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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亏得不在庵中住,若在庵中,有那个小祖宗在,大家还能安生。”清心也不忌言,便告诉了她,“过了桑树坡往南直走,出了南城门,不出二里地,便有一片田地,原是庵田,旁边建了个庄子,专为安置那些远道而来的信客,章夫人带着那位小祖宗,眼下正住在那儿。”
华灼仔细记下,然后不再提章家的事,只慢慢品着一碧痕,再夸奖清心泡茶的手艺好,喜得清心又给她泡了一盏。
第二十一章 童年故交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小姑子跑来说方氏和秋十三娘已经从庵主的禅房里出来了,于是华灼带着两个丫头和秋依儿一起,向清心告辞,并且感谢她的招待。
清心看了看天色,道:“时已近午,不如在庵中用过斋饭再走。”
华灼想起也石庵的素斋也是一绝,便有些心动,笑道:“待我问过母亲。”
清心也知她是做不得主的,于是一笑,不再言语,让那个来报信的小姑子领着华灼一行去见方氏。
方氏正在佛殿前等着,不知跟秋十三娘在说些什么,面上却带着笑,显然与圆慧师父一谈后,心情十分舒畅,忽见华灼来了,便笑道:“你这丫头,可有闯祸么?”
“哪儿能呢,灼儿可是最乖的。”华灼有些郁闷,自己最近的表现应该很乖很乖了,怎么在母亲眼里,她还是像会闯祸的样子。
方氏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玉佛坠儿,挂在她的脖子上,然后道:“灼儿乖,娘就奖赏这只玉佛给你,以后戴着,轻易不要摘下。”
华灼低头一看,这玉佛雕的弥勒佛模样,笑口常开,一副乐呵相,玉质倒算不上顶尖,只是普通货色,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送她这么件不值当的东西,还要她一直戴着。
倒是秋十三娘忍不住揭了底儿,笑道:“莫看它不起眼,这可是圆慧师父放在佛龛上,念足了一千遍金刚经,最是祛邪避凶的吉祥之物,方才夫人好话说了一萝筐,方才求来的。”
原来是经过佛法加持过的法器,华灼这才明白母亲一番苦心,想是上回落水的事把母亲吓怕了,特地来也石庵求得这件祛邪避凶的物什。
“灼儿谢谢娘。”
父爱如山,母爱似海,华灼低下头,眼睛发酸,心里却发烫,无论如何,这一世,她不要再失去。
“娘,方才清父师父说让我们吃过斋饭再走。”
据说也石庵的素斋,不仅味道好,吃了还能让人百病不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既然来了,吃过再走也无妨。
方氏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顶,道:“今日不成,家中还有些事,要早些赶回去。”
“吃一顿斋饭又能花费多少工夫。”华灼撒娇。
方氏有些动摇,但想了想,仍是苦笑着道:“不成的。”
也石庵的素斋岂是那么好吃的,一顿斋饭,不知多少香油钱要捐出来,不是方氏心疼银子,只是之前为了替华灼求到这只玉佛坠儿,已是费了荣安堂小半年的进项,虽说以荣安堂的底蕴,也不在乎再多吃一顿斋饭,但她素来节俭持家,已求了玉佛坠儿,斋饭就没有必要再吃。
华灼看出方氏是铁了心不留下来吃斋饭,只好沮丧地垂下头,有气无力地道:“那待女儿去佛殿里上一柱香再走,成不成?”
这次方氏没有拒绝,由她去了。
华灼这才又提起精神跑进佛殿,七巧和八秀要跟进来,被她摆手挥退,然后独自一人站在佛殿中,点了一柱香,恭恭敬敬地对着立于莲台上的菩萨拜了三拜,认真祈求:“信女华灼,祈愿父亲、母亲身体健康,事事顺心,祈愿弟弟无病无痛,平安长大,祈愿刘嬷嬷…”
到底还是把她所关心的人,一个一个都祈愿过去,也不管菩萨是不是忙得过来。
秋十三娘和秋依儿留在了庵中,说是要跟庵中的姑子们一起做完功课才走。华灼跟着方氏出了也石庵,登上马车后,方氏让三春取出一盒点心,道:“若饿了,先吃些垫垫肚子,等到了家,你爱吃什么,娘让人给你做什么。”
华灼听得明白,这是在补偿她没有吃到素斋,便道:“娘,灼儿不饿,回了家,娘爱吃什么,灼儿就跟着娘吃什么。”
方氏极为窝心,忍不住将女儿搂入怀里,感受着女儿软软的身体上传来温度。
“方才在庵中,你可曾遇到什么人?”
