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紧张才松了下来,继而一抹疑惑浮上额头,又不好直接问起,便绕了圈子:“侯爷昨日不是与平远侯同去初云寺了吗?何时回来的?”
顾言向来是个没心机的,知无不言。“侯爷担心卿予姑娘,傍晚便和平远侯一道回来了。平远侯有要事外出,听碧儿说起怕是要过几日才会回来,听闻姑娘病了就让碧儿来关照着,有什么需要碧儿就在帮衬着做。所以今日大早,侯爷便去厨房看炖乌鸡去了。”
商允这般心性,卿予莞尔。
再就是,卓文离府了,算是近日以来最好的消息。饮尽杯中之水,仿佛身体也舒服了许多,便要下地去走走。
顾言面露难色,卿予姑娘,侯爷会杀了我的。
卿予嘴角微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枕边的剑已出鞘,稳稳架在他脖子处,再尽一分就见红。
顾言方才悔悟,在晋州府中,最可怕的人不是永宁侯而是卿予。在侯爷杀死他之前,卿予可以打断他的腿。
顾言当下脸色就变了,淡定道:“那不耽误卿予姑娘换衣服,我先出去了。”
卿予遂才收剑,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顾言跟商允的时间比她还久,却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刚至晋州府的时候,顾言对她多番照顾。再到后来,便是她的“照顾”居多。
一路踱步至厨房,遥遥望见商允在里面指手画脚,一旁的人是碧儿。卿予走近些,就听到他的声音。咸了些,她吃得清淡,恐怕喝不惯,重新炖一只?
碧儿额头三条黑线,已经是今日第四只了。但对方是永宁侯又不好开口,只得点头。
仅此一句,卿予就无语得很,推门而入:“侯爷,汤咸了多加些水就好,重炖做什么?”
碧儿心中宽慰,其实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怕永宁侯讲究就没好意思提起。不过同是婢子,卿予能这般对永宁侯说话,碧儿心中唏嘘。
商允先是一喜,继而耷拉着脸,“不是让你别下床吗?顾言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卿予就是笑:“他见到我拔剑,就逃命去了。”
商允一愣。
碧儿手就僵在半空中。平素看卿予模样,慈眉善目,张口却是拔剑逃命,笑容就有些尴尬。
卿予上前:“碧儿,多有劳烦。我家侯爷就有这些个毛病,不懂装懂,劳民伤财。”
碧儿就差脸部没有抽搐了,这么说永宁侯。
商允险些笑喷:“卿予,这些个词语,你还是斟酌着用好些。”
卿予气得脸一红,他从来笑话她不识字,并且津津乐道。
碧儿委实不知自己现下该拿出何种表情。
“碧儿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就好了,麻烦你一上午了。”卿予不搭理他,却一眼看到碧儿的局促。
碧儿如蒙大赦,离开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你看你把人家折磨得。”卿予没好气,走到砂锅面前闻了闻,顿觉腹中空空。商允就给她乘,卿予抢过:“我自己来,小心烫着你。”
第一碗放到嘴边吹了吹,才给商允。商允笑着接过,轻抿一口:“味道是极好的,不过你喝真的咸了些。不是说添些水吗?”
卿予已乘了第二碗:“侯爷,病人口重,淡了便没味了,这些常识都没有?”
商允轻咳两声,遂而转移话题:“昨日让顾言去脆悦楼买了蟹黄小笼包,接过你没醒。现在可饿了,我让他捎些回来?刚到京城,你不就说爱吃吗。”
想到蟹黄小笼包,卿予就美滋滋点头,鲜美的汤汁越想越饿。“我们出去吃好不好,一直待在平远侯府,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不如叫上顾言和碧儿,直接去脆悦楼?”
