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字当头,学生恐怕也难有施为。”嘴上说着话,脑子转着,手上也没迟疑,利落的下子。
棋盘之上局势渐成。
先生看着学生那稳扎稳打半点不惊不躁的棋路眼中笑意加深,安之嘴上说着惶恐,语透失措,可是心却是稳的。
最后,棋局终了,孟明远输了二十子,忍不住叹气,“学生还是太差了。”
先生将盘上棋子拾回坛中,笑道:“你习棋才多久,如此已是不凡,做人要知足。”
“知足何以进取?”孟明远嘻笑着反问一句。
先生哈哈一笑,“做人当知足,做学问则反之,安之向来便是如此的,何劳再问旁人?”
“少爷,太太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孟明远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便有些赧然的朝先生施礼,“学生竟是打扰得先生久了。”
“无妨无妨,为师心中甚喜,你去吧。”
孟明远再施一礼,这才离开书斋回内院。
他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今晚渣爹让一家人聚餐,这会儿张姨娘跟大哥都还没来呢,他来得倒是早了一步。
高氏今天说不出的欢喜,也有许多话对儿子说,母子对答之间气氛便甚是和乐。
没多久,孟老爷也来了,但他坐在一边,捧着碗茶扮深沉,母子俩也没太理他。
孟明达来的比较晚,惹得孟老爷很是不悦,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便没有多说。
孟明远坐在母亲身边安静的用饭,偶尔看到父母身后站着使伺候的三个小妾,他心里便替母亲高氏不值。
两年过去,青鸾抬举成了妾,称作小张姨娘,张姨娘也把身边一个丫头开了脸,那丫头年前有了身子,也被抬了妾,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自家老爹身后不时还甩个媚眼。
真是够了!
母亲身边抬成妾的青鸾肚皮一直没消息,为人倒是一直谦卑小心,孟明远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可惜他家老爹只喜欢狐媚风骚像张姨娘那样的,对像老妈这样端庄的良家妇女不太喜欢。
男人啊…
当晚,孟老爷便留在了太太处,跟妻子很是亲热了一番,让久旷的高氏得到了阔违的甘霖滋养,说不出的受用。
导致第二天孟明远去给老娘请安时,明显看到老妈眉眼含春,那副被滋润透了的神情实在是有些让子女不好意思。
“远儿真是给娘争气。”
“儿子定让母亲好好的。”
“娘就靠你了。”
孟明远突然就有了压力,合着老妈争宠自己还得这么卖力啊,唉,当个孝顺儿子真不易。
“当年为了你大哥你父亲专门请了先生回来让你们在家读书,结果他一点儿都不争气,还是我的远儿比他强。”
听自家老妈老王卖瓜,孟明远只是微笑不语。
“瞧我高兴的,现在远儿读书比较重要,你只管专心读书,其他事自有娘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有娘在,儿子自然不担心。”
“快回去读书吧。”
“是,儿子回去了。”
出了老妈的院子,孟明远暗暗甩了把冷汗。
其实,他一直觉得到学堂读书比家里的学习氛围好,当然也有不好的一面,但总是利大于弊的。可是,两年前张姨娘鼓动老爹花钱请了先生来坐馆,本想给自己的儿子开小灶,结果张姨娘一腔心血付东流,倒是让他安安静静的念了两年书。
幸好,请来的先生也是个胸有丘壑的人,他受益非浅。
信步而走不知不觉间,孟明远走进了府中的花园,暮秋时节,园中花木虽有衰败之象,但仍可观瞧。
漫不经心的走过花房之外,然后听到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响,他眉一跳。
突然花房的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丫环衣裳散乱的跑出来。
在孟明远怔愣的时候,里面的人也追了出来,嘴上兀自大咧咧的骂着,“你个小贱人,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孟明达一看到弟弟,马上急急的提系自己的裤腰。
先前跑出的丫环衣裳半敞,露出大片的肌肤,此时一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都忘了先遮掩自己的身子。
孟明远看她发肿的唇瓣和肩头的啃咬吻痕,垂下了眼皮,漠然道:“还不走开,在这里碍爷的眼。”
那丫环感激的看他一眼,然后一边拉拢衣裳一边急急跑开。
孟明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不阴不阳的看着弟弟,道:“怎么,你也看中那丫头了?放心,大哥没得手,还是原封的。”
“我是来看花的,不像大哥是来看人的。”
孟明达嘿嘿一笑,走近一步,“二弟,你大概还没开过荤吧,这女人的味道是很不错的哦。”
“弟弟不打扰哥哥享受,先告辞了。”他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花房这边,瞧样子孟大少对这里是情有独钟,而且很喜欢在这里干那些龌龊事。
看他转身离开,孟明达在后面啐了一口,“假正经。”像嫡母一样假仙。
孟明远自然听到了,不过,他懒得理会,径自到朝凉亭那边走去。
路上遇到一个丫环,他便道:“去取些笔墨来。”
“是,二少爷。”
孟明远并没有在凉亭等太久,春芽便和孟安一起来了。
孟安捧着笔黑纸砚,春芽提着茶果点心。
看到这情形,孟明远不由一笑。
“少爷想画什么?”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二少爷真有才华。”春芽一脸崇拜的说。
孟安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孟明远心中暗笑,这不经意就剽窃了,不过那确实是他突然想画的东西。
他的画并不算太出色,倒是先生夸他画艺长进很快,他自己没觉得十分好,只觉尚看得过眼罢了。
孟明远心中想着那苍凉的景致,下笔便胸有成竹,慢慢勾勒出那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萧瑟图画。
“少爷画得真好!”
