相讥对他也没有什么效果,便扭头不去看他。
临到下车,又朝孟云卿道:“孟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这又是哪家的小姐?小厮眼珠子都直了,若是相爷知道二公子去了趟郴州,又认了一个妹妹回来,只怕又要气得抓心脑干不可。
遂而扯了韩翕就走。
韩翕还不时回头向她热情挥手。
这场面委实有些滑稽,孟云卿忍俊不禁。
待他走远,卫同瑞才沉声问道:“这京中你有何害怕的?”
他忽然开口,一语中的,孟云卿当即愣住——这京中她有何害怕的?她不知如何接话。
见她愣住模样,卫同瑞拿捏了十之八/九:“沈家是你表亲,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却和蔼可亲,你无需担心。等过两日,我和韩翕来侯府看你。”
卫同瑞会错了意。
以为她初到京中,对沈家不熟,心中生了怯意。
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路上还听说她夜里认生睡不好。
他会错了意,孟云卿心中却松了口气。怕她在府中没有熟悉的玩伴,又说过两日来侯府看她,孟云卿心生感激。
由着卫同瑞与韩翕这般一闹,她心中的不安确是散去不少,于是微微弯了弯眉,应和他方才的话,答道:“没来过京中,人生地不熟。”
卫同瑞也面露笑意:“隔几日约你逛逛京城。”
“嗯。”孟云卿应声。
沈家就在京中,家中兄弟姊妹又多,要说逛京城,家中长辈自然会安排。只是卫同瑞如此说,她便也如此应好。
“那你多保重,我也告辞了。”
他是专程回来给将军夫人贺寿的,虽然不像韩翕那样有六子来催,也是归心似箭的。
路上既有耽搁,想来将军府那头也是盼了许久的。
他同她道别,是拿她当作朋友。
这一路,孟云卿对卫同瑞的印象很好,就也不像旁人那般生疏:“卫公子,代问将军夫人好。”
凤凰寺时,卫同瑞就给父母祈福,孟云卿知晓他孝顺。
回京路上,卫同瑞还时常征求她意见,送母亲什么样的礼物好。她是女子,想法和他不同,他乐意听。
她便问将军夫人喜欢什么?
卫同瑞想了想,如实道来,是以孟云卿也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将军夫人有了几分印象,再加之一侧有韩翕这张“昭告天下”的嘴在生动描述,估计在京中遇见了,她也能猜出几分。
卫同瑞便笑:“知道了。”
娉婷掀起帘栊,送卫同瑞下了马车,卫同瑞不似韩翕,径直上了马,入了城中。娉婷感叹:“韩公子和卫公子人都是好人。”
是啊,这一路以来,的确都对她多有照拂。
恰好娉婷掀起的帘栊没有合上,孟云卿顺势打量,先前就不在的沈俢颐,眼下怔同另一男子站在一处。
看着语气神态轻松自在,应是亲近之人。
孟云卿细下打量,那人腰间似是也系着同沈俢颐一样的玉佩,她手上也有一枚。
是沈家的人?
孟云卿颦了顰眉,回想沈俢颐说过的侯府的子弟。
沈修文是定安侯世子,要着朝服,这人肯定不是。
沈修武从军,她见过的付云,姜之栋,还有卫同瑞几人都是军人,军人身上特有的气势,眼前之人没有。
再有,沈修进是三房的孩子,年纪比沈俢颐还要小些。
所以,来人年纪比沈俢颐稍长,应当…是二房的沈修明。思及此处,他二人正好寒暄完,快步朝马车这边走来。
既是家中来人,没有旁人来见她,她却端坐在马车里等的道理。
原始嘱咐安东和娉婷扶她下马车,沈俢颐二人便刚好行至眼前,她则福了福身问好。
言行举止得当,又通晓世故,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沈修明心底对她生了几分好感。
“云卿,你该唤声二表哥。”沈俢颐开口。
果然是沈修明,孟云卿从善如流。
沈修明上前扶她,“孟云卿?”
