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槿桐眸中微滞,竟然真的如此。
并非她多想。
也难怪,沈逸辰不同她提起,无非两种原因,第一是缄口不言,第二便是真的有心疏远。
沈逸辰不同她讲自有不同她讲的原因,但景王为何要同她说这些?
方槿桐也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景王和沈逸辰的事,她不清楚缘由,也不想参与,她不知道景王的意图,便不会主动接茬。
景王便似一掌打在了软棉花上,得不到积极的回应,又寻不到对方的错处。
等他抬眸,方槿桐只是在远处安静喝茶,好似并未听见一般,然后就听她开口唤了近身的侍婢:“阿梧,水有些凉了,添水。”
叫阿梧的侍女立即笨手笨脚照做。
槿桐回过神来,笑眯眯看他:“景王方才说沈逸辰什么?”
一脸好奇,并无特意回避的模样。
倒似是他先前多想了。
景王方才备好的话在心中去了多半,只得捡了一半说:“方才说,逸辰此次进京就同本王疏远了,槿桐可知其中原因?”
方槿桐一脸懵。
而这一脸懵明显没有造作成分,景王心中忽得沉淀下去,方槿桐应当也是不知晓的。
“殿下,怀安侯并未同我多说起过。”她不算撒谎,只是本色演出。
景王笑了笑:“我以为他会同你说起的…”景王顿了顿,又道:“槿桐无笑,我也是无处可问了,倒是曾今的挚友忽得疏远了你,你却连缘由都不知晓,也只有病急乱投医。”
方槿桐似懂非懂得笑了笑。
景王起身:“那便不叨扰了。”
方槿桐也起身:“我送殿下。”
她也没有心留他。
风铃小筑虽在后宅,但方家本就不大,从风铃小筑到府门口并无多久。一路上虽然方槿桐寻些话说,可景王分明心思在别处,方槿桐只当不觉。
等到大门口,方槿桐福了福身,算作行礼。
景王随从挑起帘栊,景王正准备弯身上马车,却看见前方一道身影。
“沈二叔。”
沈永波巡礼问候:“景王殿下。”
景王知晓沈永波素来算不得喜欢他,早前他去怀安侯府,逸辰和安安待他热忱,却唯独沈永波不冷不热,尤其是那双眸子,好似深不见底一般,又好似顷刻将他看穿。
他也不喜欢沈永波,却不得不摆出一幅谦恭模样。
“听闻安安也来了京中?”
景王自然知晓,但安安来了京中,沈永波和安安都未来景王府拜访,沈家一家对他的态度天翻地覆,他沉得住气才是假的。
“初来不久便水土不服,等休养好些,再登门造访。”
景王便笑:“改日来看安安和沈二叔。”
“殿下好走。”沈永波低头,多余的表情没有。
待得马车驶离,槿桐才上前:“二叔。”
沈永波拢了拢眉头:“景王去了方府寻方寺卿?”
