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而想起昨夜,有人在她耳畔嗟叹,今次他怕是要输给高入平。
邵文槿少有出言提及这般,阮婉便饶有兴致追问。
邵文槿则笑,新马,骑不惯。
阮婉故作嫌弃,“从前如何不知邵将军这般要面子的?”
邵文槿回眸看她,悠悠开口,“从前不怕输,现在怕输。”
她斜眸瞄他,他便会意应声,“怕日后被夫人笑。”
阮婉恼意吼道,“我笑你作何?!”
邵文槿顾目瞥她,眼中笑意怡然自得。阮婉徒然语塞,好端端的,她去作死应声作何!
而有人分明就是有意的。
阮婉窘迫至极,就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
邵文槿却应得当真心安理得一般,“唔,我家夫人颜面薄,我自然要顾及她颜面些。”
阮婉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恼得两腮鼓鼓,拽起被子盖上头顶,便钻进不出。过了半晌,不见动静,掀开被子身旁已空无一人。
她便呲牙咧嘴,邵文槿!!!
竟有这般可恶之人。
片刻,他原本就可恶得很。
…
眼下,目送邵文槿的背影远去,阮婉不禁莞尔。
江离伤势未愈,大抵都在府邸将养,连侯府都少有露面。今年秋猎,阮婉死活不让江离参与。
赵荣承就独自肩负起捍卫昭远侯嫡系禁军颜面的重任,随邵文槿等人一道骑马跑在前端。
西郊猎场广阔,自北向南有好几十里。猎场常年有京中禁军清理,闲杂人等不能入内,离得稍远才有戍卫。
阮婉便同宋颐之优哉游哉掉在队尾,两人身边就只有随行的几个禁军侍从。
“小傻子,你为何不同他们去?”
阮婉印象里,宋颐之是最爱骑马的。尤其是和邵文槿相熟后,时常闹着要去找邵文槿骑马。
南郊马场,禁军校场,他唯独不在西郊围场骑马。
就好似今日,鲜有这般老实同她落在队尾,而不是欢欢喜喜冲上前去和邵文槿一处骑马。
宋颐之嘟嘴没应声。
“小傻子?”阮婉以为他没听清,又转眸轻声问了一句,才见他低着头不开心。
宋颐之咬唇,“少卿,我之前就是在西郊围场摔下来,摔成傻子的。”
西郊围场,阮婉心中微滞。
过往,她和少卿都以为爹爹是突染重疾过世的。
早前,她也一直听闻宋颐之是意外摔下马匹,才摔成的傻子。
直至去年三四月间,宋颐之一场高烧,她才晓爹爹其实那时同宋颐之一处。爹爹护着宋颐之逃走,自己却未逃出。
而宋颐之也在逃亡过程中从马匹上摔下,头部遭受重创,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宋颐之过往便同她说起过,爹爹从前待宋颐之亲厚,宋颐之的骑马和下棋都是爹爹教的。
宋颐之一言,阮婉触景生情,也似心中压了重重一物,几许作闷。
“少卿少卿,我可以骑马载你吗?”宋颐之突然开口,虽然也是少卿少卿这般唤着,语气却不像往常欢快。
“怎么突然要载我?”她如今又不是不会骑马。
宋颐之却认真看她,“文槿不是经常载少卿吗?少卿为何不让我载的?”
阮婉微顿,随意敷衍道,“那不同。”
“有何不同的?”宋颐之却寻根究底,语气里有些慌乱。
“…”
“少卿少卿,我要载你!”
“不让!”
“少卿少卿,我就要载你!”
“就不!”
“少卿!!”
阮婉微微拢眉,小傻子近日少有来侯府寻她,今日也一反常态,委实怪异。遂而策马靠近,眉梢微微扬起,问道“小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颐之遂又吱唔,“…没有…”
没有便是有!
他一向不会撒谎,阮婉更加肯定,“宋颐之,你若不说,我便同你绝交。”
宋颐之抬眸看她,眼底竟是有些红。
阮婉微怔,不知他何故。
宋颐之却咬唇哭了起来,“绝交就绝交,反正少卿你一向都嫌我是傻子!”
