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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笑道:“这是自然。”
这时三春从外头进来,一福身,道:“夫人,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一应使唤人手都安排妥当,平管事和喜婶儿带来的随行人等,也都安置好了。”
这次不等方氏说话,喜婶儿就主动道:“一路来,从不曾有歇着的时候,请四夫人体谅。”
方氏不紧不慢地点点头,道:“我看喜婶儿面带倦色,想也是路上累着了,偏还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三春,还不赶紧领喜婶儿下去休息,热汤热水都要随时备着,这冷天儿,可不能再让喜婶儿冻着了。”
“是,夫人。”
等喜婶儿一走,方氏才放松下来,对刘嬷嬷笑道:“可算把这瘟神打发了。”
刘嬷嬷却笑不出来,忧心道:“这回是打发了,可是夫人,荣昌堂为什么派人来接小姐?说什么老祖宗思念隔堂的孙女,这话让人信不过。”
方氏神色一凝,道:“这事要查,我与老爷成婚这么多年,只得这一个女儿,平日里还怕宠得不够,岂能让人算计了去。刘嬷嬷,让咱们在京中的人手去查。”
刘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安排人给京中的方大掌柜送信。这位方大掌柜,掌管着荣安堂在京中的那座酒楼,是方氏嫁过来时,她的母亲特地给她挑的老人儿,最是稳妥不过。后来华顼见他为人可靠,又懂经营,就将他派去了京中掌管酒楼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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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送走瘟神
喜婶儿这趟差事没办法,当晚就与平管事相互一交流,知道荣安堂是铁了心不肯让他们带走八小姐,也只能无可奈何,喜婶儿到底是女人,难免气量小些,便埋怨平管事:“早说这趟差事不好做,让你推了,你偏要硬着头皮上赶着去讨,不见旁的管事们都避之不及么?”
平管事被华顼赶出书房,面子大失,心里自然郁闷,又被华仁二管家拉着吃了不少酒,郁闷虽然消散了些,但面子始终还是挽不回来,一听自家媳妇这样埋怨,便一拍桌子,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这事情是夫人亲自交代下来,指了名让我来,我能说不来?你可想过,我这回若不来,下回夫人还有什么重要事儿,可还会想起我,夫人不用我,我这个管事的位子还能坐多久?”
喜婶儿吃他一跳,抚着胸口怒道:“这回差事办砸了,夫人难道还能饶了你?回去后,还是要我在夫人面前替你求情。”
平管事瞪了她一眼,道:“荣安堂和咱们荣昌堂的关系难道你还不知道,当年那两位小姐的事,你也是亲眼见过的,夫人心中能没数?这回派咱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做给其他人瞧的罢了,总不能老祖宗要见隔堂的孙女,夫人能出来拦着说不让?只可惜啊,想不到荣安堂虽不肯送出女儿,但到底还是以礼相待,不曾口出恶言,让咱们连个痛脚都拿不住,回去以后不好交待啊。”
要说平管事也是个机灵百变的人,他知道这趟差事,不管办不办得成,总是吃力不讨好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能接到荣安堂的女儿,只求回去以后能有个交待就成。这一路上,他就在琢磨,要怎么办这个差事,才能让夫人那里不追究他的过错,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过错推给荣安堂。
如果荣安堂将他这一行人打出府去,又或者是对荣昌堂恶言相向,只要抓着这两点,他回去自可向夫人哭诉,只说荣安堂不讲理,他进门话还没讲几句,就让赶了打了骂了。
可是现在他是被赶了,却不是被赶出府去,只是被赶出了书房,这可不能拿来做话柄,对方是荣安堂的掌堂人,在书房接待了他,已经是极给面子了,一般人家,书房是专用来接待亲朋好友或者贵客的,他一个小管事,能进书房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又被赶出书房,在别人看来,多半是他自己说话得罪了主家。
而喜婶儿那里,四夫人虽然一怒摔了茶盏,可是自始自终,却没有说出一句重话,反而还为他们着想了,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又送玉坠儿,又送金丝楠木盒子、梳子,又写书信,把能做的全部做到了,让人无话可说,连根刺儿都挑不出。