在他收笔的时候,耳边响起孟安赞叹的声音。
孟明远仔细看了下画,觉得很是不错,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太多,一时兴起便顺笔在上面题了马致远的那曲小令。
结果,晚上过去给母亲请安时,老娘便让人取了那画给他老爹看。
把孟老爷喜得激动不已,连声说好,向儿子讨来了,说要裱了放在自己书房。
红果果的打劫啊!
做为儿子的孟明远只能说好,却不知自家老爹还存了别的心思的。
因为突然发现了嫡子的出色,孟老爷惊觉自己冷落了妻子,接下来半月都宿在了正院,把高氏美坏了,夜间便也小意温存,夫妻两个似乎回到了年少新婚时期。
而看到这个结果的孟明远替老妈欣慰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第 10 章
孟明远中举之后,家里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今儿一批明儿一拨的上门来贺喜,甚至有人隐隐向父母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如今的生产力水平低下,人口夭折率高,又经过几代战乱洗礼,如今的人口增长十分缓慢,因此庆朝法定的男女婚娶的年龄便不高,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如果在达到这个年龄还没有婚嫁的,便要交纳相应的罚款。
孟明远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离娶亲的年龄还早,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但是现实告诉他法定婚龄那只是政府规定的一个界限而已,有需要的不满十岁成亲的都成,有条件的,超龄也不担心。于是,他不得不挑了个时间,郑重其事的向父亲说了自己还小,亲事并不急。
在这件事上,孟老爷也赞同儿子的说法,是不急,儿子眼瞅着那是有大前程的人,将来一飞冲天有的是权贵人家低门嫁女。于是,便借嫡子要专心温书而婉拒了有结亲意向的人。
这个时候,吴姨娘也生下了孟家的庶长女,不过,没什么人关注她,大家的焦点都在二少爷即将到来的会试上。
而孟海林因为嫡子中举之后到正院的次数也慢慢多了起来,亲热多了,高氏又值盛年,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便又有了身孕。
张姨娘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越发催促儿子上进求学。
可世上的事就是那样,常常是物极必反,孟大少青春叛逆期到了,卯足了劲跟他亲妈顶着干,玩腻了丫头,竟然又开始染指小厮,破了不少的菊花贞节。
要知道,因为孟明远小小年纪便中了举,孟家如今在京城那也算明星之家,有些消息自然就在不经意间流了出去。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流进了孟明远的耳朵。
听到那消息没几天,他就有幸亲眼目睹了自家那个堕落大哥在花园的假山洞里奸淫二门一个小厮的全过程。
孟明远觉得自己挺冤挺不幸的,他好好的躺在假山上晒太阳,也能碰到这样扯淡的事。
有时候,看着大哥那眼下的青痕,发白的脸色,他真想诚恳的劝他一句“节制一点吧,大哥”,再这么下去,到不了二十岁,他这大哥的身子怕就要空了。
孟大少爽完了,裤子一提哼着小曲就走了,假山洞里的小厮哆嗦着双腿兜起了裤子,忍不住趴在山壁上羞辱的哭了一会儿,小小声的,压抑的,又隐藏着天大的委屈。
等他们都离开了,孟明远一个人仰头看着蓝色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大哥,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孟家的庶长子荒淫无度,烂泥扶不上墙。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孟家嫡子如松竹一般清新自洁的秉性,人人都夸孟夫人教子有方,小妾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生生把个聪慧的儿子给养成了如今这般的德性。
