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相爷没出宫,今天皇帝没上朝,末了相爷还这么副神情,肯定是皇帝太过高兴喝过头了…
孟明远勉强提着精神处理了一些急件要件,便让官员们散了,各忙各的去。
中书省那是丞相的地盘,把大臣撵走了,丞相便也就去自己的临时宿舍眯着去了。
再不歇会儿,他真不能确定处理公文不出错了。
这一觉睡得就日落西山红霞飞了,然后宿醉的后遗症也充分体现出来了。
那叫一个头痛欲裂啊…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又让官衙大厨给做了小灶,孟明远吃饱喝足,又喝了安神汤。
家,是不能回了,有些公文虽然不是急件要件,但是也不能拖,孟明远只能挑灯夜战了。
丞相办公室宿夜灯明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六部官员都十分清楚的。
相位,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一边批公文,孟明远一边揉太阳穴,那个混蛋开华帝,他有儿子高兴猛喝酒,结果倒霉的却是他这个为人臣的。
近臣?
权相?
哪一个都是在走钢丝,可不走还不行。
最后,孟明远手拿着朱笔手撑着额,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庶仆叫醒他的时候,又要到上朝的时间了。
今天皇帝没再休朝,虽然脸色有宿醉后的萎靡,但是整体精神还是饱满的。
朝会完了,开华帝叫住了丞相。
“安之的脸色差了些。”
“臣无事。”
开华帝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酒这东西果然不能过量,朕当引以为戒。”
“陛下圣明。”您老人家可算是有这个体悟了,谢天谢地啊。
“边关又有波动吗?”
“陛下毋须担心,不过是小股来犯之敌的试探之举。”
开华帝继续按压太阳穴,面色不虞,“突厥人始终是不安分的存在。”
“正如突厥使臣所言,突厥土地贫瘠,物质匮乏,所以他们必定对我中原肥沃物产觊觎垂涎。”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突厥的生产技术水平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不过,那个想来也是如空中楼阁一样不靠谱的存在。
“大战之后,百姓亟需休养生息,大战却是不易。”
孟明远深以为然,“突厥料来也是如此,所以就算有战争也只是局部的零星之战,对我朝边军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历练,圣上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开华帝默默颔首。
“安之…”
孟明远看着突然走下龙位朝自己走来的皇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臣在。”
开华帝伸手在他肩上用力拍了几下,点头道:“你我君臣一心,也留个千古佳话好了。”
“臣的荣幸。”
“勤勉政事固然好,但也要爱惜身体,你是朕的肱股之臣,别让朕失望。”
“是。”


83公子风流
三年国丧结束,民间婚娶开始正常进行。
一时之间大庆朝举国上下媒婆生意无比红火,婚姻司的工作也迎来了开司后的首个高峰期。
民间婚娶恢复正常,当然解决皇帝个人生活质量的选秀也开始列入礼部的工作日程。
“选秀之事就由丞相全权负责吧,朕对丞相的审美还是很有信心的。”
“…”百官目光不约而同在丞相大人身上聚焦。
孟明远抬头看龙位上的开华帝,眉头微蹙,压压心火,沉声道:“圣上,选秀乃是为圣上充裕后宫,在选之女均有可能位列后妃,臣乃外臣,按礼当回避。”你丫真不怕你未来的妃子先看上哥吗?
开华帝手撑在龙椅上支着下巴,微笑着看着隐隐有炸毛迹象的丞相,云淡风轻地道:“孟卿,你也是年少功成名就,府里就只有一个妻子,怎么看都清冷了些,趁着这次选秀朕看你不妨也为自己挑几个可心的放家里。”
百官:这到底是给谁选秀?
威国公睨了丞相孙女婿一眼,又不着痕迹瞄了龙位上的人一眼,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圣上调侃丞相都快成日常习惯了,他不知道丞相被惹毛了后果很严重吗?
孟明远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道:“圣上,臣曾听人言,一个女人就是五百只鸭子的聒躁水平,俗话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臣不想自己家里变成鸭子的戏台,臣在忙了一天公务后只想要一个清清静静的环境休息,所以,圣上的好意臣心领了。”
开华帝:“…”
百官:“…”
丞相大人您这话传出去得多遭女人恨呐,虽然你说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大实话,但这实话真心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好不好。
开华帝整理了一下心情,再次开口,“安之心里既然是这么想的,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建议朕广选秀女充裕后宫呢?难道就不怕朕也没个清静休息的环境?”
