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为什么会跑到冰窖去,做娘的最清楚不过了,这个孩子自小跟老鼠性子似的,最爱往洞里钻,说什么宝贝大都藏在洞里,这次肯定是见到冰窖位于假山洞那么隐秘的地方,给当成藏宝室了。
娘家人出了丑,方氏也颇为尴尬,连忙又指挥着人去烧热水,熬姜汤,通通送到了望山阁。
华顼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最后目光却落在女儿的身上。方焘跑进了冰窖,或还可说是误入,但冰窖入口的木板盖子,又是谁合上的?
华灼看着方家人面上都带着尴尬,心里正偷着乐,忽然看到父亲向她望来,她连忙正襟端坐,一副和我无关的模样,只是眼珠子忍不住左右乱转,心中暗暗咂舌,爹爹好敏锐啊。
华顼顿时就心中有数了,女儿心里有鬼的时候,表情比谁都正经,眼珠子转得也比谁都快。
因为姚氏和方焘缺席,这一场接风宴最后了了而散,次日,华顼就把女儿叫到了书房,也不说话,只将一把戒尺放在她眼前。
华灼一看这副架势,就知道父亲看出了端倪,老老实实地跪下了,伸出掌心来。
“为父曾教过你怎么做人行事?”
华顼一戒尺用力打在她的掌心上,疼得入骨,华灼眼圈一红,低声道:“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以立不易方。”
“那你又是如何做的?”华顼又一尺子打下来。
华灼咬住唇,不吭声。她知道不该用阴暗手段害人,可是她忍不住,舅家人,没有一个值得她去敬重,她没起杀心,就已经是很善良了。让方焘在冰窖冻半个时辰,只能算小惩。
“明知是错,你为什么要去做?”
又是一尺子,她的掌心已经明显泛起了红印。
“爹爹,不是我让三表兄进冰窖的,我只是关上了冰窖入口的木板。”她吸着气,为自己辩解。
她没有让方焘进冰窖,是他自己贪婪,把冰窖当成了藏宝室,偷偷跑了进去,她做的,只是堵住了出口。鸡蛋有缝,才有苍蝇来叮,方焘咎由自取。
“绝人后路,比诱人犯错更错得厉害。他是你三表兄,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何要故意害他吃苦头?”华顼放了下戒尺,开始追究原因。华家家法,三尺子就够了,多打无用。
华灼抿着唇,一脸倔强无悔之色,道:“我讨厌他,轻浮无德,你和娘不是想把我许给他吗?我偏让你和娘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爹爹,你想他为什么跑到冰窖去,冰窖又有什么好瞧的?”
华顼板着脸,舅兄是什么德性,他心中清楚,只是碍着妻子的脸面,平时不好说出口,现在看来,舅兄的几个儿子,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把女儿嫁过去,也幸亏妻子和方家人并不是一个性子,否则才令他头疼呢。
“哪个说我和你娘要将你许到舅家去,道听途说,胡思乱想,还尽瞎胡闹。”
尽管对女儿的行为不是很赞同,但华顼还是缓下了颜色。
“以后有什么事,要跟爹娘说,你不愿意,爹娘也不会强逼你嫁过去。这次把你舅舅一家接过来,不过是你娘想念亲人了,你再不喜欢他们,也别让你娘难堪。”
华灼琢磨着几分意思,面上一喜,连忙扑到华顼身边,嘻嘻笑道:“爹爹,其实你也不喜欢舅舅一家吧。”
华顼的脸,便又板了起来。
华灼哪还怕他,又道:“爹爹,你总不能让娘老蒙在鼓里,舅舅一家人我瞧着都是不好的,别让他们装好人骗了娘去。”
华顼瞪了她一眼,道:“总归是亲戚,他们又能骗你娘什么,不过是给些银两的事,这在咱们家又算什么,让你娘高兴高兴也好。”
第六十八章 接连生病
看来爹爹对舅舅一家人的禀性,心里有数着呢。
华灼低头窃笑几声,然后才做出一脸不服的样子,道:“女儿就是不想让娘受骗嘛,接济舅舅家一些银两,这不算什么,只是这钱还是得给得明白,总不能让娘给了他们银子,还被他们暗地里笑娘傻吧。”
华顼又瞪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不许过分,不许再使手段。”
