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旻轩是孟长阔的外孙,所以姓段,不姓孟。段旻轩是孟长阔一手教出来的,年纪轻轻就以外孙的名义继承了宣平侯的侯位,足见明帝对宣孟家的信任。
段旻轩继承侯位之后,明帝对宣平侯府的信赖又有增无减,足见段旻轩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定安侯就笑着看他。
段旻轩也笑眯眯饮茶,旗鼓相当。
定安侯是明白人,自己说得已然明了,没有必要再点破。
只能等他开口。
定安侯果然问道,“所以宣平侯两次到京中,都借住在定安侯府中,是因为云卿的缘故?”
段旻轩也不隐瞒,“是,瞒不过定安侯。”
事实如此,他也无需避讳。
他倒是坦诚,定安侯就笑。
沈修文同他说,宣平侯似是对孟云卿处处不同,好像有意亲近,许是对云卿动了心思?
他还疑惑,云卿相貌普通,放在燕韩京中也算不得乍眼,宣平侯会对云卿起心思?
他将信将疑。
眼下,才算知晓了所谓的处处不同,且有意亲近是何缘故。
段旻轩若是不说,旁人怕是如何猜都猜不透。
定安侯便问,“老侯爷的亲孙女呢?”
孟家少了亲孙女,那段旻轩要找的就应当是孟长阔的亲孙女,为何要南辕北辙,跟着孟云卿来燕韩京中?
其中一定有缘由。
段旻轩坦诚道,“老爷子的孙女,已经没(mo)了。”
定安侯手中微顿,又听他继续道起,“老爷子戎马一生,如今年纪大了,落下不少病根,近来身子骨又不好,大夫也拿不准有多少时日。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这个亲孙女,他若是知晓孙女已经没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我就是凑,也得凑一个孙女来,在他跟前呆上一两年。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女出生在珙县,自幼在珙县长大,年纪也正好在十三四岁上下。”
言罢,顿了顿,转眸看向定安侯,“定安侯觉得,孟云卿是否就太贴切了些?”
分明是反问。
定安侯也心知肚明。
段明轩是在珙县寻人的时遇见孟云卿的。
恰恰孟云卿的年纪,出身都近乎全然符合,很难再寻得一个贴切的。
正因为贴切,老爷子哪怕问起珙县的种种,孟云卿都能如实应答。
更关键的是,孟云卿的娘亲又是燕韩定安侯府的姑奶奶,
有定安侯的背书,老爷子更不会怀疑。
同理,有了宣平侯府的背书,燕韩国中对孟云卿的身份也不会怀疑,关于陈家的种种风声,无论碍于定安侯府还是宣平侯府的颜面,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这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双赢。
段旻轩就莞尔,“定安侯肯让孟云卿随我去苍月,在老爷子身边尽孝两年;宣平侯府就会坐实了孟云卿的身份,让定安侯永无后顾之忧。定安侯觉得如何?”
定安侯就也跟着嘴角微微勾起。
“我知晓老夫人疼云卿,未必舍得,但近来的风言风语,云卿暂时离开京中未必是坏事。”段旻轩言及此处,点到为止。
对定安侯而言,一面是平帝对侯府的施压,一面是孟云卿,势必骑虎难下。
段旻轩也无需点破。
留有余地,才处处有回旋之地。
定安侯果然缄默。
良久,才缓缓起身,“云卿并不知晓陈家之事。”
他也不打算让云卿知晓。
知晓的越多,忧心的就越多,反而处处捉襟见肘。
段旻轩便笑,“那就不让她知晓。”
不让孟云卿晓陈家之事,他和定安侯再认定她是老爷子的孙女,在老爷子那头,孟云卿就不是演戏,反而露出的破绽更少,于定安侯府和宣平侯府而言,都是好事。
定安侯不会想不通透。
他处处都思量过了。
定安侯就笑,“若是京中没有陈家的风声传出,宣平侯会如何?”
“唔。”段旻轩如实道,“许是…拐走,劫走,借走?”