逸辰让他照应方家,他自然有心。
槿桐摇头:“他来寻我。”
沈永波眉头拢得更深。
槿桐道:“他说自幼同怀安侯是发小,玩伴,关系一直密切,却不知为何怀安侯此次入京竟然疏远,为我可知其中缘由。但怀安侯确实未曾同我提起过,景王怕是有些失望了。”
“原来如此。”沈永波并未多说,只是看那辆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


第95章 送别
翌日, 羌亚王子入宫求娶阳平郡主, 君上恩准并亲自赐婚的消息传遍了京中大街小巷。
方槿桐是前一日晚些时候知道的。
刚入夜不久,灵儿拎着裙摆匆匆往外阁间跑来:“三小姐三小姐,乌托那王子来了。”
“怎么样?”方槿桐自然知晓乌托那身着华服入宫是做什么去了。
灵儿一面喘气, 一面笑眯眯道:“乌托那王子好着呢, 满脸红光的,说一定要来风铃小筑看三小姐, 看样子定然是有喜庆事情。”
乌托那的性子哪里藏得住事, 多半是成了, 方槿桐出了外阁间去迎。
“槿桐!你们君上答应我的求婚了, 我可以赢取季格拉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来长风大半年, 乌托那竟是连汉语都学会了。
乌托那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他憋了一路。
好容易到了风铃小筑,就要上前去拥抱自己在长风最亲密的朋友。
吓得阿梧和灵儿赶紧拦住。
乌托那笑哈哈挠了挠头:“!@#¥%…&*”(我又忘了,季格拉说过的,不能随意拥抱旁的姑娘。)
身后的侍从也纷纷跟着哈哈笑起来。
方槿桐,阿梧和灵儿三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乌托那要上前去拥抱阳平郡主, 阳平一脸严肃告诫,这里羌亚,你这样不合礼数规矩, 非君子之礼的场景来。
须臾,方槿桐上前:“乌托那, 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槿桐,所以我要头一个感谢你。”乌托那伸出右手,放在左肩上,深深鞠了躬。
而后起身,乌托那又朝身后高喝两句。
身后的侍从大声应和,便又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乐器,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羌亚人表达欢喜和庆祝的方式就是载歌载舞,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是要符合以上主题,便会牵起衣裙,开始跳起舞来。
事出有因,不必拘礼。
乌托那带着方槿桐跳舞,阿梧和灵儿便着笑作一团。
只觉风铃小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
君上赐婚不久,乌托那也要准备离京了。
入乡随俗,钦天监测算的良辰吉日就在腊月,京中到羌亚路途遥远,光是路上的行程就需许久。等回到羌亚国中,还要准备聘礼。
阳平郡主是长公主和安北侯的独女,也是君上自幼宠爱的外甥女,阳平出嫁,等同的公主出嫁礼仪。羌亚国中定要好好准备,盛大迎娶的,不能怠慢。
乌托那虽然不是往后的儿子,却仍旧是羌亚汗王的小儿子。
羌亚最讲究仪式,这样的婚礼盛大而热烈,要耗费的人力财力和精力都是巨大的。
这么一算,眼下都九月了,日头其实很紧张。
故而乌托那不能在京中久待了,应当立即启程回羌亚才是大事。
君上赐婚后的第三日,乌托那就动身离京了。
长风国中有习俗,若是新娘子日后要远嫁,定亲后到新郎官来亲自迎娶前,最好不要见面,以求福缘,也是取小别胜新婚的美好祝愿。
乌托那走的时候,阳平远远在城门口眺望。
反倒是方槿桐和沈安安,任笑言,曲颖儿去送。
乌托那到京中短短半年,众人一同经历了端阳节马球赛,从不熟络到熟络,从陌生到亲密的朋友,乌托那心存感激。
惜别时,也顾不得汉人的礼仪风俗了。
乌托那同众人一一拥抱。
“草原上最耀眼的太阳,也不如你们美好的品格,乌托那将永记于心。请帮我转告季格拉,我会每日都想念她,每日给她写信,最后亲自送来,双手奉于她的跟前,她将会是我最美丽的新娘。”
方槿桐心中忽得生出几分不舍。
日后若真是少了乌托那的这些个长篇大论,京中未免都失了颜色,早前怎么不觉得的?
“槿桐。”乌托那似是有话想单独与她说。
她从善如流。
“槿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的友谊我永远铭记于心,不会忘记。”他再次鞠躬。
方槿桐有些措手不及。
刚扶起他,他又再次鞠躬:“这个感谢,请帮我代给沈逸辰。若是没有他替我出谋划策,我不会参加马球赛,也不会博得季格拉欢心。特别是落水的事,他料事如神,他是给我幸运的朋友,我将永远在心中感谢他。”
方槿桐算是忽然明白了。
原来中秋节前乌托那的跳水大戏,原来是事出有因,难怪一改平日风格,生出了几分死缠烂打的意味来,原来是源自某人的出谋划策。
方槿桐又好气又好笑。
乌托那最后上前再次拥抱她:“槿桐,沈逸辰是个大好人,祝福你们。”
方槿桐已经哭笑不得。
临上马车,乌托那神秘道:“槿桐,其实早就知道,沈逸辰是你未婚夫,你们两情相悦,我祝你们早日结成连理。”
嗯,啊?
