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她的指法力度都合老夫人心意,老夫人只觉放松了不少,便又悠悠开口:“你说,把音歌给云卿怎么样?”
秦妈妈就笑:“老夫人舍得?”
“我是看云卿性子沉闷了些,让音歌那丫头同她一处,兴许会好些?”
“还是老夫人想得周道。”
“可音歌那孩子也是个冒失的…”
秦妈妈就顺着她的话道:“那就再放个聪慧些的丫头?”
“我就说你一向知晓我心思。”老夫人摇头感叹,“我寻思雁回挺好。”
雁回?
雁回是侯夫人身边周妈妈的女儿,算是家生子,从小跟在侯夫人身边,言行举止都很是得当,又是个聪慧能干的丫头。二夫人早前想从侯夫人那里把雁回讨来,给三小姐沈陶做大丫鬟,侯夫人婉拒了。侯府上下便都知晓,侯夫人是想将雁回留给二小姐沈琳的。
老夫人眼下提这么一出,秦妈妈觉得不妥,“雁回这丫头倒是好,一直跟着侯夫人,懂不少事理。只是前一阵二夫人才找过侯夫人要过,侯夫人没放人,虽说老祖宗向侯夫人要,侯夫人不好说不,这心中免不了多想。再说了,若是老夫人您要,侯夫人就给了,二夫人心中还不生出疙瘩来?”
其实老夫人心中也明白,秦妈妈这般点破,她也踟蹰起来。
“依奴家看,表姑娘也虚岁十三了,过了九月就虚岁十四,老夫人多留意给表姑娘选一门登对的人家,侯府也在京中,多少有个照应。至于丫鬟们,都是侯府中调/教出来的,即便没有雁回机警,也都不离。老夫人若是想着给表小姐找些能干的,不如就在咱东院寻,都是老祖宗看大的,还知晓老祖宗的心思。”
老夫人就点头。
…
有秦妈妈在一处,老夫人也安心,秦妈妈松着肩,她便枕着手臂眯了一会儿。
等醒来,秦妈妈才道侯夫人和三少爷到了有些时候了,看老夫人睡得香,就一直在外屋歇着。老夫人点头,隐隐能听到外屋沈修颐母子的对话声。
“让他们进来吧。”
秦妈妈便去请。
“让你们二人过来,也是商议云卿那丫头的事。”老夫人开门见山,侯夫人和沈修颐先前应当就想到了,也不意外。
侯夫人便点头,朝沈修颐道:“珙县那边的事,你最清楚,之前书信里三言两语也不完,你直接同祖母说说。”
沈修颐便起身,将珙县一路见闻如实道来。
讲到孟府人丁单薄,还好有关系不错的乡绅关照。只是恶奴想侵占孟家的财产,纠结了一帮地痞流氓闹事,都是孟云卿自己一人应对,将家中值钱的物什都换了田产和铺子置了死约,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听得眉头深锁,也不打断。
又说到来京中,孟府只留了一个粗使的婆子和一个家丁,其余都散了。孟云卿来京中,也只带了一个丫鬟和家丁。娉婷老夫人和侯夫人都见过,安东是个结巴,也一道入京的。孟云卿走时行李带得极少,大多是给老祖宗备好的果脯蜜饯,想是晚些时候就会送来。
这丫头衣着简朴,也不讲究打扮,一路从珙县到京中没有半分娇惯模样。他怕她不收,就连首饰还是他托韩翕与卫同瑞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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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诸如此类,听得老夫人一言不发。
半晌,才沉声开口,“我知晓了。”
秦妈妈就替她端了茶水顺顺心口。
“母亲,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云卿这孩子到了侯府,我们好生照应就是了,您就好好宽心。”侯夫人这才出声宽慰,见老夫人颔首默认,她才继续:“我看云卿身边的人也不多,眼下还在西暖阁暂住着,回头安排个管事妈妈和机灵些的丫头去伺候着,等搬了苑子,再多安置些。府中的用度,就按琳姐儿的来,母亲看还有什么不周全的,我再添些。”
“难为你这个做舅母的有心。”老夫人还是满意的,“云卿这孩子吃了不少苦,我想留她在京中,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在京中给她多留意些,选个登对的。”
“媳妇儿记住了。”
“管事妈妈和丫鬟等搬了苑子再说,我让音歌先去西暖阁照应着,赶明儿你让人请了裁缝来,给云卿置几件衣裳和首饰,要是再缺什么你也留意些。”
“母亲放心。”
侯夫人心如明镜,若是老夫人亲自吩咐下去,侯府里的姑娘免不了嚼舌根子,她去做,旁人才不好说什么。
“就是太瘦了些,让人看着心疼,得让厨房好生补补。”
这回便是秦妈妈应了。
侯夫人又道:“云卿才到侯府,虽说是自己家中,但眼下还毕竟不熟,我想问了母亲的意思,过两日,等琐事都安顿好了,就安排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去趟京郊游船消暑,也让他们多走动,日后才亲络,母亲看如何?”