四目相视。
两人都纷纷笑起来,而后各自端起茶盏,狠狠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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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云卿也起了大早。
昨日就同外祖母约好,今日也要去外祖母那里用早饭,音歌和娉婷不敢耽误,早早就端了水来给她洗漱。
等到养心苑,外阁间的门却是紧闭的。
翠竹和秦妈妈都侯在门外,没有进屋,见到她来,又快步迎了上来。
“秦妈妈。”孟云卿心中生了几分担心。
这个时辰,养心苑关门闭户,秦妈妈和翠竹都在外头,莫非是外祖母身体不舒服,来了大夫?
秦妈妈就道,“表姑娘,侯爷来了,正在同老夫人商量些事情,把我们都撵了出来,这早饭怕是不能同表姑娘一道用了。”
舅舅?
孟云卿诧异,这个时辰舅舅是没有早朝,还是提前下了早朝?
往常没有见到舅舅这个时候来过养心苑。
秦妈妈又说舅舅和外祖母有要事商量,还就将心腹的秦妈妈都撵了出来,舅舅和外祖母怕是不想让旁人知晓,那自然打扰不得。
孟云卿便道,“那我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给外祖母请安。”
秦妈妈笑着点头,“表姑娘先回,今日的晨醒还要等等老夫人和侯爷再看,若是侯爷还在,这晨醒怕是也要免了,到时候会遣人去各苑通传一声,省得各位夫人和小姐白跑一趟。”
孟云卿就点头,“那劳烦秦妈妈,我先回去了。”
秦妈妈莞尔,“表姑娘慢走。”
翠竹上前去送,昨日才停了雪,今晨又下了起来,怕她滑。
孟云卿道,“有音歌跟着呢,不怕,你别送了。”
翠竹道好。
出了养心苑,孟云卿才驻足回望。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多了些,眼下舅舅又来了外祖母这里,她总觉得怕是同自己相关,但舅舅也绝口不谈。
心中便似藏了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姑娘,怎么了?”
先前怕她滑,音歌是扶着她的。
她驻足停下,音歌就也驻足停下,跟着她一起望了望身后的养心苑,不知她一脸惆怅在思量何事。
孟云卿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好端端的,舅舅怎么会大早上来这里,许是家中有什么要事吧。”
音歌就笑,“许是侯爷想老夫人了,就来同老夫人说说悄悄话也不一定。”
孟云卿简直哭笑不得。
由得如此,两人也不在养心苑外久待了,往听雪苑折回。
“娉婷说二小姐昨日捎人拿了些元宵和点心来,一会儿正好让厨房煮了,当早饭吃。”音歌提议。
孟云卿一大早起来就往养心苑去,眼下恰好饥肠辘辘,音歌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好。
于是刚到听雪苑,娉婷就一脸惊异迎了出来,“姑娘怎么就回来啦?”
音歌便道,“侯爷在老夫人那里说话呢,老夫人让姑娘先回来,姑娘还没吃饭,昨日二小姐捎人拿来的元宵和点心先让厨房做上吧,姑娘都饿了。”
娉婷赶紧去做。
早上雪大,尽管打了伞,披风上都沾了不少雪。
到了外阁间取下,音歌抖了抖才拿进屋内。
厨房煮元宵和点心要些时候,孟云卿就在外阁间暂歇着,随手翻了翻外阁间书架上的书,打发时间。
不多时候,聘婷盛了元宵和点心来,还配了些杂粮熬得粥,闻起来香甜可口,很有食欲。
许是饿了,孟云卿连吃了两碗都不够:“这杂粮粥是哪里来的?”
娉婷笑眯眯道,“侯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杂粮粥多吃些不胖,让厨房多给姑娘做些。”
舅母,孟云卿就尴尬咳了咳。
等她吃完,娉婷捡碗,苑里又来人了,孟云卿远远白班听到小丫鬟唤的是“翠竹姐姐”。
若是翠竹,便应当是从养心苑来的。她才刚从养心苑回来,翠竹就来了听雪苑,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音歌也纳闷,就出屋去迎。
孟云卿刚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便见音歌领了翠竹进屋。
“表姑娘,老夫人让您得空就去一趟。”
还真是外祖母让她去!
