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大老爷们,有事的时候不说热血拼杀,竟想着拿女性去牺牲啊。
开华帝刀子一样的目光甩给丞相大人。
孟相爷很识时务地低头,老实地道:“别的臣不好说,可用公主和亲之议,臣不赞同。我大庆朝是无男儿了吗?竟然需要用女儿去牺牲,这让臣突然想到曾经在某本野史上看到的一首诗。”
“何诗?”开华帝不由动问。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百官再次默然。
这诗会是丞相从书上看来的,恐怕就是丞相自己临时做出来嘲讽他们的,他们这些人中不缺饱读诗书之辈,这样的亡国悼亡诗,若有流传他们岂会不知?
开华帝略微沉默之后,慢慢开口道:“这诗甚好。”拿他们皇家的女儿去牺牲,即使万般无奈也是种耻辱。可若不同意,又会被百官抨击不顾大局,丞相这样将巴掌狠狠煽到他们脸上的行为,其实开华帝是真心很爽快的,只不过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若不先安抚边远小国,若战事一起,他们与外敌联合,我们岂非腹背受敌?”某大臣振振有词。
“既是小国何不干脆灭了他们?”孟明远的话十分凌厉。
“那样岂非又要耗损人力物力与精力,在我们与突厥这样的强敌开战时,实非明智之举。”
“突厥非一时能解决,但小国则不同,拼着自损八百,也要先把小麻烦先掐灭在萌芽阶段,然后再跟强敌死磕到底,没有了拉后腿的,到时候就看双方谁更能拖得起了,我朝占据中原肥沃之地,与突厥所占荒芜之地不同,我们耗得起。”
“我朝立国未久,虽与民休养生息,然人口仍未有太大增长,若用兵过甚,兵力如何补充?”另一大臣开口。
“我们有这样的忧患,难道敌人便没有吗?既然起点是一样的,何用惧他?”
“加征税赋总可以了吧?”某大臣突然很没自信。
孟明远看过去,淡淡地道:“既知我朝立国未久,百姓生活仍是艰难,此时加赋无易杀鸡取卵,李大人是觉得外御强敌不爽快,还想要民乱频起不成?”
靠!
丞相果断还是保持他那该死的沉默好了,合着他们说出来的他就都能给面无表情地否决了啊,既然他要否决,还非拽着让他们提方法干嘛?
吃饱了撑着了吗?
“黄门官,纸笔伺候。”孟明远觉得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可以心情愉快地工作了。
开华帝朝黄门官点头,慢慢在龙椅中坐下。
“圣上,臣有几点谏言,若圣上与百官觉得合用,便写了下来,张榜公示天下,若不合用,咱们就继续讨论研究好了。”

“都平身吧。”
“谢圣上。”
百官终于能站着了,心里不由都吁了口气。
孟明远站起身后,便抱着他的笏板,站出朝班,道:“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但商人手中有钱,然国不可强夺。商人不可入仕,此值国难当头之际,圣上若肯允诺捐钱过万贯者家中一人入科考,那么我想军费之事无忧。”
开华帝扫了百官一圈,见无人异议,遂道:“可。”
黄门官奋笔疾书。
“大户人家有豢养的奴隶,允他们入贱藉,从此脱离奴藉,奋勇杀敌者可入军藉,功大者可脱藉为平民。富贵人家仆从从军者,脱奴藉,若有军功原家主可分其三四。”
百官有些人心中就开始打鼓了,这种方法征来的兵哪个不得拼了命地去挣军功啊,那简直就嗷嗷叫着就朝敌人扑过去了。丞相这人还很够意思地给原家主留了足够的实惠,真是会做人呐。
当然无异议。
“可。”
“百姓捐粮可抵赋税,军衣可抵赋税,刀枪剑戟凡与军需挂钩着均可抵赋税。百姓开荒者,田地归己,赋税减半,五年为期,五年后恢复正常。”
“可。”开华帝已经不用去看百官了,这个直接就答应了。
百官根本也不会有异议,根本没有损害他们丝毫利益,异议个屁。
纷争都是与利益有关的,无利益关系,也就争不起来。
开华帝看着丞相大人。
百官也看着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垂眉搭眼,若无其事地一躬身,“臣没招儿了,圣上还是让百官继续讨论研究吧。”
他们不信!
