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思南呢?说好听了是三叔的养女,说不好听,不过是个命好些的丫鬟罢了。三叔不仅供她吃供她穿,还请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待她有时比方槿桐还和颜悦色。全当自己家的女儿一般供着,让方槿玉都眼红得很。
这思南也是个有心机的,在府中有三叔护着,就一直装作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背地里讨好方槿桐,惹得方槿桐同自己起争执。
方槿桐又个喜欢强出头,便回回都替思南撑腰。
就连爹爹也不好说什么。
自从思南来了家中,她同方槿桐有不少矛盾都是由这个思南引起的,她实在不知道方槿桐是吃了什么绿豆定了心,非要维护这个丫头不可,还是想着借维护这个丫头的幌子,处处同她对着干,给她气受。
好在这回来元洲城,思南没有同行,方槿玉才觉得心中的气顺了些。不然要她在定州看这‘姐妹二人’假惺惺一唱一和,不兜一肚子气才怪。
听到洛容远忽然提起思南,方槿玉心中自然不爽利。于是脸上挂着笑意,嘴上却是有些酸意:“三姐姐对思南真好,只怕日后出嫁了都舍不得这个妹妹。”
钟氏便伸手牵了她,往桌边去:“四妹妹说的是,都是自家姐妹,左右不过”舍不得“三个字,倒要赶在没出嫁前,多来陪陪嫂子才是。”分明是打趣的话,方槿玉也跟着笑起来。
恰好旁的丫鬟端了菜上来,方如海便也领了洛容远入席。
*****
前院医馆。
阿梧掀起帘栊,方槿桐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肖挺,便问候了声:“肖掌柜。”
肖挺连忙起身:“三小姐好,这个时候来,实在冒昧了。”
脸上挂着歉意,又拱手作揖:”东家要离开元洲城了,怕路上烦闷,要拿棋谱的拓本打发时间。明日就要走,今日想着让我来问问三小姐,早前的拓本可录好了,能否还于我带回清风楼?“
方槿桐原以为是肖缝卿来了医馆,后来一想,以他的性子,这些琐事哪里会亲自跑一趟?果然,这趟来的就是清风楼的肖掌柜,倒也也贴切。
方槿桐笑了笑:“家中出了点事,一本都还没来得及录完。肖掌柜,您稍等,我让阿梧取过来。”
“有劳三小姐了。”肖挺颔首。
阿梧会意,掀起帘栊出了房间。
医馆的前院到西苑有些距离,这样才不会打扰后宅安宁。
加上册子又有些多,阿梧一来一回怕是要些时候,方槿桐便寻了旁的话说:“肖老板离开元洲,是要去哪里?”
肖挺应道:“东家是商人,自然是哪里有生意就去哪里。眼下,应当是要去京中一趟的。肖家的产业大,布装,米粮,茶叶都有涉猎。二月一过,就要开始着手准备明前龙井的生意了。京中向来是明前龙井的大户,东家这一趟是去谈茶叶生意的。”
肖挺也不瞒她。
一来,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阿福的消息,他不隐瞒,方槿桐也才不会戒备;二来,方家的生意做得大,国中皆知,若是隐瞒倒显得小气了。
方槿桐果然来了兴致:“玉髓晨烹谷雨前,雨前为上品,明前为珍品。我爹爹就最喜欢龙井,每年第一撮明前龙井,他都会四处托人寻来。但茶山同茶山都有区别,产出的龙井口感大有不同,我听爹爹说起过齐鸾峰的明前龙井最为有名,也最为难得。”
清风楼闲暇时间就是当作茶楼经营的,肖挺自然清楚,便笑:”齐鸾峰的龙井正是我们东家的产业,若是三小姐喜欢,我回头让人给三小姐备一份。“
”无功不受禄,怎么好让肖掌柜破费?“
”不破费,东家说了,哪有才借出去的东西立即让人还的道理,此番也是赶了巧了,若是三小姐不嫌弃,我让清风楼的棋童再拓一份棋谱来送来给三小姐。“
这可比明前龙井感兴趣多了!