孟云卿道了声,“知晓了,马上就走。”言罢,端起水杯漱了漱,又让音歌取了伞和披风,就同翠竹一道往养心苑那头去。
“舅舅还在吗?”路上,孟云卿问起。
翠竹颔首,“侯爷也在呢。”
那便是舅舅和外祖母要见她,孟云卿心底澄澈,那晨间的时候,舅舅和外祖母在屋内应当就是在谈她的事。
孟云卿便不再问了。
等到养心苑,秦妈妈也迎了上来,替她收起披风,“快去吧,老夫人和侯爷都在等呢。”
孟云卿点头。
音歌和翠竹,秦妈妈却是拦在了屋外。孟云卿又回头望了望,才独自进了内屋。
内屋里,银碳烧得哔啵作响,屋内暖气徜徉,还带了几分檀香的味道,安神养气。
外祖母和舅舅在主位两侧坐着,见到她来,老祖母怔了怔,就让她靠近坐下。
孟云卿从善如流。
定安侯也看了看她,问道,“倒是不如琳姐儿穿得多,冷不冷?”
孟云卿摇头,“不冷。”
下雪的时候没有化雪的时候冷,加上她又长胖了好些,倒也不觉得。
定安侯才点头。
老夫人这时候才开口,“云卿哪,我同你舅舅先前商量了,你也不小了,也当…”老夫人话音未落,苑里便响起了嘈杂声。
有脚步声,说话声,还应当不止一人。
养心苑向来清净,老夫人连晨醒都免了,也让人通知各苑了,不应当有女眷来。
再加上老夫人和定安侯有话要同孟云卿单独说,早就吩咐了勿让旁人打扰,谁会这么不长眼。
定安侯也抬头。
“老祖宗,”翠竹唤了一声,便撩起帘栊进了内屋,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谁来了?”定安侯问。
翠竹福了福身,“侯爷,是二老爷和三老爷来了,吵着要见老祖宗。秦妈妈说老祖宗和侯爷一处,在说话,二老爷和三老爷就说正好,非要进来一处说话不可。”
言外之意,拦都拦不住。
不待内屋开口,就听脚步声陆续进了外阁间。
老夫人都拢了拢眉头:“让他们进来吧。”
翠竹照做。
屋内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二舅舅和三舅舅在府中露脸少,也向来中规中矩的,此时非要来见外祖母和舅舅,定是有事,她留在这里不好,孟云卿就跟着起身,“云卿晚些时候再来吧。”
老夫人点头。
孟云卿刚起身,便遇到沈万安和沈万贵进来。
“二舅舅,三舅舅。”孟云卿行礼。
平日里在侯府见到他二人的机会少,所以大都笑容可掬,眼下,孟云卿行礼,二老爷沈万贵就怔住,“云卿在?”
看了看屋内,老夫人和定安侯爷都在,孟云卿看样子是将要走。
三老爷沈万安就干脆道,“云卿先别走!”
孟云卿也楞住,不知他二人何意。
沈万安又道,“正好云卿也在,母亲,大哥,我们正好将事情说清楚,免得京中的风言风语传开,我定安侯府无缘无故遭受牵连。”
沈万安向来气盛!
老夫人就气大,手砸在桌上,“你在胡说些什么!”
沈万贵虽是二哥,却更怯懦些,老夫人这么一砸,他吓得一哆嗦。
又悄悄抬眸瞥了瞥定安侯,心中更怕了些。
索性将头低下,不参与了。
沈万安却不是,理直气壮道,“母亲,大哥!我不知道你们私下瞒了这么多年,瞒得是什么,眼下京中都传开了,那可是欺君之罪的大事!你们怎么还坐得住。”
孟云卿听得一头雾水,但沈万安和沈万贵者不善。
这股敌意,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孟云卿不知何故,有些错愕看向外祖母和定安侯。
定安侯就道,“怎么坐不住?”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里透着威严,听起来不愠不火,却叫人不寒而栗。
沈万安都哆了哆,“大…大哥…”
长兄如父,侯府里拿主意的都是定安侯,沈万贵和沈万安其实对他怕得很。定安侯很少发火,眼下隐隐有了怒意,沈万安就不敢得寸进尺。
但话还是要说,语气就瞬间软了下来,朝孟云卿道,“云卿,三舅舅问你,你爹到底姓孟还是姓陈?”