方槿桐唯独这句没有听明白。
可车轮已然咕咕作响,队伍开始向城外驶去。
有使节送行,她哪里好拦。
乌托那的话潆绕在耳边,可她却没有机会再问明白了。

“走吧。”任笑言上前,“沈逸辰离京了,乌托那也走,怎么觉得这京中有些萧条了呢?”
早前都不觉得呀。
“是吧。”方槿桐也垂眸:“我也觉得。”
看着马车队伍驶远,方槿桐转身,蓦地想起乌托那先前的那句话——我会每日都想念她,每日给她写信…
沈逸辰离京许久了,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写过。
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腊月是否能回京中?
亦或是,她想他的时候,他是否也在想她?
****
九月末,楼氏那头传来喜讯。
方槿舒生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娃娃,母子平安。
袁氏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思南撺掇:“我们也去看看大姐和小侄子吧。”
方槿桐正有此意。
上回去见姐姐的时候,楼氏便邀请过,坐月子是极其无聊的事。楼氏开明,也喜欢娘家这头来人多看看方槿舒,多陪她说说话,心情好了,奶水也足,对母子都好。
所以宋氏很羡慕袁氏有这么一个亲家母。
想起槿舒的亲事,还是三爷这边帮忙物色的,起初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小吏,三爷那边说人品好,也肯努力,假以时日定有出息,如今,果真如此。也由得如此,楼氏对槿舒很是照顾,一家人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极其舒坦。
宋氏懊悔,早些年为何想不明白?
其实三房待他们四房也不差,可怎么她就昧着良心着了老爷道,处处同三房作对的?
明知槿桐的姨母有意和三房结亲,她还同意让槿玉跟去定州。
现在回想,只觉得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如今,想请三房牵头给槿玉物色一门好亲事,即便三爷肯,老爷也未必肯。
大喜日子,只有宋氏心中郁结。
袁氏这头带了方槿桐,方槿玉和思南姐妹三人去看槿舒。
过了七日,槿舒已基本可以自理。
只是长衣长袖,屋内的窗户除了定期通风,都要紧闭着,坐月子若是凉了,便会一直留病根子。
槿舒生过薇薇了,自然清楚。
只是袁氏这个做娘的,总免不了操心。自己坐月子时怕热,睡觉露了脚,到如今脚踝都怕风,所以要槿舒多捂着些。
至少也说了七七八八好些遍了。
方槿桐都忍不住笑。
“怎么这么小。”方槿玉都不敢抱。
是呀,方槿桐也没见初生的奶娃娃。
她见岁岁的时候,岁岁也三四个月了,似是比眼前这个大了好几倍。
“不仅小,还丑呢。”槿舒笑笑。
方槿桐和方槿玉都没好意思说。
袁氏笑出声来:“你不也是这么小长大的?奶娃娃都是这幅模样,日后便越长越好看了。”
方槿桐也好奇,这么个小小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一日里除了吃奶,竟有好几个时辰都在睡。
尤其黏着自己的娘亲,吃完奶后还一脸的满足。
这便是血浓于水,母子连心?
方槿桐伸手握了握小家伙的小手,小小的,却暖暖的。
“姐姐,他握我的手呢!”方槿桐兴奋得很。
袁氏和槿舒笑作一团。
槿舒终究在月子中,不便操劳,要多休息。
几人虽然不舍,还是要离开了。
“你们要多来。”楼氏相邀。
袁氏心中自然欢喜。
“对了,娃娃还没取名字呢,连乳名都没有,她娘亲都唤得宝宝,亲家母,我的意思,想请您取一个。”楼氏相送,一面同袁氏道起。
槿桐只觉楼氏极其会做人。
不过是个乳名,叫什么都无伤大雅,却能让二伯母舒心。
槿桐很喜欢楼氏。
袁氏眼中微滞,立即明白了楼氏的意思,遂而眼中有感激:“我回去同老爷商议一番,隔两日来请亲家母拿主意?”
