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遂而轻叹,“公主,又是侯爷在同邵大人闹呢。”
宋嫣儿托腮一笑,恬静道,“清荷,你说婉婉他们二人,会不会有一日就这般闹着闹着到一处去了?”
嘘!清荷大骇,连忙比划一个噤声。
警惕望了望四周,待得确定无人听到,才轻声言道,“先不说侯爷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睿王殿下定是要闹得不可开交的!”
“颐哥哥?”宋嫣儿似是回过神来,颐哥哥总是喜欢粘着婉婉,婉婉日后终是要嫁人。顿了顿,先前的眉开眼笑就化作幽叹,“私心里,我自然是想婉婉嫁给颐哥哥,清荷,你说颐哥哥若是不傻该多好!”
清荷奈何摇头,“公主,即便睿王殿下不傻,邵阮两家的婚事也是陛下一早钦定下来的。”
宋嫣儿嘟囔道,“父皇他老人家总操这些心做什么?”
清荷又小声道,“公主,我也是早前听宫中的姐姐们说起过…”
大致意思是,从前昭远侯和邵将军貌合神离,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间水火不容。
昭远侯和邵将军都是敬帝的左膀右臂,朝野之上却不乏针锋相对,让敬帝多有为难。
彼时邵将军喜得长子,敬帝为了缓和他二人的关系做主定下儿女亲事。日后昭远侯有女儿,就嫁给邵将军的儿子,两家结亲。
不想昭远侯直到过世都未曾娶妻。
若不是阮少卿突然返回京中替昭远侯送终,世人都在惋惜昭远侯无后。
宋嫣儿撇了撇嘴,“你就道听途说罢了…”但转念一想,想起什么,又觉得似是几分道理。
过去昭远侯与邵将军不对路。
婉婉便也同邵文槿别扭得很。
果然,一家人便是一家人,随根。

由得这段小插曲,时间不觉过得飞快,等到宋嫣儿有些困意时,已近晌午时分。
苍月朔城到长风滨城有一日脚程。
晌午便正好行至一半。
不远处,长风的迎亲队伍业已整装等候,苍月的守军就送至眼前,遂而同姜颂其辞行。
长风的迎亲使节就脚下生风,快步而来,恭敬迎向宋嫣儿车辇。热情洋溢,旁征博引,长篇大论问候一通。
阮婉便也缓缓下了马车,正好听到尾巴上头,“…陛下特命七皇子亲自前来滨城迎候…”
话音未落,前方马蹄声渐近。
阮婉错愕抬眸,一行三五轻骑,行至眼前勒绳下马,为首的便是李朝晖。
一袭华服,眉目疏朗,轮廓分明。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任凭走到何处都可轻易吸引旁人目光。
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阮婉想起上次见他还是在三年前,除了个头高了些,倒似是与从前没有多大变化。
李朝晖也恰好瞥过,目光停在阮婉身上便是明显一愣。
眉间微蹙,继而不动声色移开,越过阮婉上前向宋嫣儿问好。
阮婉心中微舒。
她早先没有料到荣帝会让李朝晖高调来滨城迎接宋嫣儿,见到李朝晖时也措手不及,生怕他脑中一时绕不过弯,胡言乱语生出事端,结果倒忘了李朝晖一直都是极聪明的人。
思虑之时,李朝晖已拱手向宋嫣儿问候,“嘉和公主远道…”
声音这般好听,宋嫣儿有些紧张,一边回应,一边摆手让清荷微微掀开缝隙,偷偷看了看。
长身玉立,虽是低眉颔首,五官的精致却掩盖不住。
目不斜视,言辞间谦谦有礼,君子风度,宋嫣儿看得有些怔,好些时候才闻得清荷轻咳,方知自己看得走了神,该回话了。
偏偏又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对口型问清荷,清荷也不敢出声,就也对着口型比划半天。
车辇中良久没有反映,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李朝晖也疑惑抬眸。
阮婉却是知晓宋嫣儿的。
方才定是盯着人家看走了神,回过神来,根本不知该说什么蒙混过关,故而缓步上前,淡然开口,“殿下,北方又偏寒,公主自先前起嗓音就略有不适,还望见谅。”
闻得阮婉解围,宋嫣儿才松了口气。
李朝晖是明白人,过往就有传闻,嘉和公主对亲事不满同敬帝置气过,他心中早已有数。
此番无论是真不适也好,假不适也好,既然有人肯搭台阶,他自然顺势接过,况且这人又是阮婉。
南顺敬帝钦点的送亲使是昭远侯。
能在此时开口,旁人又无疑义,那便是昭远侯阮少卿。
阮少卿?