孟云卿懵住。
第104章 “真相”
姓孟?姓陈?
孟云卿不知道三舅舅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她叫孟云卿,自然是姓孟。好端端的,三舅舅为何要问起她姓孟姓陈的事情来?
犹疑之间,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幕。
寒山寺时,齐王似笑非笑的那句——早前的内阁大学士,陈太陈阁老,孟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打听打听。
昨日沈修武也同她说——陈家的事不要再找任何打听了…眼下朝中并不太平,让你打听陈家之事的人,其心可诛…近日待在听雪苑内,不要出侯府半步,南院和北院都不要去,若有不想干的人来找你,南院和北院在内,都搪塞过去…
孟云卿眼中掠过一丝惊愕。
似是,统统与他们口中的陈家有关。
而陈家,孟云卿也让音歌打听过——姑娘让打听的陈太陈阁老曾是三朝元老,十余年前的惠王之乱,陈阁老又参与。后来惠王之乱被平,陈家被诛了九族,陈家一个后人都没有留下。此事在京中是忌讳,后来都少有人提起,怕惹祸上身。
难道,三舅舅口中的姓陈——是指的陈家?!
孟云卿赫然惊住了。
见她应不出声音来,沈万安心中便更坐实了几分,“云卿,你心中也是清楚的吧,你不姓孟,姓陈。”
“胡闹!”老夫人实在忍不住,抓起茶杯就砸了过去。
这可是诛九族的事情!
这猪油蒙了心的才在这里口无遮拦。
一旁的沈万贵吓得魂不守舍。
眼见碎杯子砸在脚下,沈万安也惊住了,片刻,又怒意上了心头,“母亲!”
“你别叫我母亲!”老夫人是气急了,“混账东西!”
沈万安本就有些怒意,听老夫人这么一急,沈万安也跟着急起来:“母亲和大哥也是清楚的吧,只有我和二哥蒙在鼓里!”
“三弟!”沈万贵都就觉得说得重了,连忙唤他。
“二哥你怕什么?”沈万安更来了气势,“虽说这定安侯府做主的人是大哥,但也你我也不能眼睁睁得看着大哥把侯府上上下下一百余口人往火里推吧!朝中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大哥你不可能不知道,还想把我们蒙在鼓里!这欺君之罪,我们定安侯府担得起吗?”
沈万贵都缄默,只是小心翼翼看向定安侯。
孟云卿心中一沉。
就似最不想接受的事实被戳穿一般,好似落入了无底深渊,死气沉沉看向老夫人和定安侯。
难怪父亲和母亲会一直待在珙县,从未和家中联系过。
难怪前一世,她连沈家一星半点都不曾听闻过。
也难怪外祖母和舅舅对她的身世只字不提,原来,一切都像个纸糊的灯笼一般,一戳就破。
外祖母和舅舅冒了大不韪,才将她接回侯府,她也心安理得的住着,其实,她才是侯府的那条祸根。
孟云卿垂眸,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连手掐进肉里都浑然不觉。
只是茫然不知所措。
沈万安却忽得指向她,“大哥!她是陈家之后!你接她回侯府,我们侯府可是要遭大灾祸的!”
孟云卿微微咬唇,若不是正好倚在凳子前,只怕险些站不住。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被人揪在了光天化日之处,孟云卿眼中兀得泛起氤氲。
老夫人看了,直直揪心。
也顾不得周遭有没有人,拍案而起,沈万贵见了,赶紧上前去扶,“母亲,您慢些!”
“我慢些?”一向和蔼的老夫人也气得不行,将他的手推开,径直往孟云卿处走去,“我倒要看看,谁要把我外孙女赶出去!”
“母亲!”沈万贵为难。
“母亲!!”沈万安则是恨不得将她拖走。
老夫人就上前,将孟云卿拥在怀里,“住口!”