商允眼前一亮,他其实也是想去的,但大夫说她要多卧床休息。
卿予已拉了他手:“江湖儿女,哪里那么多顾忌!”商允嘴角微抽,又是这句听到耳朵都生茧的江湖儿女。
不多时,一行人便行至脆悦楼。商允不喜做作,就在二楼大堂临街的位置。脆悦楼布置讲究,临街座位处都设有流水与屏风,热气便减少了许多。碧儿从前随卓文与冯珊珊来过一次。
那时是和彩荷在雅间里伺候着。
今日,商允邀了她上桌,还亲自摘了一对筷煮与她:“近日多有劳烦碧儿姑娘,这顿我请就不要客气,自在些就好。”
碧儿受宠若惊。
一旁的卿予和顾言并无异色,想来已是习惯了。永宁侯少有侯爷架子,从他今日与卿予说话便可听出。
卿予便开口道:“我要十笼蟹黄小笼包。”
碧儿惊诧。
商允剜了她一眼:“如此吃法,只消这一顿便腻味了,你就不能悠着些?明日再来不行?”
碧儿遂笑,永宁侯其实人很好。
卿予就摇头,还果真不给他颜面。他便不去管她,让小二选了些特色的菜式,遂又望向顾言。
顾言拘谨了良久,才道:“我也想要十笼蟹黄小笼包。”
“噗”卿予刚饮下的茶水便就喷出,溅了商允一脸。顾言强忍着笑意,卿予就拿丝巾给他擦,商允在脸色挂不住之前朝小二道:“二十笼包子,现在就上,吃不完一个都不许走。”
碧儿也跟着笑出声来。
小二走后,商允已阴沉着脸转向卿予,卿予已斟了茶水送至他嘴边,乖巧道:“侯爷饮茶。”生生将他的话憋了回去。
他想发怒,其实又受用得很,便一饮而尽。
碧儿莞尔,其实永宁侯一行人平素过得快活欢乐得多。怔忪之时,卿予已给她夹菜:“碧儿,在这里别客气,要是不积极,一会儿是抢不过他们的。”
碧儿腼腆一笑。
不过片刻,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这些章节之前没有交待年龄问题。
商允与卿予同岁,后续会有提。
今天七夕,happy happy day~
第九章 方子
第九章方子
已然两日,碧儿便和永宁侯一行人混得熟络,变成了东苑的常客。所幸侯爷离府之前吩咐过她多加照顾,并无不妥。
碧儿与彩荷不同。
彩荷是随夫人从冯国公府嫁来的丫鬟,碧儿则是五年前到的平远侯府。听闻那时平远侯府刚出了意外,老妇人过世,侯府上下丫鬟家丁全部撤换一新。卓文见她机灵懂事又有分寸,才安排她和彩荷一处伺候夫人。
碧儿平素话不多,看得明白也装闷葫芦。
偌大的平远侯府,知晓侯爷和夫人貌合神离的恐怕只有她和彩荷,兴许还有窦争。人前相敬如宾只是幌子,人后并非举案齐眉。年年十月,侯爷都会陪夫人在院中烧纸钱,小世子要叩首跪拜。
侯爷和夫人成亲不足五年,小世子便有四岁,这段奉子成婚的姻缘并不圆满。
许是由着夫人的关系,侯爷没有邀请过外人在府中下榻,即便是私交甚好的燕王殿下。永宁侯到的时候,碧儿便是诧异,先前并未听闻过永宁侯与侯爷有何瓜葛。
而侯爷近日的举动也奇怪得很,偏苑的热水整宿整宿供着,不许外人踏入。再者,就是不止一次遣她去打听卿予姑娘的事情,入府五年来,侯爷挂心的人事少之又少,卿予姑娘便是例外。两人平素里遇上,却是连一句寒暄都没有,仿若路人。
碧儿深知什么事该充耳不闻,对卿予也就持着几分戒意,敬而远之。
直至这三两日的相处,才觉和之前的想象相距甚远。
她人很和善,亦会和顾言甚至永宁侯使性子,但率真不羁的性子委实让人心生亲近。碧儿料想侯爷是否也是如此,因为卿予姑娘与府中之人不同,便刻意多留心了些。
她就对卿予改观不少。
时至第四日上头,她替卿予送煎药的罐子,卿予无意问起多日不见平远侯去了何处。碧儿脸上遂才一顿,继而恢复笑意,不知晓呢,说得是外出几日。夫人不在,兴许便没那么急赶回,或许十天半月?