好一会儿,方氏才问道。
华灼怔了怔,不知道方氏这么问的意思,下意识地回答:“没有,我们一直在精舍里烤火,清心师父还泡了一痕碧,这茶真香,可惜母亲当时不在,不能尝一尝。”
章亦乐那个小男孩儿的事情,她没说,毕竟自己是个女孩儿,撞上庵主的侄孙偷红梅这种事情,总是不方便说的,反正过后三春自然会跟方氏说。
方氏点点头,道:“娘从圆慧师父的禅房里出来时,遇上杜夫人,她邀你年后去杜府上玩儿,娘做主,已代你应了。”
杜夫人?
华灼慢了一拍才想起来,是她上一世的闺中密友杜宛的母亲。杜家在淮南府极有名气,杜宛的父亲杜如晦是淮南士子之首,清流名士,书香世家,杜家子弟代代都有才名,其中尤以杜如晦声望最高,自己的父亲华顼与杜如晦是知交好友,两家常有往来,因此自己与杜宛便也极合得来,只是…只是后来父亲落难,杜家却袖手旁观。虽说杜家其实能力有限,未必能帮到父亲什么,但是杜如晦身为淮南士子之首,振臂一呼,总还是能掀起些波浪的,但他最后竟连一个表态都没有,还不如父亲养着的几个清客,着实让人心冷。
想到这里,华灼不由得露出几分冷淡,心中不大愿意去杜府,但转念一想,这事儿跟杜宛到底没什么关系,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岂能左右得了父亲的行为,再说杜如晦虽没有出面帮助父亲,但也不曾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这一世那些事情又都还没有发生,自己实在不必因此而怪到杜宛头上。
不过荣安堂的人脉圈子确实需要拓广,眼下结交的这些,不是下吏,就是清流,出了事以后,能顶用的没几个。华灼琢磨了一会儿,主意忍不住又打到了章家的头上,那位章老爷子,到底是不是曾祖父的门生呢?若是,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打着曾祖父的名号,就能跟章家攀上关系,如果不是,就只能想个办法,让母亲去跟那位章夫人接触一下,好歹先认个脸儿。
方氏见她低着头,表情一会儿冷淡,一会儿平静,一会儿又热切,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又在想什么,看这脸儿变的,都快赶上二月的天儿,一日变三变了。”
华灼这才知道自己脸上露了馅儿,忙掩饰道:“灼儿在想,给宛儿带什么礼物去才好。”
第二十二章 章氏谒见
一碗绿梗小米饭,一碟菘菜,一碟梅干肉丝,再加一碗蛋汤,这就是方氏和华灼的午餐了。因为年节快到了,用过饭后,方氏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就将华灼赶回秀阁去。
华灼也没再纠缠,乖乖地回了秀阁,换了家常衣裳,休息了一刻钟,又吃了一碗消食汤,然后才吩咐七巧:“你将刘嬷嬷请来。”
七巧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八秀拿着秋十三娘送的那块绣帕凑过来,笑嘻嘻道:“先前不曾仔细瞧,这会儿再看,真是叫人觉得了不起,小姐,咱们以后就要跟秋教习学绣工,也能绣出这样的花儿了。”
华灼看她一脸憧憬的模样,不由得一笑,道:“人家秋教习十几、二十年才练了这么一手绝活,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咱们想要绣出这样的活儿,天份勤奋缺一不可。”
“啊,那七巧一定是学得最快的,她平日里就手巧,心也巧…”八秀有些沮丧。
“那也未必,七巧心思多了些,有时候反不如专心一致的人学得快。”