至于那个唤做七巧的小丫头,虽然顶撞了喜婶儿,可是一个小丫头,说出的话分量不够,而且八小姐还亲自领了过来,给喜婶儿下跪赔罪,按说一位嫡出小姐的贴身丫头,论地位也不比一个内管事媳妇差多少,将来如果做了陪嫁丫头,指不定又是位姨娘呢。
思来想去,平管事只觉得这荣安堂好似一只刺猬,无处下手,心中越发地焦躁起来。
喜婶儿嗤了一声,笑道:“有什么不好交代,这玉坠儿有了,四夫人的书信也有,咱们只管带了回去,虽说是隔堂的,但到底也是主子,人家不肯交出女儿,咱们这些办差的还能强抢不成。你也说了,夫人只是让咱们来走个过场,她也没指望咱们真的能把八小姐带回去,有这两样东西,也算是交代了,你担心的,不过是咱们俩口子没有受到委屈,回头没得由头向夫人卖屈,少了赏钱,可是你看看这金丝楠木的盒子、梳子,有这两样,什么赏抵不过?这盒子没什么用处,路上卖了换了银两,将来儿子娶媳妇、女儿置办嫁妆的钱都有了,余下的,咱们私底下还能买点私产,将来老了,办不了差,好歹还能有进项。”
“你倒算计得清楚,都是女人的小聪明。”平管事哼了一声。
喜婶儿恼了,气道:“你有大智慧,行呀,明儿我看你怎么去办差。”说着,就躺到床上睡下。
平管事又哼哼了两声,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法子,只得也去睡了。隔天醒来,思前想后,仍是不死心,平管事巴巴地追去了绘芳园,结果却被告知,华顼一大早就带着几个清客去清源山赏梅花去了,问几时回来,答说不定日子,许是三五日,许是半月余。
这根本就是避而不见,堂堂的淮南府尹,哪有这样闲情逸志,可是平管事也无可奈何,府衙是万万不敢去的,公门重地,他一不告状,二无公干,三非胥吏,擅闯府衙,一顿板子绝少不了。
都说四老爷是个宁折不弯的清高性子,现在看来,传言多有谬误,只看这一手,滑不溜秋,让人恼恨却又束手无策,自己在荣昌堂,虽是个极有体面的管事,但到底还是个跑腿办差的,在四老爷面前也硬不起来。
硬拖了七、八天,平管事几乎跑断了腿,还是没能堵到华顼,平管事绝望了,只能和喜婶儿带着玉坠儿和方氏亲手写的书信,踏上了返回京中的路。
华灼憋了几天,见本家来的人终于走了,走得平平安安,方氏为了表示荣安堂绝对不是跟本家闹情绪,不光写了书信,还又回送了大笔的礼物,无比丰厚,存心就是要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去堵本家的嘴,免得有人不怀好意思要宣扬些对荣安堂不利的消息。
这次应该不会让两堂彻底决裂了。
华灼大大松了一口气,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没有像上一世一样,两家关系彻底破裂,那么本家就还是遮在自家头上的一株苍天巨木,唯一让她忧虑的是,上一世自从幼弟被拐之后,本家就立刻出手抢夺自家家产,狠辣绝情,实在让人心寒无比,这一世父亲还在,本家未必敢下这样的狠手,但是这样依赖本家,绝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自家强硬起来,才是正途。
现在,只盼着章家那里,能跟自家多些往来,章家人脉广,跟章家搭上了关系,就等于跟那些人脉能牵上线。
给章亦乐的回信已经由方氏派人送了出去,一时间半会儿不会有回音,华灼开始准备去赴杜家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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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素心龙井
杜家的宅子很古旧,也很大,百年前杜家先人迁居淮南府的时候,只有三间草堂,一间住,一间吃,一间读书,百年来,杜家的宅子就在这三间草堂的基础上,一再扩建,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杜宅。
杜宅最有名的,就是后花园,据说里面藏花千余种,可惜现在天儿还冷,除了几株梅花,可谓是诸芳谢尽,只余枯枝斜木。
所以杜夫人绝不是邀请方氏和华灼来赏花的,但是她仍然将方氏请到了后花园中,至于华灼,直接被打发去打杜宛去玩了,显然她们大人有话要说,不想让她知道。
华灼也不在意,在荣安堂没有出事之前,华、杜两家的关系一直都是极好的,这样的人家,可为富贵之友,不能做患难之交,眼下,还没有提防的必要,毕竟她也不可能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而让父母远离相交多年的挚友。
杜宛早知道她今天要来,早已在秀阁中命人摆了茶点,华灼一到,她便笑道:“一杯素心龙井泡得正是时间,你可是掐着点儿来的?”
