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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绝不。
她死死地咬住唇,拼命忍住想要流出的眼泪,上一世被逼无奈自缢时的怨气在心中翻腾,渐渐化为一股煞气。
不管是谁,哪怕是老天爷,都不能破坏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谁也不能,休想,休想。
一股紧迫感从她的心中升起,自这一世重活以后,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做到,荣安堂与荣昌堂的关系依然是不冷不淡,她也没有找出陷害父亲的人到底是谁,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地来,可是转眼已经快要一年了,她看似做了很多很多,现在细细想来,却是一桩有用的也没有。
让母亲看清舅家人的真面目又怎么样?如果早知道代价是用一个还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来换,她宁可母亲永远也不知道,哪怕是把她许给了三表兄,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以后想办法退亲罢了,哪怕退不成亲,她自己绞了发做姑子去,舅家人还敢追进庙中吗?
说不出的悔,缠绕在心头。
而这个时候,大夫已经给方氏开了药,五贞、六顺就在小厨房里煎着药,隐约听到夫人房里飘出的支言片语。
“事情…这样了,夫人就宽宽心吧…老爷他…且养好身子…来日…家里事有我和双成姨娘…小姐也大了…”
隔了一会儿,又传出一句:“使得…便按夫人说的…好生休养…告辞了…”
刘嬷嬷从西跨院出来,转身就往秀阁去了,才走到门口,便让七巧、八秀两个丫头拦下了。
“小姐正在屋里替夫人祈福呢,嬷嬷明儿再来吧。”
刘嬷嬷往里看了看,见门窗都紧闭着,心里有数,便道:“原是夫人有话,让我来告诉小姐,既然此时不便打扰,我也不进去了,你们只和小姐说一声,明儿辰时一刻,请小姐到勤慎堂来,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勤慎堂?”
七巧一惊,那不是夫人平日接见内、外各大管家、管事的地方吗?
“刘嬷嬷,夫人这是…”
她紧追几步,跟在刘嬷嬷后头问道。
刘嬷嬷扭头冲她一笑,道:“小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日后说不定便要当了荣安堂的半个家,你和八秀两个小丫头,便要跟着水高船涨,以后行事为人,更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
七巧一怔,面上表情似喜似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八秀上前推了推她,道:“七巧,你做什么发傻呀。刘嬷嬷的意思,是不是说小姐要学着管家了?哎呀,那可不好,以后事儿多了,小姐又要学刺绣和练字,可不得忙死。”
七巧醒过神来,道:“咱们做丫头的,不正是要为小姐分担么,你以后别再毛毛糙糙,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可别给小姐闯祸了。”
她心思转得飞快,刘嬷嬷一句话,她已从中听出别的意思,夫人的身体只怕是不得好了,不然何至于让小姐现在就学着管家,一般的大户人家,女孩儿都是在出嫁前的一、二年才开始学如何持家,在这之前,还是女红为重,眼下小姐女红还未学好,便要学着持家,这般辛苦,也不知小姐能否受得住。
方才她有喜有忧,喜的是小姐一旦开始管事,她这个贴身的大丫头身份也跟着水高船涨,那些内院的管事媳妇、外院的小管事们,都要高看她一眼,忧的是,小姐年纪这么小,万一处事不周全,夫人眼下身子又不好,也许以后都好不了,那时哪个能为她出头?