方槿桐抿唇,笑若清风霁月:“肖掌柜,这我可就当真了。”
“自然是真的,我们东家说过的话,哪有食言的?”肖挺再抛出一枚定心丸。
见方槿桐果然欢喜,便继续道:“对了,三小姐,我今晨去了趟衙门,处理些清风楼遗留下来的索赔之事,似是见到医馆的少东家了,可是医馆出了什么事?”
肖挺这样提起并不突兀,倒显得关心。
方槿桐尴尬笑了笑:”医馆倒是没事,是我家的车夫失踪了,大哥去衙门那边看看。“
“哟!”肖挺佯装吃惊:“那人找到了没?”
方槿桐咬了咬唇,轻道:“寻是寻到了,不过死了。“
“死了?”肖挺也意外,他没听说阿福死的消息,这句实在来得突然。
方槿桐叹息:“听大哥说,衙门那边怀疑是债主追债。”
肖挺一脸后怕,而后庆幸:”幸好三小姐没事,只是车夫这些用得频繁,日后还是小心为妙。“
方槿桐点头。
说话的功夫,阿梧折了回来。手中抱着厚厚一摞的册子,肖挺看得心惊胆颤,生怕她一个不留意撕坏了三两本,那才肉疼!
偏偏怕是这两日寒暑不起,染了些风寒,阿梧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喷嚏没喷在肖挺脸上,却喷到孤本上。
阿梧一脸歉意。
肖挺恨不得她方才是喷到他脸上的才好!
他的孤本啊!
阿梧歉意道:“肖掌柜,我替您送到马车上去吧。”
那还了得?!
肖挺连忙去接:”不劳烦阿梧姑娘了,我自己来就好。”肖挺恨不得脚下生风,“三小姐,我这厢也要回去向东家复命了。你也知道我们东家的脾气,迟了怕是要被说的。”
方槿桐竟然能想象的到,便陪着笑了笑:“那我送送肖掌柜。”
好歹要了人家一套拓本。
肖挺从善如流。
送至医馆门口,肖挺请她留步,临上马车前,将棋谱交给同行的棋童,才又转身,朝方槿桐道:“三小姐,我们东家说了,日后清风楼的棋局三小姐若是想来看的,就直接让人同我说一声,我来给三小姐安排,不必再费周折了。”
轮到方槿桐意外。
肖挺只道:“东家常说,做生意讲究缘分,缘分到了,合则生财。交朋友也是,东家说同三小姐投缘,既然三小姐也喜欢对弈,这清风楼的位置也不差一个,三小姐想来的时候只管吩咐就是。”
这翻话说的耐听,方槿桐露了笑颜。
“还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肖挺步步为营。
“肖掌柜请说。“
肖挺隐晦笑了笑,抬头道:“三小姐同怀安侯可是熟识?”
怀安侯?
谁?
方槿桐莫名摇头。
肖挺愣了愣,又笑:“就是送那张名帖给三小姐的怀安侯啊,三小姐那日来清风楼的名帖,就是东家赠与怀安侯的。”
清风楼名帖?方槿桐会意笑了笑:“哦,那是一个朋友送我的,许是她从怀安侯那里拿来的,我也不清楚。”
她想是阳平郡主拿来的帖子,至于阳平是从何处拿到的,便不得而知了。
肖挺嘴角抽了抽,那是东家想错了?
只是前日东家才亲自送去的,第二日就转手给了他人,未免…诧异归诧异,肖挺也不好再多问,就拱手作别,上了马车。
*****
折回东苑路上,方槿桐眉间蹙了蹙。
忽然停下,阿梧险些撞上她:“三小姐,怎么了?”
怀安侯?方槿桐似是想起了一星半点,当时她同二哥躲在六扇屏风后面偷看摔了出去,爹爹有些抱歉向沈逸辰赔礼,口中就称得是侯爷。
而二哥说,清风楼的名帖就是沈逸辰身边那个叫沈括的侍卫送来的。
是巧合,还是…
那名帖还真不是沈逸辰特意偷走戏弄她的?