言下之意,分明就默许了华灼的胡闹,只是他禀性正直,所以也不肯女儿行阴暗之事,唯恐把性子给磨坏了。
华灼无辜地眨眨眼:“女儿哪有使什么手段。”
又不是她把方焘推进冰窖里去的,她只不过是带着方怀柔到假山洞里转了几圈,其他的什么也没干,就连那木板盖子,也是方怀柔催着她合上的,她还提议下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的,也是方怀柔不肯的嘛。
华顼重重哼了一声,道:“需记住打板子的滋味。”
华灼顿时脖子一缩,两只手的掌心这会儿正火辣辣的疼着呢,这滋味,她记着了,下次再行事,绝对不教爹爹给瞧出来。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华顼没再追究,方家人也没瞧出端倪来,倒是方氏有些疑惑,冰窖的位置那么偏僻,女儿为什么偏往那里面钻,侄儿又为什么要跑到冰窖里面去?但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侄儿,她也就没再多想下去,真要弄个水落石出,最后要挠心的还是她自己。
方焘这回苦头吃得不小,他在家中,也是娇生惯养的,素来是爹娘宠着,兄姐让着,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在冰窖里冻了半个时辰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当时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那种感觉,把他给吓坏了,一碗姜汤灌下去,也没挡得住风寒来袭,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好在方氏请的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几根银针一施,再配了药只喝了一剂,到天亮时就退了热,只要躺在床上再将养两、三天,就没事了。
虽是把方焘狠狠教训了一通,可是华灼却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她也挨了三板子,掌心第二天就肿了,六顺替她敷药消肿,过了两天双手才恢复,可是功课却耽误了,结果在秋十三娘和杜如晦那里,又分别挨了三板子,虽然这两个人都打得比较轻,掌心也没有再肿起来,可是功课却增加了一些,前后她总计挨了九板子,只换来方焘一顿惊吓和在床上躺两天,忒不划算了。
更气人的是,母亲方氏还送了一根百年的老山参给方焘去补身子,燕窝、黄精什么的就更别提了,都是论斤送的,怕方焘再着凉,还巴巴地连夜赶做了一件白狐皮的袄子送过去,这袄子也只华顼、方氏和华灼各自有一件,库房里收着的两张白狐皮原是准备留着等华焰长大一点,给他也做件袄子的,没想到竟然便宜了方焘。
还是要想办法让方氏认清娘家人的真面目才行,华灼咬牙切齿,继续琢磨法子,不过还没等她琢磨出万无一失的稳妥法子,方家却又有人病了。
这回病了的是二表姐方蕴柔,据说是贪吃方氏派人送过去的螃蟹,于是拉了一晚上的肚子,第二天早上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
华灼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目瞪口呆,这可不干她的事,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方氏又送了一大堆补品过去,过了两三天,方蕴柔的病就好了,但是,仅仅只是半天之后,方可柔又病了,脸上长了不少红疙瘩,据说是因为姐姐的身体好了,她很高兴地陪方蕴柔去赏菊,不小心脸上沾了些花粉,不一会儿脸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于是方氏又送了补品,药材,得了空还亲自去绘芳园去看望她。华灼心里奇怪,死活跟着方氏去了,到了绘芳园,进了望山阁,顿时就闻了一股子的药味儿。
“嫂嫂,可柔怎么样了?”
