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暗地里的种种心思不多言表,反正当陆婉仪扶着丫环的手,袅袅娜娜来到花厅中,向陆夫人行礼问候时,即使施若兰怀了别的心思,也不由得惊叹一声,道:“陆姐姐长得真好看啊…”
温照施了障眼法跟在后头,听到这一声惊叹,差点被门槛拌倒。这女孩儿倒也有意思,称赞陆婉仪的语气,竟与看到小青狐时一模一样,想到这里,她紧张地向小青狐看了一眼,怕这位狐狸祖宗当场就爆发。
小青狐甩了她一个白眼儿,摇摇尾巴,开始在花厅里四处溜达。温照心中一跳,转而反应过来,小青狐能看得到她,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堂堂狐祖,要是连小小的障眼法都看不破,趁早回家找块豆腐撞死得了。说来别人都不见小青狐,自己却看得见,这多么又是这位狐狸祖宗有意优待她。
陆婉仪的目光在施若兰的脸上转了一圈,微微一笑,道:“妹妹过誉了,妾不过蒲柳之姿,妹妹有如明珠耀眼,才真叫好看。”目光中隐约有着担忧之色,被狐祖惦记上了,自己这个小姑子,恐怕要吃足苦头了,想那夜在西山,她不过是顶撞了两句,就被狐祖一巴掌扫出西山外,晕头转向了很久。
陆夫人不知女儿心中所想,笑着道:“哪有你们这样刚见面就互相吹捧的,教外人听了还不得笑死。婉仪,这是施家的世兄世妹,快快过来见礼。”
陆婉仪这才又对着施若愚和施若兰礼行,兄妹俩的礼数倒还周全,连忙回了礼,待直起身来,一直目不斜视的施若愚才看清了自己这位未婚妻的容貌,真如传闻中一样,竟是位仙子一般的美人,顿时就面红耳赤起来,坐下后便是盯着自己置于膝上的双手,再没抬起头来。
施若兰嘻嘻笑着上前拉了陆婉仪的手,脸却扭向陆夫人,道:“伯母,我哪有吹捧,姐姐真是生得好看,长得也像极了伯母。”
一句话同时捧了母女俩人,把陆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心中暗道:施家女儿这般热情乖巧,可见家风是极好的,女儿嫁过去,自己便也不用担忧了。
“我听说姐姐还是丰城有名的才女呢,我出个题,考考姐姐可好?”施若兰瞅瞅自家兄长,见兄长正襟危坐,不由得噗哧哧地笑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就要代兄长来考校未来嫂嫂的才学了。在她心里,兄长的才学极高,嫂嫂自然也要有些才学,不然怎么跟兄长唱吟对和呢。
陆婉仪笑了笑,道:“虚名而已,我只是识得几个字,爱看些道经罢了…”
她这里话还没有说完,施若兰就“哎哟”一声,当场摔了个大马趴。花厅里顿时就一静,事发突然,谁也不知道这女孩儿站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摔了,侍立在周围的丫环们一个个忍笑,若不是平素陆夫人调教得力,只怕这时便要笑出声了。
陆夫人怔愣了一下,忙道:“这是怎么了,还忤着做什么,快快扶起来,看看可曾摔了哪里?”
没用丫环们动手,陆婉仪已经先扶起了施若兰,施若愚忙上前左右团团作揖,羞愧道:“小妹失礼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狐祖的报复
施若兰摔得膝盖疼,一时动弹不得,在椅子上坐下后,才道:“你们家的地怎么不平,有什么搁了脚…”
陆夫人沉下脸色,看向左右的丫环,客人在家中被搁了脚,可不是丫环们打扫不力么。几个丫环顿时紧张起来,有那眼尖的,便看到施若兰摔倒的地方有一颗明珠滚来滚去,立时便上前捡了起来,道:“谁身上的珠子落了,搁了施姑娘的脚?”
