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看过来,他便敛了目光,似是有意避过。
可多几次,槿桐又觉自己想多了。不过是思南说到兴致之处,邀她助阵,肖缝卿便顺道看过来罢了。

总归,过了好些时候,思南说得累了,便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今日离京,清晨就早起。
思南是阿梧从床上拎起来的,本就迷糊,若不是见到了肖缝卿,怕是早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哪能等到这个时候?
只是马车颠簸,便是思南趴在她腿上,槿桐还是护着她,怕马车若是遇到些小石子之类,她会撞着头。
十月初了,越往北走天气越凉。
等思南睡熟,她让阿梧拿了她的外袍来,给思南披上,怕她着凉。
“你对思南很好。”冷不丁,对面的肖缝卿来这么一句。
槿桐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应道:“思南虽不是我亲生妹妹,却胜似亲生妹妹,她自幼在家中长大,自然同我亲厚。”
她会错了意。
肖缝卿也不戳穿,只是凝眸看她。
只是眼中深邃幽蓝,透着她看不穿的意味。
也是,谁看得穿肖缝卿呢?
若是真看得穿,肖家也不会稳坐国中首富这么多年了。
槿桐笑笑:“对了,肖老板,多谢你和肖掌柜的拓本,我早前也寻了许久,一直没有寻到,真正看过,才觉对弈中的千变万化,窥得不足其中千万分之一,能读到这些孤本的拓本,实属幸事。”
槿桐说完,对面一直没有声音。
等到槿桐错愕抬眸,才见他还在凝神看着自己。
可虽说是凝神,却似又只是盯着自己出神。
槿桐轻咳两声,阿梧也觉尴尬,方槿桐才伸手,在他前端晃了晃。
肖缝卿才回过神来:“方小姐喜欢就好。”
这句倒是一句官话。
这才像是早前肖缝卿的语气调调。
眼下,思南正好睡熟,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声音稍许有些大。
阿梧愁死了。
槿桐笑笑:“这丫头从小贪睡,爹爹怕误了,就给她请了先生特意教授她功课,一日都没耽误过,小小年纪也是辛苦。如今出来玩,倒似放松了许多,又见到肖老板心中欢喜,这才睡得实沉了些。”
肖缝卿嘴边微微牵了牵,应道:“方寺卿费心了。”
嗯?
槿桐以为听错。
肖缝卿却牵衣起身:“让她睡吧,我去外面呆会儿,若是有事唤我。”
槿桐只得点头。
阿鼎驾马车,肖缝卿出去与他共乘。
阿梧见肖缝卿出去,才悄声道:“三小姐,觉不觉得今日肖老板表情有些怪怪的。”
“原来你也觉得?”方槿桐还意外。
阿梧点头。
方槿桐也道:“肖老板过往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仿佛听什么都冷淡得很,就像上次孤本被狗蛋尿了,我们拎狗蛋去赔礼,他也都没放心上去,一手握一个书卷,半是听半是看,哪里像今日这般,听思南说话都认认真真的,像是换了性子一般,也不知怎么了。”
连阿梧都觉得,那便不是她自己多想了。
阿梧应道:“是啊,奴婢也觉得。”
不过,终究是旁人的事,莫在身后嚼舌根,方槿桐朝阿梧道:“阿梧,方才听阿鼎说,是快到平城了吧?”