老夫人才起了笑意,“这个主意好!去趟京郊也耗不了一日,让他们兄弟姊妹熟悉熟悉也好。”
“那母亲觉得好,媳妇儿就去安排了。”
老夫人点头,片刻,又唤了沈修颐上前,“这会子辛苦你了,替祖母跑了珙县一趟,你同云卿亲近,平日也多到西暖阁走动。”
沈修颐从善如流。
这端又说了些寻常的话辞,屋外有匆匆脚步声传来。
东院向来清净,下人怕吵到老夫人走得都轻,听着脚步声不像是东院人的。
果然,秦妈妈去看,“是世子爷身边的辉子,是来寻侯夫人的。”
哦?老夫人和侯夫人面面相觑,沈修明素来稳重,辉子又是他贴身的小厮,少见他这般着急叫辉子来寻人的。
“进来。”侯夫人是怕出了事端。
但见辉子入了外屋,脸上急是急了些,却没有惊慌之色,应当不是事端。侯夫人放下心来,询问道:“世子那边有何事?”辉子定然不是直接来东院的,应是在西院没有寻到她,才一路往东院跑来的。
辉子吸了口气,尽量不喘了,“今日侯爷和世子去赴会,正好聊得投机。侯爷就邀了贵客来府中暂住,对方竟然应了。世子让小的赶紧回府,通知夫人一声,准备好晚宴,再讲西院待客苑子收拾出来,贵客怕是要住上些时候,少则几日,多则半个月。”
贵客?
侯夫人和老夫人都慎重了起来,侯爷亲自相邀的客人自是不一般,世子怕怠慢,才会让辉子赶紧回府!
这是府里的大事,所以才让下人直接来找侯夫人。
“可有说是什么贵客?”侯夫人问得清楚才好准备,定安侯府是京中的侯门显贵,不能闹笑话。
小厮拢了拢眉头,记不清楚就使劲儿想了想。侯夫人料想,应当不是京中的客人,辉子都是熟悉的;也应当不是燕韩国中的显贵,辉子也不会想这般久。
侯夫人正欲开口,辉子拍了拍头,笑道:“瞧小的糊涂的!回夫人的话,是苍月国中来的客人,连平阳王和几位皇子都拿他当上宾,似乎是苍月国中的…宣平侯?”
苍月?
这回连沈修颐都吸了口凉气,燕韩地处偏北,建国也不过百年,相比长风,南顺而言,都是后起。
而苍月!是九州之中的□□上国,连长风和南顺都不可同日而语,其影响可想而知。
“宣平侯,怎么之前没侯爷说起过,是苍月国中来的使臣吗?”侯夫人自然疑惑,若是苍月来的使节,应当早前就有风声放出来了,不至于这般仓促。
辉子就道:“夫人说的可不是吗?听世子爷说起,宣平侯是私事来的韩燕,知晓的人本就少,也是今日到了京中,朝中才让侯爷和世子去的。”
侯夫人就也不多问了。
既然是侯爷和世子都重视的贵客,她要尽早去操办,便起身向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是明白人,“快去忙那厢的,若是有什么需求的,让人来我这说一声。”
侯夫人应好。
…
这一路回西院,一行人便走得急。
沈修颐也同侯夫人一道辞行,西院需要人手帮衬,恰好他在家中。
“先去通知周妈妈一声,她会让厨房准备。”东院到西院还有些时候,辉子腿脚快,让他先去通知一声,辉子领命。
“回来!”她话都未讲完,辉子又调头回来。
“你见过那个宣平侯,多大年纪?”这些都不问清楚,只怕要出乱子的。
辉子笑笑:“瞅着比咱世子爷小不了多少,比三公子倒是年长些。”
如此年轻?侯夫人倒是意外了。
“行了,快去吧。”她再吩咐一声,辉子便撒腿跑开了。
正好沈修颐也在,侯夫人身边倒也有个人可以商量着:“颐儿过往可曾听说过这个宣平侯?”