她是有意试探。
卿予手中果然一僵,药水就险些溅到衣袖上。
“永宁侯的药还要喝几剂?”碧儿不留痕迹转了话题。
“良药苦口,怕是要喝上些时候,是遭罪了些。”字里行间隐隐透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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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避过他人行至偏苑并非难事。
苑内依旧流水潺潺,只是果真漆黑,空无一人。
卓文走后翌日,她好似脱离鸟笼的云雀。第三日上头开始频频走神,怅然若失。第四日起就失了睡意,辗转反侧后起身踱步至此。
原来无人的时候,偏苑便是这般冷清。
恍然想起,昏黄灯光下他端坐坐亭中,指尖轻叩杯沿,侧颜隐在光晕中,几分看不真切。脚步响起时,就抬眸看她,眼底是望不见尽头的深邃幽兰。
她都记得。
推门而入,指尖拂过里屋的书案上,覆着一层薄尘。想来没有他的吩咐是不会有人贸然入苑,所以苑外漆黑一片,屋内也没有打扫的痕迹。
四围安静得很,也不会再有人来,卿予就俯身点起油灯。微弱一盏,不敢太亮,只隐隐照得清身前。
【书案一如既往的整洁,和他在四海阁时一般。他总是会教她按照自己的喜好规整,久而久之,卿予虽不认得字,却也摆放得相差无几。他就很高兴,兴致上来伏案阅卷。
卓文看书喜静,她便卧在藤椅里看他或者打盹,也不吵他。
亦如她练伞的时候,他就倚树而坐,再久都目不转睛盯着她。
各自时间彼此不扰,却伴其左右。
卓文两月回一次四海阁,大凡他走,她就习惯去他房间的藤椅窝着打盹,与他在时并无两样。
只是练伞练至兴头,突然回眸,树下却空荡无一人,偶有失落。
…】
卿予拂袖收手,这般平和恬淡的记忆已然很久未有。
目光就落在脚下,书案角落,一枚陈旧的花色荷包。
俯身去拾,良久没有起身,捏在手中的荷包隐隐有些颤抖,陈旧的颜色已不精致,却呵护得很好。
她又如何会不认得这枚荷包?
【“这便当做定情信物,我先取了,省得你日后反悔。”不过一枚花色的荷包,也值得他抢。
事实是他不仅抢了,还狡黠道了句“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那枚羊脂玉佩,就在她枕下放了许久。
直至五年前摔得粉碎,他怔在一旁,遂后俯身去捡,扎得指尖尽是血迹,一言不发。
…】
这枚荷包,他竟还留着。
放下手上的灯盏,端详良久才循着荷包上的锦绳牵开。缠绕得青丝结在一起,便不知愣在一处多久。
十指小心黏去浮灰,放回原处,又看了片刻,遂才起身灭了灯盏。迎头撞上熟悉的男子气息,手一抖,灯盏便摔在地上。
温热的鼻息就贴近耳后:“可是想我了,才来这里睹物思人的?”
不知他已经看了多久。
“我却是想你了,比从前更想。”他也好似不介意她惯有的缄默,自问自答。倾身将她打横抱起,便往床榻走去:“我不碰你。”
屋内没有灯火,月色太远又照不进来,看不清彼此,却依稀感觉对方该是在看自己。都不知如何开口,卓文便起身去点檀香,微弱的火光就将他的侧颜映入眼帘。
“好好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卿予翻身朝内,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她该恨他,狠意却总是稍纵即逝。泪水将脸颊浸得生疼。
他全当不知。
添加过罂粟的檀香,份外安身静息。约莫一盏茶时间,身后平和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卓文才点头,开门:“久候了,我不想惊扰到我夫人。”
零星子早已失了耐心:“我最不喜欢等人,偏偏你每次都让我等。仅有一日空闲你还这般磨蹭,我晌午前就走,你还不让开?”