沈万安正欲开口再说,定安侯忽然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就将沈万安喉间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沈万安憋得面红耳赤。
“见风是雨,旁人随意扔条风声过来,侯府就自乱阵脚,鸡犬不宁,能指望你到几时?”语气不重,处处戳中沈万安软肋。
沈万安噤声。
“陈家的事,可是母亲同你说了,还是我同你说了什么?”定安侯直勾勾看他,“朝中的事情有你想的简单!要是真有其事,还容你今日安安心心在这里胡闹!”
定安侯说的笃定,沈万安自觉矮了半分。
他终日在家,游手好闲,没有半分建树。朝中之事听得又少,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定安侯这么一说,他根本接不上话来。先前的气愤云云,忽然间不知化去了何处,只有听训斥的份。
他就有些恼意看向沈万贵。
倒是沈万贵聪明得很,明明说好一道来的,他倒好,来了就装死,竟让自己往枪杆子上撞。
沈万安有些恼羞成怒:“我是没大哥想得深远,也没有些人那样唯唯诺诺,我就一心想着定安侯府的今后。现在朝中都在传云卿的身世,我能胡闹什么!若是没有这回事,大哥你大可说清楚,免得我心中猜忌,吃不好也睡不好,活活遭罪,连带一家人都提心吊胆。”
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这些年,你操什么心,提什么胆了?”
沈万安脸色就很难堪。
他也知道他终日打着侯府的旗号,花天酒地,娶了好几房姨娘,若不是定安侯呵斥,还不定再取回来几个。
沈万贵拢了拢眉,此时也才开口:“母亲,大哥,其实也怪不得三弟,我心中也是有疑惑的。当初四妹出嫁,都是母亲和大哥张罗的,我们兄弟二人连姑爷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姓谁名谁。这晃晃十几年过去,云卿也接回来了,妹妹当年嫁到哪户人家去了,我和三弟也都不知晓。这几日听到陈家的传言,我们两人心都是慌的,无非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并不知晓,便总往糟的地方想。这思来想去,想了许久也不是办法,才来寻母亲和大哥。云卿也是我们外甥女,哪能不疼!关上门,都是自己一家人,事情总得弄清楚,否则惶惶不可终日,也不是办法。三弟说话是急了些,也无非是为了侯府好,侯府上上下下多少口人不说,琳姐儿,陶姐儿,妍姐儿几个丫头的婚事都才定下,这不,也怕有个闪失。母亲也是疼这些个孩子的,我和三弟想问清楚些,也是为侯府上下好。若是真同陈家没有关系,说清楚便是,母亲和大哥心中虽然有数,也让我们吃颗定心丸,否则日日在京中提心吊胆,连侯府都不好出,旁人还真当我们定安侯府心虚了不是?”
沈万贵讲话便恰到好处。
语气诚恳,又不带怒意,连老夫人听了都平静下来,只是将孟云卿揽得更紧了些。
沈万贵说的并无道理。
陶姐儿,妍姐儿都是二房的女儿。
尤其是陶姐儿还要嫁到齐王府,对二房而言,更是天大的喜事,沈万贵不可能不急。
言罢,就看向定安侯,也没有旁的过激举动。
定安侯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万安,最后目光落在孟云卿身上。
孟云卿没有出声,也是目不转睛看看着她。
比起旁人来,她怕是更想从他这里得知自己的身世。
定安侯心中忽然窜出一丝庆幸,昨日晚些时候段旻轩来找过他,还有有人临末的那句,“如此,对云卿也好。”
他悠悠垂眸,出声道,“宣平侯府。”
宣…宣平侯府?
沈万贵和沈万安都楞住,思绪中重复着,却一时同脑海中的印象又挂不上钩来?
京中还是何处的宣平侯府?
根本想不起来。
孟云卿却倏然僵住,先前攥紧的掌心,就如失了准则一般松开来,全然没有留意,只是诧异得看向定安侯。
宣平侯府?段旻轩?