沈修颐身上虽然没有官职,但师从季老夫子,季老夫子是韩燕国中的学问大家,教导学生讲求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故而沈修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与同窗结伴游历的。
沈修颐去过苍月,侯夫人才会问他。
“有,宣平侯府在苍月是有名的世家贵族,特别是魏老侯爷,在朝中门生众多,比起父亲在朝中更要强势几分。只是听说魏老侯爷年事已高,请了皇命恩准告老还乡,颐养天年。魏老侯爷只有一个儿子,很早之前就染病去了,魏家没有子孙。于是文帝额外开恩,让老侯爷的外孙继承了侯位,也就是如今的宣平侯。”
所以,这位宣平侯是姓段的。
“还有这等事?”若不是沈修颐说来看,侯夫人怕是不信的。
侯门里子嗣单薄的少之又少,她更是没有听过外孙来继承侯位的,想来这位老侯爷对自己的外孙也宠爱到了一定程度。
这些都是旁的话,宣平侯姓魏也好,姓段也罢,既然是侯爷邀请的客人,她自然要以上宾之礼对待。
“颐儿,你去过苍月,稍后给周妈妈说声,做些苍月国中口味的菜式。宣平侯自苍月来,期间路途不短,弄些苍月国中的味道,不比旁的佳肴差。”侯夫人是有心思的人,沈修颐便笑:“还是母亲想得周道。”
“对了,你让人给其余两房传个话,说近日家中要来重要客人,让他们悠着些。”
沈修颐便会意,“不用旁人,我去给二叔和三叔传话。”
他去传话,另外两房才会更重视些。
撇开二房不说,三房的几位姨娘恃宠生娇,三婶婶隔两日便到祖母和母亲这端哭,若让旁人见了,免不了遭人笑话,是要提前同三叔和三婶婶打好招呼。
侯夫人默认,沈修颐便先往二房去。
“二小姐呢?”等沈修颐走远,侯夫人才问起身边的丫鬟。
“二小姐晌午过后就回听雨阁了,眼下怕是在看书?”丫鬟也拿不准。
侯夫人一叹,“你去听雨阁看看,让二小姐换身衣裳,就说家中来了客人,晚上咱们一房许是都要同侯爷一道招呼的。”
丫鬟福了福身,听话去做。
侯夫人心底澄澈。
一个素未蒙面的宣平侯,侯爷再想结交,也不会贸然请到府中,还一呆或许就是十天半个月。
又让辉子来通知她一声,她心中便有了数。
先前老祖宗和沈修颐在,她不好提起,侯爷近来一直在操心琳姐儿的婚事,也同她商议过,也是棘手得很。
媛姐儿已经嫁到尚书府,世子夫人又是冯国公家的二小姐,琳姐儿的婚事,怕是宫中都要忌惮的。
国中的权贵轻易嫁不得,再拖,只怕唯有进宫一条路。
可琳姐儿是侯爷心中一块儿肉,哪舍得让她入宫门?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
侯夫人没有见过宣平侯其人,但侯爷会相邀,定然是思虑过的。
侯爷此举,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思及此处,侯夫人不免走得快了些,要尽早回东院张罗。
第032章 瘟神
孟云卿有些心疼。
从珙县带来的果脯和蜜饯,有近乎三分之二都坏掉了,从四月到六月,天气越加炎热,清理好的就只剩下了不多点。
娉婷幽幽叹气,还不如路上都给韩公子吃了呢~
给他吃掉也好过坏掉啊!