阮婉僵住,她平日里也时时嚷着同他绝交,拿绝交威胁他,屡试不爽,小傻子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话?
什么叫反正她一向都嫌他是傻子?
见她怔住,宋颐之哭得更凶,“少卿你骗人,你日后都不会同我一处!”
阮婉不明所以,见他这幅模样,心底却倏然触痛。
他便是被她绊得四脚朝天,亦或是赌气几日不开口说话,都没有这般哭过。
“小傻子…”阮婉开口,却被他生生打断,“我日后再不同少卿好了!”
吼过之后,挥鞭策马跑开,阮婉未及反应,身后禁军便赶紧追上。睿王早前就从马背上摔下过,先前又似同昭远侯起了争执,旁人不敢大意。
阮婉心头一紧,“你们也去。”
原本身边只有八/九骑,便有六人都去追宋颐之,剩下三两骑就同阮婉离得不远。
阮婉心里并不踏实,过往没少同小傻子闹过,都不似今次这般。那句少卿你骗人,喊得分明压抑。
她到京中几年,都有宋颐之作伴,宋颐之虽然傻,终日笑呵呵,少卿前少卿后,鲜有方才语气。
她不知何处惹到他了。
眼见禁军侍从在远处将他拦下,悬空的心才似微微平和些,便也隔远喊道,“宋颐之,你今日究竟怎么了?”
宋颐之耷拉着嘴角不应声。
自从少卿从回京,母后便将他留在宫中,少有让他出宫去看少卿。他从前说要找少卿玩,母后都欢喜答应的。如今他再提,母后就时常叹息。
母后,我想少卿。
他很想少卿,才会来他最不喜欢的西郊猎场。
他是傻子,但他是傻子也听得懂母后说的,颐之,你日后不能娶少卿了。
他不开心。
他为何不能娶少卿?
阮婉问他,他鼻尖抽了抽,便也大声喊道,“少卿…”刚一开口,不知何处传来声音打断,“阮少卿!”
有人唤她,还在近处,这声音却陌生未听过,阮婉下意识朝身后转头。
转眸之际,林间黑影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看清,尚未察觉,只闻得“嗖嗖”几道箭声,便觉腹间一阵巨痛传来。
“侯爷!”
“少卿!”
耳旁数道惊呼。
阮婉想开口,却骤然痛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微滞,一头从马上栽下!
滚落时,腹间中的箭支折断,痛得眼前天旋地转,耳鸣声中,周遭动静好似远去。
“侯爷!”
身旁只有三两骑,林间冲出的黑影却有十余道,都是冲她去的。
“少卿!”宋颐之的声音,她还听得出,依稀见到他们来救。
宋颐之…
四围的打斗声越见激烈,阮婉明明睁着眼,眼前却逐渐模糊。片刻,意识逐渐散去,却眼皮渐沉,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记忆短暂中断,也不知发生何事。
耳旁的声音断断续续,宋颐之就贴到身前,慌乱作哭:“呜呜…少卿少卿,你别死!”
“少卿少卿,我还没娶你!”
“呜呜…救人!”
“救人哪!”
“文槿!!”
而后温暖踏实的怀抱,熟悉到她睁不开眼也知晓。邵文槿,她想开口,就是唤不出来。
“阮婉,别睡!”
“阮婉,听我说话!”
“阮婉!!”
该是撕下外袍,紧紧缠上她腰间止血,继而抱起她就拼命跑。
只是邵文槿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将近要听不见,阮婉心慌。
她一直想应他,却说不出话来,许是意识涣散,才溢出气若游丝,“文…槿…”
有人脚下猛然一滞,欣喜若狂,“阮婉,我在。”
“文…槿…”
“阮婉!”欣喜过后,强烈的痛处传来,好似震痛心魄,“阮婉!!”