到东苑时,方如海等人还没吃完,显然是特意等她。
思语给她盛饭,钟氏给她夹菜。方槿桐心中有些歉意。一面听方如海说起马车明日备好,一面听洛容远说后日出发去定州,她一边咽饭,一边点头。
末了,喝口茶水漱口,方槿桐忽然想起沈逸辰的事,便开口问道:“表哥,你知道怀安侯姓什么?”
桌上都纳闷得很,好端端的,问起怀安侯做什么?
“姓沈。”洛容远简练。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
“沈逸辰。”再次干净利落。
方如海笑道:“容远说的可是驻守西南的怀安侯?”
方槿桐脸都紫了。
作者有话要说:辰辰:夫人终于知道我了!好艰难!
桐桐:好艰难!得罪某个恐怖阴险的人,会不会被他整死,,,
狗蛋:好艰难!两个主人都有病,只求你们能好好养狗
小宝:好艰难!!想要露面好艰难,,,


第20章 搅黄
国中还有谁不知道怀安侯?
洛容远点头:”是他。“
就连钟氏都津津乐道,怀安侯一门驻守西南,抵御南蛮入侵,战功赫赫。是国中一等一的侯门权贵,深得朝廷信任。普通官宦人家都怕入不得怀安侯府的眼。
听说那怀安侯府的先侯爷过世有三年多了,当时还是怀安侯世子的沈逸辰承了爵位。南蛮趁机作乱骚扰边界,想从长风边界讨些好处,没想到这新晋的怀安侯比先侯爷更狠,一直打到南蛮其中一支险些背过气去。后来还是南蛮首领出面,才将这支部落保存了下来。
接下来的三年,南蛮在边界秋毫无犯。
弘帝龙颜大悦,对怀安侯更是赞赏有加。
怀安侯府虽在西南,殊荣却无人可比。
钟氏同方槿玉在一旁说得起劲,方槿桐却闷不做声。
钟氏说的这些,她自然都听过。说书先生最喜欢说的便是这怀安侯一家的事,少年将军,孤军入蛮荒之地,扬我长风之威等等等等,少不了添油加醋。
可其中有一句,方槿桐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都说怀安侯将南蛮那支打得险些灭种,是因为在先侯爷入殓那日,这支南蛮部落来了怀洲城附近骚扰,弄得老侯爷入殓时,频频有战报。怀安侯恼怒,一气之下才有了先前所说的险些灭族的一幕。
由此可见,抛开怀安侯战功赫赫,扬长风威风之外,这沈逸辰其实是个锱铢必报,危险系数极高,武力值爆棚,还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方槿桐咽了口口水。
想起那日撞碎花瓶,她言语也鼎盛,沈逸辰已经有些许不耐烦之意,结果第二日就忽然换了一幅嘴脸,故意殷勤一般。想起他对付南蛮一支的态度,方槿桐似乎已经猜到了沈逸辰的动机!
一个锱铢必报的人,忽然在见面第二日对你说一见倾心,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蓄意从中作梗。
她待字闺中,爹爹还在物色良婿,沈逸辰肯定是想搅黄了她的婚事!
这就符合他其实背地里阴阳小气的作风了!

等回到西苑,方槿桐还在叹息。
早知道就不惹那尊瘟神好了,左右不过一个白玉瓷瓶罢了。
举起狗蛋放在跟前,好好端详一翻,饶是认真道:“狗蛋,你说,你主人把你放我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嗷呜~“狗蛋抗议。
方槿桐有些丧气:“我同一只狗理论这些做什么。”
该来的始终会来,想也没有用。没来的时候,怕也不见得能好过。最不济,他一个怀安侯,欺负她一个姑娘家算什么。
“嗷呜~”狗蛋表示赞同。
方槿桐便将它放下,它继续去盘子里啃它的骨头,不亦乐乎。
方槿桐觉得才几日,它似乎都长大些了。
“阿梧。”她出声唤道。
阿梧应声,掀起帘栊入了内屋:“怎么了,三小姐?”