阿梧应道:“是的呢,先前说小半个时辰,约莫着也快了。”
方槿桐就道:“看看会不会入城。早前听阳平说,平城的有处做飞饼的铺子,很是受欢迎。有次在京中,思南吃过一次,一直念着。若是稍后经过,就去买些带路上,也好解解馋。”
阿梧笑笑:“知晓了。”
****
等到平城,阿鼎倒是要入城的。
这一路过来,人马皆是疲惫。
人要歇脚 ,马也要歇脚,再补充些粮草。
宋哲道还需准备些干粮,平城过去皆是官道,一路畅通无阻,可在茂镇宿下,时间就将将好。
宋哲是行家,槿桐自然听从。
阿梧扶思南下了马车,又伸手扶方槿桐。
方槿桐本在同宋哲说话,没有注意,阿梧扶她,她脚下忽得踩空,幸得有人眼疾手快。
肖缝卿伸手接住,方槿桐只觉一头撞进人家怀中。
“抱歉抱歉,先前走神了。”方槿桐有些尴尬,方才这初似是她有意撞上去的一般,幸好她同肖缝卿还算熟稔,否则怕人真是要多想。
方槿桐这般话落,肖缝卿却并没有松手。
“肖老板?”方槿桐窘迫。
肖缝卿看了看她,良久,才松手,转身。
阿梧赶紧上前,问她有没有扭到脚之类。
方槿桐摇头。
只是,肖缝卿今日果然反常极了。
好在,茶歇期间,有思南在一处,并不觉得先前尴尬的气氛蔓延。
茶歇过后,宋哲领着槿桐和思南去平城成买飞饼路上吃。
思南点了香蕉,凤梨,果酥等好些口味,阿梧问:“思南小姐,带这么多哪里吃得了?”
虽是十月,可这飞饼也放不了一宿,隔夜就会馊掉的。
思南摇头:“给肖哥哥啊,肖哥哥也爱吃飞饼的。”
方槿桐诧异。
说来,这路上,思南和肖缝卿的口味确实相似得很。

在城内约莫逛了大半个时辰才折回。
阿鼎已经将马匹都打理好了。
阿梧也置好了路上的干粮和水果等,能撑到傍晚到茂镇。
此番去富县,肖卿逢也是有马车的,只是早前说无聊,所以同槿桐和思南一处,眼下,思南去寻他,马车道,东家有些困了,在马车里睡了。
思南只好将飞饼和水果等给车夫,让车夫晚些给肖缝卿的。
肖缝卿先前便嘱咐过了,待她们回来,启程便可,不必再告诉他了。
车夫也如实告知。
“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本就在平城耽误了些时候,宋哲也怕天黑前到不了茂镇,毕竟同行还有槿桐和思南在,小心驶得万年船。
马车驶出。
思南恹恹折了回来:“肖哥哥睡了。”
方槿桐有些意外。
先前还好好的,忽然说困了。
阿梧打趣:“肯定是被思南小姐将头都说晕了。”
“阿梧!”思南好气。
不过一句话,却将车内都逗笑了。
方府的马车不大,肖缝卿不在,便不打挤了。
马车上,思南翻开书看。
义父和先生准许她同三姐姐一道去富县,却唯有一个条件,功课不能落下,若是功课落下,日后便不让她再四处去玩了。
思南心中还是有谱的。
趁精神还好,抱着书啃起来。
阿梧给她端水果,她都没注意。
看她认真模样,阿梧也不忍打扰,便侧身退回道方槿桐身侧。
槿桐在看棋谱打发时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阿梧小声道:“方才茶歇间隙,听肖家的仆从说,肖老板前些日子从马车上摔下来,摔着头了。”
摔着…头了?
阿梧点头,伙计是这么说的。
这样,难不成,是伤着脑袋了?
有可能,阿梧如是说。
难怪,好端端的,性情就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还不时出神,要不就是不移目得看她。
可能真的伤着头了,对她有些断断续续的印象,又有些想不起她来吧。
方槿桐心中叹息,希望没伤着才好。
肖缝卿这样年轻便掌管了整个肖家的产业,实属不易。
他人又随和,好相处,槿桐并不讨厌他。
不过以肖家的底蕴,应当都是寻得最好的大夫,作为朋友,槿桐只希望他能早日好起来才是。
阿梧也点头。
阿梧不扰她看棋谱。
这半下午的时间便也这般打发过去了。
等到黄昏左右,真的如愿赶到了茂镇。
宋哲松了口气。
毕竟是方寺卿的女儿,他如何都应照顾周全。
肖家产业遍布全国,从布装,米行,茶市到客栈都有涉猎,茂镇也有肖家的客栈,正好在此落脚。
肖缝卿从马车上下来,伙计去迎:“东家,要的上房都备好了,另外,也照东家说的,今日歇业,不接待旁的客人,客栈里清净。”
肖缝卿点头。
方槿桐正好在看他,难怪说在马车上小寐。
果真一脸疲惫之色。
一旁,是思南在问:“宋叔叔,茂镇有什么好玩的吗?”
