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这时却笑了,道:“妹妹心眼也太实了,莫非忘了你姐夫是做什么的,整治一个无赖,再容易不过。”
温照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李明之如今是巡察司的吏判,手下管着一帮子的夜游阴神,夜游阴神是做什么的,便是整日巡察阳世阴间,可有阴魂违纪犯法之事。这陈六儿跑到长乐坊都敢乱来,可见他在长宁坊是如何的嚣张,让李明之派几个夜游阴神,多照顾一下长宁坊,恐怕这陈六儿要老实很多,即使是不老实,那陈大虎也会让他老实的。
“这不是让姐夫以权谋私么。”她不由得失笑,但不得不说,海氏这主意极好,既不用她去违法套人麻袋,又可以整治那陈六儿,还能敲山震一下“虎”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反常
“是他本职,何来的谋私。”海氏笑了一阵,又道,“依我看,长乐坊还是要有位鬼差坐镇才行,万书判虽将长乐坊管理得极为安定,但他如今是忙人,怎能心分二用,也照管不过来,平日里若有事,还是要有得鬼差出面,才能震慑得了那些屑小。”
“姐姐说得也是,只是城隍司那边,恐是人手不足,不然长乐坊的鬼差也不会空置这许久,还要让相公兼管着。”温照心里琢磨着,若不是没有女人当差的先例,她倒可以兼任一下鬼差,虽说会耽误了她的修炼,但鸡毛蒜皮、人情世故,未尝也不是一种历练,会成为她的另一块磨刀石。
海氏笑道:“城隍司冗于人事,哪里是人手不足,而是没人愿意下来屈就一个小小的鬼差之职,当初你姐夫要不是有心想与万书判结交,也不会跑来当个鬼差。不过我听你姐夫提过,如今万书判正在力导城隍司整顿之务,如今已近于尾声,想来过不多久,便会有多余的人手出来就任鬼差。”
温照顿时笑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只知道万青在协助城隍爷整顿城隍司,却并不知具体的整顿之法,更不知如今已近于尾声,知道的还不如海氏多,真是惭愧。
“照娘?”
当日,万青忙到夜深,才骑马赶回家中,进门便见温照坐在院中,不由得吃了一惊,忍不住就思量了一下,今儿是什么日子?若是往时,这个时候温照早就回屋修炼去了,只在堂屋中,给他留下一桌冷却的饭菜和没了热气的凉茶。
“相公回来了。屋里打好了水,你先洗洗,我给你做饭去。”
温照上前牵马入棚,竟让万青有种受宠之感,就连小马…如今小马已是大马了,马眼都瞪得溜圆,充满了意外之色。
“照娘,你今日不修炼吗?”
万青没进屋,而是跟在她身后,满脸都是疑色。那瞪大的眼睛,跟那圆溜溜的马眼,颇为相似。
温照推了他一把,道:“我尽为妻的责任,与修炼何干。”
万青挠着头皮,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进了屋。
温照瞧着实在好笑,然而转念之间却是心中难过,万青如此迟疑。岂不正证明了她这段时日对他的疏忽,唉,她真是走火入魔了,若不是狐九公子提点,陆婉仪又一言惊醒了她,恐怕她还要继续错下去。修炼修炼。修的身,炼的是心,若只是修身,不过是孤翼难飞。炼心也是一般的重要啊,恰如人之双腿。须一样长才能正常前行,若是一脚长一脚短。不摔倒已是幸事,何谈向前猛冲。
给马添上草料,又加了些清水,温照才洗手进厨房,很快弄好三菜一汤,喷香扑鼻,端着进了堂屋。万青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和软底便鞋,此时正拿着布巾擦脸,虽是振奋了精神,然而温照仔细瞧去,依然可见他藏于眉眼间的疲惫之色。
“相公,辛苦你了…”
此时温照心中越发地羞愧,万青疲惫,已不是一日两日,只是过去她一直视而未见,忽略了而已,然而他却一直包容着她,从不对她勤于修炼而有过半句微词,甚至还千方百计为她遮掩。
万青受宠若惊,不自在地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又问道:“照娘,你没事吧?”