卓文侧身相让。
零星子拎箱而入,也不顾身后之人,直入主题。轻掀眼皮,指尖点在腹间多处,再是静心把脉。
不如一炷香,便是愤愤开口:“也是下药的人毒,亏得这位姑娘狠得下心,小小年纪便敢自断经脉,才报了一条性命。”
自断经脉,卓文心揪到一处。
“更恨庸医误人!”零星子已然起身,在药箱里四下翻弄,许久才找出青花瓷的药瓶,挑出一粒给她喂下。“经络尚未完全通畅,便用药恢复,反而越积越深。长此以往,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
“如何解?可有方子?”零星子的话卓文深信不疑。
“方子?呵呵,自然有的。”他笑得有些隐晦。
“那你便开方子,还愣着做什么!”卓文有些恼。
零星子也不磨墨,就翻开茶杯倒了些水,食指沾着水在桌上画了两字。
卓文兀觉心沉入谷底。
零星子素来不是话多之人,今日却是例外:“女子生产便是最大的经络重塑,生产之后,即可痊愈。头胎需得护好了,若是滑了,只会更糟。”
卓文的脸就青得怕人。
她为了不要他的孩子,连绝育药都会喝,又如何会再要他的孩子?
零星子并不关心他心中所想。
“这是最好的方子,除非你不信我。这瓶药计量轻些,遇有雨天可以服用暂缓疼痛,治标不治本。”跨上问诊箱,行色匆匆:“再无关紧要一句,平远侯可听可不听。”
卓文方才回神。
“少则两月内,房事不宜过激,除非想让尊夫人早死。若是早死就不要说我来看过,以免坏了我的名声。”神医都有怪癖,零星子没有救一命杀一命的奇葩喜好已是难得。
“知晓了,樊彭送人。他对零星子从来礼数周全。
樊彭应声照办。
“青青,你果真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他抚上她额头,幽幽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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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是在自己房中,卿予并不稀奇,以卓文的身手要避开顾言根本无需多费功夫。
只是他昨日非要看着自己入睡做什么,她不得而知,别扭得很。
腹中隐隐作痛,想来昨夜该是下了一场大雨。可换做往常,一夜大雨后,她不睡到晌午是起不来的。有人惯于满足,疑虑就抛诸脑后,只上前缓缓推开窗户。地上余留的雨气沾染了几分泥土的味道,其实好闻。
有人从窗前走过,她一声叫住:“顾言!”
顾言惊愕:“卿予姑娘今天气色倒是不差!”意思不言而喻,都以为她要卧床不起。
“我也不知为何。”心情去好了许多,“侯爷呢?”
“侯爷与平远侯正在书房下棋,卿予姑娘你若是好了便去看看吧,你也知晓侯爷的棋艺是没有几人能比得过的。”
卓文也在?
卿予摇头:“下棋我便不去凑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是来求个收藏,求个评的
第十章 恶果
第十章恶果
少有的闲情逸致与商允对弈,几局皆是铩羽而归。商允便道承让,卓文挑眉就笑,他何曾让过?
都言晋州偏安一隅,永宁侯商允更是草包一个。如今看来商允心思不过尽数精于棋艺养花,日子过得实在安逸,就没有再多一分耗在朝堂政事上。
其实,有人是聪明得很。
眼见卓文收子就是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商允便也合上棋盒。“难得卓文兄雅兴,今日我做东去脆悦楼小酌一杯如何?”