宋哲想了想:“并无特别的,夜市却是有。”
思南一听,眼睛便亮了,转眸就朝方槿桐道:“三姐姐,我们去逛夜市吧。”
这一日赶路,她们几人是养尊处优,可阿鼎和宋哲都很是辛苦。
明日还要继续,需要早些休息。
方槿桐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自京中来,京中的夜市都见过了,茂镇的还有什么看头?”
思南顿了顿,虽说如此,可毕竟外出的新鲜劲儿还在。
“三姐姐…”思南撒娇。
方槿桐半蹲下:“思南,我们倒是不累,你宋叔叔和阿鼎却是一个骑马骑了一日,一个架马车架了一日,很是辛苦,明日还要赶路,我们今日先不去了可好?”
思南虽然年幼,却明事理。
方槿桐如此说,她便懂了。
肖缝卿看在眼里,没有多言,只觉思南是个懂事的丫头。
“那各位请随我来。”客栈的掌柜上前。
都是东家的贵客,他自然怠慢不得。
方槿桐几人是女眷,安排在一处方便,并没有分开几间房。
肖缝卿,宋哲另有住处。
茂镇算不得大的城镇,但肖家这间客栈算是上好。
颠簸一日,沐浴完更衣,才觉一身的疲劳去了多半。
思南将换下的衣裳收起来,十月算深秋了,衣裳洗了一夜不会干,又不会再客栈久留,穿过的衣裳只能先收起来。
思南和方槿桐睡一床也不打挤。
阿梧在一旁的小榻上对付。
许是一路上劳累了,一宿无梦到天明。

翌日,阿梧清早便起了。
虽然客栈有小二伺候洗漱用水,可三小姐和思南小姐毕竟是姑娘家,多有不便,阿梧还是照旧早起准备。
等阿梧折回来,方槿桐和思南都起了。
方槿桐正在给思南梳头。
思南在开心得说着什么事情,正好将方槿桐逗笑。
阿梧回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笑声。
“可是有什么趣事?”阿梧也欢喜。
“可有趣了,都是有人小时候的糗事。”方槿桐抿唇笑。
“三姐姐,不准说。”思南挣扎。
“好好好,不说不说,看看,刚梳好的头又散了。”
阿梧放下脸盆,洗脸的手帕都是自家中带来的。
阿梧上前:“奴婢来吧,三小姐,你先去洗脸。”
槿桐也知自己手笨,梳头这类的事情还是留给阿梧比较好。
“阿梧,你方才出去,可有见到他们?”槿桐一面紧水,一面问。今日她和思南都醒得早,毕竟昨天也没怎么折腾她们,倒是不知其余人起了没有。
阿梧就笑:“早起了,都在楼下用早点呢,还说三小姐和思南小姐不急,慢慢来。”
思南吐吐舌头:“原来还是我们最迟呀。”
今日算她起得早的了。
“那就赶快些,一会儿还得赶路呢!”方槿桐道。
思南一个劲儿点头。
阿梧笑不可抑。
****
早饭在客栈的一楼准备了。
几人下来的时候,肖缝卿正同宋哲在一处说话。
“肖哥哥,宋叔叔。”思南招呼。
两人都停下来,看向他们这方。
“你们可真早!”思南感叹。
其实是她晚罢了。
肖缝卿和宋哲都不戳破。
阿梧给她二人盛粥。
配菜里有青菜,猪脚,包子和馒头,已算丰盛。
“多吃些,今日上午要赶得路挺多,要晌午过后很久才有歇脚的村落。”宋哲提醒。
方槿桐和思南拼命点头。
肖缝卿嘴角微微勾了勾。
等她二人吃完,马车也备好了。
思南放下碗筷:“肖哥哥,你同我们一起吗?”