压力如此之大,小姐可怎么受得了啊,她还这么小…七巧觉得自己似乎为小姐心疼起来。
八秀不知七巧心思如此多,只是嗔道:“我晓得的,看你说的,好似我平时就爱闯祸似的。”说着,又悄悄地往屋里探了探脑袋,低声道,“七巧,是不是现在就跟小姐说一声,明儿也好有个准备。”
七巧想了想,摇头道:“小姐吩咐了别打扰她,还是晚上临睡时再说吧。”
“哦。”
八秀是个没主意的,七巧这样说了,她便附和,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回廊下,没有心思绣花了,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傻。
七巧却转动着心思,想着明儿要比往时早半个时辰起来,替小姐准备衣裳,小姐第一次去勤慎堂,不能穿得随便,佩戴的首饰也要细细思量一番,不能让人小瞧了。眼下晨露寒重,还得吩咐厨下备些热汤,让小姐吃了再出秀阁,万一着凉可就不好了,再有…
她想了许久,总觉得还有疏漏,忍不住还是往双成姨娘那里跑了一趟,想要再多请教一些。
双成姨娘也是刚从方氏屋里出来,带了一身的血气,正准备沐浴,听说七巧来了,连忙让自己的丫环上前挡着,不肯让七巧进来,只隔着门帘道:“这会儿我不便见你,免得你把病气带了回去,有什么事,隔着帘子说罢。”
七巧也知道自己来得鲁莽,先致了歉意,然后才道:“小姐明儿要去勤慎堂,我是想来问问姨娘,可有什么提点。”
“原来是为了这事。”双成姨娘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偏是想得多,明日只是让小姐见见管事们,没什么事儿,你且回去吧。”
第七十九章 勤慎针锋
隔日醒来,华灼精神奕奕,仿佛昨天在屋子里闷了一下午的人不是她。当知道自己今天要去勤慎堂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情绪都抛开。
华灼不知道那些悲剧是不是真的不可避免,注定要发生,她只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母亲卧床休养的时候,帮助母亲管理好这个家,不让母亲再操心。所以今天她一定要打起精神,绝对不能让那些大小管事们给小看了。
梳洗穿衣,为了表示庄重,她把七巧原先挑的粉黄色衣裙,全部换成了红色,这种颜色她穿了整整一个春天,原已是腻烦了,但却不得不承认,唯有这大红的颜色,才能将她一身华贵气派都体现出来,衣襟上绣着牡丹花图样,富贵堂皇,国色无双。
她是荣安堂的嫡长女,生下来就尊贵无比,正如这牡丹花儿,注定要贵压群芳。
七巧又替她梳了头,没有结辫儿,而是用一只蝴蝶篦子把头发都拢在脑后,头顶戴上一顶金雀冠,冠托用的是赤金打造,以缠枝为纹,上面栖息着一只三翎孔雀,雀眼是用红宝石镶嵌的,雀翎以红珊瑚雕琢,雀嘴里还含了一颗明晃晃的足有鸽蛋大小的珍珠,翅、尾之上点了翠,双翅收拢,尾羽屏开成扇形,阳光一照,蓝绿变幻,华丽无比。
“小姐这么一打扮,可真是…”
八秀看得眼发呆,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盛装后的华灼,这通身的气派,竟然是往日都不曾感受到的。
“别发呆,快把玉玲珑拿来,里面装上香粉,替小姐挂上。”七巧拍了她一下,八秀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去取那玉玲珑。
这玉玲珑其实是一个银做镂空小香囊,里面装了个半圆的小银球,装入香粉,挂在身上,任凭怎么走动,香粉都不会洒出来。这东西本就是大户人家小姐必备的一样饰品,平时华灼都不爱用,因为挂上后,便不能跑跑跳跳,非得步步莲移,不然银球撞上壁,会发出脆响,让别人听了,是十分失礼的事儿。