李朝晖回眸一笑,“哪里的话,公主千金之躯,一路舟车劳顿,自然辛苦。可先往滨城驿馆暂行休息,再命随行御医来看。”
“有劳。”阮婉客套谢过。
宋嫣儿才彻底放下心来。
“张大人,出发吧。”李朝晖吩咐一声,长风迎亲使闻声上前领路,队伍陆续恢复行进。
李朝晖也跃身上马,勒了勒缰绳,有意无意落在阮婉马车一侧。
阮婉闻声撩开车窗帘栊,便见李朝晖嘴角轻笑,“昭远侯?”声音不大,也没特意看她,好似随意问起。
阮婉知晓他用意,莞尔道,“我常听一友人提起,吃亏是福,不知殿下可有听过?”
李朝晖眼中笑意更浓。
这便是沈晋华终日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遂而心下明了,是阮婉,不想他认得她,更有沈晋华的事要问他。至于她为何到南顺国中做起了昭远侯,还用的阮少卿名字,他无须多问。
恰逢邵文槿侧身回头看向这边,李朝晖爽朗一笑,高声道,“我同昭远侯甚是投缘,寻个机会定要痛饮一番。”
好像方才都是闲话一般。
“好说。”阮婉顺势放下帘栊。
李朝晖是明白了她的用意,才会有方才的一出,日后若是被人发现两人一处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临到黄昏稍晚,一行人才入了滨城。
驿馆安顿妥当,宋嫣儿便遣了清荷来寻阮婉,借着苑中茶水功夫,说了好些李朝晖。
“彬彬有礼,目如朗星…”有人说得心花怒放。
“真有这般好?”阮婉原话奉回,笑不可抑。
宋嫣儿微怔,反应过来时羞红了脸,恼得轰她出门,清荷也忍俊不禁。
李朝晖却是下榻在滨城官邸的。
李朝晖虽然有荣帝特许来迎亲,但尚要与宋嫣儿避嫌,她也就不方便同李朝晖走得太近。
滨城前往京城还有几日路程,她要问起晋华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况且,还有阿心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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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滨城,行了三日就到成州。
映入眼帘的幕幕就熟悉不已,阮婉眼中流光溢彩。
少卿在成州。
于是抵达成州当天稍晚,听闻昭远侯上吐下泄,七皇子特意命御医看过,似是初至长风水土不和,开了些方子,让煎了药水服下,早些休息。
旁人也未生疑。
驿馆服侍的婢女煎好药水送到屋中,再出来时,就换做阮婉低头端着药碗和药壶低头走过。
沿途也没有人多问。
一直低头行至侧门附近,驿馆的地图虽然熟记在心中,但初次来眼生,多少有些出入。抬头环顾片刻,才对上要寻的路,脚下步伐就加快了几分。
一不留神,险些撞上来人。
还好离得稍远,及时避过,那人也只略微扶了她一下,“姑娘当心。”
阮婉还没来得及急喘气,心中便是大骇,这个声音,邵文槿!!
好在邵文槿并未多看,径直走开。
阮婉心中瞬间起伏波折,腿下隐隐有些发软,赶紧快步离开。
邵文槿却兀得驻足,刚才就觉那道身影有些眼熟,低头没有看他,也不接话,脑中飞快闪过一丝浮光掠影,蓦然转身喝道,“站住!”
犹如雷击,阮婉脚下猛然一滞。
“转过身来。”
阮婉眉头一蹙,假装没有听到般僵在原处不动弹。
又闻得他缓缓移步,阮婉手心都已渗出涔涔冷汗,眼看身后之人越来越近…
心一横,阮婉恼得咬牙切齿,邵文槿,你令堂的!