温照牙根一磨:“没事,真没事,算了,你先用饭吧,我回屋修炼一会儿。”
回了屋,关上门,她磨了几下牙根,然后却是噗哧一声笑了,万青方才受宠若惊的表情真是好玩儿。他平素是温和宽容的,但有时候其实也是带些孩子气。
估摸着万青应该用完了饭,她又泡了热茶,端了出去,万青正在收拾碗筷,一看到她出来,动手的速度居然还加快了,温照看得又是一乐,也不跟他抢,由他干去,不大一会儿,万青便收拾停当,她这才把茶送上。
“相公,用茶。”
万青接过茶盏,尝了一口,忽而就叹了口气,道:“照娘,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不论什么事儿,为夫一定替你担代。”
温照哭笑不得,这男人真是消受不起温柔体贴啊,索性就一点头,道:“好,相公,咱们谈谈吧。”她本来没想今天就跟万青谈心的,想让他忙完了好好休息几天,而公事上她帮不上他的忙,只能在生活起居上多照应一点。
只是没想到,她今天刚做出积极的改变,倒是把他吓得不轻,瞧这坐立难安的样子,难不成她还要吃了他不成。
万青挺了挺腰,坐直了,神情也严肃了些,道:“嗯,你说,我听。”这一家之主的架势就出来了。
温照却偏瞧不得他这副模样,多大的人呢,装什么老成稳重,于是眼一眯,又笑道:“相公累不累,妾身替你捏捏肩吧。”
万青坐直的身板,顿时就矮下去半寸,尴尬地轻咳一声,道:“照娘,夜深了,有事说事,莫耽误了休息。”
要不是觉得太过搪突,他都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额,是不是热得烫手了。
温照忍笑,其实她忙活一天,也是有些累了,然而身体虽累,心中却是一派的轻松满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轻嘬一口,舒缓了一下身体,这才认真道:“相公,近来是妾身忙于修炼,太过忽略你了。”
“说这个做什么,你喜欢修炼,是我认可的。”万青略有些迷茫,其实他最近忙得很,也不大感觉得到她的疏忽,倒是看她的魂身越来越凝实,知道她修炼有成,他其实是替她欢喜的,怕被她抛得远了,他每夜索性便以修炼代替睡觉,不觉辛苦,反倒是精力越发充沛,其实也是获益非浅。
温照微笑起来,万青最让她感到舒服和可靠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宽容与大度,换成另一个稍有些计较的男人,都不会这么纵容她。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能够伴她一生的伴侣。心底仿佛有个结松开了,涌出阵阵欢喜与憧憬。
“相公,咱们成亲,已经有两年了,一直以来,妾身都没有尽到为人妻的责任,愧对相公,相公,你心中可曾怨过妾身?”
略略考虑了一会儿,温照决定从头说起,把她与万青这两年的夫妻生活,做个总结。
万青微微窘迫,半晌方道:“说不上怨,你我因冥婚而成夫妻,当初你心中委屈,我也明白的,其实我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就此分手,也是枉辜了爹娘的一片心,所以当初你想和离,我虽不曾同意,但心中也是有些别扭的,这才同意与你分房而居,其实这两年来…已、已是好多了…”
男人不擅长谈论感情问题,万青个性又是温和内敛,就越发难以启齿,其实夫妻之间,总得有个磨合的问题,当初他莫名其妙多个妻子,还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不知性情如何,不知品行如何,素未谋面,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又如何不委屈,当得知这是爹娘做主给他做的冥婚后,再是委屈,他也只得忍了,若放她离去,便是违逆父母,只得强自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其实那时,温照清醒之后,主动提出分房而居,约法三章,他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实在是无法与一个陌生女子相亲相爱,后来慢慢地相处,渐渐了解她的性情、品行,见她不似普通女子那么娇柔做作,也并无一丝柔弱之气,性情虽清冷些,然而素日照顾他,也是体贴周到,与邻里也是相处和睦,乐于助人,更兼得心中自有主见,并不完全依赖于他,更难得的是,对他一片坦诚,心中自然便起了欣赏喜爱之情,然后…于感情上慢慢地水到渠成,只是她却是若即若离,且有渐行渐远之态,令他无奈苦笑之余,却是也有了几分心思,终是忍不住,想要留下她,想要拥她入怀,想要让她在他的护翼下自由飞翔。
然而这话,心中想想可以,却委实是说不出口的,一句“已是好多了”,尽管含蓄,却是万语千言,尽付其中,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盼她能懂,盼她能与他灵犀相通。
温照虽然也算心思灵透,但若要让她一下子就能猜透男人心,难度也大了些,不过两年的相处,对万青的性子,她是极了解的,于是心中暗暗点头,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当初她知道了冥婚已成事实之后,心中确实是委屈到了极点,只顾着自己的心情,确实是忽略了万青的想法,现在想来,其实万青也是冥婚的受害者,摊上她…呃…也算是他的不幸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贤妻良母的料。