但今日为显庄重,这玉玲珑她还非佩戴上不可,便是要镇一镇那些大小管事,显出她的尊贵气派来,让那些人别以她年纪小,便可以随便糊弄。
一通收拾,足足用去了大半个时辰,华灼带着两个丫头来到勤慎堂的时候,正好辰时一刻,真是半分不多,也半分不少。
此时勤慎堂里,大小管事们都已经到齐,男左女右,分立在大堂两侧,中间两排坐椅,分别坐着几个人,头一位,是双成姨娘,对面坐着的便是绘芳园的大管家华章,下首是外院的二管家华仁,再下来便是刘嬷嬷。
上位空着,那原本应该是方氏的座位,此时却在旁边添了一张略小一点的椅子,华灼一进勤慎堂,就知道,那是自己的位子。
一步迈入堂中,刹时间,她就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华灼缓缓迈着步,顶着这些带着怀疑、审视的眼神,目不斜视,面色沉静的穿堂而过,然后转身坐在了那张略小一点的椅子上。
七巧和八秀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华灼坐下,她们两个便一左一右侍立在身后,八秀还好,向来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被这些大小管事们审视的一员,只管尽到她丫环的本分,注意力全放在小姐的身上。
而七巧心思灵动,想得多,自然便越发觉得压力极大,这一小段路走来,她背心几乎湿透,脚底下也有些发虚,若不是看到小姐和八秀都走得稳稳的,只怕早就紧张得走不动路了。
“给小姐请安。”
华灼刚刚坐稳,堂上便响起整齐的请安声。
七巧一惊,几乎就被吓得要往后退去,却忽见小姐转头望了她一眼,这一眼,也藏着紧张与不安,但却竭力保持着平静,她的心便也跟着一静,连忙挺直了腰。她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不怕,她就不怕,小姐怕了,她就更不能怕,她的本分,就是在小姐需要她的时候,站在小姐的身边,听候吩咐。
安抚住了七巧,华灼才定下心来,坐在椅子里,略微欠了欠身,道:“诸位叔伯婶儿,是我荣安堂的股肱栋梁,也都是我的长辈,华灼年幼,什么也不懂,家中人也认不全,今日来,一是见见诸位叔伯婶儿,二来,也是向诸位叔伯婶儿学习,为母亲分忧,还望诸位叔伯婶儿不要嫌弃我愚钝。”
她的态度很谦虚,因为进门的时候,她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已经摆足了姿态,显出了她的尊贵身份,可以说,那是一个下马威,而威风过后,姿态却要放低,免得让这些大小管事以为她是个什么也不懂、骄横刁蛮纯粹就是来扯后腿的大小姐。
双成姨娘低眉垂目,原本她应该扶华灼一把,但夫人昨儿夜里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特地把她叫去,让她多听少说,看小姐如何应答,不许暗地里帮衬,便是要小姐明白持家之不易,若小姐今日被吓退,那让小姐持家之事,就此罢休,若小姐挺住了,夫人自此便可安心休养,再不有丝毫担忧。
“小姐客气了。”大管家华章轻咳两声,“夫人身体有恙,令小姐与姨娘掌管荣安堂大小诸事,我等自当尽心竭力,小姐若有不明白之处,只管问,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若有做错之处,我等亦当尽责指正,若有无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当知我等并非有意冒犯,唯愿尽力辅助小姐,使荣安堂兴旺如常。”
大管家这一发话,下面的小管事们纷纷应和,只有二管家端坐在椅上,目光下垂落在地上,腰却挺得笔直。
刘嬷嬷沉了沉脸,大管家这话,分明是顺着竿子往上爬,若是日后小姐要做什么,他只需一句小姐做错了,便可把小姐顶回来,还占个指正小姐错误的大义。
真把小姐当成无知孩童了吗?