她点头,“二表哥好。”
沈修明亲切笑笑:“长得同沈芜姑姑不像。”
娉婷便在一旁接话:“都说姑娘长得像老爷,就眼角眉梢像夫人。”
娉婷言罢,沈修文和沈俢颐都朝她眼眉看来,孟云卿轻咳两声,继而纤手指了指眉间,打趣道:“娘亲说,就这里姓沈。”
一句逗话,四人纷纷笑出声来。
气氛就更轻松了些。
沈修明又道:“俢颐信中说你们今晨能到,祖母从昨日起就欢喜得很,一夜都没睡好。今晨醒了,就在府中等着,眼见快到晌午,你们还没到,有些急了,就让我来城门口迎你们。”
家中有老人便是如此。
先前,听说相爷等急了,让六子来催韩翕,她倒还不觉得。眼下,只觉心底的暖意不知自何处而起,悠悠在脸颊漾起一抹恬静的笑意。
外祖母…
“路上遇到迎亲的队伍,是耽误了些时候。”沈俢颐同沈修明解释。
“那是喜事,不叫耽误,是好兆头。”沈修明拍了拍他肩膀,又朝孟云卿道:“我们启程回府吧,家中都在等。”
孟云卿点头。
家中都在等…马车上,孟云卿耳边还回响着沈修明这句话,心中暗暗憧憬。沈俢颐口中那满满的一大家子人,她其实有些惶恐,但惶恐,却又隐隐企盼着。
前一世,她守着坪州一座冷清清的府宅,身边秋棠为伴,连企盼都鲜有。除却宋景城,她没有旁的亲人…
而最后,“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呢?”
孟云卿浅浅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
这一世,定然不同。
第029章 侯府
第029章侯府
入了京中,顿觉街道宽阔大气,城中布局四方整齐。街市房屋鳞次栉比,一路上车水马龙。
早先已觉凤城繁华,到了京中才知小巫见大巫。
沈俢颐在一旁介绍,娉婷早已看呆。
孟云卿思绪便回到当初离开珙县时,娉婷眉飞色舞说着京中连城墙都镶着黄金,处处富丽堂皇,达官贵族身着的绫罗都绸缎价值千金,要是能去京城看上一看也是好。
如今看来,即便这京中城墙不是黄金做的,有人也难以移目半分。
“东富,西贵,南市,北坊,侯府就在西边的鹿鸣巷。”周遭虽然人来人往,道路却四通八达,沈俢颐指了指着远处。
孟云卿便顺着他指的方向遥遥望了过去。
东富西贵,自然不是东边住着富人,西边住着权贵,而是富贵之人的府邸都在东西区内。
南市北坊,言外之意,靠伙计为生的人都住在南北区域。
京城太大,才可做到如此区隔。
定安侯在鹿鸣巷,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想来这鹿鸣巷内住的都不是不一般权贵。
果不其然,沈俢颐开口:“相府就在鹿鸣巷,对街往东三百米。”
孟云卿莞尔。
原来韩翕也住鹿鸣巷里,怪不得一口一个过两日来看她。往粗了说,日后就是邻居。
“那卫同瑞呢?”她也随意问起。
这回,便连沈修明都一同笑起来。
孟云卿不解。
沈俢颐就笑:“卫将军嫌鹿鸣巷离西郊马场太远,不好施展,就把将军府牵到西郊去了。”
西郊马场?孟云卿也忍俊不禁,卫同瑞的父亲倒也是个极有趣的人。
“记得韩翕说的裴太傅吗?”沈俢颐又问。
孟云卿点头,韩翕一路八卦日常,头一遭便是裴太傅家的三公子,身上有些味道,若是日后聚会遇上,要记得坐远。沈俢颐这边一提,她便记得清清楚楚。
“太傅府就在侯府隔壁。”
孟云卿哭笑不得。
“那丁尚书家呢,就在太傅府隔壁。”
原先韩翕口中各类人物仿佛鲜活定位在周遭,半是新鲜,半是惊喜。
更有趣的是,敢情韩翕的八卦顺序,其实是按照府邸一一排列的。
难怪他记得如此清楚。
鹿鸣巷内的种种,正是他日常见过的一幕幕罢了。

开始说话,孟云卿的脸色就好了许多,不似初初进城时那般小心翼翼,又沉重。
趁她掩袖发笑,娉婷抚了抚她的额头,好多了。再摸摸孟云卿手心,也不像刚才那般发凉,顿时宽心下来。
只是不知先前为何?
“珙县到京中要一个半月路程,定是一路折腾的,祖母看了又得心疼了。”沈修明叹了叹,“回头让太医院来看看。”
太医院?
