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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成姨娘一愣,道:“这怎么可能,只不过…”她也想了片刻,才继续道,“想来别家也有闹事的,不过是咱们家闹得特别厉害,几乎便要出人命了,眼下只怕其他几家,都盯着咱们家,要看咱们怎么处理。”
华灼点点头,道:“所以减租是必然的是,眼下关键问题是减多少,咱们家的佃农只要求减一成租子,也算不上多,但这一成租子一减,便等同于今年只能收到五成租子,恐怕是少了点。”
双成姨娘连忙又道:“只收五成是绝对不成的,原本六成就已经是极少的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主家是与佃农对半分租子的,依我看,最多只能降半成。”
华灼默然,她听出双成姨娘的意思,收五成租子还是六成租子,对这些富户世家、乡绅士宦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脸面,主家与佃农对半分租子,那到底谁是主家,谁是佃农?
所以再减一成租子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些富户世家、乡绅士宦们的底限,只能是半成。
“那就减半成。”华灼下了决定。
“可是…佃农们的要求是减一成。”双成姨娘忧心冲冲,她跟在夫人身边跟这些佃农们是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些人别看都是面朝黄地背朝天的庄稼汉子,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可没几个是老实好欺的。
“他们漫天要价,难道咱们就全要答应不成。”华灼冷哼一声,“只减半成,同意的就留下,不同意的就让他们走人。”
反正离春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并不愁招不到新的佃农来。
“小姐!”
料不到华灼竟然敢下这样狠辣的决定,双成姨娘惊骇万分。
华灼却语气一转,又道:“留下的,今年冬天来之前,由我华家出钱,替他们修葺房屋,免得一场大雪,又要压塌多少房子。”
双成姨娘愕然,半天没说出来话来。
佃农们住的屋子自然不太结实,大多是茅草混着泥土搭成,每到冬天,都要加厚加固,以挡风雪,这些费用对华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在佃农们来说,却是极大的一笔开支,半成租子换这样一个优厚待遇,恐怕大多数佃户们都是乐意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定不能出人命,否则,就糟了。
第八十四章 族老刘四
华家的庄子,位于城西十几里之外,就在清源山脚下,要说路程不算太远,乘着马车一路急行,不用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抵达庄子上时,华灼还没有下车,就有百十个佃农围了上来,对着走在前面的李三苗道:“李庄头,你还敢回来,今天不给个说法,休怪我等进城,亲自找主家说话。”
李三苗重哼一声,道:“我李三苗是说话算话的人,你们要说法,我便从主家将侄少爷请了来,给你们一个说法。赶紧都让开,让侄少爷先去看看王刺头,侄少爷说了,只要人没死,就给你们减租子,人若死了,大家一起公堂上见,我李三苗固然跑不了一死,你们这些王八糕子也脱不了一个延误治疗的罪名,更还得主家得把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王八糕子通通赶走。”
这番话,有红枣,也有大棒,自然不是李三苗这样的人能说得出的,都是华灼事先教好了,果然就把这些佃农们镇住了,聚在一处商量了片刻,推出来一位年老的佃农,来到马车边,道:“小老儿刘四,给侄少爷请安,敢问侄少爷是华家的哪门亲戚,今日这事可做得了主?”
华灼听这刘四声音苍老,掀起车帘的一角望了一眼,见是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手上还拄着一根拐杖的老头儿,便知道这是庄子上的族老,就是在春耕时分主持龙王祭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人,这样的人在佃农中极有地位,身份仅次于庄头,但威望甚至还要高于庄头,有这样的人也跟着闹事,也难怪李三苗压不住场子,要到主家来求救。
“刘族老,我是荣昌堂子弟,远来探望四伯父,听得庄子上为了租子的事而险些闹出人命,受四伯母所托,前来处置此事。四伯母如今正在病中,不能亲自前来,但减租的事,已经应下了,只是减多少,还要等四伯父赶来,与族老商议过后,才能定夺。还是先让我去看看受伤的佃农吧,荣安堂已请了淮南府最好的外伤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刘族老是见多识广的人,想必也该知道,今日若出了人命,只怕就不是减不减租的事了,族老带头闹事,恐怕是要受牵连的。”
华灼的声音充满童稚之音,刘四一听就皱眉,心中暗道:怎么来了个小娃娃,能做什么主?