卓文慢悠悠抬眼,瞥到院外身影,缓缓应了声好。既是外出换身衣裳再来,商允就起身送他。行至怨门口,才看见卿予原来在石桌上晒书。昨夜大雨,商允的书搁在窗檐下,沾湿不少。
卿予想他定是心疼不已,正好今日阳光正好,便拿出苑子里晒。久置石桌上又怕展黏,每隔片刻就要翻面,算是细致活儿。日光透过树叶的脉络投下,一袭曼妙身影就好看得令人倾心。
卿予总能清楚他的心思。
算是将卓文送至门口,便跑去卿予处,我来我来。
卿予剜了一眼,你来只有添乱子。怕热的人向来是他,到时候还得一边给他扇扇子一边晒书。
商允不以为然,自顾去翻书本。不过片刻,额头已是大汗涔涔,卿予只得擦汗:“你看看。”
商允脸上挂不住,就轻咳两声:“那收了,明日再晒。”
明日若是下雨呢?卿予不依不挠。
“那后日再晒。”
卿予与他一处,他便总像个要人照顾的孩子。只是两人都忽略了门口的身影,凝神看了许久。
卓文走得漠然。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卿予对商允的照顾便是习惯,兴许她自己都不知晓。而这个事实,卓文都刺痛不已。
什么时候起,他失了这种习惯。
【往常最期许的事,便是从平远侯府日夜兼程去往四海阁。每每如此,便有一袭明艳身影坐在后山门口的古树上,荡着双脚,双手撑着枝干,笑颜盈盈等他。
“文哥哥!”她有世上最好看的眼睛,和唯独属于他的倾心。他便总是将这般喜悦掩饰得极好,只唤声:“青青。”
“伸手!”她不满嘟囔。
他下马,仰面看她,待得双臂张开点头,她就松手跳下,他牢牢接在怀中。年复一年,古树上的少女已是芊芊身姿,还是毫不避讳扑到他怀中。他很有技巧的栽倒,拥着她在草地里翻滚。
能吃的豆腐,无一落下。】
想来最好的时光莫过当时,直至如今思念像海,滚滚袭来,轻易淹没在窒息的压抑中。于是整整八年,他失了这般习惯。
尽数赋予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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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予在,顾言便跟随没有一道外出,卓文带着樊彭,恰好四人。商允不喜欢闷在雅间,还是挑的临窗位置,卓文客随主便。
认得平远侯的人京城不在少数,卿予和樊彭就各自守在身后。卿予是女子,斟酒和布菜便是由她来做。卓文也未多看她一眼,反是和商允饮酒慢谈,一派优雅清闲。
这般节奏商允在晋州就习以为常,卓文余光瞥过楼梯处。
樊彭和卿予也接着反应过来。脚步有些急促,步伐却不轻飘稳定,谨慎期间,两人都略微上前一步。
来得却是一女子,手中并无利器,卿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她径直向前是往商允处而去,樊彭就退至一旁,卿予在他无需多管闲事。卓文见到是她,眉间稍有一蹙,卿予忽然想起来是上次在杏云楼见过的香柔。彼时她要敬商允酒,被自己拦了下来。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卿予没有多在意。直到她冲到桌前,抓起桌上酒壶就往商允头上撒去。卓文微楞,不知卿予为何不阻止她,只是上前挡在商允身前,酒水泼了她一脸。
卓文就看她,闭眼,捏紧衣袖擦脸。
商允惊呼:“卿予。”将要起身却被她拦下,卿予语气一冷:“不知姑娘是何意?”
卓文知晓她在怒意边缘,她的性子倔,从前更少有受过这等气。如今能忍成这般,已和年幼时的莽撞冲动换了模样。
他不在的八年,她变了不少。
她语气虽轻,其中的厉色不见,香柔慌乱中就尖声壮胆,指着商允喊道:“就是你,就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卿予和商允皆是一怔。
卓文目光瞥过,樊彭已将人捂嘴拖了出去。“勿被这些人饶了雅兴才是,卿予姑娘,对街有布庄,去换身衣服的好。”
商允才反应过来。
卿予摇头:“不碍事。”商允就起身替她擦脸,脸上脖子上都是,商允心中隐隐不悦。
樊彭还未回来,邻桌不识这桌之人倒是议论开来。
“先前那个不是杏云楼从前的头牌香柔姑娘吗?听闻温婉贤淑,才学过人,怎么会如此失礼?”明显怔忪。
有人就笑:“杏云楼头牌?那是从前的事了,据说前些日子惹怒了王侯贵人,成了笑柄。鲁国公二公子就将气撒到她身上,便从杏云楼的第一才学佳人,沦为坊间接客的红牌。”
“她不是杏云楼的座上宾吗?一掷千金,要与其吟诗作对的人络绎不绝,一股子冷清孤傲,怎么会沦落到坊间接客?”