华灼连忙安慰她,直到八秀面上转阴为晴,这时刘嬷嬷也来了。
“刘嬷嬷,你坐。八秀,去倒茶。”
对刘嬷嬷,华灼很尊敬,即使不为了刘嬷嬷是上一世最后还留在她身边的人,只看她服侍过祖母,也不能当做普通下人看待。
刘嬷嬷懂规矩,只是矮墩上搭了半边,道:“小姐这几日的气色越发地好了。”
华灼抿唇一笑,道:“天天人参燕窝地补着,气色哪里能不好。刘嬷嬷,今日请你来,是想打听一桩事情。”
“老奴什么时候成包打听了。”
刘嬷嬷不由得打趣起来,想起上次小姐打听事情,结果没几日,夫人就派人给荣昌堂送了一批祭品去,虽然表面上只说是替祖上尽孝,但是私下来想跟荣昌堂恢复往来的意思,便是瞎子也能察觉得到。
这一回,不知道小姐又想打听什么。
“今儿跟母亲去也石庵,听庵里的姑子说,有一位汾阳府的章夫人,与庵主圆慧师父有亲,忽地便想起,曾祖父的门生中,似乎便有这么一位姓章的,只是不知道此章是否为彼章?”
华灼这次没有遮掩,刘嬷嬷人老成精,遮掩太过,反而不好,不如就直说了,依刘嬷嬷的精明,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日后自己想做什么,又不方便直接出面,不如都交给刘嬷嬷。
刘嬷嬷一怔神,而后便笑道:“小姐这可考倒老奴了,当年曾老太爷在任上,老太爷没有随侍在身边,而是留守在九里溪,直到曾老太爷突然故去,老太爷为了迎回曾老太爷的棺椁,这才离开九里溪,当时老奴是伺候太夫人的,自然也在九里溪,曾老太爷身边的事,实是不清楚,若小姐一定想知道,赶明儿老奴去问问章大管家,或许是知道的。”
华灼心中一动,华章原是祖父身边的书童,但却是曾祖父指派到祖父身边去的,对曾祖父的事情,只怕荣安堂中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多。
“那就有劳嬷嬷得空的时候跑一趟。”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眼看年关将近,也不知那位章夫人还能在也石庵住多久,若真与咱们家有故,不去拜望一下,只怕章家人还当咱们家没有礼数。”
刘嬷嬷会意,便起身道:“小姐只管放心,二、三日内一定有准信儿。”
送走了刘嬷嬷,华灼回到屋里,见八秀还拿着那幅绣帕在看,不由得感到好笑,要是盯着绣帕看就能学成一手好绣工,那还要请教习做什么,去绣坊里多买些绣品就成了。
“小姐,你让刘嬷嬷去打听,是想跟章家…”
七巧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灵巧,听到华灼跟刘嬷嬷说的话,立时就琢磨出味道,只是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这个章家这么上心。
华灼连忙摇手,制止了她的话,道:“我只是好奇打听罢了,什么章家不章家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是这样说着,但她对七巧还是极赞赏的,也就是现在年纪还小,将来再长大些,便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
七巧想了想,明白华灼不想说这事儿的意思,便不再开口,见炉里的熏香烧没了,便又取出一些暖香粉放了进去,不大一会儿,秀阁里又香气缭绕,暖意融融。
“等开了春,在秀阁外边,种上几株梅树,以后就不用羡慕也石庵的红梅花儿开得好。对了,年后要去看杜宛,七巧,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好?”