孟云卿也有些挫败,照说果脯和蜜饯能存放的时间很长,许是珙县到京中路途太遥远了些,她又没带过这些东西出远门,没算好时辰,倒是可惜了扔掉的这几篮子。
主仆二人尚在叹息,就听暖阁外有人在唤:“表姑娘起了吗?”
似是外祖母身边的那个唤作音歌的丫鬟。
孟云卿对音歌印象很深,在外祖母跟前很是得宠,大小事宜都是她和秦妈妈在贴身伺候着。既是音歌来唤,该是外祖母那头来了消息才是。娉婷在收拾果脯,她便拍了拍手起身去迎。
音歌倒是意外,晌午见到孟云卿的时候,尚且风尘仆仆,没有太多精神。此番洗漱歇息后,换上新的衣裳,气色好了许多,音歌打量片刻,就悠悠笑道:“半日不见,表姑娘又好看了许多。”
知道她玩笑话,孟云卿应道,不过洗了把脸而已。
伸手不打笑脸人,音歌这丫头让人讨厌不起来。
娉婷就拿了果脯和蜜饯给她尝。
“你就是娉婷?”
音歌问,娉婷就愣愣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
“那你需唤我一声姐姐。”音歌性子好,也能通娉婷说到一处去。
“音歌姐姐。”娉婷也觉得音歌和善,好相与。
音歌确实活泼机灵,难怪外祖母喜欢,孟云卿如实想着。
十四五岁的丫鬟,哪有不贪嘴的?珙县的蜜饯和果脯,音歌伺候老夫人身边自然见过。娉婷端上来给她尝,她却之不恭,捡了两个在嘴里,一脸满足,“真甜!”
“娉婷,给音歌包一些起来,剩下的打理一下,稍后送去给外祖母那边。”
娉婷应是。
表姑娘特意有给她留些,音歌半是欢喜,半是推脱,孟云卿坚持,她也就乖巧应了。
表姑娘人大方,又没有架子,和府中的小姐们不同。
趁着等聘婷的功夫,音歌初初打量了下暖阁,从前的暖阁,老夫人少有来,她也总觉得没有生气,烦闷的很。眼下住了表姑娘进来,把暖阁里这么一收拾,装饰的物什一摆放出来,虽然不多,倒觉暖阁中都精致了许多。她又一贯是个嘴甜的:“表姑娘住进来,这里都不似从前那个暖阁了,倒要叫老祖宗来看看,表姑娘的灵巧心思。”
孟云卿便掩袖莞尔:“外祖母可醒了?”
音歌点头,“醒了醒了,念了表姑娘好多回,这不,让我来暖阁看看姑娘起了没有?”
外祖母是怕她没歇息好,她何尝不是怕外祖母没醒!
“是老祖宗想表姑娘了,若是表姑娘没事,就同我一道去养心苑吧,天色也不早了,正好在苑内用饭。”
恰好娉婷回来,便同音歌一道往养心苑去。
…
“外祖母那里还有旁人吗?”她让娉婷把果脯分成了两份,若是有旁人在就一份在外祖母那里吃,一份让外祖母收起来;若是没有旁人,就没有别的好担心的了。
音歌果然摇头,“应当没有旁人,听说今晚侯爷要在西院招待贵客,老夫人怕耽误西院活计,就吩咐下去,让二房三房今晚都在小厨房备饭,晚上也不用过来来请安了。”
原来如此,侯爷和世子的客人,孟云卿也没多问。
等到养心苑门口,音歌便清了清嗓子,“老祖宗,表姑娘来了。”
孟云卿哭笑不得。
秦妈妈亲自出来接,又让屋里伺候的丫鬟把娉婷手中的果脯和蜜饯接了下来,“老夫人在内屋,这边来。”
入了内屋,老夫人在榻上歇着,见到她,就唤她来跟前坐下,聘婷和音歌就在各自身后伺候着。
老夫人一脸慈祥笑意,整个人舒适靠在榻上:“晌午人多,咱祖孙都没来得及好好聊聊,眼下正好清净。”