“我会神机妙算,你不知道么?”
华灼口中与她玩笑,双眼望她,却有隔世之感。杜宛的模样,与她记忆中几乎没有区别,一惯的素雅打扮,头发分做两瓣梳了,打了麻花,绕在脑后,用一根水绿的带子系了,身上穿的是一件娥黄色棉袄,只在袖口和领襟上绣了几片藤叶儿。精致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宛如三月的春风,教人看了舒心。
杜宛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即使现在年纪还小,面庞之间雏气浓重,可是眉眼脸形,已经精致得让人怜爱。
“才多久不见,只听闻你年前病过一场,倒病出个小仙姑来了。”杜宛弯了弯嘴角,将刚刚泡好的素心龙井挪开,道,“凡叶俗茶,配不上你这小仙姑,紫鹃,拿去倒了罢。”
旁边一个小丫头应了一声,正要上前,七巧却笑嘻嘻拦住她,道:“杜小姐快饶了我家小姐吧,她为了吃你一口茶,自早上起身,可是一口水都没喝呢。”
杜宛噗哧一笑,道:“你倒晓得为你家小姐说好话,只是她这人,最是个馋性儿,自家有好茶不吃,偏要来巴着我这素心龙井,我是不信的。”
“我还偏就好你这一口素心龙井,一会儿走时,包个十斤八斤的,你可别小气。”华灼笑盈盈道。
杜宛轻啐她一口,道:“你这没皮没脸的,年前那场大雪,我与丫头们冒了寒风,才从梅花瓣上采了一瓮子雪,今儿特地取了来招待你,若只是这雪也就算了,匀半瓮子给你也成,可这茶叶,却是去年春天里,我家园子里的那株素心兰开了,一共结了百余朵花蕊儿,我摘了大半,合着最上等的大佛龙井一起烘了,这才得了十两素心龙井,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倒好,开口就要十斤八斤,让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这倒是我不知趣了,十斤八斤便罢了,只是眼前这一杯,你总得赏给我吧。”
华灼半是求饶半是玩笑,她当然知道素心龙井得之不易,那素心兰本就是稀世奇花,除了杜家,还不曾听说这淮南府谁家府上有,更稀罕的是,素心兰一年结一次花蕊,虽是每次结蕊都在百朵之上,但是花蕊极小,百朵全部摘下来,也不过是一捧之数,再与大佛龙井合在一处,以秘法烘了,香气浸入龙井中,风味绝佳,比原本的大佛龙井更胜一等。这法子,还是杜宛从自家天一阁中的古版绝本《奇茶经》中翻出来的,也亏得她家园子正好有一株素心兰,不然这素心龙井,只怕永远也没有再见世人的机会。
杜宛见她服了软,这才轻笑着让紫鹃把那杯素心龙井奉上,然后眉头轻皱,嗔道:“都是你一来就与我乱说话,好好的茶,这会儿泡久了些,已失了三分真味了。”
华灼笑道:“我不似你,对茶精通,一闻味儿就知道火侯、产地、用水什么的,也不知你这么小年纪,哪有闲心去学这些,反正我是只管吃着香,才不管它怎么个香法儿,又是为什么这样香。”
她接过素心龙井,嘬了一口,果然是奇香扑鼻,入口回甘,正待赞一句,忽觉得奉茶的小丫头面生,不由得略一分神,倒忘了赞,反而奇道:“这丫头叫紫鹃么?以前好似不曾见过,新来的?红鹦和绿哥呢?”