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侯爷快跑!
第二十七章 女儿身
第二十七章女儿身
不跑倒还好,结果她一跑,邵文槿也跑。
阮婉又跑不过他。
心底惶恐不安,就似背后真有洪水猛兽穷追不舍,便连口中的气喘吁吁都浑然不觉。
若不是她自幼在成州长大,周遭的地形熟念在心。
加之又是夜间,一直穿梭在僻静小巷里灯火晦暗不明,兴许一早就被邵文槿撵上。
绕了足足四五条街,情急之下,阮婉侧身躲在拐角处的镂空门板后,药铺的竖牌恰好将她挡住。
邵文槿就从眼前跑过。
全然没有留意。
直至这一幕过去良久,阮婉才敢大气一舒。转眸偷偷打量一翻,确认无碍后,才又悻悻伸手,搬开竖牌缓缓走出。
掌心早已布满细汗。
好在人是甩掉了。
先前倒还不觉,眼下就连腿都是软的,脚下踉跄,竟险些跌倒。
抬头时,脑门正好撞在药铺外悬挂的铜铃,脑中便是“嗡!”的一声,震得眼冒金星。
阮婉心中又恨又恼。
可恶,邵文槿!
就不能有一次不与她犯冲?!
一边捂住额角,一边在心底礼貌“问候”邵文槿多次,顺势转过拐角,却恰好与邵文槿迎面。
阮婉浑身一滞,捂在额角的手立时怔住。
大爷的阴魂不散!
倏然转身,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子,便觉熟悉力道擒住肩膀,伴随着冷峻一声,“真是你?”
阮婉只觉五脏六腑霎时提到嗓子眼儿,不假思索,胳膊奋力挣扎。
邵文槿始料不及,掌心兀得一滑,不偏不倚正好在落胸前柔软温和处,顺势一握。
阮婉惊呼!
两人便都僵在远处。
楞了稍许,邵文槿脸色猛然涨红,兀得收手,悻悻拱手,“姑娘!失礼了!”本就一袭侧颜隐在灯火中,几分看不清楚,邵文槿自知认错了人,方才的,柔软…分明是女子,不是阮少卿。
尴尬之余,又夹杂了几分困窘。
而阮婉更是又惊又恼!
恼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惊得是幸好邵文槿认定阮少卿该是男子,才会相信是他自己认错了人。
阮婉心有余悸,却又恼羞成怒,随声骂了一句“你无耻!”,继而飞快消失在拐角处。
你无耻!
邵文槿一脸窘迫,他不仅错认了人,竟然还…幽幽叹气,奈何中摇头转身,刚走出两步,脚下就如陷入沼泽,再提不动半分。
这声“你无耻”,这般语调,似是在何处听过?
目光犹疑不定时,脑中忽得闪过一丝浮光掠影。依稀是九月里,昭远侯府内,某人气急败坏,“邵文槿,你无耻!”
邵文槿眼中顿生错愕。
就是这般语气神态!!
再记起某人富阳一袭女装,掀开帘栊时眸间的秋水潋滟,顾目盼兮,薄唇轻抿。
邵文槿右拳半握,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再是十一月从慈州折回时,她大病一场,他覆手贴上她额头,她怏怏没有精神,脸色却烧得绯红。
就连秦书都一语道出“昭远侯越看越娇滴滴的”,他彼时还觉形容甚好,“是娇滴滴的。”
邵文槿眼中错愕更浓。
再而后,便是慈州八宝楼。“阮少卿,苏复再好也是男子。”“我就是喜欢男子,难不成还要我喜欢女子吗?!”
难不成还要我喜欢女子吗?
邵文槿缓缓抬起右手,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阮少卿,是女子?!
掌心的一缕柔软温和,便顺着肌肤沁入四肢百骸,漾起丝丝涟漪,邵文槿木讷转身。有人尚未跑远,熟悉背影映入眼帘。
喉间咽下,不知作何语气,喝道,“阮少卿!”
阮婉身影恰好堙没在街巷尽头,好似未闻。
邵文槿想也不想,穷追不舍。
女子?