但待听完这一番话,他却是脸上接连变了几次色,他们闹事,求的是一口饱饭,不想来年卖儿卖女,谁也不想、更不敢牵涉到人命里去,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更何况主家就是淮南府最大的官儿,闹上公堂,主家固然要受损失,但闹事的佃农们却是连活路都没有了,离开了华家,又有哪家肯收留闹事闹出人命的佃农。
“原来是本家来的侄少爷,果是能做得主的。”刘四扬起嗓门儿,这话他主要是说给身后那些佃农们听的,先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免得待会儿见车上下来一个小娃娃,又要闹起来,本家来的少爷,就是年纪再小,也是能做得主的。
华灼在车中微微一笑,这个刘族老果然是个通透人,她故意说自己是荣昌堂的人,正是这个意思。
“侄少爷,请下车随小老儿来,那王刺头正在小老儿的家中,伤得虽重,但好歹还吊着一口气,想来见到侄少爷后,他心中一高兴,这口气必然是悠长不断的。”
华灼抬手稳了稳头上的帽子,正要下车,三只手同时拦在她的面前。
“小姐…”
七巧、八秀还有双成姨娘担忧的声音响起。
“我应付得来。”华灼冲她们笑笑,让她们不要太担忧,然后又神色一正,对七巧和八秀道,“下了车,要叫我少爷,七巧是小七,八秀是小八,如果你们记不住,就在车待着。”
八秀委屈道:“小八好难听…”被七巧在后脑勺上一拍,她连忙又改口,“少爷放心,小八记下了。”
搞定两个丫头,华灼又看向双成姨娘,低声道:“姨娘先不要下车,若是我一会儿出了什么差错,再请姨娘下车救我。”
这话也只是一说而已,其实她根本就不指望双成姨娘能有什么担当,否则上一世,她父死母亡,正该双成姨娘担负起照顾她和华焰责任的时候,这位姨娘却撞棺而死,丢下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和年纪更小的幼弟。她是怕双成姨娘下了车,露出什么马脚,让她的女儿身暴露,所以才故意托词让双成姨娘留在车上。
双成姨娘确实是没个主意的,加上原也害怕面对那些佃农,听华灼这样说,自然就留在了车上,只拉着七巧的手,低声嘱咐了一句:“你是个机灵的,千万别让小姐一意孤行,见势不妙,赶紧拉小姐回到车上,最不济,也要回来向我报个信。”
七巧应了,她这才松手。
八秀先下了车,踩着阿福拿来的脚踏,才刚刚站定,围在不远处的佃农们就哄地一声闹开了。
“怎么是个小孩子?”
“长得倒是像菩萨座前的善财童子似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可是毛还没长齐,能做得了主?”
“别是主家看着要出人命了,随便派个娃娃来唬弄我们的吧…”
八秀顿时涨红了脸,又气又急。
“都给我闭嘴,本家的少爷,也是你们能说道的,还不赶紧过来给少爷见礼。”刘四一撑拐杖,大声喝骂道。
这位刘族老在佃农们心中确实很有分量,他这一喝,佃农们又都安静下来,正要上前见礼,却见刚下车的少年一转身,伸手打起帘子,又从车上下来一个同样长得白白嫩嫩的少年。
佃农们这下子纳闷了,怎么又下来一个,还穿了一样的细绸衣裳,戴了镶玉的小帽,到底哪个才是本家的少爷?