方槿桐起身:“晌午时候听表哥说,我们后日离开元洲去定州,你再去箱子里瞧瞧,早前给姨父姨母准备的那些料子和茶叶可还好?趁明日还有一天时间,若是有不妥的,我们再去趟城中也来得及。”
“奴婢这就去。”阿梧赶紧去看。
元洲到定州就三两日脚程,她也有些想念姨母了,还有姨母做的莲子羹,和小时候娘亲给她做的一个味道。
*****
到了晚间,方世万和陈氏回了医馆。
方如海和钟氏提起方槿桐两姐妹和洛容远后日就要启程去定州,陈氏很是不舍,让丫鬟备了好些零嘴和吃食,在路上给她姐妹两人用。
姑娘家出门在外,不比旁的,幸好有洛容远一路同行。
洛容远在军中效力,此番回来又来了几骑,洛容远来接她们姐妹两人,方世万和陈氏其实也放心。
“代问洛大人和顾夫人好。”陈氏同洛容远道起。
洛容远拱手巡礼:“容远记得。”
陈氏满意点头。
方世万和陈氏没有女儿,一直将方槿桐视作亲生女儿一般,待洛容远便如同看自家姑爷了。
方世万不忘叮嘱:”容远,路上好好照顾槿桐她们两姐妹。“
洛容远应声。

晚饭过后,洛容远送方槿桐回西苑厢房,阿梧已经在整理行李了。
洛容远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那些拓本了?”
他当日抄了不过两页。
方槿桐窘迫笑了笑:“被人要回去了。”
要回去?洛容远转眸看她,能一次借她这么多拓本的人,还会一次要回去?
方槿桐愣住,她早前怎么没想到的?
转念一想,这肖缝卿原本就是个性子古怪的人,谁说得清呢?
洛容远看了看她,没有多问。
*****
清风楼。
肖挺快步迎了上来:“东家,有消息了。”
奉茶的侍女福身告退。
他才从仁和医馆回来,带的自然是方家的消息。
“确认过了,阿福是死了,方家也不清楚缘由,只是听衙门说是被人追债丢了性命,至于是何人做的,一时只怕还查不出来。只是这人行事隐秘,又考虑周祥,鲜有痕迹,应当不是普通的追债人所为。至于我们使银子的事,方家上下似是无人知晓,除了方槿桐,我又寻了旁的伙计和丫鬟打听过了,应当不会出错的。”
肖缝卿点头。
肖挺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有人端起茶杯,随口问起。
“方槿桐…不像是认识怀安侯的样子。”肖挺说出疑虑:“属下说起怀安侯,她根本连是谁都不知晓,说那日楼里的帖子也是旁人送她的。”
肖挺也觉奇怪,他们往怀洲城使过的法子多了去了,都石沉大海。偏偏这清风楼的名帖起了作用,谁想到来的人是方世年的女儿方槿桐?
这名帖还是怀安侯亲自求的,方槿桐却不像认识怀安侯的模样,他实在有些看不懂了。
肖缝卿轻抿了一口,目光也垂下,似是在思忖。
恰好又有人匆匆上了四楼:“东家。”
“嗯。”
那人拱手执礼,肖掌柜不是外人,那人也不避讳:“东家,早前还有人在查那个车夫的底细。”
肖缝卿这才抬眸。
肖挺目光有些发紧,东家的身份,他是有些担心。
“谁在查?”肖缝卿却是淡定。
“怀安侯府的人。”
肖挺深吸一口气,怎么偏偏又是怀安侯府。
“我知晓了,下去吧。”肖缝卿指尖轻叩桌沿。
肖挺关切上前:“东家…”
肖缝卿指尖继续,口中念念有词:“怎么扯上了怀安侯府…”忽得,指尖停住,抬头看向肖挺,良久才道:“沈逸辰做的。”
嗯?肖挺不解。
肖缝卿又道:“怀安侯府能震慑西南一方,沈逸辰的手段可见一斑。虽然不知那个叫阿福的车夫怎么冲撞了沈逸辰,但堂堂一个怀安侯府岂会无缘无故对付一个车夫?只希望…你给那个车夫银子的事情不要节外生枝,否则被沈逸辰盯上始终是件麻烦的事情。”
那…这可如何是好!肖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东家…此事可大可小…“
肖缝卿放下茶杯,幽幽道:“他还没查我,就没到糟糕的时候。眼下正好去躺京中,他得了我一处苑子,总该让我探些口风“
啊?肖挺骇然:“东家…这可使不得…”
眼下风声还不明朗,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送上门去的!