她却再未应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脑中混沌,蓦地双目猩红,身体猛然一僵,缓缓低眉。她腹间渗出的血迹透过外袍,遍遍染红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登上了,,,
差点就睡了,睡前试了试
侯爷迟早要出事,,
~~~~(>_<)~~~~
第九十四章 阮少卿(上)
第九十四章阮少卿(上)
敬平十五年腊月,南顺京中两件大事。
其一之中便是嘉和公主回京省亲。
宋嫣儿两年前远嫁长风,本因在当年年底回南顺京中省亲。不想六月时,荣帝病情突然加重,挨到八月病逝。待得新帝即位,京中的皇室子弟都需守孝三年,省亲一事就暂时搁置再议。
今年开春,李朝晖赐亲王位。
衍帝便做主,额外恩允他夫妇二人回南顺省亲。
消息一经传回南顺京中,两国礼部就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三月末,御医却诊出喜脉,宋嫣儿已怀有一月身孕。
欢喜之余,又道预产期恰好在寒冬腊月,其间不宜出行,省亲一事又只得作罢。
等到十月,陈皇后咳疾加重,份外思念爱女。
宋嫣儿腊月临盆,坐月子,照顾幼子,再等回南顺不知要到何时。
陈皇后身体日渐不济,能拖到哪日御医也拿捏不住。几番思寻,敬帝还是遣使到长风,让宋嫣儿夫妇赶在年前回京。
母后素有咳疾,宋嫣儿是知晓的,也自然知晓若是不严重,父皇也不会特意差人嘱咐。
十月下旬收到的消息,夫妇二人次日就动身启程,不作耽误。
彼时宋嫣儿已有数月身孕,路上不敢快行,照此速度,也应当能在腊月前赶回南顺京中待产。
谁知长途跋涉,颠簸难免,加之宋嫣儿心中又有惦念,十一月初,将好行至成州便动了胎气,吓坏了随行的御医。
好在宋嫣儿产下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平添了几分喜庆,却更加归心似箭。
李朝晖怕她月里坐病,坚持在成州调了月余,遂才继续出发。
由得中途这场耽误,到了十二月中下旬,宋嫣儿一行才抵达。
宋嫣儿过往偏瘦小,生产之后却比从前圆润了许多。怀中抱着幼子,又有李朝晖相伴,嘘寒问暖。
陈皇后欣慰,一直不住点头称好。
宋嫣儿也决口不谈旁事,夫妇二人终日陪在陈皇后身旁,和她一道逗弄幼子,陈皇后眼中喜悦难以言喻。
孩子长得像李朝晖多些,嘴角和鼻尖却像极了宋嫣儿小时候,陈皇后一眼便看出。捧在怀中爱不释手,连带着病都出奇好了许多。
人有精神,就与往日的怏怏病态不同。
一整日里也咳不上几回,好似有了寄托。
孩子是十一月出生的,名字一直未取,夫妻二人的意思是想让陈皇后来给孩子取的名字。
陈皇后想推脱,敬帝却道甚好,难得嫣儿和朝晖有心。
陈皇后便取了怀瑾二字。
怀瑾握瑜,是希望他长大后有高尚美好的品德。
名字中规中矩,算不得出彩,却寄托了祖母的期望。李朝晖应好,宋嫣儿也道喜欢,替怀瑾谢祖母赐名。
一家人其乐融融,敬帝的喜色就挂在脸上,陈皇后更是近来少有的开怀笑意。
宋颐之也对小家伙充满兴趣,每日都要围着小家伙看上好些时候。小家伙若是醒了,他凑上头就不停唤“小怀瑾!”
妹妹,他为何不应我!
“颐哥哥!”宋嫣儿忍俊不禁,“怀瑾还小。”
“可是他要妹妹抱!也要妹夫抱的!”
“他自然是要找爹爹娘亲的,等颐哥哥何时成了亲,有了孩子便知晓了。”宋嫣儿知晓宋颐之惯来的性子,即便她如此说,宋颐之也定是要吵着抱的。
宋嫣儿怕他伤着孩子,就先从旁抱走,不想宋颐之却怔了怔,眼圈一红,一言不发跑开了。
颐哥哥?