正猜测间,后下车的少年也转身再次打起车帘,然后车中又下来一个看着年纪更小的小娃娃,衣裳瞧着更华丽些,头上戴的小帽上,没镶玉,缀的是一颗红通通的宝石。
又等了一会儿,见车上再没有人下来,佃农们终于明白过来,好嘛,原来这个更小的小娃娃才是真正的本家少爷。
两个粉嫩嫩的小厮伺候着,二十来个侍卫环拱着,一左一右还站着两大门神,一个气派得像个老爷的中年人(二管家),一个是膀大腰圆的壮汉(阿福),看看这气派,大抵也只有本家的少爷才摆得出来吧。
闹事的佃农们终于老实了,这样的气派,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哪怕是主家的夫人到庄上来,也不过就是带了五六个随从和两个丫环而已。本家的少爷到底是本家的少爷,哪怕还是个娃娃,都看着让人心惊胆颤的。
“小的们给侄少爷请安。”
华灼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怕自己年纪太小,会镇不住这些佃农,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这些佃农们还懂得敬畏主家,就算是闹事,恐怕也不敢闹得太过,之所以会闹得这么大,完全是因为那个重伤的王刺头,这次的事只要处置得当,还是能平息的。
“大家不用多礼。”
华灼抬起头,目光一一从这些佃农们的身上掠过,带着几分怜悯,也带着几分严厉。
“今年风不调,雨不顺,田里减产三成多,按淮南府各家当年定下的规矩,原已经为你们减了两成租子,这等优厚的条件,你们可曾去打听打听,远的不说,邻近的几个府,可有?”
有没有,其实华灼也不知道,但上一世她也是逃难的一员,见过的流民不计其数,多少也听流民们提过,有的地方,收租最高达到九成,佃农们辛苦一年,才只落得一成粮食勉强度日,淮南府在好年景里,也只收八成,算是很不错了,更何况灾年还主动减租,旁的地方是绝少见的。
这次闹事,理不在佃农一方,因此华灼说话的底气还是很足的,华家现在之所以被动,完全是因为有人受了重伤生死难定。
刘四见这位本家的少爷虽只是个娃娃,但说话条理分明,神态自信安详,语气更是理直气壮,不由得暗暗咂舌,到底是本家的少爷,果然不是容易唬弄的。
“侄少爷,您有所不知,今年受灾,委实是厉害了些,虽说是减产三成还多,事实上,谷粒也不饱满,打下来,还要再减去半成,小人们也是迫于无奈,若按六成的租子的交上去,剩下的,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来年不知多少人家要卖儿卖女,实在是万不得已…”
刘四说着,已是涕泪俱下。
“侄少爷啊,小老儿自荣安堂的老太爷在世起,就已经是这庄子上的佃农了,也知道华家自来是宽厚人家,因此才厚着脸皮,指望着能再减一成租子,求个活路。”
“你们要活路,就不给我华家活路吗?你们都是华家的佃农,整垮了华家,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别以为华家倒了你们拍拍屁股就可以走,除非你们舍得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到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去,否则这淮南府里,还有哪户人家敢收留你们。”
华灼厉声道,她这话正说中佃农们最大的担忧之处,一时间刘四这个老头儿也哑口无言。
“好了,我四伯父晚些时候自会赶来与你们商定减租的事,我这里给你们放下话,租子是一定会减的,但最多只能减半成,你们也不要再闹,再闹下去,就连这半成也不减,大家一拍两散,我华家自然受害不浅,但你们也准备拖家带口,远走他乡吧。刘族老,先带我去看看伤者。”
第八十五章 明敲暗打
华灼一番话镇住了佃农们,谁也不敢出头再闹,只好把眼神都望向了刘四,但这位族老心里也有些打鼓,拿不定主意,便示意佃农们先散去。
正在华灼举步将行的时候,一辆小车急急地从庄口驶过来,在不远处停下,随后赶车人从车上跳下来,几步跑到近前,忽见华灼一身男童的打扮,怔了一下,竟也机灵,叫了一声“少爷”,然后又道:“关大夫已请来了。”
华灼倒还认得他,是当日往绘芳园的常贵,当时就觉得他是个机灵的,今日一看,果然反应很快。抬头再向小车看去,一个年迈的老头正颤颤地从车上下来,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扶着他,身上还背着药箱。
“常贵,还不去扶着关大夫,随我来。”
吩咐过后,华灼又转而看向刘四,道:“刘族老,大夫已经请到,快带路吧。”
“侄少爷,这边请。”
刘四也怕真的闹出人命,不敢再多话,赶紧走在前头领路,他也是年迈之人,走路虽不颤,但到底腿脚不灵便,人群中窜出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来,先是看了华灼一眼,然后脆生生道:“我爷爷走路慢,我给你带路成不成?”