呃,孟云卿受宠若惊。听闻太医院内都是背了药箱的老学究,各个抡着胡须,高深莫测。她无病无痛的,让太医院的人来看一趟,实属夸张了些。
才来京中,就劳师动众,并非上策。孟云卿摇头,方才只是犯困罢了,眼下已经没事了,就差没起身在马车里蹦一蹦佐证。
见她的确精神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沈修明没有继续,就问了些旁的话题,在珙县时候的事,她一一应声。

如此一来,大约两盏茶多的时间,马车就到了鹿鸣巷。
定安侯是朝廷的顶梁柱,府宅肯定大气恢弘,虽然之前就已经脑补过,但掀起帘栊的瞬间,孟云卿还是怔住。
光看侯府正门,大气恢弘四个字实在不为过,门口石狮巍然挺立,有多了庄严肃穆。
安东和娉婷扶她下马车,侯府大门敞开着,家丁和小厮在一旁侯了十余个。
他们下马车时,已经有人在正门处等候。
大都是丫鬟女眷,一眼能见为首的是其中一个貌美妇人,衣着华贵得体,脸上的笑意很淡,让人如沐春风。
“世子夫人。”
“大嫂。”
沈修明和沈俢颐纷纷出声。只是沈修明唤得是“世子夫人”,沈俢颐唤的是“大嫂”。
二人并不相同。
孟云卿想起沈俢颐在船上说过,定安侯的长子,也就是沈俢颐的哥哥,继承侯位,是定安侯世子。
那世子夫人就是冯国公家的女儿冯箐箐。
系出名门,果然不同与旁的妇人。即便没有开口,举止神态都透着端庄温和。
沈俢颐和沈修文是同胞兄弟,所以亲近,唤得就是“大嫂”。
沈修明是二房的子弟,因着远近亲疏,亦或是世子名份这类缘故,唤得就是“世子夫人”。
孟云卿察言观色,而后心底澄澈。等双方迎了上去,便福了福身,轻轻问候了句,“世子夫人”。
论亲疏,沈修明姓沈,她姓孟。沈修明都唤声“世子夫人”,她不能越矩。
世子夫人莞尔,上前伸手扶起她,“都是自己家的姐妹,这么便见外了,日后唤我一声嫂子便是。”她的声音亲厚婉转,又没有旁的浮夸之意,赏心悦目。
“云卿是吗?”正好牵了她的手,细下打量她。
孟云卿点头。
“今年有十三了吧?”
孟云卿颔首,“虚岁十三,过了九月虚岁十四。”
世子夫人点头,“太瘦了些,老祖宗见了,怕是要心疼的。不过来了就好,老祖宗一直惦记着你,母亲也时常提起,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孟云卿腼腆低头。
世子夫人是个极会说话的人。
一句话里,关切表达得并不突兀,把老祖宗的心思揣摩得更将好,任谁一听都听得出来老祖宗同她亲厚。除了老祖宗,便连侯夫人也带了出来。
恰到好处,又不失大体。
会说话,又稳重,便会做人。
冯国公同定安侯在朝中分庭抗衡,早些年还势同水火,冯箐箐嫁到侯府多年,家中和睦,又受老祖宗和侯夫人青睐,确实是个精明之人。
孟云卿收起思绪,未出阁的姑娘不会来此处迎他们。除却世子夫人,一旁还有另一男子。
身材高大挺拔,目光坚毅深邃,还身着戎装。先前世子夫人同她说话,他就在一侧听,也不搭话。
等世子夫人寒暄完,才唤他上前,“修武今日正好从军中回来,就同我在一处等。”
沈修武同沈修明和沈修颐不同,许是常年在军中的缘故,神色严肃。世子夫人开口,他才缓缓上前:“云卿?”
语气很淡,同他的长相一般,有些拒人千里。
孟云卿福了福身回礼:“四表哥好。”
沈修武是二房的庶子,也就是沈修明的庶弟,年纪排在沈修颐后面。
沈修武只是点头,没有多应声。
孟云卿料想,他平素在侯府中就寡言少语,面对不亲近的人也装不出来亲厚罢了。性子倒是比卫同瑞还要冷些。
世子夫人身后的奶娘手中还抱着一个二岁左右的女童,莹白的肌肤,眼睛明亮好似玛瑙,整个人就如粉雕玉琢一般,好看得惹人喜爱。
先前大人们在说话,她就竖着耳朵听,眼眸在眼眶里打转,乖巧机灵得很。眼见大人们说话,奶娘识眼色,抱了她上前,她就笑眯眯得打量着孟云卿,欢喜唤了声“表姑姑。”
声音甜美,像染了糯米粉子一般粘人,只觉心都要化了。又因着口齿不清楚,这声“表姑姑”听起来就像“表嘟嘟”一般,顿时逗笑众人。
“不许笑。”旁人笑她,她又像小大人模样。
奶娘都忍俊不禁。
孟云卿上前,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前一世,她没有儿女,眼前的糯米丸子就像蜜糖一样,融化在她心里。
“婉婉…我叫沈婉婉,表嘟嘟可以叫我婉婉。”言罢,有些害羞,又躲到了奶娘的怀里。
奶娘抱了抱她,她又扭过头来,看看孟云卿,笑嘻嘻又藏了起来。
奶娘便笑:“小姐很喜欢表姑娘。”
世子夫人也启颜,眼神中看得出来对小女儿的宠溺,就摸了摸她额头,轻声道:“太奶奶在等表姑姑,我们先和表姑姑去见太奶奶好不好?”