肖卿逢就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肖挺再问,他也不多出声了。
清风楼名帖也好,那个车夫的事情也好,哪一件都同方家有关。若是不弄清楚怀安侯府同方家的关系,只怕捉襟见肘。
方槿桐…
他幽幽垂眸。
*****
转眼到了后日,医馆的伙计帮忙搬了行礼上马车。
马车是方如海新置的,车夫又洛容远带来的人兼着做的,安全得很。
“容远是个好孩子,行事周全,处事妥当,对你还好,我是越看越喜欢。”送别时,方槿桐挽了陈氏的胳膊,陈氏就拍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念叨:“想来你爹爹和姨母也是这个意思,都是为了你好,大伯母也是过来人,你可不许任性。”
陈氏待她亲厚,她嘴角微微牵了牵:“知道了大伯母。”
都过了及笄之年,一句话不用说多次,当是听得明白了,陈氏便不再多说。
方槿桐感激笑笑。
东西都放置妥当,方槿桐看去,洛容远在检查马车的横梁和轮子,他身材挺拔,腰间挺得笔直,双目凝视,看得仔细认真,不时用手敲一敲。
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钟氏轻声叹了叹:“真是要赶紧嫁过去才好,这么好的姑爷,可得看紧了。“
“嫂子…”方槿桐闹心。
方槿玉也恼火。
不远处,洛容远恰好起身,车身和马匹都看过了,没事,可以安稳上路。
“出发吧。”不然天色晚了,赶不上到下一个城镇落脚,就得住马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换个小地图
然后就回去


第21章 洛家
入了三月,日头真就渐渐暖起来了。
定州在元洲城南边,马车越往南走越暖。这一路上绿芽新柳,草长莺飞,让人看了心情都不觉大好起来。
元洲城去往定州都是官道,洛容远骑马走在前面,随行的还有军中跟来的四五骑。
方槿桐和方槿玉共乘一辆马车,马车里还有碧桃和阿梧伺候着,稍微有些打挤。
随身的行李单独安放在后车里。
这一路景色虽好,却有三两日之久,总归要寻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方槿桐抱着狗蛋,看看棋谱,时间过得也快。
对坐的方槿玉则是拿着绣花针在绣荷包。
方槿玉的绣工在京中贵女里都算拿得出手,旁人夸赞她,她外出时便喜欢拿出绣框来挑些针线绣。只是现如今在马车,虽是官道平顺也免不了磕磕碰碰,不时扎到指尖,就听方槿玉轻微‘嘶’得一声。
方槿桐都替她疼。
然后见碧桃给她擦拭,上药膏。方槿玉再继续不依不挠绣她的荷包。
她那荷包绣得确实好看,色彩明媚,走线规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荷包上绣的是蝙蝠和鱼。蝙蝠是福的谐音,鱼是年年有余。送长辈便是要绣蝙蝠和鱼。
她早前也绣过一次虎头纹,爹爹在朝为官,虎头纹的荷包寓意官运亨通。只是她的这双手总没有方槿玉的巧,绣得勉勉强强才能看得出是虎头纹,爹爹却喜欢得很,走到何处都带着。
方槿玉看见后,就给四叔也绣了一个。
谁知四叔那日吃了酒,因着纳妾的事情同四婶婶在房中吵闹,顺手抓起那个荷包就往四婶婶脑门上砸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就将那个荷包踩烂了。
四叔说了一整日的晦气。
方槿桐听说方槿玉在房中哭了许久,往后便再没有见过她给家中的长辈绣过荷包。
也不知这荷包是送来绣给谁的。

从元洲城到定州,沿途的凉茶铺子不少。一来可以用些新鲜吃食和茶水,二来可以给马歇歇腿,喂喂草。
在凉茶铺子里,方槿玉就绣得快了许多。
纤云素手,飞针走线,方槿桐都看得有些羡慕了。她一直不喜欢做女红,却没想那女红在方槿玉手中就像忽然有了灵性一般,行云流水,看得人赏心悦目。
恍然间,方槿桐只觉得那个低着头,专注绣荷包的方槿玉都不怎么讨厌了。
稍稍回头,发现洛容远也在看。
洛容远一向话少,他不出声,旁人也难以察觉。
方槿桐心中“啧啧”叹道,这木头也会偷偷看人了!