可,丞相不说了,他们也不能撬开他的嘴逼他说,老实说这几个已经很能应付眼下的事情了。
兵源有了,军费有了,杀敌动力有了,现在就差开过去跟敌人死磕了。
打仗嘛,无非就是拼人,拼国力,拼杀气。
丞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果断凶残无比。
仍在殿上一角信使真是大开了眼界,终于觉得殿上这个紫袍翩翩的美少年和传闻中的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相爷对上号了。
“两位国公爷把能用的将领名单写一份给本相吧。”
“该当的。”
殿外突然又有一内侍匆匆走入,在御座前下跪。
“启禀圣上,城外叛军大营开始大乱。”
众人的目光刷地就看向了淡定的丞相。
这个时候放话给南王叛军,简直就是从心理上彻底瓦解叛军的斗志啊。
“圣上可以派人去收编叛军了,然后直接开赴边关,只要他们奋勇杀敌,叛乱之事圣上不妨一笑置之吧。毕竟,军士只是跟从,他们本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开华帝爽快点头,“可。”
“臣替那些兵士谢圣上隆恩,圣上睿智,实乃我朝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丞相您这时候都忘拍皇帝马屁啊,真有你的!
时刻抱紧老板的大腿,这是混职场的不二法则啊,你们懂个屁!
黄门官将草诏写好,递上去。
开华帝看过,道:“丞相拟旨,即刻颁布全国。”
“诺。”
“搬桌案,笔墨伺候丞相。”
“是。”
内侍们搬来小案,铺好黄旨,磨好墨汁,伺候丞相拟旨。
孟明远那一笔字行云流水地写出来,让人看得就是一种享受,更兼写字的人也是玉面朱唇,真像一幅画。
可惜,画里的如玉公子,实在太过凶残了!
百官这时候回过味儿来了,合着刚才丞相大人就是耍他们玩啊,他早就成竹在胸,还非得等他们出了主意再狠狠拍死。这都是什么心态啊?太聪明的人思维难道都这么地难以预测和诡异吗?
拟好圣旨,孟明远重新抱起他的笏板,再次站出朝班,“圣上,所谓兵贵神速,让援兵只带几日干粮轻装简行,粮草辎重随后跟上。”
“可。”
开华帝看看殿上众臣,心里叹了口气,一帮只有自己私利的人,想办法时总是会束手束脚放不开,也就只有像丞相这样的纯臣才能无所顾忌地为国谋划,难得是他还兼顾了权贵的利益,让自己的方案不会遭人推翻。
“若无他事,今日便退朝吧。”
百官无话。
“退朝。”内侍唱和一声,皇帝走人,百官之后也散班。
孟明远朝信使招招手,示意他跟他们一道走,有些具体情况他还得再问问。
“相爷且慢。”
孟明远有些讶异地回头,“几位将军有事?”
不怪他奇怪,平时喊他的都是文臣,今天换风水了啊,居然一水的武将。
“咱们在京城呆得久了,也想到外面走动走动。”某位直性子的武将上来就是大白话。
孟明远便微微地笑了,“京畿之地非无寻常,若无人接手,几位将军不好离开的。”
“这事对相爷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难倒是不难,不过呢,本相正好有事也想跟几位将军聊聊,索性便一起往御史台去吧。”
“正合心意。”
“请。”
“相爷先请。”
孟明远也就不跟他们客气了,本来嘛,他在官职上是比他们大的,虽然他们年龄阅历都大过他。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年龄阅历大了就压死人。


62公子风流
如今御史台衙门的办公配备那在所有衙门中是头一份,丞相大人尚还是御史中丞时就给御史台争取到了最好的办公待遇,其他衙门因为各种原因至今也没能向御史台看齐。
碰到一个抠门到极点的户部尚书,再搭上一个只管自己的丞相,官员们觉得要所有衙门办公用餐条件都改善一下,估计距离很遥远。
孟明远听信使将前线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便让他下去休息了。
伸手红泥小炉上提下烧开的瓷壶,给几位武官冲上茶,孟明远淡淡地道:“天冷,几位将军喝杯热茶暖暖吧。”
“谢相爷。”
“刚才边关的情况诸位将军也都听明白了,可有什么感想没有?”
这几个武官中都不乏实战经验,由他们各抒己解,对他或多或少也会有所启发助益。
俗话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自己最可靠!
万事心中有谱,做起事来才不会张慌失措,没头没脑。
几个武官本就有所求,此时对丞相的问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人虽率性,但混迹官场多年,自也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这位年轻相爷的行事风格很合他们这些粗人的习性,他们也乐于跟他亲近。
事情谈完,孟明远便打算端茶送客了。
“相爷,您墙上的这张图…”其中一个徐姓武将目光灼灼地盯着后墙上那张大地图。
孟明远不明所以,抬眼看过去,“这图有问题吗?”