那明珠个头不大,只得绿豆大小,但色泽极好,明亮光润,不是丫环们能佩戴的,陆夫人年纪大了,自然不会佩戴这样的首饰,而陆婉仪一向是道袍打扮,头上只以一根桃木簪子束发,今日为了见客,虽是稍稍打扮了些,但依然显得素净无比,一身藉色长裙,不过在腰间系了块竹节青玉,头上的桃木簪子,换成了一对没有镶嵌的蝶恋花银簪,全身上下,一颗珠子也没有。
“诶?小妹,这不是你发上戴的珠花上的珠子么?”还是施若愚一眼认了出来,施若兰头上戴了一对莲花攒蕊的珠花,这颗地上捡到的珠子,正是花蕊上的,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一颗,不想竟还让她自己踩到搁了脚,还因此摔了一下。
“啊,我的珠花…怎么会掉了?”施若兰瞠目结舌,莲蕊上的珠子串得最紧了,怎么会掉?若是线断了,该整个珠花都散了才对。
施若兰跟她的兄长一样,也面红耳赤了,怪人家的地不平,结果却是自己头上戴的珠子搁了脚,脸都没地方摆了。
温照看着小姑娘涨红的脸,再看看在一旁乐得尾巴晃来晃去免费在陆家清洁地面的小青狐,不由得抚额叹气。别人瞧不见,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哪是什么珠子搁了脚,分明是小青狐使坏。拌了施若兰一下,趁着小姑娘摔倒的时候,爪子一挥,又从她头上把一颗珠子弄下来。
可怜的女孩儿,这回丢脸真是丢大发了。还怨不着别人。正在她同情施若兰的时候,小青狐又晃着尾巴绕着椅子转悠起来,大有一个马趴还不能让它解气的意思,对着椅子就又挥了一爪子。
温照顿时捂眼,不忍再看。
那椅子挨了这一下,就看着它晃了几下,忽地就往前斜倒,施若兰正坐在椅子上尴尬着,冷不防椅子往前一斜。她就又滑到了地上,一屁股正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人都傻了,而那椅子却又端端正正的,好像一点也没有动过,看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她自己坐姿不正,扭来扭去。一不留神就滑到了地上。
陆夫人也傻了,赶紧再让丫环去扶,心里确犯起了嘀咕,都说施家是福州城的名门大户,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一点闺中仪范都没有?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起来,这两兄妹别是冒名顶替的。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啊,李若愚身上分明带着大伯的亲笔信。自家老爷看过信后,才让他带着施若兰到后院来拜见她这个岳母的,总不成那信也是假的吧。
施若兰一连丢了两个大脸,还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前,小姑娘面皮薄,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直把自己的兄长李若愚给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却不得不帮着圆场解释。结结巴巴道:“若兰头一回出远门,兴许是…有些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这借口也亏他想得出来,丫环们有反应快的,又捂嘴憋笑了。陆夫人暗暗瞪了她们一眼,然后方道:“想是一路上累着了,就让贤侄女先去婉仪的秀楼中歇一歇。”
陆婉仪虽是看不到小青狐的动作,但也能猜出是谁干的好事,心中无奈,果然狐狸都是不能惹的。听母亲这样说,正落下怀,连忙就挽着施若兰的手,笑道:“母亲,我带施妹妹去。”
施若兰正是没脸见人的时候,自是巴不得赶紧躲起来,勉强行了一个告退礼,就抽抽噎噎地跟着陆婉仪走了,却不知道,她走后,竟又有丫环在她坐过的地上发现了一摊水渍,当时就有人“啊”了一声,却捂着嘴没说出来,可能在陆夫人待客时近身侍候的丫环们,又有哪个是笨的,虽没人说出口,可一个个莫不怀疑,难道施家姑娘居然还当众失禁不成?