杜宛一笑,道:“我身边原来的两个丫头岁数都大了,你是知道的,红鹦已经十六了,绿哥也十五了,过年的时候,她们家人来求恩典,母亲就把红鹦放了出府,又买了紫鹃和黄莺进来,绿哥还要再留一年,等把这两个小丫头教上了手,也是要放出府的。”
说着,她又叫过立在身后的黄莺,并紫鹃一起向华灼见礼。
“奴婢给华小姐请安。”
华灼听她们俩个,一个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一个婉转低吟似莺啼柳梢,不禁轻笑起来,道:“怪不得一个叫紫鹃,一个叫黄莺,声如其名啊。”
再打量容貌,紫鹃年纪略小一些,瞧着八、九岁的模样,倒跟杜宛差不多大,五官也是清秀,透着股灵俐劲儿,黄莺看上去跟七巧差不多年纪,十一、二岁,瓜子脸儿,发色黑亮,眉眼如画,竟也是个美人胚子,不比杜宛差多少,更多了一股柔弱之气,倒让人怜爱之极。
杜宛不以为意道:“我只是喜欢鸟儿,所以才给她们起这个名字,倒不是有意的。让她们自己玩去吧,我不爱屋里人多,只你我二人便够了。”顿了顿,她便道,“紫鹃,黄莺,你们与八秀和七巧到外头玩去。”
七巧看了看华灼,见华灼微微点头,她才拉着八秀一起行礼告退。紫鹃和黄莺明显是新入府,反应慢了一拍,直到七巧和八秀行完礼,她们才赶紧上前也行礼告退。
屋里没了其他人,杜宛便伸了个懒腰,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对华灼招手,道:“咱们到榻上歪着去。”
华灼脱了鞋,跟她一起爬上榻,头并头歪在一处,才笑嘻嘻地把自己做的香囊取了出来,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可不许笑我手艺不精。”
杜宛看了看香囊,又放在鼻间嗅了嗅,噗哧一笑,道:“香味儿还好,正是我喜欢的那种,只是这手艺,罢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听说你家为你请了刺绣教习,教艺是极好的,只是你是个定不下的性子,怕是没有好好练习吧。”
华灼顿时白了她一眼,道:“我才学了几天,若立时便能学出一手好绣艺,那不成了妖怪。”
杜宛知她有些恼了,便不再提这茬儿,也自身上摘下一个香囊儿,道:“这是我给你做的,你尽管放心戴在身上,里面装的是我自己配的香粉,独此一家,绝不与他人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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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沉珠韦家
华灼接过一看,这香囊果然比自己做的精致得多,上面用金银线绣了一对嬉戏的小鲤鱼,活灵活现,可爱之极。又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似兰非兰,非麝非麝的香味,浓而不腻,香味悠长,果然是自己一向喜欢的那种香味。
她欢喜地戴上,正想夸赞杜宛两句,忽觉不对,叫道:“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给你做的香囊便戴不出去见人不成?”
杜宛一本正经道:“我倒是不怕戴出去,只怕让别家小姐见了,问我是谁做的,反正我是不怕她们问,又不是我做的,笑话不到我头上,只是不知你怕不怕?”
“好啊…一段日子不见,你不知道多少书吃进肚子里去,越发地牙尖嘴利了。”
华灼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知道自己嘴巴不如这书虫儿厉害,真要动起口来,杜宛引经据典,能把她说晕了去,索性动手不动口,照着她的腋窝呵痒痒。
杜宛虽是怕痒,但天气冷,她衣裳穿得厚,华灼使了劲儿也呵不到她的痒处,索性就躺着不动,由着华灼费尽了力气,不得不措败地收回手,她这才嘻嘻笑着,凑到华灼耳边,低声道:“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请你母亲过府吗?”