七巧还没说话,八秀却抢在前头道:“还能送什么,杜小姐是个书虫儿,送她一车书就是。”
华灼噗哧一笑,道:“本来就是个书虫儿,再送她一车书,她还不得拿去铺了床,吃也在上头,睡也在上头,再说杜家世代书香,天一阁里藏书万卷,什么书没有,我可找不着她没看过的书。”
八秀“呃”了一声,怔了半晌,才举起绣帕道:“那就送一幅小姐自己绣的帕子。”
“这么点日子,能跟秋教习学多少,不能见人的东西,给人家送去,那叫献丑。”华灼不由得又笑骂一声。
“那送什么好?”八秀连出两个主意都被驳了回来,顿时就垮了小脸,可怜兮兮。
“总归还有些日子,慢慢想好了,其实小姐自己做的香囊虽不精巧,但瞧着也挺有意思,不如再做一个,里面塞上香粉花瓣,再放个小巧玲珑的如意进去,当成礼物也不错,杜家又不缺什么,不过是份心意,不讲究贵重精巧,只要心意到了便成。”七巧在边上道。
“这话在理。”
华灼想了想,决定采纳七巧的建议,香囊本来不值什么,但里面放个小巧的如意进去,吉祥寓意有了,也不会显得轻贱。
就在她一边给杜宛准备礼物,一边等着刘嬷嬷的消息时,那位让她记挂在心的章夫人,却突然登门拜访了。
“汾阳府章家二夫人,谒见华夫人。”
投贴的时候,章夫人用的是谒见二字,方氏是受过诰封的五品夫人,而章夫人是七品孺人,在身份地位上,章夫人比方氏低,不过论家世,可就未必了,章家也是望族,虽然不比整个华氏豪族那样分支众多,盘根错节,但是跟荣安堂这一支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的。
因此这谒见二字,用得过于隆重,方氏收了拜贴,一时间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家往来的人家中,有哪一家是姓章的,还是三春在边上提醒道:“夫人,也许是奴婢前儿提到的那位章夫人,也石庵圆慧师父的俗家侄女儿。”
华灼在也石庵撞见章亦乐那个小男孩儿的事情,三春已经私底下向方氏禀告过,因章亦乐不过是个八、九的孩儿,因此方氏也没有在意,一笑置之。
“不管是与不是,请章夫人正厅相见。”
拜贴用纸是上等的蝉翼宣,贴上字迹清晰,灵动清秀,书卷气十足,不是一般妇人的手笔,只此一点,就可看出章夫人的不凡之处,所以方氏很是慎重,请人正厅相见。
第二十三章 礼尚往来
因要见客,方氏换了衣裳,又让三春重新梳了发,戴上代表她五品夫人的银镏金凤冠,打扮得端庄贵雅,才来到正厅。
不大一会儿,章夫人手里牵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正厅。方氏一眼打量过去,见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端丽,气质如华,身上穿了紫色华服,以简单的云纹做装点,大气而端庄,头上梳的是盘桓髻,左右各插了三根金簪,簪上嵌了鸽蛋大的红宝石。
确认自己不认得这位章夫人,方氏礼节性露出微笑,起身相迎,两下里各自见礼,然后请章夫人入座。
“冒昧来访,还望华夫人不要见怪。”
入座后,章夫人先欠了欠身,命跟在身后的丫头送上一盒珍珠,然后拉过站在身后的小男孩儿,笑道:“这是小儿,名亦乐,前两日莽撞无礼,在也石庵冲撞了贵府小姐,今日特来登门致歉。”
章亦乐抿着唇不吭声,被章夫人瞪了一眼,他只得老老实实向方氏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章少爷真是眉带灵气,长大后必是章家麒麟。”
方氏看了一眼那盒珍珠,个个浑圆温润,虽不如自家船行从海外带回来的大,但也是品质上等的南珠,手笔不算小,如果只为了致歉,这个礼嫌重了。
于是又笑道:“章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两小儿玩闹,何致于如此。”
虽是这样说,她却示意三春将这盒珍珠收起来,礼是重了,但若当面退回,却是不给章夫人面子了,至多回礼的时候,多添些就是。
“其实此行也不只是为了代小儿致歉。”章夫人轻轻一笑,道,“论起来,敝夫家与贵府上也有些渊源,只是多年未有来往,若不是这次小儿莽撞,我原也不知贵府上竟在淮南府,论情论理,都是应该来拜访的。”
章夫人说这番话时,其实是有些无奈的。她本来无意来拜访华府,只不过受不住儿子的纠缠,又打听了华府的底细,隐约记起似乎听夫君提到过华氏豪族有一支与章家老爷子有过师生之谊。只是两家多年不来往,自己这样直接寻上门,说起来,还是有些冒昧了,谁知道华府是不是还认章家这一门,当年断绝来往,也是华家主动的,并非章家的意愿,她原有些担心自己会受到冷落,但看方氏此时的态度,虽不十分热忱,但也不似冷落之意,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方氏思索了片刻,不记得自家跟姓章的人家有渊源,只得歉然一笑,道:“我年轻,自嫁到华家来,一心只顾着相夫教女,实是不知敝家与贵府上有什么渊源,失礼这处,还望章夫人见谅。”
顿了顿,又道:“不知章夫人可愿见教?”