孟云卿点头,只是长辈面前,她坐得笔直。
刚好秦妈妈领了丫鬟入内屋,将娉婷端来得果脯和蜜饯乘了上来,正好给她们祖孙两人做点心。
“老夫人,是珙县的果脯和蜜饯,表姑娘特意带了一路。”秦妈妈给老夫人端了过去。
孟云卿就道:“本来带了许多,天气不好,坏掉不少,就只剩这些了。”
“好孩子。”老夫人岂能不知,沈修颐先前便提过,她心知肚明,只是再面对这个外孙女,又觉心疼起来,确实懂事。
“哟~真甜!”老夫人满口赞许,“来,你们几个都过来尝尝。”
老夫人召唤,秦妈妈和屋内的丫鬟们都不迟疑。老夫人性子随和,平日里好吃的,时长分给众人,大家习以为常,都纷纷应了好甜。
音歌就道:“咱们老祖宗,最喜欢甜食。”
娉婷也道:“姑娘也是。”
老夫人就乐了,“看看,随根儿。”
一屋子女眷就都跟着笑起来,一时欢声笑语,孟云卿有些怔。久违的暖意在心里升起,好似口中的茶水般,顺着肌肤浸入四肢百骸。有些贪恋,又有些怕黄粱一梦,醒来,又孓然一身罢了。
许是方才乐呵,老夫人开始咳嗽起来。
一屋子的声音就跟着静了下来。
秦妈妈上前替她扶背顺气,老夫人摆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
孟云卿拢了拢眉头,又朝秦妈妈问道:“秦妈妈,苑中可有云州紫方?”
音歌就接话,有有有,上回二夫人送来了些,还在茶盒里收着呢!当时是她收起来了,比谁都记得清楚。
孟云卿就道:“外祖母,云卿给煮副茶水吧,云州紫方,止咳化痰,老人家喝了最好。”
秦妈妈便忽然笑了出来:“奴家怎么忘了,当年姑奶奶在家中就最爱煮茶的,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
像是忆起了陈年旧事,老夫人也满眼期许。
孟云卿就吩咐身后的娉婷一声,“去西暖阁,把我的茶具拿来。”
“唉。”娉婷应声,姑娘的茶具是随身带得,就像做惯了刺绣的绣娘只习惯用自己的绣花针一样。
“秦妈妈,劳烦您再寻些橘皮来。”
不消秦妈妈出声,一旁的小丫头就去取了。
…
都是跑着来回的,不足片刻,茶具,泉水,和茶叶都已备好。
“我同外祖母一边说话,一边煮,花不了多少时间。”
是怕她急,所以特意说声。
老夫人便笑:“好,咱们祖孙俩,一边煮茶,一边聊家常。”
孟云卿启颜。
期初时候,外祖母会说起母亲小时候在府中的事,许多她都未听过。沈修颐毕竟是晚辈,知晓的哪有外祖母多?外祖母说,她便认真听着,仿佛眼前一幅幅活灵活现的画卷,于她而言是新奇,于外祖母而言,都是铭刻于心的记忆,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听众了。
至于珙县的事,若是外祖母不问,她不准备提,怕提了外祖母伤心。
但外祖母问起,她还是娓娓道来。
关于爹爹,关于娘亲,关于孟府的细碎点滴。
许多都是一边同外祖母说,一边记起。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恍若隔世般,但人却往往如此,略过不开心的,留下的都是暖人心扉。
…
末了,收齐茶具,娉婷和音歌取洗。
老夫人便道:“我让音歌去西暖阁,同娉婷那个丫头一起照顾你,如何?”