百官继续聚集丞相。
孟明远仍然是那副平铺直叙的语气,道:“同样一件事不同人来看结果是迥然不同的,臣看那些女子想到的就是聒躁的鸭子,可臣相信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到眼里的都只是如花美眷,听到耳中的也只有莺声燕语。”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是男人的梦想啊,但那绝对不是哥的梦想。
“明明是个才子,偏偏如此的不解风情。”开华帝不胜感慨。
孟明远不惜自揭短处,道:“臣性子木讷,确实不会讨女人欢心,所以女人对臣来说便是麻烦,臣不想自找麻烦。”
丞相大人一点儿都不木讷,但他不解风情也是事实。
李浩兴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女儿之所以落个和离的结局根本的原因便是在此,她让丞相大人觉得太麻烦了。
开华帝道:“孟卿这样的想法真让朕无话可说。”
“臣…”
开华帝挥手打断他可能出口的话,“罢了,安之既无心于美色,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这天下选秀之事,卿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圣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选天下之美充裕后宫理所当然。”
“朕怎么就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呢?”开华帝挑眉,神色很是犹疑地瞪着自己的丞相。
孟明远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陌生风流少年,亦撩动芳心。臣想,便是选秀也当选些心甘情愿的入宫伴君侧,否则民间便多‘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凄婉诗句。”
开华帝:“…”朕就知道孟安之你这家伙只要话一多就肯定会戳朕的心窝子,果然!
百官:真该让陆鹤之辈看看朝堂上才气横溢的丞相,诗词文章什么的,丞相向来只用在最该用的地方,风花雪月什么的丞相是懒得浪费精神的。
“臣以为圣上乃睿智大贤之人,如何取舍自不必臣多做缀言。”
开华帝又狠狠刮了丞相一眼,道:“朕以为丞相所言甚为有理,着婚姻司先行筛选应选秀女,凡应选之前解除婚约的,放回。实查有隐情的,放回。凡有行贿受贿之举的,放回,其族在朝官员着吏部查察。”
“臣遵旨。”婚姻司主官和吏部尚书齐齐出列领旨意,然后站回朝班。
孟明远唇线微扬,心情变得很好。
殿上之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在心里狠狠抽口气,暗地里诅咒几声,这样俊美亮眼的丞相,真要让他全权选秀,到时候没有心上人的也立马就有了。
开华帝也看到这样的孟明远,由衷地说了句,“安之推拒选秀之事果然是忠君为臣之道。”
百官:“…”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孟明远暗暗黑线,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妹的,皇帝了不起啊,皇帝就可以随便调侃调戏人啊?
选秀之事由这个朝会结束后正式进入流程,天下女儿感谢丞相的人不知凡几。
婚姻司开始进入工作繁忙期。
冬月十一,京师出了件大事。
丞相在散衙回府途中遇刺!
天子大怒。
百官哗然。
孟明远则是一想起当时千钧一发的情形就忍不住一脸血。
刺客的武功很高,他随行的护卫虽然也有十几个,但是在对方手下竟然跟豆腐渣似的禁不起碰撞。
电光火石间,孟明远从马车厢内翻滚而下,那来势汹汹的一剑便挑掉了他束发的相冠和玉簪,然后他一头黑发披散而下,就在他抬头以为必死的那一刻,孟明远听到了那句让他一脸血的惊世之言。
“怎么是个女的!”
特么地,问候你家十八代祖宗,哥是男的!正港男人!要是女的,哥这么些年也就不纠结了。
领头的这个刺客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那个披头散发却容颜清丽的紫袍女子,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那样一双如漆似墨的星眸,那样吹弹可破的肌肤,双手撑地娥眉微蹙目光就那么直直地瞪过来,竟是说不出风情惑人。
听到对方那句话,护卫丞相的侍卫们手上同时就断了一下。
刺客们也忍不住分神瞥了一眼过去。
明亮的月光下,长发披肩紫袍加身的人果然是人如玉,颜似月。
“放肆,本相堂堂七尺男儿,岂容尔等如此羞辱?”孟明远简直怒火三千丈啊三千丈。
这声音清润明朗,介于男儿的粗犷和女性的柔媚之间,听起来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享受。
“你是男人?”刺客一闪身便到了孟明远身前,伸手攫起他的下巴,然后看到了他颈部明显的喉结。
孟明远“啪”的一下就拍开了对方的咸猪手,忍着膝上的痛,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看着蒙面刺客,“要杀便杀,本相绝不会求饶。”这一世他活得累,能如此了结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相爷——”护卫们拼死力战,想要救援。
为首的刺客似乎有些怔忡,看着面前这个紫袍丽人呓语般地道:“竟然真是个男的!”