章夫人料不到她竟不知两家渊源,略一怔,正要说话,旁边章亦乐扯着她的衣袖,轻声叫道:“娘…”
清秀的脸蛋上,满是不耐,他今天缠着娘来,是找华家那个挺有意思的小女孩儿玩的,可不是来听她们攀交情说闲话的。
“大人说话,不可插嘴。”章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后悔平时把这个儿子给宠坏了,如今不是在自个儿家中,而是在别人家做客,儿子没大没小胡乱插嘴,让她尴尬得狠。
方氏忙打圆场,笑道:“是我疏忽了,三春,让人将里面收拾一下,上茶水、零嘴,叫小姐出来,见见章家…世兄。”
她见章亦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约摸比华灼大一点,便称做世兄,然后又对章夫人道:“咱们说话,他不爱听,就由着他们小孩儿一边玩去。”
三春应了一声,走到厅外,指挥人去准备茶水零嘴,又喊了个腿脚麻俐的丫头,让她去请华灼。
章亦乐本来还有些不愿,一听去请华灼了,便强耐了性子,让三春领着转到大屏风后面坐下去,然后无聊地踢着腿。
章夫人这才一脸惭愧道:“这孩儿,都让我宠坏了,让华夫人见笑。”
不提方氏跟章夫人又说了什么,华灼这会儿正在给新做的香囊最后收针,才一口咬断线,蓦然听来报信的小丫头说有位章夫人来访,夫人让她去见客人,倒把她惊得从榻上跳了起来。
“怎么这就来了?”
刘嬷嬷那里还没有准信传回来,这位章夫人居然就已经找上了门,华灼茫然了半晌,连忙让七巧和八秀帮她梳头换衣裳,然后急匆匆地往正厅赶去,走到半路,才发现刚缝好的香囊还抓在手中,一时无处可放,索性就挂在了腰间。
待到了正厅,她先给方氏见礼,方氏抬手笑道:“这位是章夫人,论辈儿,你应唤一声二婶娘。”
这时章夫人已把两家的渊源说清了,方氏虽不知真假,但听得章家老爷子也曾出任过太平州州尹,心中已有了亲近之感,又听得章夫人出身崔氏,与华氏一样,同为名闻天下的豪族,便知道章家定也是不凡的,不然如何能娶到豪族之女,于是便顺着章夫人的话,论了论辈份,攀上了这门通家之好。
华灼便侧身行礼,乖巧地叫了一声:“二婶娘安好。”
章夫人连忙扶她起来,仔细打量几眼,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端秀,长大了必是淑媛之姿,华夫人好福气啊。”
方氏笑得合不拢嘴,道:“你太夸奖了,这孩子其实也是个任性的…”正说着,忽见章亦乐从大屏风后面探出脑袋,忙又道,“这是你章家哥哥,在家行五,你唤一声五哥哥吧。”
既然认了这一门的通家之好,世兄也就升级成了哥哥,更显得两家亲密。
华灼一看,可不就是那偷红梅花儿的小男孩儿,便又唤了一声:“五哥哥好。”
章亦乐脸色微红,大摇大摆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走到她面前,将脖子上面的金项圈儿摘下来,往她手上一塞,道:“原说要送你的,上回没送成,这次就给你做见面礼。”
一副我是哥哥的模样儿。
华灼有些傻眼,拿着金项圈儿不知道怎么办。
章亦乐见她没有动作,顿时有些急了,道:“喂,你应该回礼给我,快从身上摘一样下来。”
“啊…”
华灼眨巴眨巴眼睛,回礼?她身上可没有比这金项圈儿值钱的东西,就算有,女孩儿身上戴的东西,怎么能给男孩儿,就算章亦乐还是个小孩子,那也不能啊。
见她还是没有动作,章亦乐索性就自己动手了,一把扯下她挂在腰间的香囊,道:“这个不错,我拿了就算你回过礼,啧啧,你自己做的?真差劲…”
这家伙真讨厌。华灼黑了脸,想要抢回来,但是到底没好意思,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方氏和章夫人原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看到这里,章夫人的脸色也黑了,气道:“耀奴,怎么能抢你华家妹妹的东西。”
耀奴是章亦乐的小名儿。