婉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想下来,奶娘照做。
小不点就去牵孟云卿的手:“我牵表嘟嘟去见太奶奶。”
第30章 衣香

第30章 衣香(三更合一)
(今日第一更)
“我领‘表嘟嘟’去见太奶奶。”婉婉上前去牵她的手。
婉婉不点高,孟云卿个头又娇小,婉婉就牵着她,大步往府内走。
孟云卿看了看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只是笑,并无反对之色,孟云卿便放下心来。奶娘一直在身后紧紧跟着,这小祖宗玩得也欢。
“‘表嘟嘟’,小心台阶。”
奶娘便在身后道:“小祖宗,你才小心台阶呢!慢些!”
沈婉婉哪里管她,以为她在逗自己玩,便拉着孟云卿跑得更快。好在她小胳膊小腿,孟云卿只需顾着她别摔跤便是。
沈府太大,走了好一会儿还在苑中。临近晌午,日头又热,由得小家伙跑了一会儿,世子夫人就在身后唤她:“婉婉,若是出汗了,就不许同表姑姑去见太奶奶了。”
沈婉婉怔住,眼睛眨了眨,果然停了下来。
娘亲的话,她还是听的。
奶娘就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额头,遂后把她抱起。
世子夫人正好上前,“日后再去找‘表姑姑’玩好不好?今天天气这么热,表姑姑的衣裳都湿了,怎么去见太奶奶?”
孟云卿是有些热,却远不到衣裳都湿了的程度,世子夫人是在同小丫头讲道理。
一边讲道理,一边伸手去摸小家伙的衣领,果然小家伙的背后才都是湿的,“先同乳娘回去换身衣裳,再去太奶奶那里。”做娘亲的,的确心细。
小丫头虽然不愿意,还是听话点头。
她是跑得太凶,出了不少汗。
世子夫人怕她着凉。
奶娘就抱了她回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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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侯府大门,沈俢颐三兄弟就同几人分开。
內苑很大,老夫人住西院,府中的女眷们眼下都在西院候着。世子夫人要带孟云卿去西院见老祖宗和家中的女眷。
沈俢颐几人没有同行,要先去东院见定安侯。
二房和三方的子弟也在。
老夫人吩咐了晌午吃团圆饭,女眷们就都聚在西院里,等稍后见过孟云卿,请了定安侯等人过来,就在西院的有福堂里一道用饭。
“婉婉很喜欢你,日后要多来芷兰苑走动。”奶娘送走沈婉婉,世子夫人便同孟云卿一道。
婉婉尚小,还没有自己的闺阁,都是同世子和世子夫人住一处。
芷兰苑便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苑落。
芷兰重茂,常喻优秀子弟,侯府内其实讲究。
孟云卿心若明镜,便却之不恭。
“前面就是东院,是老祖宗的院落,家中的长辈和姐妹都在老祖宗这里,稍后会见到的。都是一家人,妹妹千万别太过拘谨了。”
世子夫人想得周道,见她一路上听得多,说得少,应当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初来侯府,难免受人诟病,她谨慎些也是应当。
但沈家毕竟是她娘家,勿需太过谨小慎微。
孟云卿一点便透。

等见到“东院”的牌子,便有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上前招呼:“世子夫人好,这位可是表姑娘?”