她是问他是否同她们坐一辆马车。
“好。”肖缝卿应声。
思南拍手:“肖哥哥最好了。”
方槿桐摇头。
思南已拉着阿梧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方槿桐歉意:“方老板见笑了。”
肖缝卿低头看她:“何来见笑一说,我也喜欢同思南一处。”言罢笑笑,方槿桐也跟着笑了笑:“昨日下午听伙计说你在马车里休息,眼下可好些了?”
“好些了,劳烦挂记。”语气里似是谦恭客气。
方槿桐只觉哪里不对,回眸看他。
肖缝卿也正好在看她。
方槿桐佯装不觉。

马车上,阿梧搬出两盒棋子来。
“你连这个都带了?”方槿桐看向思南。
又不是她自己,不消想也知道是谁带的。
思南笑眯眯道:“不是说马车上无聊嘛,我特意让阿梧带的,想着无聊的时候可以同三姐姐一道下下棋,正好,肖哥哥也在。不如,你们先下一局?”
方槿桐正欲开口,只听耳畔肖缝卿已应声:“好。”
话音刚落,他已伸手布棋。
“我赌肖哥哥赢。”思南看向阿梧:“你呢?”
阿梧应道:“那奴婢只能赌三小姐了。”
“有人呀,胳膊肘尽往外拐。”方槿桐叹气。
思南托腮笑笑:“那我赌三姐姐赢。”
方槿桐好笑:“你这变脸怕是比翻书还快。”
思南自己也笑。
肖缝卿看在眼里,眉梢微微弯了弯。
这一场棋,竟摆了许久,真是不到最后一刻都没分胜负。
方槿桐和肖缝卿各自数棋。
最后,方槿桐险胜一子。
思南叹道:“肖哥哥是故意放水的。”
“哪有?”肖缝卿看她。
思南托腮道:“肖哥哥方才哪里是在下棋啊,分明是在看三姐姐。”
肖缝卿怔住,手中一僵。
方槿桐知晓她是玩笑话,哪里在意:“行,下一把换我看他。”
思南噗嗤笑出声来。

而肖缝卿心中却如钝器划过。
回忆里,风铃小筑。
他收棋,槿桐在一旁打趣。
他缓缓抬眸:“槿桐,你可愿嫁我?”
她眼中的笑容,亦如当下清澈。


第97章 前世往事
第二日上午的马车果真坐了许久。
晌午已经过去好远, 才见到可以歇脚的村子。
马车缓缓停下来, 思南懒洋洋般伸了伸懒腰:“可算到了, 再晚些都快坐不住了。”
思南自小的性子就不是能坐得住得人,先前还能同他们一道下下棋,看看书, 后来便磨皮擦痒, 一会子找肖缝卿说话,一会子找方槿桐和阿梧撒娇, 到后来只能靠吃些零嘴打发时间。
方槿桐知晓是难为她了。
马车靠边停下, 阿梧扶她二人下了马车。
“思南。”一侧, 肖缝卿唤她。
思南应声转眸。
肖缝卿先一步下马车, 眼下似是去了趟自己的马车上,手中拿了一件薄披风回来。
“风大。”意思是给她, 让她披上。
连大小都同她很衬。
“肖哥哥, 这披风哪来的?”思南惊奇。
肖缝卿道:“昨日去逛了夜市,正好看见,从宏村往富县去,官道多山谷,天凉时披上。”
在思南眼中, 肖缝卿算不得旁人,欢欢喜喜接过,正好觉得有些凉意, 将好批在身上,一脸喜滋滋的:“阿梧阿梧, 看这个颜色好看吗?”
姑娘家没有旁的心思,蹦蹦跳跳找阿梧看去了。
“肖老板有心了。”方槿桐就在身侧。
肖缝卿笑了笑:“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好逢上了。”
槿桐自然不相信所谓的将好逢上了。
哪能这么巧,就遇到将好逢上的?