为什么没人说高氏的不是呢,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张姨娘当年太过得宠,为人又张扬过度,搞得谁都知道孟大人早年差点就宠妾灭妻害死嫡子。才有了后来嫡子发奋图强,把庶出大哥甩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现在。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就是这么个道理。
刘嬷嬷小心的帮太太捏着腿,嘴上笑着,道:“咱们少爷现在可是那些有女儿人家眼中的肥肉,老爷也因此抬了官级,在同僚中也很是得意了一番。”
“远哥可是给我长脸了,我现在出去也不用总给那些太太们陪笑脸刻意讨好了,果然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高氏有感而发,儿子出息连带老爷也对她青眼有加,夫妻便多有恩爱,这段日子以来她过得滋润极了。
“昨儿,张姨娘又把老爷叫过去了,又得了赏。”
高氏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老爷终究对她还是淡了。”
“可不是嘛,老爷现在对太太可上心了,太太可要抓紧了。”
高氏的脸不由得一红,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说:“我就盼着肚子里这个也是个争气的,将来他们兄弟也好有个帮衬。”
“是极,太太这回一准怀的还是位少爷。”刘嬷嬷奉承着。
高氏就笑了起来。
“少年现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衣服眼瞅着又要添新的了,针钱上选了几匹料子,还得太太掌眼挑挑。”
“这可是顶要紧的事,远哥现在是举人,要是会试的时候再中,那可就是贡士了,紧接着就能参加殿试,万一要是中了进士,那身份更是不同,衣食住行的东西必不能大意,不怕精致费钱,必得稳妥为上。”高氏不由得多嘱咐了一句。
“老奴省得,已经跟下面的事提过了,必要参考那些世家公子的穿着打扮来办,咱们少爷人中龙凤,岂能在这上面落人口舌。”
“对极对极,吩咐他们用心去办。”
“太太,二少爷来了。”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
“快让他进来,外面天凉,可别冻着他。”
说话间,孟明远已经掀帘走了进来,身上的大氅已经解了下来,丫环也接过去挂好了。
“我的儿,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又出去了?”
孟明远伸手到炭火上烘烤,一边说:“在家里有些闷,便领着孟安到街上买了几本书,顺便转了转,也给娘买了盒点心。”
“太太,这是少爷拿回来的点心,是沁芳斋的呢,看着就美味。”大丫环春柳端着盛好的点心进来,一脸笑的递到太太跟前。
高氏也笑,伸手捏了块点心吃了,擦擦手,拉了儿子到身边坐下,关切的道:“身上的银子可够花?不够只管跟娘开口,你如今可是贡士老爷,断不能短了你的银钱。”
“瞧娘说的,儿子又不是乱花钱的人,娘给的银子够用了,爹前些日子还给了些呢。”
“够用就好。”
孟明远从春芽手里拿过一轴画,展开,“娘,这是我在书斋看到的,我觉得娘定会喜欢,便买了回来。”
高氏一看画上是尊慈眉善目的净水观音,笑着点头,“还是远儿知娘的心,这画甚好。”
“娘喜欢就好。”
高氏看了看跟在儿子身边的春芽,状似不经意的说:“远儿,你身边要不要再添个丫头?”
“儿子身边的人够用的啊。”
高氏戳了儿子一指头,带了点嗔怪,“春芽都十九了,你还想耽误她几年,就不怕她心里恼了你?外院二管事可是替儿子求了她了。”
孟明远微怔,然后伸手不自在的挠了下额角,讪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把我院里的二等丫头双桃提上来就是了,春芽还管我房里的事,媳妇子也得用嘛。”他一直没觉得春芽很大,倒是忘了这个时代十八九岁的女子真的是大龄青年了,确实是他疏忽了。
春芽已经羞红了脸,垂着头没说话。
“远哥最是体贴咱们下人了。”刘嬷嬷在一边笑。
高氏满意的看着儿子,儿子听话长进,心思又正,将来指定能光大门楣。
陪母亲用了晚饭,母子俩正喝茶聊天的时候,就有婆子一脸惊惶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太太,出事了。”
“什么事?”