这边是应了。
楼氏也很欢喜。
一路上,姐妹三人都在给袁氏出谋划策,说秋日出生的该叫秋秋,说秋秋还如球球的也有,说男孩子自小要自立,叫立儿的也有…总归,七嘴八舌,却叫袁氏笑了许久。
最后,宝宝的乳名定了康康。
取义福顺安康,寄托了两房长辈的祝福和期望。
“小康康。”方槿桐第几回唤得时候,康康忽得睁开了眼。
逗乐了一屋子的人。

十月初,众人约好了去苏苏那里,给苏苏庆生。
阿梧整理了整整两日的行李。
早前都是去元洲,定州,本也同京城隔得不远,再加上两边都有方家的亲戚在,其实需要带的东西并不算多,许多都是备好的。
眼下去苏府,就不同去元洲和定州两处了。
路上时日久,又是去别人府上暂住,这一路上都需得准备周全了。
再加上去的人有三小姐和思南小姐,东西哪里会少?
阿梧还听说,原本四小姐是不去的,后来任大小姐问三小姐的意思,原意是想邀请四小姐,问问三小姐的意思。
三小姐说好,这便有了四小姐也同去。
四小姐那头的东西自然是由碧桃准备,可多多少少,也免不了要多捎带一些零嘴之类。
“辛苦阿梧了。”方槿桐嘴甜。
阿梧拎起狗蛋:“三小姐,带它吗?”
“哇呜~”狗蛋一脸可怜像,许久都没有出场露脸了,好似主人都要将她遗忘了,可得奋力表现。
方槿桐想了想,摇头:“不带了,路上时间长,又远,若是走丢怎么办?”
出门在外,寻都寻不会来。
那还不得成了流浪狗?
狗蛋一听,也不撺掇了,它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好。
阿梧也松了口气,少照顾一只狗蛋也省不少活呢。
思南笑嘻嘻搭手。

可临到翌日出行了,今日却出了茬子!
方世平听说方槿玉要去富县,宋氏还同意了,竟然没有知会她,竟跑到三房大闹。说三房竟会拐带槿玉去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还不如给槿玉寻门好亲事。
宋氏气得不行。
他不给槿玉的婚事添乱子就够了,这个时候跑去三房闹做什么!
宋氏自然知晓槿玉想去。
听闻此次去富县还有阳平,任笑言等人,宋氏就猜到槿玉心中向往。
槿玉自幼要强,要不是四房这头没什么出息,槿玉何至于处处同槿桐作对?
说到底,是心中不甘。
她知晓端阳节马球赛,槿玉练得很是努力,便是想在人家出人头地,这也确实应得了旁人的尊重。相较起她爹爹,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既是任笑言相邀,便是对她的认可。
凭何不让女儿去?
宋氏也气急了眼。
这辈子没同方世平争过,这回要替女儿争一争。
方世平也气。
这宋氏是吃了衬托定了心,非要同他闹。
方世平恼火,失口吐露了真言:“去什么去!我约了媒人来相亲。”
媒人?哪家媒人?宋氏都不知晓。
方世平才觉失言,支支吾吾说了句,是佟氏那边寻得人。
佟氏?
宋氏更气,佟氏会这么好心给槿玉寻亲事,再说,她什么出身,能给槿玉寻什么人家?
果不其然,逼问下,方世平才坦白,佟氏说听说平峰的刘员外,家中两门妻妾都生不出儿子来,心中很是窝火,又觉得这两门妻妾出身不够,也没有福报,想花大聘礼迎娶一门平妻。
平妻?
宋氏都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你猪油昧了良心,听了那贱/妇的话,竟让你嫡亲的女儿嫁去给一个你差不多岁数的商人做平妻!”
方世平哪里不知理亏。
只是对方开出的筹码实在诱人,他把女儿待价而沽,不就是想求个好机会吗?
佟氏一撺掇,他便动容了。
才闹出了这一幕。
方世年气得请了家法棍子,对着方世平就是一顿打。
这些年,他是越是容忍,方世平越是出格。
如今为了对方的聘礼,竟然请人做这种媒。
方世平心中也是怕了:“不做便不做,那你给槿玉寻门好亲事去!”