心跳就似不受控制,更不知心中作何言喻。
脑海里便不由浮现出行前,鸾凤殿,她靠在他肩膀上的均匀呼吸,他心中生出的莫名惬意。
继而眼中和颜悦色更甚,嘴角笑意更浓,便又如亲近自然一般唤的那声 “少卿…”
待得周遭鸦雀无声,他尴尬窘迫推开她的头,她重重栽倒在地,再看他时,抱以的满心埋怨。
悉数历历在目。
一路追到街道尽头,环顾四周,却再无旁人。
明明不可能跟丢!
邵文槿攥紧双拳,阮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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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阮婉缓缓放下马车帘栊,惊魂未定。
先前邵文槿那声“阮少卿”的确是把她吓住了。
幸好,还有李朝晖。
阮婉感激一瞥。
李朝晖冷眸掠过,她额头的汗迹清晰可见,不知是方才跑的,还是惊出的一身冷汗。
马车驶出稍远,李朝晖才吩咐一声“停车”,掀开帘栊就下了马车。
阮婉难免惊愕,“李朝晖你做什么去,晋华的事?”
李朝晖应得简练,“善后。”
阮婉微怔。
李朝晖摇头轻笑,又道,“你人是跑了,驿馆里无人又如何?还当邵文槿是傻子不成?”
阮婉语塞。

邵文槿自然不是傻子。
没有追上阮少卿,那就折回驿馆中。
阮少卿在不在驿馆一看便知。
若是不在,那方才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若是在…
未及思忖,业已踱步至阮少卿下榻的客房门前,屋内熄了灯火,邵文槿伸手敲了敲房门,没有动静。
微微收手,顿了顿,又重重将房门推开,屋内果然有人骇然失色。
是旁人,不是阮少卿。
邵文槿眉头微拢,“昭远侯呢?”
那侍婢本就惴惴不安,突然被人识破,当即吓得瑟瑟发抖,“侯爷方才出去了…”
邵文槿湛眸一紧,“去了何处?”
侍婢见他脸色不虞,语气就有些哽咽,“奴婢不知…侯爷他没提…”
邵文槿也未再开口,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侍婢如蒙大赦,脚下生风就退了出去。
撩开衣摆落坐,兀自翻开茶杯饮一口。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往长风京城,能躲到什么时候?
指尖轻扣茶杯,唇瓣却不觉勾起。
他就在此处等她。

不过些许,屋外脚步声响起,邵文槿放下茶杯顺势起身。
房门本是半掩,见到来人,邵文槿稍显意外,“七殿下?”
李朝晖却也跟着笑起来,“邵大人?”期间的出乎意料跃然脸上,“听御医说起昭远侯病了,就来驿馆看看,不想却在此处见到邵大人。”
好似无意得很,“昭远侯不在?”
邵文槿只得奈何一笑。
李朝晖会意敛眸,继而话锋一转,“本殿正想寻人痛饮,邵大人可有雅兴?”
邵文槿略有迟疑,李朝晖是特意来探望阮少卿的,阮少卿却不在,那明显是阮少卿在借病敷衍。
李朝晖心中明了,却没有追问,反是借机邀他同饮,是顺势给了台阶,他若是推诿又于情于理不合。
盛情之下,邵文槿却之不恭,唯有应承,“殿下唤我文槿即可。”

离开驿馆,邵文槿一路上都心猿意马,就连同李朝晖的寒暄都几分走神。
等到马车缓缓停滞,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衣香鬓影,好似花团锦簇般簇拥着李朝晖。
邵文槿才知晓原来李朝晖所说的饮酒,是指的饮花酒。
脚下踟蹰,望向李朝晖时几分迟疑,眉头微蹙,便想起关于李朝晖的流言蜚语。
流连青楼,放荡不羁,好与名妓厮混种种…
眼下明知他是南顺送亲使,公主尊驾尚在成州,还要如此公然行事?
邵文槿驻足,是与坊间传闻如出一辙,还是今日有人是有意为之?
而由得群芳簇拥着,将要入内,李朝晖才似是想起还有一人,遂而转头,一脸笑意,“文槿莫非连这点薄面都不给?”