陆夫人也是面容一僵,假装没看见,还要问些李若愚问题,但李若愚哪里坐得住,赶紧借口外男不敢在内院久留,几乎逃也似地又去见陆老爷了,心中那份羞愧几乎快要把他淹没了,直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看好黄历出门,竟在岳家丢了这么一个大脸,哪里还敢说请期的事情。
小青狐昂首挺胸,一蹦一跳地跟在陆婉仪的身后,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看得温照都想照着它的脑门就抽上一巴掌,拌人摔倒什么的就算了,最后它居然在地上吐了那么口水,真是恶心透顶,亏得施若兰急着离开,没看到,不然只怕小姑娘跳河的心都有了。
“狐祖,过分了啊…”
她追过去,揪着狐狸耳朵低声道。
小青狐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爷可没说要扒她的皮。”
温照顿时败退,好吧,相比于被扒了皮而言,丢点面子总比丢命好,其实如果换个角度想一下,如果有只狼跑到她面前,跟她说要扒了她的皮做袄子,她的第一反应绝对就是一式月下飞仙捅过去,然后扒了狼皮给万青做件狼皮袍子,小青狐不过是让施若兰丢点面子,这个教训已经算是轻的了。
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陆婉仪的秀楼,进屋没看到温照,陆婉仪只当嫂嫂是不想见外人,有意避开了,因此也不甚在意,让施若兰在屋里坐下,吩咐丫环上了热茶,然后方道:“妹妹今儿受惊了,先吃口茶压压惊。”
施若兰见她宽容亲善,心中顿生亲近之意,道:“姐姐真好…我可以唤你三嫂么?”竟是迫不及待就要认下陆婉仪,同时心中对家中那些长辈也有些腹诽,三嫂这样好的姑娘,长辈们还挑三捡四,嫌她曾经与人订过亲,又嫌她未嫁便先丧夫,有克夫之命,岂不知兰花儿芬芳,不因霜打而消,梅花儿清美,不因雪寒而凋。
陆婉仪面上微微一红,却是落落大方道:“那我便唤你若兰妹妹。”算是默认了。
施若兰大为欢喜,连唤了几声三嫂,虽然神色间还有些委屈难过,但精神却是振作了很多,不似方才那样不敢抬头见人了。
陆婉仪又劝慰了几句,表示今天的事,一定会让丫环们闭嘴,绝不会传出半点对她不好的传言,这才撤底安了施若兰的心,抿了几口茶才面带羞色地道:“三嫂,我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家中长辈都夸我知礼懂礼,今日也不知怎地,竟跟撞了邪一般,若不是三嫂心好,以后还不知要怎么被人笑死呢。”
“若兰妹妹你一看就知道是闺训严谨的人,若不是事出有因,想也不会这样…”陆婉仪附和着她的话,“我瞧妹妹今日的样子,倒真像撞了邪一般,我且问你,今日来的路上,可曾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
“没有啊…”
施若兰先是茫然,转而忽地想起进城时,在道边撞见一个女子怀抱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当时那女子怎么说来着?对了,她说丰城边上有座西山,常闹狐患,顿时就脸色一面,嚅嚅地问道:“三嫂,你们这里,是不是特别忌讳狐狸啊?”
“嘘!”陆婉仪连忙做出惊慌的模样,伸指在唇边轻嘘一声,然后方道,“可说不得这两个字,要尊一声狐大仙懂吗?”接着又故作惊讶,“妹妹,你该不是得罪了狐大仙吧?”
施若兰的脸色顿时白了,眼神儿都有些发直,害怕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这里狐狸…狐、狐大仙厉害,路上看到有只狐狸,所以就…就想抓了它…给祖母做件狐皮袄子…”她越说越害怕,竟然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三嫂,我、我不是有心…祖母年纪大了,一到冷天儿,肩上就痛,有时痛得整宿睡不着觉,我是想着狐皮暖和…我、我…”
“不怕,不怕,原来你也是一片孝心,咱们这里的狐大仙虽然厉害,但是心肠也好,它若知道你是为了孝敬祖母,一定不会怪罪的…”陆婉仪赶紧安慰她,把人家小女孩儿吓哭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吧,我让人在院中摆上香案,供上几只肥美的野鸡,一会儿你去给狐大仙赔罪,狐大仙一定肯原谅你的。”
“真、真的?”施若兰抽泣着。
“当然是真的,咱们这里,有时候有人不小心冒犯了狐大仙,都是这样赔罪的,只要诚心诚意,狐大仙都不会计较的,大家都知道的,西山上的狐大仙们,都是又可爱又好看又善良又热情,咱们丰城年年风调雨顺,民泰城安,都是狐大仙在保护,有狐大仙镇着,庄稼地里,连耗子都不来偷粮食,所以大家都很尊敬狐大仙,年年都要祭拜它们呢…”(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注定
一通巴结的好话,说得陆婉仪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没办法,谁让狐狸都是小心眼,狐狸祖宗犹甚,不拿好话哄着,恐怕连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爷是喜欢马屁的狐狸吗?”