刘四脸色一变,道:“虎妞儿,退下,不可冲撞了侄少爷。”
女孩儿咬了咬唇,有些惧怕,但却不肯退下去。
刘四还要再骂,华灼却道:“就让虎妞儿扶着刘族老吧。”
其实她本来已经想让八秀去扶,不过此时见这女孩儿自己跳出来,自然也就顺水推舟。
刘四的房子,其实离得并不远,走了百十步也就到了,一圈篱笆围着三间茅草房和两间青砖房,几只芦花鸡正在篱笆墙内东溜西啄,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正在晒谷杆,预备着做柴火用,忽见刘四领了一群人走来,惊得两个妇人连忙躲回屋去。
“老婆子,四娘,都出来,见过主家来的侄少爷。”
刘四扯着嗓子一喊,不止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都出来了,还跟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妇人,见到刘四口中的侄少爷竟然是个白白嫩嫩的娃娃,都是一怔。
“侄少爷,这是我家老婆子,庄子上都叫她四婆婆,这是小人的儿媳四娘,还有王娘子,就是王刺头的媳妇儿。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给侄少爷请安。”
刘四又喝了一声,三个妇人才慌慌张张地过来,那王娘子请安过后,就哇地一声哭出来,道:“侄少爷,你可要给我家男人做主啊,他…他这条命都快没有了…”
忽地看到李三苗躲在人群最后,这妇人蓦地眼睛一瞪,张牙舞爪地就扑过去,照着李三苗身上一通乱抓,边哭边骂道:“你这杀千刀的,良心被狗啃了吃去,我家男人不过是跟你顶了几句,你竟然要害他的性命,我跟你拼了…”
李三苗躲闪不及,脸上立时就被挠出几条血痕,眼下人多,也不敢还手,只得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害王刺头的性命,分明是他时运不济,以往庄子上有人犯错,都是关牛棚的,怎么只他一个被牛给顶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对牛做了什么事…”
他这里话音还没落,不知从哪里也窜出一个妇人,伸手就往王娘子的头上抓去,骂道:“你这不要脸的泼妇,已把我家的物什都砸得稀巴烂,现在还敢挠我男人,你是个什么东西,诬攀瞎赖的,不就是想讹钱嘛,现在侄少爷在这儿,咱们说理去,你敢不敢…”
转眼间,刘四的院儿里,就闹成了一团。
华灼的脸色难看了。
“都给我住手。”刘四大喝一声,气哼哼道,“在侄少爷面前,成什么样子,王娘子,李家的,再不住手,明年龙王祭,你们两家就不用参加了。”
这个威胁比较管用,两个女人立刻都消停了,一个让李三苗抓了回去,一个抽抽噎噎,满脸的不服气,想凑到华灼跟前说什么,又被四婆婆和四娘婆媳两个生拉硬扯地拽住了。
刘四擦擦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低头对华灼道:“侄少爷,王刺头就在这间屋里养伤,看王娘子这副模样,看来还吊着一口气呢。”
要是王刺头死了,王娘子哪里还有精神找人麻烦,早就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了。
华灼冷着脸,没再理会王娘子,也没有进屋,只是转头向跟在身后的关大夫道:“伤者就在屋里,有劳大夫了,不管要用什么药,请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请少爷放心。”