宋嫣儿微顿,恍然想起婉婉在西郊围场出事已有月余。
听闻是邵文槿将阮婉送到宁正处,宁正将人带走后,便一直再没消息传回京中。
听当时在场的禁军说起,昭远侯伤得很重,染了邵将军一身血迹,也不知能否救得回来。
宋颐之从来都同婉婉要好,宋颐之定是挂念的。
未及多思,恰好便在鸾凤殿外遇见邵文槿。邵文槿来看陈皇后,近侍官进殿通传,邵文槿就巡礼问候。
过往他问候,她一次都没有应过。宋嫣儿对他多有不喜,是因为阮婉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送她出嫁长风时,邵文槿和阮婉默契演了好戏。西秦变故,还是邵文槿一路将阮婉从西秦带回。再到秋猎出事,也是邵文槿将她送到宁正手中的。
宋嫣儿就不似从前那般讨厌邵文槿。
“不知殿下可有昭远侯消息?”邵文槿竟会开口问她,宋嫣儿难免意外。反应过来后遂即摇头,她也在担心,只是不知阮婉去了何处。
邵文槿便低眉不言其他,又逢近侍官传他入殿,邵文槿则拱手作别。
宋嫣儿恍然错愕,邵文槿方才那是…
挂记?
邵文槿挂记阮婉…
宋嫣儿心头微滞,待得转身,邵文槿业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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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平十五年腊月,第二件大事。
西郊围场秋猎,睿王遇刺,昭远侯替睿王挡了一箭,重伤昏迷命在旦夕。传闻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敬帝着宁正带昭远侯离京医治,时至今日,尚无消息传回。
早前西秦变故,各国使节罹难,阮少卿却安然回京,彼时坊间便有传言,昭远侯过往是扮猪吃老虎,昭远侯其实精通武艺。
西郊围场遇刺,就等同将过往的传闻通通坐实。
昭远侯藏拙,还重情重义,顿时博得京中不少人好感。
再加上昭远侯原本就生得好看,连带着他平日里那翻猥琐做派,都全然被众人抛诸脑后。记忆是可以经过篡改的,依稀记得的,便只有篡改过后的一抹风流倜傥。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你说昭远侯是不是死了?”
“呸呸呸!我看这京中最不容易死的便是昭远侯。”
“大过年的,说些吉利的话不好!”
“别咒昭远侯死,我家中小妹日日烧香祷告,若是让他知晓你咒昭远侯死,没准你俩婚事就黄了。”
“…她从前不是最厌恶昭远侯?”
“女子向来善变,你去秀阁打听打听,从前那些谈侯色变的世家贵女,如今有几个不在谈论昭远侯的?”
“难怪当日西昌郡王会同意将扶摇郡主许配给昭远侯,怕是一早就知晓的。”
“那还用说?”
“唉,我看那昭远侯不在京中,这京中都少了些热闹滋味!”
周遭便纷纷复议。
旁人大抵都是道听途说,邵文槿却心底澄澈。
实情是秋猎当日,他同高入平作比,不出片刻就稍许吃力。
始终心有旁骛,不时抽身,却都不见阮婉出现。
他记得阮婉是同宋颐之掉在队伍最后,优哉游哉骑马,身边有数十禁军侍从跟着。速度虽然慢些,但他同高入平都已赛过两轮,按说也该赶上了。
有事端?
他是迟疑过,但西郊围场是皇家专属猎场,占地虽广,却封锁严密,都由京中禁军看守,外人根本进不来。
是以围场之中守卫虽少,但一直安全,他也从未听过发生何种事端(阮奕秋在西郊围场过世,消息没有传开)。即便当年睿王落马,也是意外所致。
不该有事。
有人一直心有旁骛,不时侧目,再晚些时候,便力有不逮。
遂而自嘲一笑,知晓太过勉强,就认输道贺。
高入平自然诧异,但又不好言何。邵文松尚在彼时当中,他从前输过邵文松一回,更不敢大意。
邵文槿也不准备再赛,带了身后几骑沿途去寻。
本以为很快便能遇到,结果走了些时候还不见踪影,邵文槿心中就有警惕。寻了近处的守卫相问,怕同他二人错过,守卫却说未曾见到睿王和昭远侯。
邵文槿眸色微沉。
过了这么久,还未到此处,那是根本没有行出多远。这一路并无障碍,猎场行猎怕有误伤,中途行驶区域都有固定线路,阮婉和宋颐之只会按照固定线路走,不该进入狩猎区域。
换言之,路未走错,爬也当爬到了。
即便中途小憩,她身边的禁军训练有素,也不会等了良久都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
出事了!