小青狐蹲在温照脚下,一脸的唾弃之色。温照无声叹了一口气,要是不喜欢,尾巴摇成一朵花儿干什么,果然还是古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多时候,陆婉仪果真教人在院中摆了香案,供上几只管事刚刚买回来的野鸡野兔,一个个都是挑的最肥最大的,小青狐跳上香案,来回审视这几只祭品,表示很满意,于是在施若兰战战兢兢来上香的时候,它也就坐在香案上,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然后尾巴一卷,把这些祭品带着往墙上一跳,不知到哪里去享受美味了。
却说施若兰上完香,磕了几个头,嘴里嘀嘀咕咕念了一通“不是故意的”话,不料话还说完,就眼睁睁地瞅着香案上的祭品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吓得脸色发青,一头栽进了陆婉仪的怀里,人都抖成了筛子。
陆婉仪好气又好笑,一边暗怪狐祖接受了赔罪还要再吓唬人一回,一边安抚道:“不要怕,狐大仙接受了祭品,就表示它原谅你了,不会再捉弄你,害你摔跌丢脸。”
安慰了好半天,施若兰才不抖了,但人却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彩的,陆婉仪没奈何,只得安排她回屋里休息去了。
安顿好施若兰,陆婉仪就回了自己的闺房,才唤了一声“嫂嫂”,就看到温照自屏风后面转出来。
没等陆婉仪开口询问,温照就主动笑道:“你不必太过担忧,狐祖既然收下了祭品,便不会再与施姑娘计较了,虽说西山那群狐妖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却也恩怨分明,断是做不出吃在嘴里还要记恨在心的事情来。”
陆婉仪知道温照与西山的狐妖相熟,又见她能抱着狐祖过来,想是与狐祖也是极熟悉的,既然这么说了。自不是在安慰她,这才略略宽了心,想起今天闹的事情,心中颇为窘迫,道:“都是妹妹不好,累嫂嫂费心了。”
如果施家兄妹不是跟她有关系,她相信温照是不会插手管这闲事的,一个不好就得罪了狐祖,太划不来。西山的狐狸不好惹是出了名的。
“妹妹这话就见外了,咱们虽是阴阳相隔,但你既认了义兄,便是一家人,岂说二话。算来,我也有不是的地方,偏在今日带了狐祖出来,又在当时没早早避开。这才闹出这么一档子糟心事,帮忙化解也是应该的。”温照笑着安抚了她几句,然后语气一转,微带狭促地问道,“妹妹今日见了那施家少爷,可还满意?”
陆婉仪自修炼坐忘经后,虽已是心如明镜纤尘不染,但毕竟还是未曾出阁的女儿家,被温照这么一问。脸面顿时红霞阵阵,轻啐一口,道:“嫂嫂方才躲到哪里去了,神出鬼没的,还尽说鬼话。”
温照乐不可支,笑道:“妹妹这话可说对了,我可不就是鬼么?说的自然是鬼话。不许岔开话题,我瞧那施家少爷人品不错,相貌堂堂,与你也是般配。瞧你眉间不带半分喜气,莫非对他还有不满不成?”