孟明远真想吐他一脸血,“本相自然是男的。”
“收手。”为首的刺客下令停止攻击。
护卫们终于重新将丞相团团护住,警惕地瞪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看着那个被护卫层层护住的紫袍人,为首的刺客带了几分痛心疾首地道:“这样的颜色风情,竟然是个男的。”
孟明远眼光如刀一般甩向对方,“士可杀,不可辱,再要口出妄言,若本相今日不死,他日你终难免死无葬身之地。”
护卫们相信丞相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岂料,那为首的刺客却突然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一朝权相,死到临头仍敢大放厥词。”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便不是一朝权相,面临死劫,也非人人惧怕。”孟明远对这个刺客打心底厌恶。
“有人来了。”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为首的刺客不以为然,目光直直地盯着面色冷竣的孟明远,“你信不信在他们围过来之前,在下便可割下你的首级?”

“信。”
“可在下突然不想杀相爷了。”
孟明远冷冷道:“比起你那肮脏的心思,本相倒宁愿此时便横死当场。”
那刺客的目光闪了闪,握剑的手紧了又紧,突地又是一笑,“相爷既生成这般宜男宜女的容貌,又岂能阻挡得了旁人的爱慕之心。”
“住嘴。”
“哈哈…”
“你既如此张狂目中无人,又何必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孟明远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
那刺客怔了下,然后竟然真的伸手拉下了蒙面巾——那是一张轮廓深邃高鼻深目,眉目清朗的脸,带着几分异域的气息。
孟明远扬眉,“阁下来自回纥。”
“果然不亏是一朝相爷。”
“本相猜你的父母必有一人是中原人士,阁下应该是混血儿。”哥就不说那个侮辱性的词汇了,你丫就是杂交品种,这无可更改。
那人脸色骤变,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孟明远冷笑一声,“怎么,被本相戳中痛处了?你之血统,本相之容貌俱是各自的痛脚,你能踩着本相的痛脚,难道本相便不会礼尚往来吗?”
那必须绝对得有的啊,这是护卫们的集体心声。
丞相这人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逮到机会就一定会报。
“相爷好心机。”
“客气。”
“今日便就此别过,望相爷好自珍重。”
“不劳阁下费心,本相自会保重。”
“告辞。”
四九城巡察赶来时,对方已经先行一步离开,明亮的月色下只看到相爷那一脸的寒霜。


84公子风流
当夜,京师便发出了海捕文书,以及——江湖追杀令。
由丞相口述,衙门的画像师素描人形,图谱上的人像与刺客本人丝毫不差。
丞相当街遇刺,首先要追究的便是京师巡察都卫的责任,然后京兆尹门下衙役,再来便是拱卫京师的京畿卫。
今日刺客可以当街行刺当朝丞相如入无人之境,那么来日潜入皇宫岂非也如探囊取物一般?
相爷明明是在迁怒,可是即使是迁怒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到让他们无法反驳。
被人当街行刺,丞相差一点儿就做了剑下亡魂,可是翌日朝会时,相爷依旧是那样玉树临风精神饱满的样子,就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孟明远当然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开华帝跟丞相下棋的时候,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宰辅。
孟明远不为所动地继续盯着棋盘思索,然后落子。
“安之,朕知道你一直在筹划对付回纥。”
“是。”
“可朕一直没见你有什么动作。”感觉风平浪静的,丞相依旧是按部就班地上朝散衙,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开华帝真心好奇。
“臣有动作。”
“单凭刺客的话就做了判定?”开华帝觉得丞相不是这样无智的人。
孟明远轻轻落下一子,扫了开华帝一片棋子,淡淡地道:“送上门的藉口臣为何不用?”