刘嬷嬷冷笑一声,大管家这些年倚老卖老成了习惯,有时候连夫人也要让他七分,但是依她看来,小姐年纪虽小,但却绝不是个好糊弄的,有人能倚老卖老,就不怕小姐倚小卖小吗?左右是不懂事的,小姐就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哪怕闹到夫人那里,也不过是一句“灼儿还小,不懂事,大管家便不要计较了”,便可推搪过去。
华灼如果真的不懂事,大概就要被这慈眉善目的大管家给糊弄过去了,但她上一世虽没有管过家,却也学会了听话听音,大管家暗藏在话里的意思,她都听出来了,心中有些暗恼,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又欠了欠身,道:“多谢大管家。”
然后她又挺直了身体,道:“不知今日诸位叔伯婶儿可有什么事情要定夺,若没有,这便散了吧。”
散了,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堂上大大小小的管事,有华府宅子的,有绘芳园的,也有淮南府各个铺子里的,还有城外田庄上的,她还没有一个一个认过去,怎么可能就这样散了,她说这话,是回敬给大管家的,隐晦地提醒他,就算母亲不在,这个家,她华灼至少能做一大半的主,大管家资格再老,也只是个管家,她让他来,他就得来,她让他走,他就得走。
“老了,这才坐了一会儿,便觉着腰都酸了,多谢小姐体谅。”
大管家顺势起身,心中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乳臭未干的,头一回进勤慎堂,不说低头做人,也当学会只听不说的道理,想当年,夫人掌家,还是靠着我给她撑着,这才把荣安堂撑了起来,今儿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回敬了一番,真当他是老了不中用么。
华灼露出关心的神色,歉意道:“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大管家年事已高,腿脚都走不动了,连久坐都不能,二管家,请替大管家准备一副软轿,派几个走得稳当的人抬轿,送大管家回去休养。”
二管家弯了弯腰,道了一声“是”,然后伸手招过立在身后的一个小管事,吩咐了几句,那小管事转身就跑,二管家脸色一变,重重哼了一声。
小管事一惊,回过头来,却见二管家的下巴往小姐坐的方向一抬,要说他也是机灵的,不然也做不到管事的位子,立时就反应过来,对着华灼深深一弯腰,道:“恕小的失礼,这便去替大管家安排软轿。”
说完,也不起身,便弯着腰一直退到门槛处,这才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华灼垂下眼帘,掩去了一丝笑意。她不懂怎么管家,却知道,但凡一个府中,大管家和二管家之间,总归是不和的,一个要保住地位,一个要上位,天生的对立,想要压制住德高望重、手握重权的大管家,靠她一个没有威信、没有根基的黄毛丫头当然不行,所以她拉了二管家出面。
二管家是父亲的心腹,正值壮年,他不会倚老卖老,更有上位的野心,在这个时候卖她一个人情,不仅可以博得她的好感,还能在华顼的面前讨个好,更能将大管家一军,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所幸,她的小算盘打得很成功,二管家也很上道,否则华灼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向刘嬷嬷求助了,不过大管家掌外,刘嬷嬷掌内,虽说论资历和地位,能平起平坐,但毕竟内外有别,大管家也未必会卖刘嬷嬷的面子。
第八十章 以退为进
大管家被华灼和二管家联手将了一军,心中微微动怒,但面上却分毫不显,颤颤地扶着椅把起身,道:“老朽先行告退。”
他这一起身,身后站立的那些小管事、掌柜、庄头们,立时便有一大半人也跟着蠢蠢欲动,大管家仿佛腿脚用不上力似的,立而不动,任由身后的人在那里躁动。
华灼眼神一沉,心里对大管家在华家的威望有了更深的体会,如果真让大管家现在就走了,这勤慎堂恐怕马上就要空了一大半,她今天初次出场也算一败涂地。
送大管家的话已经说出口,此时再反口挽留,她先前刻意营造出的尊贵威严立时就荡然无存,会让这些管事们认定她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儿,不可与之谋事,以后她再来勤慎堂,就纯粹只能当个摆设。