“大少爷院里的出事了。”
“说清楚。”高氏乍闻消息的惊色立时消失无踪,那个庶长子不出事才怪,她半点儿不觉得奇怪。
“大少爷院里的小荷有孕了,两个月了。”
这下,高氏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什么?”未娶亲通房就大了肚子,这传出去可不是好事。
孟明远悄悄蹙了蹙眉,小荷不是那个比大哥还大三岁的大丫环吗?模样倒是还不错,不过,他记得外院有个小厮似乎…心中暗笑,那又不关他的事。
“明远,你回去歇了吧,别让这些腌臜事污了耳朵。”高氏突然想到儿子还在跟前,急忙赶他离开。
“是。”孟明远很听话的走了。
高氏这才急忙领着丫环婆子往庶子的院子而去,她到的时候里面正乱成一团,张姨娘气得脸色发白,那个怀了身孕的小荷被两个粗壮婆子按在地上死命的挣扎求饶,不肯喝那堕胎的药。
一看到太太进门,扯着嗓子就喊开了,“太太救命,太太救命啊…”
高氏沉着脸往主位上一坐,看看垮着脸跪在一边的庶长子,再看看披头散发若疯妇的小荷,冷冷道:“如你这般狐媚下贱的女人,专门勾着自家的少爷不学好,还敢喊救命?”
张姨娘的脸一白,咬紧了下唇。
“太太,求您饶了小荷吧,她怀的是我的骨血啊,是咱们孟家的孙子啊。”
张姨娘气得恨不能扇儿子两巴掌,这个小畜生他到底知不知这件事的严重性啊,正妻没进门就有庶长子,以后还有哪户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她当年能生了他这个庶长子,还是因为太太进门一年没有消息老太太发了话停了她的药才怀上的。
高氏冷冷看着庶长子,道:“达哥,你知不知道如果让这个孩子落生,以后你的亲事必定不太顺意,有哪家父母愿意自己的女儿一进门就当娘的?”
孟明达这才想到了这件事,脸一下变得惨白,怪只怪他一时昏了头,怎么就答应小荷让她怀上呢,他是庶子,将来能有个好岳家才会事半功倍的。想到这里,他心一狠,用力对着嫡母磕了一个头,道:“是儿子想差了,还请母亲为儿子作主。”
小荷的脸一下子血色全无,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任由两个婆子把药给她灌了下去,想起那些床笫之间的甜言蜜语,顿时觉得犹如万箭穿心。
小荷的孩子没了,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孟明远并不太意外,他只是觉得她可怜,大宅门里的女人啊,有时就是一个大杯具。
“为人莫做女儿身,百年喜乐由他人。”
春芽听到少爷的感慨,不由看了过去,觉得少爷真是说到了女子的心坎上。
孟明远提笔将这话顺手写在了纸上,然后拿起父亲为自己找来的“参考资料”继续翻看,上辈子念了十几年学,这辈子他还是个学生命,真郁闷!
第 11 章
随着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孟明远几乎达到了足不出户的程度,整日除了睡觉就一直呆在书房看书。
然后有一天,当他在自己院子里散步时,有人上门来了。
“弟弟,听说主院的小张姨娘有身子了,爹他老人家真疼母亲啊。”孟明达脸上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孟明远笑了笑,摸摸自己腰畔的香囊,云淡风轻的道:“前两天花房的架子好像又倒了。”小张姨娘有孕了?她那人还是不错的,有个孩子傍身也是好的。
孟明达脸色顿时一变,声音不由尖锐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在院里读书吗?”他怎么会知道?
“大哥没听过‘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道理吗?”孟明远似笑非笑的一挑眉,然后背着手施施然的回书房去了。
呸!
这个满脑子男盗女猖的家伙偏偏是自己的庶生大哥,简直是种耻辱,估计府里的花房都不敢让年轻的丫环去了。
他倒不是故意去打听这些事,只是宅子大了,有意无意的就会听到某些不想听的事情,其实他也挺郁闷的。
大哥的用意,他多少知道点,估摸着就想给他心里添点堵,扰乱他的心绪。
其实,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去参加这次的会试,只想着就当去长见识了,为以后再考打个底。但是大哥这种做法实在让他看不上。
紧接着老天又一次验证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有多真,有多残酷。
一月中旬,老家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没了。
这下没什么可说的了,孟老爷必须上表丁忧了,一家子都得打整箱笼回原藉去守制,孟明远的会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去了。
高氏为此很是难过了一场。
孟老爷也很伤心,因为他才刚刚升迁没多久,结果因为母亲的骤然辞世他却得离京回原藉丁忧。
对于母亲的难过,孟明远本人没觉得没必要,不去就不去吧,他本来也只是强迫着自己忍受并接受这个时代身为读书人必须要走的道路,从他心底深处来说其实是不喜欢打入那些圈子里去的。多读书他不反感,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可是一旦牵扯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他就反感了。
现在这样也没不好的,晚几年进入那个圈子对他也是好的,毕竟现在他才十一岁嘛,年纪大一点也好跟那些人相处。
孟府一家要回祖藉丁忧守制,先生自然是要辞馆了。
临行之时,他留给了孟明远一个布包,只说或许对他有用,便飘然而去。
对于自己这位老师,孟明远其实是很喜欢的,总觉得在他的身上有一些淡泊名利的隐士味道,很是洒脱飘逸。
等到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那个布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忍不住激动得站了起来。
《齐民要术》!