这果然是丞相一贯的秉性。
“轻启两国战端不是上上之策。”开华帝看着棋局上自己失掉的半壁江山微微蹙了眉头。
孟明远又落下一子,捡起开华帝的几粒棋子,淡淡地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安之既如此明白,怎么…”开华帝心下恍然,难怪不见丞相有大的动作,概因他的动作都是些小动作,而这些小动作只怕真的是细微处见真章了。
开华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知安之心里窝了火,这火气总是要发出来的,只要不是两国开战这样的结局,便由得安之行事了。”
“臣谢圣上体谅。”
“你是朕的宰辅,对你不敬便是对朕不敬,对大庆朝不敬,必是不能轻饶了那些冒犯之辈的。”
“圣上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若只是臣一人之得失,本可不必理会,但事关国体,便容不得臣不做因应。”
开华帝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朝中六部俱是中书省所辖,所以其下官员到中书省面见丞相本是常情,原不会引人侧目。
因此,孟明远最近会见户部、礼部和兵部的一些人员顺理成章地便掩在了常规的公事中。
得到确切命令的户部尚书急匆匆地到中书省拜谒丞相。
“相爷,就这样完全封锁对回纥的所有贸易活动吗?这样我们也会有一定损失的。”这是得到消息的户部尚书的质疑。
孟明远冷着一张脸,负后看着挂在自己办公室墙上的那幅简单的疆域图,声音也冷得跟冰碴子一样,“你觉得本相义气用事了吗?”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丞相的神色,心里也有点没底,当街被刺什么的还没什么,关键是——相爷似乎被人当成女人调戏了,这个事情就大条了。圣上偶尔调侃几句,丞相都能绵里藏针地给顶回去,何况敌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落面子,那铁定是要发怒的了。
“相爷…”
“本相是下令封锁了与回纥一切的贸易,可是自古以来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本相不觉得黑市会停,只不过黑市的价码会被抬高很多,这就是俗话说的物以稀为贵。”
户部尚书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相爷果然是黑心肝的。明面上下令封锁一切贸易,暗地里却是要抬高黑市交易价格,估计到时朝廷拿的还是大头。
不管孟明远这边要进行什么样的报复动作,那边开华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最后入选宫妃的三位秀女个个天仙国色。
礼部下了大力气却落了这样一个结果,深觉无语凝噎,皇上甄选的标准是不是也太严苛了?刷下去的那些秀女有许多也是花容月貌啊。
礼部尚书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丞相大人在勤政殿上关于女子与鸭子麻烦的论调让开华帝在选美入宫的事情上有了本质的改变。
无心还是有意?
开华帝一直觉得孟明远这个家伙很喜欢坑人。
当秀女成为宫妃入宫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而这个时候,天下风传回纥刺客入京行刺当朝丞相,并劫走了由丞相从宫内带出的一卷藏宝图,这才是当朝丞相勃然大怒发出海捕文书和江湖追杀令的真正原因,并且也下令封锁了与回纥的一切贸易活动。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只能在心里狂叹气,丞相做事果然循序渐进不急不躁,他不知道丞相究竟具体是如何布局谋划的,但已经深刻地明白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丞相这个铁一般的真理。
当初丞相遇刺被劫宝图?
户部尚书是打死都不信的,单凭面对他质疑的目光时,丞相老神在在地说的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就可以十足真金地断定这一切都是丞相谋划的结果。
果然是凶残的丞相啊。
“回纥当真有宝藏?”开华帝私下亦表示了对此事的关注,毕竟是数之不尽的财宝啊。
当时,孟丞相神情淡定自若,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调陈述:“和田美玉也算是宝藏吧。”
开华帝顿时就有一种吃肉被噎住的感觉,上次议和丞相朝人家要和田玉矿没成功,这到底还是惦记在心头呢。
就凭丞相这样的财迷心性,他到底有什么立场那样鄙视人家户部尚书?他们两个根本是一路货色好不好?
“圣上,您来看。”
开华帝就顺着丞相的手指看向悬挂在墙上的那幅最近刚被丞相再次修正过的疆域图,然后看到被标注了回纥字样的版块上的某个点。
孟明远声音很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开华帝一点儿都不能平静,“如果在这里建郡立州的话,此处边贸必定会兴盛,此处的玉矿便有锦上添花之效。”
开华帝压下心头的激动,“此时不宜大动干戈。”
孟明远也不纠缠,继续指下向一处,“这里在丝绸之路乃为要塞之处,臣对此处颇有兴趣。”
开华帝眼睛亮了亮,他其实也很有兴趣。
孟明远却就此打住了,重新坐回两人下棋的长榻,重新捡起棋子,一副准备继续未完棋局的意思。
开华帝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丞相这家伙有时候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
落下手里的棋子,孟明远才不紧不慢地道:“圣上说了,此时不宜开战,所以臣再感兴趣也只能望洋兴叹。”
“…”开华帝突然特别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目睹丞相这货被刺客调戏的场面,那得多安慰他这颗饱受丞相摧残的帝王心啊。
不知道当初那个被丞相这副皮相迷惑进而放弃刺杀的人现在有没有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转过头出宫,孟丞相就对兵部和户部放话,“令凉州边军徐徐推进,户部做好相应军需物资支援吧。”
“相爷,战端一开劳民伤财,慎之啊。”
孟明远挑眉回眸,“本相有说要开战吗?”