“大管家,你是长辈,咱们家中再也没有比你资历更老的人,我当亲自送你,以示礼敬。”
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对策,情急之下,华灼索性就放下身份,起身缓走几步,扶住了大管家,冲着他一笑,十分礼敬。
大管家的身体微微一震,连忙弯腰道:“不敢,小姐乃千金之躯,老朽为家奴…”
华灼又是一笑,道:“大管家又说错了,当年爹爹娶妻时,已把大管家的身契归还,是大管家重恩义,一直留在我华家,为我爹娘分忧,爹娘视大管家如长辈,我亦当如是,也望大管家不要见外,将我也当做孙辈爱之护之教之诲之。”
这番话,动之以情,大管家听后,心中一丝微怒已是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感叹,望着近在身侧的小小人儿,却已不再觉得这只是位养在深闺中的无知小儿女。
方才真是小看了这位小姐。
大管家再深深弯腰,道:“老朽惶恐。”
却是不再拒绝,由着华灼扶着他缓步走出勤慎堂。
二管家派出的那个小管事办事很麻利,此时已有四个家丁抬了软轿候在外头。大管家登上软轿,轻咳一声,道:“诚儿,与你媳妇留下,好好辅助小姐管家。”
诚儿,就是大管家的长子华诚,他的媳妇,不是别人,正是独善。大管家这一声吩咐,意思明显,已是承认了小姐入主勤慎堂的资格,还把儿子和媳妇留下来替小姐压场。
华诚和独善立时上前应了一声。
先前那些蠢蠢欲动的小管事们这时候又都安静下来,只有二管家手一紧,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这一手又把先前被将的那一军给掰了回来,小姐此时不仅不会恼了大管家,还要感谢大管家对她的支持,瞬间就把二管家刚才的一点上风给抹平了。
双成姨娘满眼的笑意,从小姐迈进勤慎堂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亲眼看着小姐把局面一点一点地稳住,还暂时获得了大管家、二管家的承认,刘嬷嬷那里没说的,本来就是她最先向夫人提出来让小姐学着管家,现在内、外三大管事全部摆平,下面的小管事们便掀不起风浪来,夫人终于可以安心休养身体了。
“小姐,这是荣安堂内院及客院所有院门的进出对牌和钥匙,请小姐收下。”
华灼重回堂上坐定,刘嬷嬷立刻送上自己手中掌管的东西。
“七巧,收下钥匙。”华灼沉吟了一下,吩咐了一声。
七巧眼看着小姐刚才与大管家一来一往,竟然没有落在下风,心中欢喜,底气已足,这时听小姐吩咐,立时应了一声,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将刘嬷嬷手中的那串钥匙接过来。足足十几把黄铜钥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七巧身量还没有长足,力道弱些,拿得很是吃力,但却仍是昂首挺胸,捧着钥匙退回华灼的身后。
“从今往后,我掌管钥匙,嬷嬷掌管对牌,不管是什么人,进出内院和客院,都需凭嬷嬷手中的对牌到我这里来领钥匙,诸位婶儿以为可否?”
华灼这话说得很是慎重,她经事不多,更没有管家的经验,也唯恐会被下面人给糊弄了,所以不管什么人,要进出内院和客院,都得先过刘嬷嬷这一关,有刘嬷嬷替她把关,她就放心多了,而且这样做,也不会削减刘嬷嬷这个内院大管事的权柄。
“小姐的安排,十分妥当。”
刘嬷嬷笑着应了一声,立在她身后的那几个管事媳妇顿时就笑着纷纷附和。
双成姨娘笑眯了眼,起身将几本帐册送到华灼的面前,道:“这是咱们公中的帐册,每日的支出用度,还有库房名录,请小姐过目。”
“姨娘,可容我今日拿回去慢慢细看?”
对双成姨娘,华灼就亲昵多了,说话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小姐只管自便,这帐册原是我与夫人共同掌管,如今既然是小姐,自然是要让小姐慢慢细看的。”双成姨娘又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这是库房钥匙,咱们荣安堂的库房皆是双锁,需两把钥匙同至才能打开,一半在刘嬷嬷手中,一半在我手中,刘嬷嬷手中的钥匙是定例,不可交给旁人的,我手中这串,今儿便一并交给小姐。”
这串钥匙,明显比刚才的黄铜钥匙小一些,型制也复杂一些,其实有几把特别复杂的,还是银钥匙,可见被其锁着的,定然都是贵重无比之物。
华灼连忙摇手,道:“这个我不收,母亲既然将这一半钥匙交给姨娘,便是信任姨娘的为人,我虽是代替母亲暂时坐在这儿,但旧制不改,这串钥匙还是姨娘收着吧。”