看得还是方槿玉。
许是察觉到她转眸看他,他瞥目过来,方槿桐赶紧低头喝水。
歇脚的时间还长,幸好手中还有狗蛋。
阿梧给狗蛋专门准备了吃饭的盘子和喝水的碗,狗蛋舌头吧嗒吧嗒舔个不停。
方槿桐看着好玩,便蹲下,理了理他背上的金毛,很是光泽顺滑,长大后一定很是好看。
洛容远便也上前:“谁的狗?”
早前她就说过是替人养的,洛容远一直没问。许是见她喜欢得紧,又照顾得很是周全,才问她的。
方槿桐僵了僵,咽了口口水,瞒也怕是瞒不住的,索性直接应道:“沈逸辰的。”
洛容远眼中微滞。
却只是看了看她,没有说旁的。
方槿桐莫名心虚:“上次在元洲城同爹爹遇见了,他唤爹爹一声三叔,然后匆匆回京了,这条小奶狗没来得及带走,就先放我这里养几日。”
洛容远平淡道:“他唤姨父三叔?”
方槿桐又道:“听二哥说,沈逸辰唤爹爹一声三叔,是因为祖父一辈是世交,他小时候见过爹爹,在元洲城时认了出来。只是爹爹没有说,我同二哥都只知道他叫沈逸辰,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就是怀安侯。“
不过如实道来,洛容远移了目光。
军中多年,他会识人,也辨得出她不是胡诌。
只是方家虽是簪缨世家,但自高祖一辈起就没落了,姨父虽是大理寺卿,稍有起色,却远不及怀安侯府这样的侯门贵胄。
即便两家祖辈是世交,也都过世许久了。
沈逸辰的一声“三叔”实在有些过于隆重。
沈逸辰是什么人,西南蛮族都可以震慑,绝非善类。如今继承了怀安侯的爵位,又在君上心中独具分量,是在朝中可以轻而易举翻云覆雨的人物。这样的人哪里会屈尊降贵去迎合方家?
他能想到的不过两处。
一是凉州侵吞土地一案,牵连到定王的岳丈一家。京中虽然有太子,太子却是个平庸的,诸王里任何一个都比太子有治国才能,各个虎视眈眈,各怀心思。沈逸辰同景王交好,是景王的人。近来定王势头正胜,不少人盯着凉州侵地一案想拉定王下水。姨父是大理寺卿,沈逸辰会‘巧’到这个时候出现在元洲城,应当是想拉拢姨父,不说为景王铺路,至少将凉州侵地一案掀个底朝天。
二是方槿桐。
怀安侯府镇守西南边关,一来就是下马威,而后三年无事,沈逸辰的心性不会无聊到无缘无故拿一只狗来,放在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姑娘手中寄养。都是男子,他不会猜不到沈逸辰的用意。
只是如今的怀安侯府想攀附金枝玉叶都不是难事,方槿桐同他相识不久,他如何会对槿桐起了这种心思?

“表哥?”方槿桐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上马车吧。”洛容远起身,又吩咐了身旁的几人,众人便纷纷起身去牵马。
方槿玉也才停下手中的绣活来:“洛表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定州?”说是三两日路程,也走了两日了。
洛容远道:“今晚到宁阳镇,再住一宿,明日晌午到。”有她二人在,怕马车颠簸,一路都行得慢。
方槿玉莞尔。
趁众人收拾的功夫,阿梧上前收了狗蛋的盘子和喝水的碗。狗蛋已经吃饱喝足,懒洋洋得趴在方槿桐怀中,舔自己的爪子。
阿梧笑了笑,凑上前悄声道:”洛公子刚才同三小姐在小声说什么?“
在旁人看来,他二人贴得近,悄声细语的,实在和谐得很。
方槿桐眼波横了横,佯装恼了。
阿梧忍不住掩袖。
*****
宁阳镇再住一宿,次日便到了定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