方氏心里急,想进内室去看看,却被姚氏急急地拦下,道:“那孩子脸上的红疙瘩还没有消,已经哭了大半天了,谁也不肯见,就怕破了相。”
“啊,那大夫怎么说?”方氏连忙问道。
姚氏用帕子抹抹眼角,叹息道:“说是多吃几剂药就没事了,只是这园子不能住了,这里花草多,指不定什么时候风吹了花粉进屋,这孩子就好不了了。”
方氏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绘芳园里花草众多,不管春夏秋冬,都是有花可赏的,可柔这孩子确实不适合再住在这儿,便道:“那我回了宅子,整理一间院子让你们都搬过去。”
华灼冷冷看着,姚氏虽然一直在抹眼角,可是她才不信这个女人会真的为庶出而伤心难过,这时才知道原来方家人居然想要搬到华府宅子去住。
“娘,咱们家可没这么大的院子,能住得下舅舅、舅母,还有三个姨娘,三个表兄,三个表姐,就算是能挤一挤,总也不能让亲戚去挤到下人房去吧,那下人们又得住哪儿?秋凉如水,莫非要让他们在廊下打地铺不成。”
她开始泼冷水,希望母亲别一时昏了头,真的要引狼入室。
方氏一愣,神情顿时有些犹豫起来,刚才她几乎真的想要把兄嫂一家子都接进府去,一时倒忘了,家中确实没有这么大的院子,正因为如此,才把兄嫂一家安排到绘芳园的望山阁,这里也算绘芳园中最大的院落了,换别的地方,还真住不下连主子带下人好几十口人。
姚氏急忙道:“哎哟,院子小便小一点,为了自家的女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不得大家挤一挤,我和你哥哥住一屋,煦儿他们三兄弟住一屋,那三个狐…咳,三个姨娘住一屋,下人们再挤挤,有那么三、四间屋就成了,小姑家中,六、七间屋子的院落,总是有的吧。”
“那三位表姐呢?”华灼听得仔细,马上就发现她漏掉了方家三个女儿。
姚氏冲她挤出一个笑容,道:“好外甥女,就让她们姐妹跟你挤一挤,唉,若是外甥女不乐意,那也没得法子,只能让她们三个睡在我和你舅舅的床脚下了。”
华灼脸一黑,被这个无耻到极点的舅母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让三个表姐跟她住一屋,正好把她那里的好东西撸撸,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是吧。
“这样,太委屈兄长和嫂嫂,还有侄儿侄女们了。”方氏还是有些犹豫。
“不委屈,不委屈,这不都是为了孩子们嘛。说来也是咱们家大概跟这园子犯冲,小姑啊,你看自打住进来,几个孩子就没消停过,还是搬了好,小姑的府上,肯定是人杰地灵,风水一定好的…就是不知道,外甥女儿委屈不委屈?”
姚氏堆着一脸的笑,这时候也不装哭了,心里早就惦念上华府宅子里的那些好东西。他们一家子在望山阁里住了几天,稍值钱些的东西,差不多都让他们给顺到箱子里去了,可是后来一盘算,一个园子里都挂了这么多值钱的物件,那华府宅子里的东西,岂不是更加值钱。
于是两夫妻一商量,把几样大件的东西又都放了回去,免得做得太明显,惹恼了华家,等到住到华府宅子后,到处转转摸摸,大的东西不能动,拿些小的,总不容易让人察觉,等到华家发现少了东西,他们一家子早就回青州了。
华灼冷笑一声,现在她是知道两个表姐接连生病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哪是病,分明是骗母亲的补品呢,现在又成了舅家搬进华府宅子的绝好借口,这些无耻的人真是好盘算。也好,住得近了,才更有机会让母亲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进了华府宅子,就是她的天下,内有七巧、八秀帮着,外有刘嬷嬷坐镇,反而更容易让她行事,不像绘芳园,她鞭长莫及,想做什么,都不免要传到父亲的耳中,还得再挨板子,等搬进了华府宅子,到时候舅家的人,还是她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灼儿正觉得不能天天来园子里陪表姐们玩耍,心中很是遗憾呢,现在舅母让她们去陪我,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乐意。娘,现在就把善婶儿喊来,让她帮着舅母整理望山阁。”
她嘴上甜甜的应着,心中杀机涌现。父亲想让她做一个光明磊落、品性端方的女孩儿,可是面对这些无耻的人,她做不到,面对正人君子,她亦正直,面对无耻之徒,她不吝雷霆手段,必定要让这家子人知道什么叫做痛。
“不必麻烦善婶儿了,我家带来的下人不少,收拾东西有他们就够了,总不能让他们白吃饭不干活。”姚氏连忙道。
华灼笑岑岑的,道:“还是让善婶儿来的好,舅母不知道,咱家这园子大,下人们也有些良莠不齐,保不齐有人手脚不干净,舅母一家子住在这儿,待走了后发现望山阁少了东西,那些奸滑小人指不定要赖在舅父舅母的身上,现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让善婶儿带人来清点,只要东西齐全了,日后再少了什么物什,也赖不到你们身上。我华家是断断不能让客人名誉受损的。”
第六十九章 该扔的货色
姚氏当场变了脸色,道:“外甥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方家的下人中,有手脚不干净的?”