这是一部中国最早最完整的农书啊,先生竟然送他这个东西当临别礼物。
对了,孟明远突然想到先生姓贾,难道他老人家竟然是贾思勰的后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历史在三国后发生了分岐,但是有些人和事如后世一般出现也是可能的。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流离,世家没落起伏更是平常之事,先生是名门世家之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这书真的是好东西啊,在这个以农为主的时代,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就是本宝书!
孟明远当即珍而重之的把这本书保管了起来。
一位名师,对于一个学生的影响绝对是至关重要的,而他有幸在这个时代遇到了一位名师。
孟家在当家人主体消沉悲伤气氛的笼罩下,黯然的离开京城,留了一些机灵的家仆看守宅院,其他的人全部跟着回转原藉。
原藉离京城倒也不是特别远,十五天左右的路程,主要还是古代的交通不便利,孟明远觉得这要是现代也就几个小时的工夫。
孟家在原藉这里算不上世家大户,祖宅也就中等人家的规制,跟京城他们住的房子差不多。祖宅的人也不是特别多,从京里来的人安置起来也没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相对于长辈们的心情,孟家两位少爷可以说是没什么太多负担的。
孟二少且不说,单说孟大少因为祖母过世二弟不能参加会试这事就让他着实的高兴坏了。
丁忧,大庆朝的丁忧制度说起来还是满人性的,至少不许夫妻同房这点人家给合理规避了,只要求不许丁忧守制期间家中女眷怀孕。关于这个规定的成型,具体已不可考是哪位帝王的力挺了,但显然那位作古帝王明白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强制压抑有违天和的理论大家都是深切认同的,所以庆朝的开创者们才会将这一规制继承下来。
孟老爷毕竟是朝臣,尚知节制,可是孟明达就无所顾忌了,回祖宅没几天就把个宅子里的小厮弄屋里给糟蹋了。
后来弄得狠了,差点出了人命,这才把孟老爷给气得动了家法,打了十荆条。
孟明远觉得——太轻了!
好好一个清秀的小厮,就那么被他的渣兄给毁掉了,说是家人接回去第二天就上吊死了。
男人的贞操观有时候也是很明确的!
孟明远给母亲说了说,挑了个离庶出大哥远一点,祖宅里比较偏僻的一个小院搬了过去。院子虽然不是很大,好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而且离小院不远就有一个角门,出入都方便,出去后不远处就是座不太高的山包,山上有一片天然的竹林,也算是个散心溜弯的不错选择。
吴姨娘生的那个女儿在路上病了,回家没几天也没了,让人不胜唏嘘。
一个没满周岁的小生命没了,孟家却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甚至没有给这个孩子序个齿,就仿佛从来没有过她一般。
无意中再次见到吴姨娘的时候,孟明远才陡然发现她憔悴得厉害,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脸的哀容,再不复当初那个媚眼横飞,一身风情的妖娆女子。
如果她不能振作起来的话,这个家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了。
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丫头,尤其是其中有不少愿意主动爬男主子床的丫头。
留在祖宅伺候老太太的三个大丫头,有多没少,一个没拉,在孟老爷回家丁忧后的一个月后全部成了他的人。
渣啊!
真渣!
这哪里是回原藉丁忧,这根本就是回来□□来了。
孟明远私下深以为耻,更加不愿意跟那对极品父子照面了。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减少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得不照面时,也尽可能保持沉默。
他现在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角门外的那处山包,坐在竹下,听风吹过竹梢的声音,闻着竹子特有的清香,人的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孟安总是背了一张小书桌陪着少爷到竹林静坐看书练字。天气不好的时候,少爷就会呆在院子的书房消磨时光。
孟安坚定的认为如果不是老太太突然这么去了,少爷参加春闱必是要中的,可惜…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下得人呆在屋子里都觉得要被潮气熏湿了。
孟明远站在书桌前,专心画着几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