“这图是行军图?”州府城池边塞山川河流都有标注,甚至还有官道的标注,与以往他们行军打仗时使用的地图有很大的不同。
孟明远笑了,“不是,只是本相闲暇无事时依据手边资料绘制的大庆朝大致疆域图,你们看这上面的江河湖泽分布,不过是为了让本相心中有个底,哪些地方是需要防洪防涝的,若是行军图也是这样的粗糙,那岂不是要出大事啊。”
几个武官的表情顿时便有些怪异。
这样简单清楚的地图,丞相大人竟然自谦至此,他们手上的行军打仗图如果能像这样清楚明白,不知道要让他们省去多少气力呢。
“这图真不是行军图。”这又不是军事地图他们至于这么副表情吗?
“相爷,这是您亲手绘的?”
“是呀。”比例标尺什么的,他懒得跟人讲解,索性就当一项娱乐活动来做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详细弄,如果有一天他能绘出一幅大庆朝的详细山川地理旅游图那就美呆了。
不过,那大抵只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愿望罢了,恐怕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他毕竟不是徐霞客,对于探幽山川秀美古洞幽景没那么狂热的爱好。就这张简图都是他为了更好的制定关系国计民生的政策而不得不弄出来搞清楚地理方位大致情况的。
只不过,这里他家里书房有更详尽的小图,而御史台这里挂的是宏观大图,让他一目了然。
“相爷大才。”
“过誉了,这绘图之艺啊,你们领兵的才是行家里手,本相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罢了,让你们见笑了。”
“相爷折煞我们了,相爷可到让兵部将行军图拿来一观便知我们所言不虚。”
孟明远缓缓自他们面上扫过。
几个武官都很诚恳地点头。
孟明远突然想到这个时候的武将可不是后世经过学校系统教育的指挥军官,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像后世那样精确的行军图?猛地想起自己以前在家翻历史资料时,看到张骞出使西域绘制的西域诸国图谱,顿时就一脑门的黑线哗哗地淌下。
不好,他一不小心就又冒尖了!
尼玛!
他就不该让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到他这办公室喝茶聊天啊…
“这图我回头就烧掉,几位将军不用担心它会落到有心人手中。”孟明远马上做出一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一定会保守国家秘密的神情。
几个武官顿时愕然。
相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没说这图会泄露军事机密什么的,他们只是欣羡于相爷这手绘图的本事好不好?
“好了,本相还有公务要忙,几位将军就先请回吧。”哥端茶送客总行了吧。
“下官告退。”
几个武官也不是不识趣之人,藉机便告退了。
孟明远一个人对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地图轻轻地叹了口气,平时他看完也总是会收妥的,只是最近经常用它,便失了小心…
也罢,明天就把这图献给新帝吧,看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孟明远是行动派,第二天,果然就把图献了上去。
开华帝看过图之后大喜,这就是他们大庆朝如今的疆域版块啊。这上面还把周边领国也都标注得十分清楚明白,甚至还圈画了大小,甚至有的还有相关城池的村注。
这简直是意外惊喜啊。
“丞相,别国的情况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孟明远倒是可以回答,“民间走脚商人有时也会带回一些他国情况,有心整理一下的话,大致也可以推断出来大概方位大小人口数量什么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臣综合许多资料得出的结论,实不能保证其准确度,这个其实也只是臣私下做的一个草图,方便臣做出相关决策之用罢了。”
好一个“罢了”!
他们这位相爷简直都谦虚到一个境界了,到底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大学士,同样读书,相爷就是比别人会读,会吸收,学的全是精华。
翰林院藏书那么多,多少官员呆过,偏偏孟相爷就从里面实打实地学出了这许多的弯弯绕绕,其他人就都浑浑噩噩,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守着什么在熬天混日。
众人忽然想到了丞相曾经做过那首《励学》: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世家大族家中藏书不可谓不丰,可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经天纬地之才的人出来光耀门楣?