“娘,这叫礼尚往来,怎么能叫抢呢,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问的却是华灼。
想想自己本来就想让华、章两家搞好关系,华灼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你看,她都承认了。”章亦乐占了理,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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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少爷脾气
章夫人气笑不得,只得道:“这项圈儿是你祖父在你百日时,特地叫人打了给你镇邪的,可不能送人。”说到这里,她自腕上退下一对缠丝金镯,递到华灼面前,“这对镯子虽是旧物,但用的是十足赤金,便换了这只金项圈儿,可好?”
华灼正不想要这只金项圈儿,哪有不好的,立时便应了,正要送回金项圈儿,章亦乐却生气了,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过金项圈儿,扔在地上用力踩几脚,道:“什么破圈儿,送人都没人要,不要就不要,踩烂了…”
这男孩儿怎么这么任性?
华灼有些厌恶地皱眉,忽地想起上一世,自己也是这般稍有不顺心就任性地发脾气,那时的模样,大抵也跟章亦乐现在差不多,总归不过三个字:不懂事。这样一想,倒又不觉得章亦乐可恶了,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而已,这样的脾气若不改,以后是的是苦吃。
“小祖宗…踩不得…”章夫人忙拉了他,又示意跟来的丫环将金项圈儿捡起。
章亦乐仍是怒而不依,非要踩烂了金项圈儿不可。
华灼见章夫人满面尴尬,又得安抚儿子,又要向方氏致歉,心念一转,有心卖这个好,便主动道:“章…五哥哥,我不喜欢金项圈儿,你脖子上的玉坠儿瞧着可爱得紧,便给了我吧,我拿我的玉佛坠儿与你换,这个玉佛坠儿是圆慧师父诵过经的,玉虽不是好玉,但也算得上极难得的东西,换了别人我都是不给的,只见五哥哥最好,我才舍得。”
“你觉得我是最好的?”
章亦乐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当时在也石庵不过是见华灼说话有意思,他跟着母亲大老远跑到淮南府来,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好不容易见着个有趣的,这才缠了母亲非要来找华灼玩儿,原本华灼不肯要他的金项圈儿,他是觉着老没面子,少爷性子就犯了,这时忽听华灼说什么“五哥哥最好”,没了的面子就又回来了,一边反问一边就眉开眼笑了。
章夫人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她这孩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一发作,除了章老爷子,谁也压不住他,今儿真是亏得华家这孩子机灵,几句好话就哄得耀奴收了性子。
方氏略略皱眉,那玉佛坠儿是她求来为华灼祛邪避凶,眼下要送出去,着实有些不舍,但此时情景,却也不方便反对,只得拉了章夫人的手,笑道:“你且坐着,他们小孩儿的事,便让他们自己说去,咱们不用管,管多了,反还要落他们埋怨,不值当。”
一句话,为章夫人化解的尴尬,章夫人心下越发感激起来,心中暗道:这荣安堂不愧出自世家豪族,虽说这一支不如华氏的本家显赫,但待人接物、行事举止,深有名门风范。
华灼这时已瞧出章亦乐果然纯粹是个小孩儿心性,正等着她夸呢,不由得一笑,也不吝言辞,道:“是,五哥哥极好,前两日在也石庵肯听我说话,今日又特地来瞧我,我心里欢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