陆婉仪沉默不语,面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一如平日的清冷淡然,隔了片刻,才轻声道:“大伯父保的媒,自是好的,我哪有什么不满之处,只是有时也会想着,这世间的姻缘,都是前世注定,兴许,我与施三少爷便是前世注定的缘份,不论经过什么周折,总归是要相遇的。”
“这话有些消极了,但却是极有道理。”温照轻轻一笑,对陆婉仪的很是认同。世间男女千千万万,能够相伴一生,需要多么大的缘份,才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彼此。想到万青和自己,更是不知道在那冥冥中,经过了多少磨难,才能在阴间成就姻缘。
不过陆婉仪的话,终归还是有些消极了,竟有几分认命之感,让温照又是微感诧异,难道她还对万青念念不忘不成?一时间心里便有些腻歪起来,但又觉得阴阳相隔之下,自己还这般小心眼,似乎也太没有气量了,总归陆婉仪和万青之间是绝无可能的,既然如此,还怕她惦记么。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心中爽朗起来,莫说阴阳相隔之下,陆婉仪和万青之间绝无可能,就算万青有朝一日还了阳,难道自己就怕了陆婉仪不成,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万青既然已经被她认可承认,这辈子就休想再生他念,不然,她就让那仨娃儿揍得万青连万夫人都认不得他。
陆婉仪只在怅然的情绪中沉浸了一小会儿,便忽地清醒,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方才失神了,嫂嫂是玲珑剔透之人,只怕已看出什么,顿时心中彷徨,面色更是涨红,嚅嚅道:“嫂嫂…我、我都是浑说的,你莫当了真…施三少爷极好,真的极好…我、我很满意…嫂嫂万万不要多心…”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才真叫欲盖弥彰,越描越黑,陆婉仪本是冰雪聪明之人,若不是乱了方寸,怎么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温照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此时的形象,已是全无形象可言。见惯了陆婉仪淡然清冷的模样,此时乍看到她惊异失措,连说错了话都不知道,竟是有些楚楚可爱起来。
“妹妹,莫急莫急,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不打紧的,那施家三少爷虽也是人中龙凤,但怎比得你义兄体贴温柔,你若说他比你义兄还要好,我可是要不高兴的…”
陆婉仪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琢磨过味道来,面上大羞,但终是屈身一礼,低声道:“嫂嫂大度,是妹妹多思了。请嫂嫂放心,妹妹…不是轻佻的人…”声若蚊吟,但语气十分坚定,近乎盟誓。
“妹妹也请放心…我也不小气的人…”温照眼明手快扶起陆婉仪,没让她行全礼,面上更是笑意盈盈,“妹妹的为人,我信得过。”
“嫂嫂…”陆婉仪的眼圈儿都红了。
不好,别是惹哭了这个清冷淡然的女子,温照顿时大感头疼,早知道陆婉仪也有这样脆弱敏感的一面,她先前就不调侃了,真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难道还要像陆婉仪方才哄施若兰一样哄着她不成。
“啊…妹妹…那个啥…我想起来了,还要去看望公爹和婆婆,今儿闹了一场,你也累了,就好生歇着,我不扰你,这便去了…”
一招脚底抹油大法,温照很干脆地溜之大吉了。
出了陆府,一时茫然不知所向,倒不是她不认得万府,就算真不认得,在城中稍一打听也就知道了,大名鼎鼎的万财神,丰城里谁不知道啊。只不过她还真不敢去万府,总不能进门就拜公婆,说自己是他们的儿媳妇吧,把二老吓出个好歹来谁负责?真要见公婆,还是用入梦之术为好,还得拖着万青才好,不然面对热情的公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温娘子…温娘子请等一等…”
还没有走出陆府百米之外,温照蓦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声,不由得一怔,转身看时,却是陆婉仪身边的丫环素荑,正往这边追来。
“我家小姐,请温娘子回去。”终于到了近前,素荑气喘吁吁道。
“咦,还有什么事么?”温照惊奇问道。
“这个…婢子不知。”
回到陆府,陆婉仪捧了一卷书册出来,道:“嫂嫂走得太快,我只得让素荑请了回来。这一册是天宁寺有道大师亲笔抄录的《普门品》,当日妹妹带着避邪符,请大师为其开光…”
她把那日的情形说了出来,最后才道:“既然受大师所托,便要忠人之事,还请嫂嫂把《普门品》转交给义兄。”
让阴魂向佛么?温照收下《普门品》,与陆婉仪告辞,重又出了陆府,走在大街上,心中却琢磨着这位有道大师的用意,劝导阴魂向佛,这样的行止,竟与地藏王菩萨当年的所行不谋而和,看来天底下的佛陀,都有着普渡众生的一颗佛心啊。
转而又想到,在佛陀降世之前,居然有位高僧向阴魂赠经,莫不是冥冥之中,也是有征兆,注定佛陀会重新降世,即使她真的想法子把身上的彼岸花给驱逐了,该会发生的,总还是要发生,只是早与迟的问题,就像陆婉仪说的那样,早就注定的,不止是姻缘,很多事情都是早已注定。
那么,自己会莫名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也是早已注定?还是只是一个意外?