华灼心中一动,道:“咱们两家亲如一家,年节走动,理所当然,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你呀,多个心眼成不成,成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杜宛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听说,二月里,郡守夫人要带着儿女到也石庵礼佛,我娘是打算拉着你娘,咱们两家合力设宴招待郡守夫人,所以才急着找你娘商议这事要怎么办。”
“郡守夫人?”华灼连忙坐了起来,一脸疑惑,“她要礼佛,在郡城便是了,为什么特地跑到淮南府来?”
也石庵虽然出名,但再出名,也盖不过郡城的佛光寺。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郡守夫人是咱们淮南府人,她的娘家就是沉珠韦家,二月里,郡守夫人回娘家,顺带着要去也石庵礼佛。”
“啊…”华灼越发惊诧了,“沉珠韦家?我怎么不晓得这事?”
脱口问出后,她倒后悔了,上一世自己被方氏宠在手上,外头这些事,方氏也很少跟她提,更何况上一世这个时间,她的病还没有好,方氏正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哪里有精力再去奉迎郡守夫人,她不知道这回事,也属正常。倒是这个沉珠韦家,十分有意思,在淮南府可谓是大名鼎鼎,上一世的华灼即便被养在深闺,也是听说过的。
韦家,本为钟鼎世家,富贵荣华传五代,却在第六代上,出了一个叫做韦陀的妙人,此人年少多才,却偏生了一颗佛心,走遍门山大川,寻真问道,自觉得了真谛,便乘舟入京,找到了当时已经隐居于京中白马寺的大国师,坐而论禅,滔滔不绝。
大国师坐在禅室中,闭目不言,口诵佛号,直至三柱香尽,韦陀仍滔滔不绝,大国师方才开口问道:“施主且一口吞尽新安江水再来与贫僧论禅。”
韦陀也是悟性极高之人,顿时瞪目结舌,半晌后,一拜及地,怆惶退出。自此返回韦家,闭门不出,参禅整整三年,方有所悟,对着白马寺的方向遥遥三拜,转身就把家中所有珠宝财物,装了足足十大箱子,绑上铁链,沉江而去。
之后,韦陀大笑三声,竟就在江岸边当场坐化。事情传出,世人皆以为韦陀参禅成疯,传为笑谈,直至十余年后,因一场大雨将韦氏坟园冲垮,韦家人祭天迁坟,挖开韦陀之墓,惊见他肉身不腐,眉目栩栩,一如生时,大为惊骇。
有高僧闻讯而至,一见韦陀肉身,当即伏地参拜,口称肉身菩萨。这时方知,韦陀竟是真正得道之人,世人无知,以为疯魔,才是真正可笑之人。
自此,韦陀沉珠,便传为美谈,淮南府韦家,也因此得了一个沉珠韦家的雅号。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杜宛下了榻,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交到华灼手里,道,“郡守夫人出身韦氏,最是崇佛,这是我摘录的一些佛经上常说的妙禅偈语,你拿回去瞧瞧,多少记得些,免得到时候郡守夫人问话,你却什么也不懂。”
“我还在想到时候要说些什么话去讨郡守夫人的欢心,不曾想,你倒把功课都做好了。”
华灼笑了起来,接过那本书翻了翻,里面清一色的簪花小楷,正是出自杜宛之手,家学渊源,别看杜宛的年纪只比她大了三个月,但是这一手字,却远写得比她好看。
“你别笑,拿回去千万记得看了,能记牢更好。”杜宛殷殷叮嘱。
“是是是,我晓得,绝不辜负你一番苦心。”
华灼心中是极感激的,江安郡郡守,正是父亲的顶头上司,虽然郡守夫人不可能干涉得了官员升迁的事情,但是若这次讨得郡守夫人欢心,将来郡守夫人能在郡守跟前替父亲说几句好话,对父亲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
杜宛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实是不敢相信她的保证。这也难怪,她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闺中蜜友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任性又单纯的女孩儿了,多出一世经历,华灼早已经学会珍惜一切摆在眼见的机会,不管能不能对五年后那场灾祸有用,只要是机会,她总要尽力去抓住。
“宛儿,真的谢谢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妹。”华灼抓住她的手认真道。
“好端端地说这话做什么?”