槿桐也不戳穿。
只是,“肖老板对思南很上心?”其实疑问在她心中也不是一两日了,终须要问个究竟的。
肖缝卿驻足。
她也驻足。
“我早前家中本有个亲生妹妹,若是还在,应当同思南这般大小的。”他双眸平静幽深,好似越是藏着滔天的情绪便越是平和一般,“思南,很像她…”
亦如当下,眸光一收,定格在思南的背影上。
方槿桐微怔。
若是还在…那便是不在了。
方槿桐心中扼腕,难怪肖缝卿处处待思南不同。
人便是如此,时常透过一个人去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我失言了。”方槿桐歉意。
肖缝卿低眸看她:“若真是觉得失言,日后便不必再唤我肖老板。”
嗯?方槿桐不解。
他淡然道:“我姓肖,名缝卿,亦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字,方小姐大可直呼姓名。”
方槿桐被逗乐,嘴角微微勾起,笑若清风霁月。
“好,肖缝卿。”
他也难得笑笑。
再等槿桐在耳畔说起旁事,他并未仔细听进。
许多年了,他都未再听到过她的声音。
前尘如梦。
他以为他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是肖缝卿,却不该是这里的肖缝卿。

他才手刃了仇人方世年,逼得方家家破人亡,男丁尽数丢了性命,女眷或发配为奴或送去军营。
他筹谋多年,黎家大仇终于得报。
但手刃仇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没有带给他想象中的快慰。
他日日噩梦。
梦到方世年对他假扮孟锦辰时候的照拂。
梦到方槿桐。
梦到风铃小筑里,她和他对弈。
梦到他问她,可愿嫁他?
方家被抄,女眷流放,是方家罪有应得,他自欺欺人,可心底的惶恐让他寝食难安,等他再保守折磨,费尽去寻她,却根本寻不到她下落。
燕韩国中,可供流放带罪女眷的地方何其多。
但中途被人扣下,送往别处的,根本连名册都不会有。
他不知晓她会遭遇何种…
一日没寻得她,他心中就如万剑戳心。
可笑的是,他竟然寻到了方槿玉。
方槿玉冷笑:“你害死了三叔,害得我们方家家破人亡,你如愿以偿了?那你可曾开心过?槿桐死了,可她到死都不知道是你!你假扮孟锦辰,害死了方家一门,也害死了方槿桐。你可内疚过?呵呵,肖缝卿,可惜槿桐到死都不知道害死三叔的人是你,亏得三叔和槿桐这般待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他分明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黎家一门惨死,连只有四五岁的淡月也无一幸免。
他报复方家哪里错了?
许是应验了方槿玉这句。
他大修佛堂,大笔香油钱供奉佛堂,却买不来一刻安心。
他时时想起以孟锦辰身份初到方家的时候,借住在北苑。
北苑偏僻,少有人来。
他头一次见到方槿桐,是穿了一身男装的方槿桐翻墙从北苑回方府。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她是偷偷翻墙出去看棋的。
头一次见面,她不知道他是孟锦辰。
他也不知道她是方世年的女儿,却当她是小贼。
只是她见他在摆棋,一时入了迷,遂同他一起看了许久棋谱。
他好笑,你这小贼,偷东西便偷东西罢了,附庸风雅。
她满脸诧异。
只是当时有旁人来,她要赶紧躲开了。
他本在方家就有些无趣,难得才遇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便问,你明日还来不?
来…吧…方槿桐支吾。
那我等你,他笑。
方槿桐正欲转身,他又唤她回来,给她一吊钱,去吧。
哦,方槿桐莫名,但苑中真的来人了,她要赶紧躲开。
方槿桐寻一处换回早前的衣裳,才光明正大回风铃小筑,“近来北苑可有客人住进来?”