邵文槿不置可否。
李朝晖眼中笑意更浓,折回时,挥手散了周遭的花团锦簇,“嘉和公主肯下嫁于我,日后这花酒定是要戒的,杏云楼的晚晴姑娘与我相熟多年,岂能不辞而别?”
说得如此随意,根本不需遮掩半分,反倒磊落。
会如此招摇,应是话中有话。
邵文槿会意点头。
“文槿也是风雅之人,定要与我痛饮几杯。”李朝晖仿佛心情大好,转身之际,余光轻瞥,唇角微微勾勒。
邵文槿紧随其后。
入得大厅,便见一袭素衣缓缓迎来,面容姣好粉黛淡施,不似旁人谄媚,反是落落大方,款款笑意,“今日为何来?”
李朝晖便笑,“晚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素衣女子掩袖而笑,“也不怕旁人笑话。”
旁人,自然指的是邵文槿。
李朝晖才挥袖做介绍,“文槿,这位是杏云楼的头牌,也是我的多年熟识,晚晴姑娘。”
邵文槿点头致意。
李朝晖又道,“晚晴,这位是南顺国中的送亲使,邵文槿。”
晚晴便福了福身,“见过邵大人。”
邵文槿心中微讶,明知他是送亲使却也丝毫不避讳,而两人的关系,虽有暧昧,却又不似亲近。
闲聊之中,由晚晴领着到了三楼贵宾厅。
唤作竹厅。
入得厅内,只有婢女奉上一盏清茶,除却茶香四溢,便再无旁物。酒,更是没有。
而李朝晖一句文槿自便之后,就果真再未搭理他,只和晚晴在厅中对坐。一人抚琴,一人吹笛,亦无乐谱,只管信手拈来,却甚是和谐悦耳。
若无多年的默契,怕是凑不出其中一二。
难怪会言行磊落,丝毫不避讳,邵文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底浮上一抹入水笑意。李朝晖来找阮少卿的意图,亦或是,明知阮少卿不在,却顺道将他领来的意图,他心中已是明了了几分。
若是今晚阮少卿在驿馆中,来得人就该是阮少卿。
阮少卿是南顺的送亲使。
李朝晖此举,是想透过阮少卿告知,他所谓的流连青楼,不过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一盏清茶,素琴丝竹,足以。
那便句句如陈皇后所言,藏拙保身。
肯以如此行迹表明心迹,既不显谄媚示好,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又不清高孤傲。
是费尽了心思。
约莫半个时辰,邵文槿才起身辞别,“多谢殿下相邀,今日之酒,邵某饮得甚是畅快!”
李朝晖就也起身相送,“文槿,多谢。”
邵文槿便作推脱,琴笛合奏,少了一方岂不可惜?
李朝晖闻言便笑。
待得邵文槿走远,晚晴才悠悠一叹,“殿下与晚晴熟识多年,行事一向磊落,今日果真是为了安南顺送亲使的心才有意来此?”
“只是顺道为之,是我请秋好姑娘帮忙。”
“秋好?”晚晴诧异,“不是说秋好她们几人在招呼南顺来的贵客吗?”