她面上装做气恼的样子,但心里却虚得很,下人手脚干净得很,不干净的反而是…这个外甥女年纪这么小,怎么眼睛却凭的厉害,难道她已经瞧出屋里少了东西?
“嫂嫂别气,灼儿不是这个意思。”方氏连忙开口道,瞪了华灼一眼,“还不给你舅母陪不是。”
华灼撇撇嘴角,仍是听从了母亲的话,上前一步,道:“舅母不要生气,是我不会说话,让你误会了,我没说舅母带的人手脚不干净,舅母也是名门出身,哪里会调教出那样不懂事的下人,当然,我华家也不会有那样的下人,只是这个园子却有些不同,人来人往的,又有些不相干的人住着,常年呼朋唤友的,难保就带了些不知道根底的人进来,我娘事多,又照应不到这边,有所疏忽也难免。娘,舅母,你们想啊,你们这儿前脚一搬,后脚便有不知什么人来偷拿了东西,又没别的人瞧见,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舅母父、舅母还有表兄表姐们是贼,眼下让善婶儿点清了,一件不少,一件不多,便是再出什么岔子,也赖不到舅父、舅母的头上去。”
方氏一听女儿这话,倒也是有理,说实话,绘芳园一直是大管家带了儿子媳妇管着,虽说独善是她极信任的人,这些年管园子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儿,但丢个什么东西,却是常有的事,下人们手脚干净不干净且不说他,只说老爷在园子里养着的那几个清客,的确是时常呼朋唤友的,有时不管什么混混都能进园子,又或是拉了歌舞伎昼夜寻欢,离开的时候捎带个把物件都是寻常事,这事儿她也跟老爷提过,但老爷不当一回事,她也没法子。
可是如今兄嫂都住在在园子里,若走了后,发现望山阁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到那时候,兄嫂一家还真说不清,是自家下人手脚不干净,还是别人拿了嫁祸给他们。自然,方氏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兄嫂本来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嫂嫂,灼儿的话十分在理,咱们方家向来是清白人家,可不能教小人给害了去。三春,去把独善叫来,让她带几个人,把望山阁的东西都清点造册。”
方氏这么一说,姚氏原本气得发青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一拍桌案,气道:“小姑莫非也不信我们,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一家子这就走,免得还教人像防贼一样防着。”
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叫她再吐出来,这比剜了她的心肝还难受。姚氏自然是不肯让独善来清点东西的,装腔作势,一副委屈大了的模样。
方氏被她这么一闹,倒也有些气虚,顿时又犹豫起来。
“舅母,娘这也是为了你们方家的清誉着想。”华灼装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舅父、舅母都是清白做人的,岂能叫人暗地里给抹黑了去,再者,你们才在望山阁住了几日,哪里知道这里有多少东西,下人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万一不小心夹带了什么,被发现了,岂不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事情传出去,舅父舅母怎么做人?表兄们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表姐们以后又怎么嫁人?其实这事儿我便是不提,只为避嫌两个字,舅母也应主动提出来。再说了,善婶儿来,也只着帮着清点和造册罢了,舅母家自己带来的东西,咱们是一样不动的。咦,舅母你为何要这样气恼,我和娘都是为了方家的清誉着想,难道舅母自己就不顾惜名声?”
说到这里,她语声一顿,疑惑道:“莫非舅母家的下人真的…”
真的什么,她没说下去,只是目光四下一转,惊讶地叫道:“啊,那边的幔子上,怎么好像少了一颗珠子?”