说到底,读书这种事,天分有时真的是很重要的。
孟明远要是知道殿上众人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痛哭流涕的。绘图这事,其实说白了也算是跟他本身的专业对口,他做起来驾轻就熟,其他许多事,他其实一直都尚在学习中,所以才会倍觉辛苦啊。
李浩兴看着百官之首的孟丞相,心里百味杂陈,这本是他为女儿挑选的东床快婿,可惜,世事变幻难尽如人意,丞相答应他在相位时不动李家这支宗亲,却毅然决然地跟女儿和离。这其中或许有他的年轻气盛,不计后果,却更多是女儿恃宠而骄逼得他挥剑断情。
男人的目光从来便不在后宅内院,是女儿不知轻重打乱了整盘棋的落子。
已在相位的孟明远适逢乱局,沉稳掌舵,无意中让他的相位越发地巩固,这时即便当初拱他上位的世家们想拉他下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现在时局太过凶险,他们谁都没有把握再扶一个丞相出来是否可以力挽狂澜,让动荡的朝局回归平静。
可,一旦朝局稳定,那么孟明远的相位就会坐得愈发地稳妥,轻易撼动不得。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玉娘啊,你这丫头可知自己为家族犯了多大的错啊,怎么还有脸在家里闹?
世家经过几朝连续的打压,如今本就日渐势微,族中子弟多不堪用,扶植外姓子弟却又有一定风险,姻亲之好本最牢靠,可…
李浩兴脑中思绪万千,不禁为自己教女无方而深感懊悔。
突然,孟明远的目光掠了过来,李浩兴急忙垂首肃立,这个曾经的女婿,早已非昔日吾下阿蒙,那份凌厉气势已有种让人不敢掠其锋芒之感了。
程氏是先帝御赐平妻,他们甚至不能给孟明远冠一个“宠妾灭妻”的不义之名,而京中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围城之困未解,边关烽火又起,所有的一切都只得容后再议。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错过最有利时机,便只会一败涂地!
孟明远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心里略有思索,李家是又想做什么吗?
他不惧死,说他无情也好,说他冷血也罢,这个时空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过客罢了,始终有着一层隔阂在,无法彻底融入。
被世家利用也好,被皇权压制也罢,他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老相国出身世家,临终又极力推他出来顶班,这是世家布好的棋,只可惜。棋局却因不可抗外因而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所以下到这个地步,这局棋早已不复当初的面貌,双方都只能顺势而为了。
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说句不负责的话——天知道!
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孟明远不怕,他到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一个人能像他这样玩一把,人生不算虚度了,他值了!
没有后顾之忧地跟对手下大手笔的棋局,他奉陪到底!
“丞相可能做出比这更加精确的图来?”
孟明远收敛心神,淡定自若地道:“回陛下,臣恐怕要有负陛下期待。臣手上能寻到的资料毕竟有限,而臣对此也不专精,还是需要专门的人来筹办此事。”
“翰林院的藏书尽归爱卿调阅。”
“陛下,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翰林藏书不及民间藏书之万一,臣往日自旧书市上购得的一些书远比翰林院中藏书更加的令人欣喜。”世家大族之所以屹立不倒,还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知识文化,有知识有文化就有话语权,这就是他们手中的魔法权仗,他最脱离他们掌控的便是他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有着上一世的知识信息。
拼先进科技知识吗?

哥不怵你们。
开华帝蹙眉。
孟明远淡笑如故,“陛下也勿需担忧,所谓著书立说,不过人为。只要有人,书这种东西总是会有的。”不是要打仗吗?战乱之中举家迁徒的时候书这种东西通常被舍弃的不少,那就捡漏吧,总能捡到一些好东西的,再不济,还有其他手段。
这一句话可着实地钉进了不少人的心里,不过人为啊…老天如果一直选择站在孟相爷的身边,那么还有什么是他不能为的呢?


63公子风流
所谓兵贵神速!