心中止不住的愕然,又惊异望向外祖母。
老夫人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似默认一般,她心中却仍旧如泛起惊涛骇浪一般,丝毫平静不下来。
片刻,沈万贵似是也忽然记了起来,支吾道:“宣…宣平侯府…那宣平侯不是还在我们侯府吗?”
他是指段旻轩来侯府做客之事。
五月里就来过一次小住,年三十还一道吃了年夜饭,眼下还住在侯府中呢!
沈万贵恍然大悟。
难怪他早前就觉得奇怪,段旻轩是苍月的宣平侯,理应有鸿胪寺出面招待,下榻的应是京中招待外国使节的驿馆,如何会三番两次都借住在侯府中?大哥还肯了?
原来,沈万贵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段旻轩根本就是来看云卿的。
若是宣平侯府,就不是陈家了!
仿佛柳暗花明,沈万贵的笑容都有些迟钝了。
沈万安也跟着反应过来,“苍月的宣平侯府?”
那可不是普通人家,是苍月国中一等一的权贵,不说定安侯府了,便是连殿上也要礼让三分的贵客。
沈万安就有些尴尬看向孟云卿,先前还指着她,恶狠狠地逼她承认自己姓孟还是姓陈,现下想来就实在打脸的很,老脸也不知往哪出搁去。
“这…”沈万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既是宣平侯府,大哥瞒我们做什么…”
也只是小声抱怨,连自己心中都清楚。
若是方便,段旻轩就不会行事低调借住在定安侯府,定安侯也不会瞒得滴水不漏。
只是,他忽然想到,就问,“那宣平侯不是姓段吗?”
可云卿姓孟啊!
这点对不上啊,沈万安又觉蹊跷。
定安侯看了他一眼,道,“段旻轩是孟长阔外孙。”
换言之,孟云卿才是老侯爷的亲孙女!
沈万安和沈万贵都惊住,那可是比外孙更亲的血缘关系啊。
沈万安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孟云卿,实在不知当如何接话。
孟云卿也怔住,爷爷叫孟长阔,段旻轩,是她表哥?
第105章水落
从养心苑出来,孟云卿都忘了是如何回听雪苑的。
一路上,脑中都浑浑噩噩的,只觉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似被人拖着踩在云端一般,看不清前路,又随时都会摔下跌得粉身碎骨。
到最后离开,她都觉几分不真实。
也不知道宣平侯府和陈家,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孟云卿凝思出神,脸色也不好。
“姑娘怎么了?”娉婷明显发觉她脸色不对。
音歌也是摇头,没有同娉婷多说旁的。
其实在养心苑,老夫人和侯爷单独让姑娘到内屋说话,连秦妈妈都拦在外头,她就知道老夫人和侯爷应是有要事同姑娘说,又不想让旁人知晓。
后来二房和三房的老爷来闹,火气有些大。
她当时侯在屋外,都隐约能听得屋内有争执的声音。
秦妈妈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间长,自然精明,秦妈妈又是小心谨慎的人,当即就唤了她们几人去远些的地方候着,也不让旁人接近。
老夫人就和侯爷,姑娘,还有后来才去的二房和三房的老爷一处,至于究竟说了些什么事情,她们这些下人都没听清。
等晚些时候,二房和三房的两位老爷出来,脸色有些古怪,但气焰远不如刚来时候那般义愤填膺。
见了她们,也似乎不想多说。
走得又急,她也猜不出来出了何事。
只是二房和三房的老爷虽然走了,老夫人和侯爷,姑娘又在屋内说了一会儿的话,姑娘才出了屋。
但从养心苑出来之后,姑娘就这幅模样,一脸心事重重,她也根本不敢多问。
于是娉婷开口问起,她也只是摇头,不敢多嚼舌根。
“我困了,先寐一会儿。”进了内务,孟云卿解了披风,寻了小榻躺下。
音歌接了披风,娉婷就取了薄被来。
小榻是孟云卿平日看书小憩的地方,碳暖离得近,也不需脱衣裳,娉婷拿薄被正好给她盖着。
孟云卿也没多说话,只枕着手臂,侧卧着,目光盯着眼前的碳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