是不是真的少了珠子,其实华灼根本就没看见,她只是知道以舅家人刮地三尺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可以偷偷拿走的东西的,那幔子平时都是系着的,缀在下角的珠子裹在里面,一般人是瞧不见的,即使拿了,一时半会儿也绝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她敢肯定,那里缀的珠子一定被取走了。
姚氏的脸一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华灼已经伸手一拽,把绳子扯开,半边的幔子就垂了下来,缀在下角的明珠,果然没了踪影。
方氏一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华灼却嘻嘻笑道:“娘,你看,真的有贼呢,这贼好没有眼光,一颗不值几文的珠子,也当宝贝偷了去,这种珠子,园子里到处都有呢。”
珠子其实并不是不值钱,装满一匣子,几十两银子也是有的,只是对华家来说,这些珠子都是船行从海外带来的普通货色,拿去送人,有些不够档次,若是卖了,又犯不着为这几十两银子的东西而斤斤计较,扔在库房又可惜了,索性就拿到绘芳园做了点缀。
虽说是普通货色,可偏架不住有人眼力浅,只看这珠子个头儿大,就当成是什么不得了的珍宝,通通偷了去,当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姚氏的脸色更是红红白白,突然就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嫂嫂…”
方氏叫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正要追时去,蓦地却听到内室里传出尖锐的哭声,还有姚氏的骂声,她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姚氏却又走了出来,手里抓了几颗珠子,用力拍在桌子上,道:“小姑,是嫂嫂对不住你,里头那个小贱人没眼力,偷拿了珠子去玩,教我给寻了出来。”
珠子在桌子上滚了几下,纷纷落地,四处乱滚,一颗正好滚到方氏的脚下,看着那颗普通之极的珠子,方氏眼神复杂,她终究不是个糊涂的,先前只是被亲情冲昏了头脑,可珠子就在眼前,不管是偷拿了玩,还是别的什么,总归,还是娘家人手脚不干净。
华灼听出刚才发出哭声的正是三表姐方可柔,想起几个表兄表姐里,只这个三表姐为人还算有些良心,心中顿时更痛恨起把责任推到庶女身上的姚氏,也不想想庶女的名声坏掉了,她这个嫡母又能好到哪里去,利令智昏,贪婪无智,最是可恨。
她蹲下身,将几个珠子一一捡起来,用帕子包好,道:“不过是几个珠子,丫头不懂事,拿着去玩也也不什么大事,舅母何苦打她,且收着,只当是我赏给那丫头的。”
故意装做没听出是方可柔的哭声,华灼几句话,又把责任推到某个不知名的丫头身上,好歹保全这个三表姐的名声。可是事情到这份上,姚氏又怎么还能收这些珠子,青紫着一张脸道:“我方家祖上好歹也是位侯爷,荣华富贵哪样没见过,岂能这样没眼力劲儿。几个珠子罢了,外甥女你收回去。”
说着,喘过一口气,又对方氏道:“小姑,今次嫂嫂在你面前没脸了,旁的话也不说了,你让善婶儿来吧。”
想到要把已经放入囊中的那些值钱物什,现在又都得放回去,她简直心如刀割,恨透了煽风点火的华灼,若不是这个女孩儿多事,她何至于丢这样的大脸,还不得不把吃到嘴里的都吐出来,要不是还惦念着华府宅子里那些更加值钱的东西,她哪里肯忍这一口气。
方氏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还是无声一叹,勉强打起笑脸,道:“嫂嫂不用放在心上,这些珠子实是不值钱的物什,成色极差,不然也不会缀在缦子上当装饰了。我那里还有一匣子上等的南珠,个个明晃晃的能照出脸来,回头送给嫂嫂。”
“这怎么成,小姑快收回去吧,我若真拿了,岂不让你哥哥埋怨。”
姚氏一听这话,什么气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她就知道,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华府宅子里,这望山阁里,不过都是些垃圾次货而已,只是表面还是要假惺惺地推拒一下。