“谁知道呢?指不定得罪了谁,不过王侯贵族的新鲜劲儿一过,只要花花银子便可以尝鲜。我便尝过,还一连去了三日,销魂得很。”
“再怎么都是昔日的头牌,没有相好的罩着?像你这样的都可以连上三日,那她日日需得接多少客人?”
“许是没停过?”笑声有些戏谑。
“毕竟是鲁国公二公子捧上来的人,莫不是开罪了惹不起得人,怎会连二公子都不护她?”
“只可惜了那样的妙人儿,今晚领你去玩玩,她的妙处可多着。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人越多越有意思。”
…
卿予已听不下去,才道要去布庄换套衣服。
卓文只面无表情饮酒,先前就提醒过她,是她不听。商允便也不讲话,一顿饭倒是失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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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夜里,卓文都在外屋看书。她卧床而眠,他也从不饶她。外屋的灯光很弱,屋内又有檀香,她睡得安稳。
一切好似过去一般,他看书,她陪着他,各自不扰。
过了三日,她终于忍不住问他:“香柔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卓文斜眸睨了她一眼:“难得你主动与我说话,便只是想问香柔的事?”语气不甚调侃。
她避开,刚推门而出就被他一把扯回怀中:“是我做的。”然后又是若无其事看书。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究竟惹你什么,你至于这么对她?!”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她万劫不复。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他不怒,反而自嘲。
她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中看书。呼吸声很近,却不平稳,他知道她憋了话在心头。
果然,下一句就刺耳得多。
“我怎么忘了平远侯本就是这般喜好?只是我和香柔不同在于我只需伺候你一人,她就该被扔到青楼去遭千人蹂/躏?!”
饶是早有心里准备,这般话自她口中说出,卓文眼中还是掩不去怒色。“我拿你当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若真要你伺候,你还是今日这般模样?”
卿予恼羞成怒,拼命挣脱起身,他则环得更紧,语气却恢复了平和:“不闹了好不好?是我说重了,下不为例,你也再勿说那些恼人的话,我听了同样不好受。”
卿予怔住,不知他近日为何换了一人似的。
“若是怕一个人睡不着,就在这里陪我,我从前也是这么抱着你看书的。青青,容我一次?”语气谦卑,目光灼灼逼人。卿予别过头,靠在他肩上。他唇角微挑。
屋内檀香味很重,她又在服药物,不多时就已睡着。
下半夜的时候被苑中的响动惊醒,才发现睡在床榻,卓文不在屋内,声音是从苑外传来的。
和衣而起,她不便露面,就隐在削开的窗户往外看。侍卫押着人,卓文冷眸相看,地上跪着的人就是香柔。
卿予一惊,不知他要作何,他便开口:“那日香柔姑娘在我酒中加些了份量的媚药,委实害我不清。忍到傍晚回府才与夫人欢好,实属不易。”
那日?卿予想起见香柔时是与商允一处,卓文也在杏云楼?
酒中下药,他口中所说的傍晚,是她来了偏苑。那晚他前前后后要了她几次,她到后来都记不清。
全然是拜香柔所赐
是!香柔也不隐瞒,反是气势汹汹:“都说你平远侯不近女色,你当众折辱于我,我就要看你落得身败名裂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丢存稿箱君吧~
第十一章 认清
第十一章认清
卓文捏起她下巴,啧啧两声:“可惜得很,即便酒后作何,只要我一日是平远侯,便一日不会落得身败名裂下场。”
香柔双目含泪:“为什么!当初明明是你看中了我,鲁二公子才将我收容到杏云楼的。你留我在此处,又不要我,外人都拿我当杏云楼最大的笑话!”
“你自己执意要留在杏云楼,然后对鲁成说我中意你,这些我都可以当做不知。但若做得太过了得意忘形,触犯我的底线,我会如何待你?杏云楼一事,我不计较,后来你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