孟云卿愣住,“那外祖母身边就没人伺候了。”
“不怕,有秦妈妈在,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哪里会伺候不好我一个老婆子,倒是你屋里,也该有两个丫鬟照应着。再说了,你眼下还在西暖阁,离我这养心苑不足半盏茶功夫,我要真需要音歌伺候,她来一趟就来得及。”
孟云卿没有想好,但外祖母如此笃定,铁了心思要将音歌给她。把音歌给她,娉婷还是留在身边,她也不再坚持,只应声了:“谢谢外祖母。”
她没婉拒,老夫人就很高兴。
老夫人一心对她好,她收下才是孝心。
此事方才定下,屋外就有急促脚步声传来,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今日倒是奇了,又是这般慌慌张张的。
秦妈妈领进来的人又是辉子。
此事怕是与侯爷和世子爷的客人有关。
辉子就道:“客人到了西院,同侯爷和世子饮了些许茶,听说老夫人在东院,就说是晚辈,一定要来拜见老夫人。侯爷就让小的赶紧过来一趟,告诉老夫人。”
“哟…这…”老夫人倒是慎重起来,“什么时候来。”
“在路上了,我腿脚跑得快些。”辉子如实说。
“哎哟,秦妈妈,快扶我去换身衣裳。”老夫人摆手叫了秦妈妈来。平日里,府中穿得都是平常衣裳,要见客人,自然要赶紧换一身,毕竟是侯府的颜面,老夫人不含糊。
辉子便退了出去。
内屋这会子乱成一锅粥,孟云卿想来想,还是同外祖母说一声,先回暖阁的好。
一会儿还有侯爷的客人,她一个外人,怕添乱子。
谁知老夫人却道:“不必,他来也只是见见我这个老婆子,西院准备了宴席,他也不会留下来用饭。我先前让秦妈妈通知小厨房做了些菜,你在内屋呆一会儿便是。”
老夫人是想留她用晚饭。
孟云卿只得如此。
内屋和外屋有屏风隔开,外屋里看不到内屋,内屋却可以模糊看到人影,她们藏在屏风后,不出声就没有关系。
等老夫人换好衣裳不久,苑中就热闹起来,声音很多。
隐约听得出是侯爷和世子爷带了客人进养心苑的外屋。
晌午时候本来有团圆饭的,但听说就说去见这位贵客,侯爷和世子爷都没有露面,所以她迄今为止都没有见过这两人。
好歹一个是能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一个日后的定安侯,孟云卿免不了好奇。
虽然于情于理不和,还是凑到屏风后面,透过屏风打量。能看见人影,却很模糊。
从话语间能分清几人的身份。
她本是来看大舅舅和大表哥的,却忽然觉得那位所谓的客人声音耳熟得很,似是在何处听到过。一时想不起来,就往屏风处贴得更近些,便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映入眼帘。还是看不清,却直觉这人她一定见过,只是到人家告辞,她都没想起来。
等定安侯一行人离开,她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还能远远看见那道身影。
总之,送走了客人,老夫人也松了口气,“传饭吧。”
秦妈妈应声。
孟云卿也将方才之事抛诸脑后。
秦妈妈备好桌,传菜,反正苑中也只要她和外祖母两人,正好简单对桌坐了。
“我们祖孙二人正好吃独食。”
孟云卿也笑起来。
秦妈妈布菜,老祖宗就感叹:“方才那个宣平侯虽然年纪轻轻,却一表人才,我看要把这京中好多世家子弟都比下去。”
音歌方才也同孟云卿一道在内屋,听老祖宗这么说,就应道:“那也比不上我们侯府的三公子。”
她是没见过才这般说,加上沈修颐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孙子,这么说总不会错。
老祖宗果然就笑。
秦妈妈也笑而不语。
由得她们说,孟云卿低头吃菜,宣平侯之流的同她没什么交集,她也没有兴趣。直到老夫人忽然问了句,“那宣平侯姓什么来着?”
“姓段。”秦妈妈应道。
孟云卿便彻底僵住。
姓段…方才的声音和背影同脑海中的某个形象不谋而合。那只鬼畜…不不(都收了人家的画扇,已经强迫自己换一个称呼)…那个宣平侯…
孟云卿一时脸色就很难看。
心中确认了十之八/九。
那个声音,那道身影定是他无疑。
她倒是送瘟神,从珙县一直送到凤城,竟是阴魂不散送到了侯府!
他的二十余把画扇还在箱子里堆着,她还没拿出来。
孟云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033章量体
当晚,音歌就同娉婷和孟云卿回了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