好像是没有,户部尚书不解,“那还要准备物资?”
“姿态总是要做足的。”孟明远一副云淡风轻到极点的口吻,营造氛围也得有模有样不是?扯虎皮唱大戏,要的就是那个气势。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丞相!
你个人得罪了丞相,丞相都能站在国家的高度对你的国家采取雷霆手段,让你成为全民公敌。而且前提是在你究竟是不是敌国的人都并不确定的情况下…
其实,这次的操作,孟明远个人的功劳不足十分之三,主要是新帝恩科入选的一些士子的功劳。
正所谓,奸商奸商,无商不奸嘛。
让那帮出身商贾世家的士子们发挥一己之长正是国家录取他们的根本所在。
丞相大人出入烟花柳巷这事不多见,尤其是在威国公府小将军远在边关的时候那就更难得了,谁都知道程小将军是最喜欢拉妹夫进花楼的。
所以,当散衙后到花楼放松的朝中官员不经意游目间看到素衣锦带,玉面朱唇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形象的丞相大人摇着一柄折扇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的时候,眼珠子瞬间就瞪到了极致。
丞相大人可是当殿说过女人是麻烦,而他最怕麻烦的。那他现在到这花街柳巷来是来——自找麻烦?
难道丞相大人终于对家里的程氏女厌烦了,跑出来寻花问柳享受人生了?

“公子,您里面请啊。”鸨母摇着腰肢就满面媚笑地迎了上去。
孟明远不着痕迹地避开热情的鸨母,合上手中的折扇,淡然道:“带路吧。”
“是,是,公子请随奴家来。”
孟明远目不斜视地跟着鸨母一路向内院而去。
青楼这个地方,孟明远其实是不喜欢的,这里的女性是压抑的,是被奴役的,是被拿来享受的。做为曾做为一世女人的他来说,真心是抗拒的。
但身在官场,尤其是官员不禁止买春宿妓的时代,有些应酬也真心是推却不了,即便他是当朝权相也不行。
拉拢人心并不是说说就行的,有时候你是得跟那些人打成一片才成的,孤掌难鸣,拉帮结派有其必要性。
此次聚会的都是些少壮派,也多是恩科入仕的,按理那些人也要喊丞相大人一声“恩师”的。
“相爷来了,快请上座。”
主角一到,房门便拉上了,与外间形成两个世界。
孟明远没有意外的坐在首位,看着春衫单薄的舞伎翩翩起舞,随手倒了杯酒轻啜。
大家还是知道丞相的脾气的,服侍丞相的两名妙龄女子规规矩矩地跪坐一旁,给相爷斟茶倒酒,碰都不敢主动碰当朝丞相一下。
这不是孟明远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场合,自然这些与会的官员也不那么拘束。
通常情况下,丞相大人其实是温和无害的,尤其是换下官服的丞相更是亲和的,有着属于年轻人的不覊与放荡。
宽袍大袖斜倚在软座之上,一手执杯,一手在腿上轻扣节拍,眼眸微阖的孟明远对今日的丝竹管弦还是颇满意的,曲调不错。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能听到一些合心意的乐曲很难得。
“卑职敬相爷一杯。”
孟明远睁眼,看到一名京畿卫的校尉恭敬地执杯,微微一笑,做个回敬的姿势,道:“请。”
那名校尉一饮而尽杯中物,顺势便坐在了丞相的长桌前,一边看着场中舞伎妙曼的舞姿,一边道:“整日呆在这莺歌燕舞的京畿之地,卑职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孟明远继续扣着节拍,漫不经心地道:“京畿卫与地方的调防不易过勤,不过,抽调一两个人还是无妨的。”
“多谢相爷。”
“些许小事罢了,你可知边关风沙近来有些刮人?”
“男儿大丈夫自当马革裹尸还。”
“好气魄。”孟明远插了块水果入口,随口加了句,“可与长平侯说过了?”
校尉一口闷掉重新续满的酒,有些烦躁的挠了下头,“相爷也知卑职是家中庶子。”
嫡庶有别,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但如他家渣爹那般嫡庶颠倒的也不是没有,但总体上还是嫡系占据着优势,总之这就是个让人暴躁的莫名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