“你!”
眼见方世年又在气头上,方世平撒腿就跑,生怕方世年的棍子又落在他身上。
势坤楼这里,就剩了袁氏陪着宋氏。
都说老四不争气,可如今越发不像话了。
袁氏都替槿玉不值。

闹出这样的事情,宋氏次日便请了宗族到祠堂。
要同方世平和离。
方世平自然没想到,方家也都没想到。
宋氏铁了心,和离之后,要带槿玉和方如南走。
宋氏娘亲本就是商人,哥哥嫂嫂自小疼她,难道还没有她们娘三的立足之地?
就算回去受人白眼,也总好过在方家提心吊胆。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方如南年纪尚小,到了祠堂便懵了。
方槿玉咬紧了牙根,只觉摊上这样的爹,颜面早就丢尽了。
“我愿意同娘亲一道。”她也早已不想在这个家,让她嫁去给商人做妾侍,这是他爹默许的?
她早前恨过,不甘心过,却从未有眼下这般死心过。
她为什么是方家四房的女儿?
她为什么有这么样一个爹?
“你说什么!”方世平大怒,上来就要打。
“你敢!”宋氏拦在女儿身前。
方如南也上前抱住父亲。
宗族祠堂内场面一度混乱。

方槿桐没有去祠堂,她也明白爹爹的意思,此时越少人在越好。
四房闹出这么大的事,爹爹也操碎了心。
祠堂一事后,不两日,宋氏便带方槿玉和方如南离了京。
方槿桐让阿梧去打听。
宋氏和方世平终究没有合理成。
一是合理要还人嫁妆,方世平是死活不愿意吐出来。
二是袁氏有劝宋氏。虽是和离之后,衣食无忧,可槿玉和如南没有了爹,日后怕是很难寻个好亲事。这句便说到了宋氏心坎上,谁愿意自己的一对儿女吃亏。
最终,宋氏同方世平没有和离。
而是带着方槿玉和方如南去了晋州。
晋州有方家的一支在,早前爹爹让二哥去的也是晋州,说是要在那边置宅子和产业。
所以方槿桐猜想,这是爹爹的意思。
四婶婶是如何都不同四叔过了,那四婶婶带了槿玉和如南去晋州,名义上没有和离,四叔也管不了槿玉和如南的事,这是暂时保全的法子。
爹爹也会想法子在晋州那边给槿玉寻门好亲事。
这便是妥协。

方槿玉走之前来寻过她。
旁的话似是也说不出来,只是将早前从她那里偷拿得那些个首饰之类的还了回来。
“早前总道不甘心,我什么都比你好,却什么比不过你,只道是处处同你作对,便有些个不切实际的优越感。三姐姐,我要去晋州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方槿桐生平第一次和方槿玉拥抱便是此刻。
她知道槿玉不易,可槿玉频频挑衅,她也越发厌恶。
可说到底,都是自家姐妹,哪有隔夜仇的?
“槿玉,其实我才是挺羡慕你,因为你有四婶婶在身边,而我娘亲却早早过世了。”方槿桐眼中氤氲。
越是有的,越不在乎。
越都羡慕旁人的。
何尝不是如此?
临行,袁氏带了她和思南去送四婶婶和槿玉,如南。
马车驶离,宋氏一直在抹眼泪。
袁氏只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后不知四房要如何。
日后会如何,槿桐当真也猜不到。
她只知道四婶婶走后,四叔又去势坤楼闹过,听阿鼎的意思是说,四叔要将佟氏扶成平妻,爹爹自然怒极,可说是四叔似是在威胁爹爹,要将事情抖出来,大家一起不好过!