双成姨娘想了想,也没有推辞,将钥匙收了回去。库房是重地,小姐毕竟年纪太小,钥匙还是放在自己手中安全些。
“今日可还有什么事情?”见双成姨娘坐了回去,华灼环视四顾。
她当然不是现在就想要处理府中的事务,而是要借这个机会,认识堂上这些小管事们,内院的管事媳妇,她基本上都认得,但外院的小管事,却认不了几个,毕竟她很少出内院,即使出去,也是直接坐轿登车,见不了几个人。
双成姨娘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然后刘嬷嬷开口道:“内院暂无事,还是让二管家先说吧。”
这是为华灼节省时间,内院的人华灼基本上都认识,今日的目的,主要还是让华灼认识一下外院及绘芳园里的小管事们。
“那我就向小姐介绍一下外院的情况。外院眼下掌管着荣安堂名下店铺共十二间,其中东城七间,南城四间,北城一间,田庄有五座…”
随着二管家的介绍,几个掌柜、庄头纷纷站出来向华灼见礼,手上都捧着帐册,不过华灼挥挥手,没接他们的帐册,只说等到年底时再一并交上来。
等二管家介绍完了,华诚和独善又上来把绘芳园的情况大致交代了一番,等华灼把这些大小管事、掌柜、庄头都认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她专门安排留了饭,然后才让众人各自散去。
最后只留下双成姨娘和刘嬷嬷,华灼对她们行了一礼,笑道:“今日全赖姨娘和嬷嬷帮衬。”
双成姨娘和刘嬷嬷连忙伸手扶住她,同声道:“可不敢受小姐的礼。”
然后双成姨娘才又笑道:“我可什么也没有说,是小姐自己胆大,不怵场,又聪明,与大管家一来一往,看得我心惊胆颤的,到底还是小姐自己闯过来了。”
“嬷嬷我可一直看好小姐的。”刘嬷嬷也笑道。
“还是嬷嬷慧眼识小姐,如今有小姐来帮忙,我也轻松不少,不然没了夫人,我还不知要怎么办呢。”双成姨娘半是玩笑半是感叹。
她说的也是实话,当初夫人坐月子那会儿,虽说也不怎么管事了,但到底在大事上还是能拿主意的,可是这一次,夫人不但伤了身,更是伤了心,心灰意冷的,连老爷的面都不肯见,哪里还有精神处理每日里大大小小的琐事,而她虽说管着帐册和钥匙,但身份上到底只是姨娘,别说大管家和二管家,就是一些手上有权的小管事,她也压不住,坐在勤慎堂上,根本就镇不住场,现在小姐如此能干,她的压力自然大减,只要像平时辅佐夫人那样,辅助好小姐就行了。
华灼抿唇而笑,道:“今儿晚上,我在秀阁备酒宴,请姨娘和嬷嬷过来。”
刘嬷嬷道:“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备什么酒宴,如今夫人身子不好,小姐在秀阁备酒宴,怕要被一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说三道四。”
华灼想了想,自己这时候确实不适宜备酒宴,知道的是她向双成姨娘和刘嬷嬷请教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庆祝取代母亲得到管家大权呢,便又笑道:“谢嬷嬷教诲,不备酒宴,吃杯茶总成了吧。”她从八秀手中拿过帐册,翻了翻,又道,“这个我从不曾看过,也不知怎么看,还要请姨娘和嬷嬷教我。”
“小事一桩,小姐这么聪明,不用几日,便能上手了。”
刘嬷嬷答应得十分爽快,双成姨娘自然也不落人后,道:“今晚上便要叨扰小姐一杯茶了。”
第八十一章 八斗四升
回到秀阁里,华灼一坐下,便道:“八秀,快快帮我把金雀冠取下来,重死了,压得我脖子都疼。”赤金打造的头冠,自然是重的,尽管那金片已经打得很薄,但华灼毕竟人还小,身子骨没长实,戴了大半天,委实是吃力。
八秀噗哧一笑,赶紧上前帮她取下金雀冠,口中只打趣道:“小姐戴着冠,威风八面,岂能喊累。”
“哪里威风了。”华灼揉了揉酸疼的脖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七巧,吩咐厨房烧水,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今儿差点可就丢人现眼了。”
想想如果不是她及时放下身段,亲自送大管家上轿,恐怕她这张小脸,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现在想来,都觉得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