她从定州回来,好容易不用同洛容远那根木头找话说了,可北苑何时来了人住,她都不知?竟还是个喜欢下棋的。
阿梧自告奋勇去打听。
翌日,阿梧还未回来,方槿桐想起昨日北苑的事,看得那局棋谱,还有某个当她是小贼的人,给了她一吊钱,说了一句“那我等你”。
方槿桐想了想,还是鬼使神差换了男装出门。
这次还是爬得北苑的墙,只是没有翻下来,就在墙顶上远远看他。
“不怕摔?”他一眼发现。
她尬笑:“又不高。”
肖缝卿笑不可抑。
她问:“你怎么不下棋了?”
“看心情。”他今日心情好,抚琴。
方槿桐一声叹气,懊恼爬下去,“那你明日下棋还是抚琴?”
肖缝卿一日里笑了两回:“今日如何能知晓明日心情?”
也是,方槿桐竟然觉得有道理。
“小贼,你究竟想在方家偷什么东西?”他认真问。
他真当她是小贼,还问她觊觎什么?
方槿桐就也笑了:“我也看心情。”
肖缝卿一日里第三回 笑了。
他又递给她一吊钱:“那你明日再来。”
“成。”方槿桐收钱走人。
等到第二日,洛容远竟然来了方府。
她一时走不开。
原来是边关有异动,他要提前返回营中,特意来同她道别的。
二伯母和二哥撺掇,她只能和洛容远一道去京中逛逛夜市,看了皮影戏。
等晚上回来,想起翻出男装爬墙,北苑苑中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看了半天,将好看到肖缝卿在房中,人家却忽得灭灯了。
喂,她又不好大半夜去敲人家的们,只得自讨没趣的走了。
一日,一大早,她就翻墙来了。
肖缝卿正在苑中摆棋。
“该走这里。”她伸手指。
他笑:“观棋不语。”
她语塞。
等他快要下完,她实在忍不住了,想抢先他一步摆棋,他正好伸手捏住她的手。
两人都怔住。
会下棋的贼已是凤毛麟角,而这只却是女子的手。
肖缝卿打量她,她明眸青睐,若是擦干净脸…他阅人无数,却少有见到这般好棋的姑娘。
他松手,她趁机落子:“看吧,这么走,兴许这盘千古残局就被你我解开了。”
他又忍不住笑了笑。
这几日,他笑得比过往一年都多。
一连四五日,他日日都在苑中见她,然后一道看棋谱,好似成了约定俗称的事。
他让人去查她。
结果肖挺回来说,怕是方世年的独生女,方槿桐。
他脸上笑容尽失。
方世年的女儿,方槿桐…
他脸色煞白。
黎家一门惨案,他因为过继给外祖父的远亲,才躲过了一劫。
黎家惨案后,他为了给父亲的冤案报仇,逐一手刃仇人,最后,才轮到父亲生前的“挚友”,方世年身上。
文字案,向来没有推翻的。
他不想为黎家正名,只要以牙还牙,而后全身而退。
他查了所有同方世年有关系的人。
最后查到孟锦辰这里。
孟锦辰身死,他想到借孟锦辰的名,借住方家。
方世年既是伪君子,伪君子往往都“念旧”,至少要表现得念旧。
果然方世年收留了他。
将他安置在方家北苑。
方家北苑早前是方家长房住得地方,后来长房一家迁去了元洲城,北苑便空了出来。
他知晓孟锦辰与四房的女儿方槿玉有婚约。
可孟家落魄,孟锦辰的身份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累赘,方世年假惺惺收留他在方家,方家四房自然有意见。
方家四房大闹祠堂。
方世年却执意要留他在方家。
方世年同他夜谈,说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唯盼她安好,推几论人,孟兄虽然不在了,自己会代为照顾他,希望他安心呆在方家,凡是方世年为为他做主。
有一刹那,以方世年对待孟锦辰的态度,他觉得方世年不像是会出卖爹的人。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晓?


第98章 尘埃落定
他在方家扮作孟锦辰两月。
虽然方世年待他亲厚, 他却也摸不到方世年的把柄。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他心头。
方世年没有儿子, 身旁只有一个从方家长房过继过来, 放在方世年身边教养的方如旭。
方世年是方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