阿鼎不敢再听了。
可那句要将事情抖出来,方槿桐心中不知为何,像揣了一块石头一般惴惴不安。
爹爹还有事瞒着她和二哥。
却不应当是小事。
只是这些事,她知晓不当问,也不会去问。
****
由得四房的这道插曲,方槿桐并未同阳平,任笑言等人一道离京。
她本也是想不去了。
可一是想苏苏日后出嫁,几人便真的难再聚一处了,二是思南盼了许久,好生失望。
离苏苏的生日还有几日,若是路上行得快些,还是能撵上的。
只是这一路没有长公主府的护卫,路上怕是不安全。
方槿桐去寻爹爹。
说来也巧,恰好宋哲宋侍卫告假,返乡途中正好要经过富县,宋哲只道小事一桩,他来送槿桐和思南。
于是十月初六,阿鼎赶了马车,宋哲带了槿桐和思南往富县去。
京城往富县,一路都是官道。
刚出京城不久,就碰上了熟人。
方槿桐意外:“肖老板?”
肖缝卿凝眸看她:“正巧,肖某也去富县。”


第96章 肖缝卿
他也去富阳?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 虽然肖缝卿本人向来古怪, 也我行我素, 随性得很。可他离京一段时间,忽然出现竟是在京郊不远处,倒像是…特意来追赶她们的马车似的。
只是这会子再见肖缝卿, 只觉得他眉间都是阴郁, 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虽然早前的肖缝卿也透着古怪,却不会这般盯着她看。
“你们去富县?”他垂眸, “我也去, 正巧同行。”
方槿桐总觉得哪里都不想巧的样子。
可思南见了肖缝卿却很高兴。
一口一个“肖哥哥”“肖哥哥”。
她同肖缝卿相处的时间不久, 两人却都很亲近彼此。
就如同哥哥和妹妹一般。
思南喜欢围着肖缝卿转, 肖缝卿也很照顾思南。
倒比她这个姐姐更像一家人些。
只是思南一口一个“肖哥哥”,唤作早前的肖缝卿早就微笑应承了, 他同思南在北苑下棋, 还送碧山阁的白玉棋盒和那条月亮型的坠子给思南,自是心中喜欢思南的。
可这回…
方槿桐目光微滞。
总觉得肖缝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思南唤他,他竟然僵住。
那眼神中的惊喜,诧异和复杂, 倒叫人有些看不懂了。
方槿桐尚在错愕,肖缝卿开了口:“路上无聊,可否和槿桐, 思南共乘?”
肖缝卿有自己的马车,她们是女眷, 若非征得她们同意,自是不方便的。
可肖缝卿同她和思南都算熟络,也不显得有多突兀。
不待方槿桐开口,思南便欢呼雀跃上前去牵肖缝卿的衣袖:“好啊好啊,肖哥哥和我们一起,许久没同肖哥哥一道下棋说话了,肖哥哥快来。”
呃…也不用方槿桐开口了。
思南已牵了肖缝卿的衣袖往马车上去。
京城去富阳要五六日脚程,她们原本已经迟了三两日,只能让阿鼎路上稍许快些。可马车快了便颠簸,宋哲和肖缝卿倒好,只怕槿桐和思南受不住。
可思南正在行头上,肖缝卿离京几月,她便把京中大大小小的,最主要是大凡她知晓的事通通给肖缝卿说了一遍。
方槿桐几次想拦都拦不住。
可肖缝卿竟也是认真听着,不打断,有需要的时候还应声附和。
方槿桐不免有些汗颜。
肖家是国中首富,肖缝卿是肖家现任东家,生意上的事情不说,怕是连账本的看不完,哪来得闲情逸致在这里听思南夸夸其谈。
可肖缝卿真就坐住了,而且并未有任何不满和不耐烦。
看这模样,方槿桐心中腹诽,怕是比她这个姐姐都还有耐性一些。
若是知晓思南早前就和肖缝卿要好,肖缝卿也对思南诸多照拂,否则,方槿桐还真会以为眼前的肖缝卿是换了个人呢。
有思南在马车中叽叽喳喳,这一路也不觉无聊了。
大多时候,是思南在说,她和肖缝卿在听。
稍许时候,槿桐笑过,竟也会发现肖缝卿在打量她。
肖缝卿素来淡薄,便是同她相处,也多是风趣幽默,这道眼神倒是有些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