邵文槿脸色倏然一变,西郊围场守卫如此严密都会趁虚而入,是有备而来,哪里会轻易罢手!
旁的再也顾不得,领了十余骑和守卫就往沿路去寻。
闻得远处打斗声时,只觉手心都如跌入冰窖深处。
猛然勒马,竟一眼瞥到她腹间中箭,箭支折断,溢出的血迹就似将眼前全然染红。僵了一秒,慌乱中怒目救人。
受伤的位置在腹部!
即便换做是他,伤到腹部都岌岌可危,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阮婉!”唤她也听不到,一直失血,脸色和嘴唇煞白得让人窒息。
常年行军,他知晓如何止血急救。但若是中箭,除非万无一失,根本不能强行拔取,等同要她性命。
额头上豆大汗珠,只得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直至听她唤他,他才像从鬼门关中绕了一道,就比任何时候都哽咽,“阮婉,我在!”
听到阮婉开口,宋颐之也慌乱作声。
救人,少卿,叫御医!
近侍就要照办,邵文槿去出声喝住!
黑衣人虽已尽数擒下,却都咬舌自尽,根本问不出端倪。
对方要致阮婉于死地,来的人却不多,说明对方有必然把握。
西郊围场是皇家猎场,外人不可能轻易进入。既能轻易进入,又知晓她同宋颐之行踪,那禁军之中必定有内应。 禁军中若有内应,也会料得若是出了事端,禁军侍卫定然会请随行御医救治。
眼下便像极了当初在西秦时候,一步错便步步皆错。
她的性命,他赌不起。
“不叫御医,直接回昭远侯府!”
直接回昭远侯府,再让秦书去请邵家军军中的军医。
军医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底细一清二楚,他更有把握。再者,阮婉受的是箭伤,治疗箭伤,军医经验老道,不逊于皇宫内院的御医。其三,阮婉是女子,治疗大夫必然知晓。既是邵家军的人,他开口,军医必定守口如瓶,阮婉的身份不会暴露。顶多只会告知父亲,父亲不是外人。
让军医救治阮婉是最保险的途径。
彼时宋颐之便也哭闹着,要跟着一同去,邵文槿婉拒,“殿下需在此处,按兵不动,等秋猎结束。其间切勿打草惊蛇,否则少卿有性命之忧。”
宋颐之哭得稀里哗啦,还是照做。
只有宋颐之越若无其事,旁人才会猜不透其中发生何事,又不敢轻易遣人打听,才不会再生事端。
他私下带阮婉离开,然后再向敬帝禀明此事。
其余人等,都和宋颐之一处,不得开口提及半分。除却后来的十余守卫,随行的都是他军中之人,自然会看牢旁人,他也放心。
秦书自幼同他在军中,知晓他此刻面色,半分不敢做耽误,快马加鞭到了军中,领导军医到昭远侯也恰好赶上邵文槿带阮婉回府。
叶心忧得咬紧下唇,嘴唇咬得紫红也浑然不觉。
邵文槿才吩咐秦书去请宁大人。
秦书飞奔出门,叶心才回过神来,她竟然都没有想得这般周全。
待得宁正匆匆赶来,军医已忙碌小半时辰,箭头拔出上药,阮婉还是昏迷不醒,换下的血衣触目惊心。
宁正就似恍然老了十岁,多谢邵将军。
何足挂齿,他本是要救阮婉的,“宁大人放心,阮婉的身份不会让旁人知晓。”
他唤得是阮婉,宁正微怔,其中亲疏意味不言而喻。
而后,阮婉未醒,宁正却留书一封,直接带了阮婉离京。是怕养病期间,阮婉再出意外。
走得及,连敬帝都没有知会一声,他也没来得及多看一眼。
…
如今,一晃月余,当日的惊心动魄跃然眼前,却没有半分阮婉消息传回。
邵文槿时有怔忪,却不知她近况。
军医说伤口再深一分就休命,她是捡回了一条命,邵文槿心口不觉一寒,才听有人唤他。
是邵文松,还有,“娘亲?”来不及掩去眼中情绪。
他兀自出神,已不是第一次被邵母看到,“阮少卿出事,你就一直是这幅模样。”
邵文槿微滞,“娘亲…”
“你从西秦回来,日日出府到了三更才回,可是去寻阮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撸二更,,,明早看把,稍晚贴,,,
第九十五章 阮少卿(下)
第九十五章阮少卿(下)
邵文松大骇。
而她都知悉,邵文槿也错愕不已,更无法隐瞒,“西秦逃亡,阮少卿受过惊吓,每晚要同我说话才能…”
话到一半,却被邵母厉声打断,“你是将军府的长子!”