关大夫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走路虽然有些颤,但出身军旅,老了以后,又在城东码头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开医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早一眼瞧出华灼连带她身后的两个少年小厮,分明都是姑娘家。
方才那场面,一般人早被吓着了,可这位女扮男装冒充少爷的小姐,从头到尾,连眼都没眨一下,胆量可谓不小。关大夫知道轻重,自然没有拆穿,只是让身边的少年扶着他进屋。
“常贵,你也进去,关大夫需要什么,你只管替他办。”华灼又把常贵叫过来吩咐了一句。
常贵应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戳了阿福一下,低声道:“还不赶紧给少爷拿把椅子来。”然后才拔腿一溜小跑,跟在关大夫的屁股后面进了屋。
阿福憨憨地一拍后脑勺:“对哦。”转身想找椅子,却见二管家已经亲手端了一张旧竹椅过来,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干净的垫子放上面。
“侄少爷,先坐一坐吧。”
华灼坐了下来,阿福站在后面,对着二管家龇牙咧嘴。
不大一会儿,常贵跑了出来,又要热水,又要烈酒,刘四指挥着自家的老婆子、儿媳妇去烧水,又从人群里把两个儿子喊了出来,让他们赶紧去买酒。
忙活了一阵子,替关大夫背药箱的少年从屋里走出来,对华灼恭敬一礼,道:“我师父让我向少爷禀告,幸不辱命,伤者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卧床休养二个月便可恢复如常。”
“辛苦了。”华灼见这少年长得眉目有神,举止又十分斯文,心生好感,便又问了一句,“你是关大夫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拱手,道:“我叫徐长卿。”
“噗!”八秀忍不住笑出声来。
华灼瞪了她一眼,这丫头连忙道:“小…少爷,我听六顺说过,徐长卿是一味草药来着。”
“小哥说得不错,正是一味草药,功能祛风镇痛,除湿解毒。”徐长卿倒是坦然得很。
八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不是笑你,其实你这名儿还挺好听的。”
“关大夫和徐小哥今日出了大力,小七,赏!”华灼又道。
七巧连忙取出几个银锞子,正要送上前去,徐长卿却一摇手,道:“出诊金已收过了,因是急诊,收了三倍的价,已足够了,不敢再要少爷的赏。”
说着,转身就又回了屋里,气得八秀一跺脚,低声道:“真不知好歹。”
“刘族老。”
知道王刺头没有性命之忧,华灼也松了好大一口气,一直提着心终于放了下来,将刘四又招过来,道:“我给王家留下二十两银子安置,这两个月王刺头不能下地干活,又要吃药调理,钱全从这里出。”
“侄少爷大恩大德,小老儿感激不尽。王娘子,还不赶紧过来跪下来给侄少爷磕头,你家这次,可是因祸得福了。”
刘四眼馋得紧,二十两银子啊,省俭些,都够他们一家子大半年的用度了。
王娘子也是大喜过望,连忙扑过来磕头,口中只道:“谢谢侄少爷,谢谢侄少爷…”
华灼也不理她,又对刘四道:“既然人没事,把你们扣下的牛都交出来,这几头牛都是我华家所有,留在庄子上供你们耕地驱使,并不是你们所有,你可明白。”
她这话暗含威胁,如果佃农们不交牛,可就不要怪她不讲情面了。一头正值壮年的牛,价值四、五十两,佃农们想要一下子吞下去,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胃口。
“这是应当,应当的。”
刘四哪里还敢小看这个娃娃少爷,连忙就高声吆喝着,叫了几个佃农过来,让他们把牛牵回牛棚去。
佃农们犹豫着,期期艾艾道:“侄少爷,那减租的事…”