杜宛心思敏锐,虽不知道华灼话中的意思,但却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是是是,我不说了,宛儿,在房里枯坐着无趣,咱们到外头逛逛去,你养的那只八哥儿,可学会说话了?”
杜宛爱鸟,专门在后花园里建了一间巢房,里头养了画眉、百灵、鹦鹉、云雀、黄鹂等近十余种,华灼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只八哥儿,杜宛教了它足足三个月,都没能学会说话,被她笑话买了一只哑八哥。
“咦?你怎么知道我买了一只八哥儿,还是前儿上元节,娘带我上街看花灯时买的,我还没有同你说起呢。”杜宛疑惑道。
华灼一怔,坏了,她把时间记错了,还以为是去年买的八哥儿,忙支吾应道:“那不是…先前听你娘说的…”
好在杜宛也没有追究,她新买了鸟儿,正是兴奋的时候,便拉起华灼的手,道:“走,我带你看八哥儿去,都说八哥儿爱饶舌,等我教会它饶舌了,就把它给你送去,让它天天对着你饶舌。”
华灼噗哧哧地笑,这只哑八哥想饶舌,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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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汀兰步莲
从杜府回来的路上,方氏就很沉默,眉眼低垂,若有所思。
华灼移了移身子,伏在母亲的腿上,轻声问道:“娘,你在想什么?”
方氏回神,笑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在想郡守夫人这个人而已。”
“娘认得郡守夫人?”华灼好奇道。
“曾见过一面,那还是你爹初到淮南府任上时的事。”
方氏的思绪又有些飘忽,那位郡守夫人,可真是一位少见的美人,让她不安的是,自己的夫君与郡守夫人似乎早已相识,当时在宴席上,虽然夫君自始自终都没有与郡守夫人说过一句话,但是偶尔交错的眼神,总觉得别有意味…罢了,也许是她多疑,这些原就不是她该去想的。
低下头来,见女儿仍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不由得露出笑颜,道:“郡守夫人有二子一女,长子已经十三岁,前年去了白鹿书院读书,次子今年十岁,还有个女儿,正好与你一般大,这次郡守夫人回娘家,身边带着是次子和幼女,我与你杜伯母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你和宛儿做东道,你们几个孩子一处玩,你算半个主人,可要好好招待他们,不要与他们吵架。”
“娘,放心吧,女儿知道轻重。”华灼有些不满,自己最近已经表现得很乖巧了,怎么母亲还是当她是原来那个任性的女孩儿。
方氏摸了摸她的头顶,轻轻笑着,算是相信了她的保证。
接下来的日子,方氏就又忙碌起来,虽然是方、杜两家联合出面招待郡守夫人,但是到时肯定还要请几位身份够得上的夫人坐陪的,淮南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是个富庶之地,够得上资格的夫人们肯定不少,请谁,不请谁,都是极有讲究的。
然后宴客的地点,也要斟酌一番。郡守夫人信佛,自然是不喜喧闹,可是招待人,总不能把招待地点设置在也石庵吧,那样的话,郡守夫人大概是高兴了,可是那位爱骂人的圆慧师父,估计就要暴跳如雷了。
总之,方氏是忙昏头了,做为女儿,华灼也没闲着,天天捧着杜宛抄录给她的那本书看,不但要全背下来,还得琢磨那些妙禅佛偈到底说的是什么,为这,她没少向秋十三娘请教,倒把刺绣的功课给落下了不少,挨了几次秋十三娘的打手板。
日子便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一晃眼,便到了二月里。
二月里,春雨贵如油,郡守夫人回到沉珠韦家的那一日,正逢立春后的第一场雨。雨是入夜起的,细细密密,缠缠绵绵,一直落到隔日的黄昏。雨丝仍带着冬日的寒气,但落在地上,却透着春日的暖,一夜之间,草嫩枝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