邵文松吓得一抽,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严厉。
尴尬看向邵文槿,邵文槿却执手请礼,“等阮少卿回来,文槿定会给娘亲交待。”
交待?
他是疯了不成,邵文松忧心看他,邵母眼中更是鲜有的怒意。
恰逢宋颐之来,“文槿文槿!”声音急切,还带喘息,是跑来的。
“将军夫人好。”
邵母怒意只得掩回,问候殿下便离开,邵文松怕她气倒,只得同她一道离开。
“文槿文槿,可有少卿消息?”宋颐之每日都来问,却回回扫兴而归,此番,邵文槿还是摇头。
十二月初,一直没有阮婉消息,他遣了秦书去长风成州。
阮婉同桃之说起过,她家住在成州城东,门前路口有两颗百年老槐树,斜对户人家家中开了染坊。
秦书赶到,邻居却说阮婉月前搬走了,走得匆忙,也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秦书如数书信告知,人还留在成州未回。
阮婉出事,是当谨慎些。
话虽如此,心中难免担忧,莫名失落更不知从何钻出。
…
除夕守岁,想起去年年关,同她一道从济郡返回京中。
她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眼中一脉秋水盈盈,纤手若柔荑,巧笑倩兮,不知在想何出神。他开口相问,她就娓娓道来,每年都是如何过除夕的,他便专心致志看她,心中繁花似锦。
犹是末了折回马车那句,“邵将军新年好,大吉大利。”
那幅古灵精怪的模样,彼时他笑不可抑,便连带着眼下也蓦地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笑容僵在脸颊,才晓思念滋味,竟是如此难熬。
…
转眼,宋嫣儿在京中待到四月下旬。
小怀瑾过了百日,又满了半岁。
照说省亲一趟不应过三月,宋嫣儿不舍,李朝晖也决口不提。陈皇后却心若琉璃,私下吩咐礼部筹备公主离京。
宋嫣儿在京中几月,陈皇后确实病好了许多。
整日逗弄外孙,心结便似悄然解开,她肯配合喝药,不作他想,敬帝龙颜大悦。
宋嫣儿再待,也于情于理不合。
五月初,自京中启程返回长风,敬帝和陈皇后送到城门口,宋嫣儿恋恋不舍,不知再回南顺该是何时。
将将走出不远,又扑回陈皇后怀中哭,陈皇后也不禁落泪。
过往只道为女儿好,却份外想留女儿在身边。
更不舍襁褓中的外孙,分别时候,哇哇作哭,乳娘如何都哄不住。
一场惜别,从晨间早时到临近晌午,敬帝才携了陈皇后离开,李朝晖便揽了宋嫣儿回怀中,“再等一年半载,带怀瑾回来。”
宋嫣儿便才点头,先前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都是红的。
邵文槿最后上前相送,宋嫣儿颔首。
末了,李朝晖扶她上马车,邵文槿才开口,若是公主在长风见到阮婉,烦请转告,我很挂念她。
阮婉?他知道是阮婉!宋嫣儿怔住。
邵文槿也不多言,拱手辞别。
李朝晖却似笑非笑叫住,“邵将军!”
邵文槿巡礼问候,李朝晖轻笑,“邵将军还是趁眼下多休息几日,再隔些时候,只怕有得头疼。”
邵文槿眼中微滞,李朝晖却不再多言。
马车驶离,他便放下帘栊,脸上笑意更浓。阮少卿对上邵文槿,还真是有些看头!
思绪恍然回到去年十一月,宋嫣儿临盆,正好行至成州,遂在成州待了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