华灼脸一沉,道:“事情一码归一码,减租的事,自有我四伯父跟刘族老和李庄头谈,你等有什么意见,等我四伯父来了再说,若想借此扣着牛不放,休怪我不顾念你们在华家多年,告上公堂。”
只要不出人命,上了公堂谁怕谁,华灼的底气足得很。
“还不快去牵牛。”刘四被几个不识眼色的佃农给气着了,“赶紧滚,租子的事,有我在,还能让你们吃亏不成。”
几个佃农这才灰溜溜地去了。
“刘族老…”
华灼还要说什么,这时关大夫却从屋里出来,老人家一脸疲惫,显然累得不轻,她连忙把常贵叫过来,道:“你送关大夫回去,一路行慢些。”
关大夫听了,顿时一笑,道:“谢少爷体谅。药方已留在屋中,只需按方抓药,一日三煎便成了。”
“今日多谢关大夫,改日再来道谢。”华灼欠了欠身。
“治病救人,本分也。”关大夫笑了笑,又道,“老朽年迈,腿脚不便,过几日便让小徒长卿来为伤者复诊,长卿虽年少,却已得老朽七分真传,性子又沉稳细心,请少爷放心。”
第八十六章 一团猫腻
“二管家,庄子路远,你安排一下,命人接送徐小大夫。”
听到关大夫说徐长卿已得真传,华灼也不敢再把他看做普通的药童,直接改口叫小大夫。
二管家应了一声,依旧不动声色地站在后面,小姐怎么处理庄子上的事,他只看不管,倒是有心要掂一掂她的斤两。
等关大夫走后,华灼又看向王娘子,开口道:“王娘子,你家男人带头闹事,本已有错在先,但他被我华家的牛所伤,我也请了大夫,医药费带安家费一并给了你,可你砸烂李庄头家的物什,却也要照价赔偿。”
“凭什么?”王娘子尖叫一声,双手叉腰道,“如果不是李庄头把我家男人关在牛棚里,又怎么会被牛伤到,我砸烂他家东西,也是我有理,凭什么我还要赔偿他,休想!”
“泼妇。”
李三苗气得脸色发青,但见二管家突然瞪了他一眼,他心中一惧,这才想起,有小姐为他做主,他何必跟一个泼妇纠缠不清,这赔偿不要也罢,只要王家这俩口子还在庄子上做活,过了今日,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想到这里,他便站出来,道:“侄少爷,此事小人也有过错,早知王刺头为人张狂,便连牛也看不过眼,就该将他关在茅房里才是。这赔偿小人也不要了,自认倒霉,似这等人的银子,小人也不敢收,拿了也怕扎手,指不定哪天就遭了贼惦记。”
华灼嘴角一抿,能做庄头的,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李三苗长了一副老实相,说出来的话却也直戳人心窝子。
王娘子果然被气得仿佛踩了尾巴的猫儿,张牙舞爪道:“姓李的,你说什么,我家男人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这样糟踏他,还说我们是贼,我呸,你一家子才是贼,每年交给主家的租子,也不知被你贪了多少去,侄少爷,你去李家看看,整个庄子上,只他李庄头盖了五间的青砖大瓦房,大家都种一样的地,凭什么他就有钱盖那么好的房子…”
李三苗脸色一变,慌忙就向二管家道:“休要听这泼妇胡扯,小人虽有两个钱,但那是包了清源山上一片林子得的,绝不曾贪过主家半粒租子…”
二管家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你与我说做什么,侄少爷在这里,只管与他分辩去。”
李三苗一怔,连忙又转向华灼,还未开口,华灼却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你既不要赔偿,我也不多事了,闹了这半天,我也累了,就先到李庄头的家中歇歇,静候我四伯父来,正好,顺便也看看李庄头的五间青砖大瓦房,不知比刘族老家中的这三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