“这是我送给嫂嫂和几位侄女的礼,哥哥做什么埋怨你。”方氏心里不在自,可脸上却笑得越发自然起来,“嫂嫂拿去,打造几样首饰,戴在头上,不但好看,也可让那些没眼力的丫头下人们长长眼,别把破珠子也当宝贝。”
她说着,从华灼手中捏起一颗珠子,全不当一回事地扔到窗外,又道:“这种货色,便是当扔的。”
姚氏脸色一僵,也不知道方氏是真不当一回事,还是言外有意,但她此时心里记挂着方氏许下的那一匣子上等南珠,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脸上堆出笑来,附和道:“确实,该扔的货色。”
华灼心中痛快,便把手中的珠子全部扔出了窗外,笑道:“舅母说得是,通通都是该扔的货色。”
姚氏这回听出点味道来,顿时气得两眼直瞪,越发觉得这个外甥女真是讨厌之极,万万不能教自家儿子娶了她,也不行,那些嫁妆她还舍不得呢,当年小姑出嫁时,几乎把整个方家掏空了一半,现在想来仍叫她心疼,把华灼娶回家,好歹能把当年贴出去的嫁妆全部补回来。
哼,等自己当了婆婆,再教这个外甥女在她面前好生立上几年规矩,方才出了这一口恶气。
姚氏的如算盘算,拨得哗啦啦地响。
第七十章 风雅之居
说是搬进华府宅子,却也忙了两日才算定下来。方家不在乎挤一挤,可是华家是丢不得这个面子的,一个大些的院子的格局,是三间正房两个偏房,再加两个下人房,总共七间屋子,若真按姚氏说的,倒也勉强能挤下,不过方氏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娘家人,只得忍痛把两间相邻的院子打通,旁边的院子小一点,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偏房,再带一个下人房,索性就让姨娘和一般的下人住着,大院子自不用说,正房让方孝和与姚氏住了,左、右两间两个嫡子一人一间,庶出的方烈住了东边那间偏房,另一间偏房则留给了两个庶女,下人房又安排了八个近身伺候的丫环仆妇,剩下一个嫡出的方怀柔,就跟华灼一块儿住了。
方氏的这个安排,华灼虽有些不大乐意,但比起让三个表姐一起挤到她的秀阁来,已经算是好很多了,她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接受,庆幸的是,方怀柔年纪也小,还不像上一世见到的那样自私可恨。
在双成姨娘帮着收拾房间的时候,华灼悄悄拉了七巧和八秀道:“你们把我屋里值钱的东西全部装进箱子锁起来,钥匙收好。还有我的首饰盒子,把里头那些金啊玉的,全部收起来,只留下银的,琉璃珠子,还有那些不值钱的绒花就行了。”
八秀愣愣的,道:“为什么要收啊,小姐,你那么多首饰,戴出才好呢。”
七巧扯了她一把,道:“按小姐说的做便是。”
华灼也不好说是防人手脚不干净,小脸蛋一本正经道:“你们不知道,我舅舅家祖上虽然也显贵过,但现在到底不如前了,我若在四表姐面前穿戴得太好,岂不是让她自卑。”
“那小姐你挑几件不常用的首饰送她戴就是了。”八秀傻傻道。
真是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华灼被她气得哭笑不得,面上装出更正经的样子,道:“不成不成,舅家好歹也是个清贵,我这样做了,岂不是明打明的嘲笑四表姐没穿没用,连件好首饰都戴不上嘛。八秀,等四表姐搬进来,你可得把嘴管好了,我这儿有什么好东西,你一件不许说,若害得四表姐难过,我头一个不饶你。”
八秀一捂嘴巴,不吭声了。
七巧在边上道:“小姐,那些摆设也要收起来吗?若都收了,屋里可就空荡荡的,咱们华家的气派岂不是一点都没有了。”
“全收了。”华灼一挥手,“空出来的地方,你寻些普通的瓶儿摆着,再摘些菊花来插进去,再不够,找刘嬷嬷到外院寻几盆好看的盆栽摆着,咱们要气派做什么,紧要的是风雅,清贵们都爱这两个字儿,还有墙上那幅古画儿,也收起来,把杜大哥前些日给我画的那张《春意图》挂上去,还有这边,挂上宛儿画的《螃蟹戏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