从侯府大门到东院这一路,遇到不少丫鬟,听眼前这位的语气神态,应是老夫人身边得宠的丫头。
世子夫人默认,丫鬟便福了福身,朝孟云卿道:“表姑娘好!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小姐都在偏厅了,让音歌出来等世子夫人和表姑娘。”
眼前的丫鬟唤作音歌,机灵活泼,沈俢颐也提过老夫人喜欢热闹,老夫人应当不喜欢过于沉闷之人。
孟云卿心底拿捏。
“那奴婢先去回老夫人一声,秦妈妈在院内候着世子夫人和表姑娘呢!”她口齿伶俐,却表达清楚,是个聪慧的丫头。
世子夫人点头,音歌便撒腿跑开。
音歌前脚跑开,秦妈妈正好从院中迎出来:“世子夫人,表姑娘。”虽是行礼,却是免不了上下打量孟云卿一番。
秦妈妈是贴身伺候老夫人四十余年,在府中年岁长,地位也高,连世子夫人都礼让三分:“秦妈妈。”
孟云卿便依葫芦画瓢,“秦妈妈好。”
倒是个心思机敏,会察言观色的姑娘,秦妈妈心中有数:“世子夫人和表姑娘随奴家来吧,这外面日头太热,老夫人让备了酸梅汤。”
“还是老祖宗体恤我们这些晚辈,有劳秦妈妈了。”
秦妈妈点了头来,领着几人入了院门。
定安侯府很大,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院落。尚未分家,三方便挑了不同的院落住。老祖宗年事已高,住在东院;定安侯一房住西院;二房和三方分别安排在南院和北院。
东院就最为幽静。
入了东院,前院是个大的花园,花园内绿树成荫,曲曲折折的羊肠小径走着倒也不觉热。快到內苑,有个大的荷塘,塘中的荷花才露了尖尖角,映得满园碧色,别有一翻景致。
孟云卿却没有心思欣赏,就快要见到外祖母和沈家的女眷,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好在娉婷还跟在身旁。
她便轻声嘱咐:“稍后机灵些,旁人问你答便是了,别冒冒失失的。”
“知道了,姑娘。”娉婷也悄悄应声。
侯府太大,一路上娉婷早已看得眼花缭乱,但姑娘早前便吩咐过到了侯府要谨慎些,别乱说话,她记在心中。
饶是眼花缭乱,也装作平常一般,不多吭声。

走了不多会儿,羊肠小径会成了大道,偏厅便映入眼帘。
厅外的丫鬟本在一处打趣说话,嘻嘻哈哈,其中一个远远见到她们几人,便眼前一亮,欢喜得推了推身旁的丫鬟。
身旁的丫鬟眼眸一转,快步跑入厅中,离得尚远,却连孟云卿都能听到:“老夫人,来了来了!世子夫人和表姑娘一道来了!!”
厅中便有桌角摩擦的声音。
应是厅中众人起身移步了。
孟云卿捏了捏手心。
恰好到门口,世子夫人就上前牵她的手,“来”,拉着她入了偏厅。孟云卿原本的担心才似慢慢平复下来。
东院内,连偏厅都很大。她缓缓抬眸,只觉厅中衣香鬓影,身姿绰约。一屋子的女眷,足足能有二十余人。
都在好奇打量着她,有眉间含笑的,也有面无表情的。
她一眼看不过来。
“云卿,来。”恰好世子夫人领着她上前,女眷之中,就有人搀扶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夫人站立。老夫人身姿富态,慈眉善目,更重要的是,孟云卿一看便知亲切。
算上前一世,母亲过世已经十余年,其实在她心中的印象已经很淡了。
淡到近乎只有记忆中模糊的声音可以追忆。
但是看见眼前老人的瞬间,眼眶便不觉浮上一抹氤氲。
娘亲长得太像外祖母,连笑容都是。
她咬了咬唇,低下眉头。
“云卿,来见过老祖宗。”世子夫人提醒。
孟云卿才吸了气,微微敛了氤氲,“云卿见过外祖母。”
娉婷机灵,便适时上前,扶了自己姑娘跪下。孟云卿是晚辈,初次见外祖母,应行跪拜大礼。
姑娘昨日再三提过,娉婷就记得清清楚楚。
孟云卿双手举过头顶,贴在额头前,虔诚行了三拜,每一拜都掌心及地,这是燕韩国中素来的传统。名门世族都是如此,虽然过往她并不知晓娘亲是定安侯府的姑娘,但自幼时起,娘亲就教过她。
拜完三拜,一侧便有中年妇人快步上前,同世子夫人一道扶起她,口中还念念有词,“哎呀,老祖宗您快看看呀,这多好的闺女哪。”
孟云卿瞥目打量她。
眼前的中年妇人云鬓盘得很高,年龄在三四十岁上下,衣裳的颜色对她来说过于鲜艳了些,修颈和手上的饰物大都是黄金做得饰品,应是喜爱这类外表华贵之物。
府中这个年纪妇人,应当有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