李朝晖轻笑。
阮少卿,自然也算是南顺来的贵客。
第二十八章 下马威
第二十八章下马威
辞别过后,晚晴的婢女领着邵文槿离开。
出得竹厅,二楼的阶梯就在转角处,从竹厅出来,要越过兰厅和菊厅。厅中或尔传来靡靡笑声,或尔窃窃私语。
本是风月之地,婢女见怪不怪。
邵文槿亦无兴趣。
行至兰厅门口,却恰好房门半开,三两婢女托着镂空果盘走出,见到邵文槿便福了福身,低头退至一边。
厅中的欢声笑语便似银铃儿串儿一般,清脆飘入耳际。
邵文槿微微抬眸,目光恰好迎向兰厅正中。
脚下就徒然僵住。
“侯爷,方才都同秋好饮过三杯了,我这杯呢?”贴身的薄衣纱裙,诱人的曲线衬托得淋漓尽致。
斟得杯中酒,俯身送至有人唇畔。
阮少卿薄唇轻抿,稍稍尝了一口,便一把将人纳入怀中,引得怀中连连娇嗔,“侯爷…”
原本怀中的秋好识趣起身,不想也被阮少卿伸手揽回。
她便顺势双手攀上后颈,温柔贴上双唇,在他脖颈处亲昵摩挲。
见他并无异议,秋好眼中笑意更浓,纤手覆上他唇角轻点,甚是诱惑,再顺着他脸庞抚下,温柔向下游走。
阮少卿很是受用。
倏然一笑,轻浮倜傥。
环紧的腰身,盈盈一握。引得秋好一声惊呼,便将他搂得更紧,娇羞呢喃。
有人的外袍原本就搁置在一旁,中衣半解,里衫隐隐可见。秋好微顿,纤手探入他胸前衣襟,眸间清波流盼。
见他并未觉何处不妥,就似更受蛊惑。
将他里衫一并解开。
露出男子结实胸膛。
阮少卿眸间微滞,继而嘴角浮上一丝心照不宣笑意,顺势将人打横抱起,往后厅而去。

“公子?”见他已然怔怔望了许久,领路的婢女开口轻唤。
先前几个使女还都侯在一旁,见他没动,也都没走,也无人上前去合上房门,气氛就有些尴尬。
抬眸时,便见邵文槿脸色铁青。
继而面面相觑,更不敢作声。
婢女又唤了一声,邵文槿方才回神。只是面色阴沉,也不接话,一言不发转身下了阶梯。
心底某处,好似轰然倾塌,难以释怀。
不觉手心攥紧,心中道不明的复杂意味涌上喉间,几许涩然。
就好似,一场空欢喜。
脚下再度踟蹰,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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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窗前的薄纱幔帐,待得一袭身影走远,阮婉才轻轻舒了口气。放下幔帘,才下眉头,心中却不似臆想中的平和。
折回厅中,秋好和芊芊早已没有踪影。
只剩阮少卿和李朝晖两人。
“人走了。”阮婉眼波稍有木讷。
阮少卿尽收眼底。
“看他离开时候的神色,该是信了。”李朝晖淡淡开口。
还有何不信的?他原本见到的人就是阮少卿,自然只会以为先前是错认了旁人。
阮婉心有余悸。
“李朝晖,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悻悻开口。
李朝晖闻言便笑,“连道谢都这般没有诚意?”端起酒杯晃了晃,自顾一饮而尽,“一夜留宿杏云楼,会不占些酒气?”
阮婉原本就有些恍然,觉得有理,就将酒杯送至唇边,一杯下肚,饮得有些急,连呛了好几声。
便闻阮少卿悠悠开口,“那便是邵文槿?”
呛酒之人一愣。
阮少卿似笑非笑,“像是并非如某人过往说得那般凶神恶煞?”
阮婉脸色一红。
每次见到阮少卿,都免不了要在少卿面前抱怨和咒骂邵文槿一通,再添油加醋润色几分。
回回骂得最多的,便是邵文槿其人。
想来少卿并不陌生。
诸如四肢发达,性情粗狂,口舌反复,野蛮无礼等等,就似潜移默化一般,今日一见,怕是与阮少卿想象中些许不同?
只是些许不同?
阮少卿好笑,有人平素的伶牙俐齿,此刻却像被人揪住了耳朵的兔子,除了红眼,便是支支吾吾。
“那是在你们面前演戏罢了。”阮婉一语带过。
自己都说得没有底气,抓起酒杯又饮了一口,好似先前呛酒的是旁人一般。
“唔,实在可恶。”阮少卿随意应承,阮婉还未来得及赔笑,顿了顿,又听他含笑开口,“为何唯独不在你面前演戏?回回让你见到真面目。”
阮婉语塞,继而微怔。
阮少卿和李朝晖相视一笑,却也都不戳穿。
“少卿!”阮婉脸色挂不住,便恼意扑上,阮少卿顺势起身绕过,不再捉弄她,话锋一转,“晋华的事,殿下知晓多少?”
阮婉果真不闹了。
李朝晖也敛了眸间笑意,“就是打听不到晋华为何出事,才觉有些怪异,依照晋华平素的性子怎会惹恼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