想着想着,温照就出了神,各种杂乱的想法纷至沓来,以至于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沉浸在这种思绪里,无法自拔。(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赶集之日,丰城里自然是人流涌动,很多人聚在集市中,也有很多人卖了货物,赶着去天宁寺上一柱香求一求下次赶大集还能有大丰收,温照混在人群中,不知不觉便随着人流来到了天宁寺前。
“当…”
一声佛钟似是从寺中传来,然而飘渺遥远,却又似是从天际传来,却把温照从纷乱茫然的思绪中解救出来,仿佛震人发聩,令她一下子清醒,一抬头,正好看到天宁寺的招牌,在阳光下奕奕生辉,顿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差几步,她就进了天宁寺,拍着胸,连忙退让到一旁,心中暗暗庆幸,幸亏清醒得及时,要不然,她可以拿自己的身体来考验狐祖那个“百无禁忌”之说的准确性,要是不完全正确,被佛光一照,她不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估计也要重伤,到那时怎是一个惨字得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远远离开的时候,眉心中突然一痛,却是沉默了很久的活鱼,又在拿鱼尾死命地拍她。
这是干什么呀?温照哭笑不得,转而一怔,这种表现,是活鱼发现宝贝的时候才有的,难道说,这天宁寺中还有什么能让活鱼感到动心的宝贝?
温照顿时有种擦冷汗的冲动,宝贝在寺庙里,也得她有命去拿啊。不打算理会,她继续往外走,但下一刻,眉心痛得更厉害了,简直就好像活鱼在拿鱼鳞划她的眉心。
“道藏啊,你是活祖宗成不成,我不想考验我的阴魂之身有没有凝实到可以抵挡佛光的地步,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好处不是…”她不得不求饶。
活鱼依旧不依不饶,是铁了心要她去寻宝。
温照败退,这真是个活祖宗啊,她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不能再置之不理,不然这个活祖宗真敢把她的眉心拍出个洞来。仔细再想想。活鱼也不会真拿她的小命开玩笑,既然它坚持要让她进寺,应该是能肯定佛光伤害不了她吧,也就是说,狐祖说的百无禁忌。也包括佛光在内。
要不,试试?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再加上活鱼的催促,仗着有固阴镇元对佩护身,温照撑起伞,小心翼翼地往门内踏了一小步。
咦,真没什么异常的感觉。她的胆子大了些,再次往里踏出一步。安全。一连走出十几步,离门都有一小段距离了,还是没有任何异状出现,这下子温照真是宽了心,大大方方地开始在寺内走动起来。
天宁寺香火鼎盛,自然是不差钱,整座寺庙建筑得金碧辉煌,比之阴间那个已经破败了的地藏王菩萨道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话又说回来,阴间那个佛寺,已经可以归入古迹的范围里了,以价值而论,又盛过天宁寺不知多少,所以两者之间也不可比。
寺中种了很多罗汉松,形成片片绿荫,因烧香而使得整个寺庙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中。来自各个佛殿中传出的庄严肃穆的梵唱声、敲击木鱼的清脆声,还有无数表情虔诚、恭敬的信徒们顶礼膜拜,使这座居于闹市中的寺庙,隐约有了几分出世的遥远高洁。
依稀仿佛一个人间佛国,尘世乐土,温照忍不住就在遥想,当年地藏王菩萨道场鼎盛之时,整个阴间是否便如眼前这座寺庙一般,处处梵音,处处乐土。可惜。终究是过去了,无论是什么也抵不过时间的无情,俱往矣。现在的阴间,更像是一个阴魂版的俗世,除去不能生火食热、无法耕养之外,其实阴间与阳世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