边关危在旦夕,援兵刻不容缓。
这个时候不是看百官热闹的时候,不管那些官员有多么自私自利,有多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孟明远都不能坐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于是,他就着自己刚刚献上来的大庆朝比疆域简图现场讲解兵力布置,“陛下,这里,这里,这里,这几个地方离边关最近,急令信使传谕,令这几地驰援。还有,这里,这里,这里,想必此时勤王之师也已经动身往京师方向而来,派人速速迎上他们令他们直接调头奔赴边关。”
开华帝点头,以为然。
点头同意的时候,开华帝又不禁心里纳罕了一下,丞相怎么就知道这几地的兵马派勤王之师北上了呢?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时至今日,孟明远行事从不无的放矢,他这么说必有他如此说的理由。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严令兵不解甲,马不卸鞍,随时监视邻国动静,他们不动则已,若有异动,应战,而且尽可能将战场拉到对方国土上。”打仗嘛,在谁地盘上打毁坏的便是谁的东西,这是主场的弊端。
地图虽大,但因是在御前展开,而孟明远又是站在图前直接指给开华帝看,所以隔着一段距离的官员其实并不清楚丞相大人具体所指的是哪些地方。但硕果仅存的两个老国公和几位武将却是近前看得分明,眼中都不由露出嘉许。
文臣武将虽各有司职,但丞相统领百官,若无相当才能实难令百官折服,尤其是他们这些行伍之人。
军队自古就是拿实力说话的地方,半点做不得虚假。
“用兵之事便由丞相全权处置。”
“臣启陛下,臣一介文臣,于用兵之道上远不如两位老国公,还是应以他们二老为主,臣为辅,他们主军事,臣主后方军需补给之事足矣。”
“可。”
“老臣请缨到边关督战。”威国公请战。
“老臣坐镇京师。”镇国公跟进。
“可。”开华帝无异议。
“报,南王伏诛,首级被乱军所斩,现在殿外。”
大殿之上蓦地针落可闻。
开华帝怔愣之后,脸上慢慢浮上哀戚之色,皇兄…死了,目光缓缓扫过殿上众臣,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些低落,“让南王妃去收殓了吧。”
孟明远此时出声道:“圣上可派人去验明正身。”
开华帝微怔,尔后点头,“此事便有劳丞相了。”
卧草!
孟明远简直都不知道拿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怎么又是他去扮黑脸啊?孟家祖宗十八代估计早不够人骂的了,不定牵累到几百代去了。
“诺。”
南王,孟明远并不是太陌生。
事实上,在孟明远的印象中,这位南王给他的感觉还是挺中规中矩的一位王爷,他本来一直当他是美羊羊来着,可惜事实证明这是灰太狼。
孟明远虽然知道皇家自古无亲情,但是他一直对庆朝的皇家还是抱着童话般梦幻的期待的,可惜最终还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看到托盘上那颗灰头土脸的首级,孟明远真心有些反胃,这样近距离的视觉冲击真心有些承受不住。
不过,还是要仔细看的。
看过首级还要看尸体,还要看首级与尸体合二为一。
“让人请南王妃前来认尸。”
“是。”有廊下侍卫应声匆匆而去。
孟明远站在殿外廊下肃手而立,心头思绪万千,难以尽述。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后世央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中唱的那首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是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南王这一生,原本可以过得很安逸,可惜最后落个无下场。
是耶?非耶?
功名利禄害人匪浅!
凌乱的脚步传入耳中,孟明远收回心神,便看到南王妃在宫女的搀扶下一路跌跌撞撞地奔来。
南王再有不是,再是抛妻弃女,毕竟仍是她的夫,她的天,如今她的天塌了…
“王爷,王爷啊…”
孟明远冷眼看着南王妃颤抖着双手探向地上的南王尸体,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她的表情变化。
南王妃伏在南王尸体上嚎啕大哭,哭声甚哀。
孟明远心中暗暗吸了口气,落井下石这种事,做起来还真特么地有些违和啊,“南王妃,可认请了,这确是南王吗?”
南王妃红着双眼瞪向他。
孟明远不以为忤,继续道:“认完了南王尸身,便请王妃娘娘跟去认领几位小世子吧。”南王父子断无生还的可能,当初带出的嫡子无一个活下来,反倒是被他弃之的庶子侥幸存活。
只是,不知这侥幸又能侥幸到什么程度…
皇家…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道理普通百姓尚且明白,更何况是这最无情的帝王之家啊。
南王妃的身子忍不住瑟瑟颤抖了几下,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好好认全,领回去安葬了吧,早早入土为安的好。”孟明远忍不住由衷地说了句心里话。
南王妃仍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颤抖着双腿跟着侍卫们而去。
孟明远目送南王妃的身影消失在宫殿一角,心中长叹,他本是最厌恶这样的争权夺利,可今生偏偏就陷在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不得脱身。
时也?命也?
“相爷。”
一声低唤叫回孟明远的心神,他看到一名内侍正站在廊下朝他行礼,便道:“何事?”
“朝事已毕,不知相爷要往哪里去?小的好给相爷引路。”
是呀,又散朝了,这一日日的,竟然过得是如此的艰难,不提上辈子的事,就只这辈子,即使是在江州任上面对重灾后的千疮百孔,他也不曾如此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