她没听出万青的那些转折过几回的心思,却是听懂了“已是好多了”这一句,因为她相信日久生情这句话,两个男女相处,即便不会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时日久了,也会有亲情,现在她和万青之间的情形就是,亲情已经有了,可是纯度却未知,是纯粹的亲情呢?还是掺杂了那么一丝丝的爱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出事
好吧,不管是什么纯度,有万青一句“已是好多了”,她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的顾虑,他性子温和内敛,这句话的含义至少要放大十倍才能听,“已是好多了”的正确理解应该是: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很满足,很幸福。
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对温照来说,这就够了,落花既然有心,流水又岂能真的无情。万青是一个值得她去用心的男人,以前不肯,是害怕他日自己不能放手,而今却是明悟了,他是她的磨刀石,与他在一起生活,就是她的炼心之旅,或许她会失败,也或许她会成功,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那都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选择。
“相公,以前妾身一直觉得很不安…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曾经熟悉的一切,因为那种利彷徨无助的感觉,当妾身知道,在阴间是可以修炼的之后,妾身就立下志愿,要修成鬼仙,要拥有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能力,要像天上的飞鸟一样,不受任何拘束地飞翔在天空里。相公是个极好的人,妾身知道,但越是如此,妾身就越害怕相公会成为阻住妾身去路的绊脚石,所以妾身一直不愿意与相公亲近…后来,妾身得遇机缘,终于可以修炼了,妾身心中很高兴,也很急切…”
温照慢慢剖析着自己的心,这话是说给万青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以前她来没有这么深刻地反省着自己,其实她的想法是很自私的,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抛下身边唯一关爱她、照顾她、提供了她在这陌生之地一个安稳容身之地的人。万青何其无辜啊。
“因为急切…所以这段时日,妾身几近于走火入魔,心中除了修炼便再无他物…直到那日,狐九公子说,凡事欲速则不达…妾身当时还有些迷茫,直到知道了婉仪妹妹订亲的消息,与她一席话,才令妾身番然醒悟。”
“修炼,靠的自身,成与不成。并非外人可以影响,相公于妾身有恩,有义,亦有情,妾身不该视相公为修炼之挂碍,欲离之而后快,如此,便是终成鬼仙。又有何自在可言,因为妾身将一辈子都有负于相公,终生背负着对相公的愧疚,其实这才是修炼之途中真正的挂碍…”
与陆婉仪的一席话,让她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心之安处。便是仙乡,欲求自在,还在世间,既在世间。便自有牵绊,一刀斩断。只是治标不准本。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话不大好听,可正是说的这个道理,地藏王菩萨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誓愿很宏大,可从根本上说,还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后者相比前者,更加伟大平等。她也不求鸡犬升天,更没想过让整个阴间的阴魂都能得道升天,只捎带一个万青,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
“照娘,莫要如此说…”
万青轻咳一声,温照的话令他心惊,他的感觉果然是对的,原来她真的有过要离他而去的想法,那种宛如指间沙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竟是真实的。
“相公,妾身如今已是悔悟了,从此愿与相公携手并行…”温照面上隐隐有些发烫,对她来说,这已经与示爱无疑,尽管她并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否真的有那么刻骨,但这是她的选择,即使将来她发现对万青只有亲情而无爱情,也绝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修炼,便是要心无挂碍,要么就与万青一刀两断,要么就与他琴瑟和鸣,一刀两断她做不到,便只有选择后者,再这样犹犹豫豫拖拖拉拉,拖的时日越久,她欠万青的就会越多,最终会成为她真正的负累,到那时她的修炼之途才真正的失败了,永远也不可能走到终点。
“照、照娘…”
万青又惊又喜,如登云天,竟是飘飘然不知所以,望着她微带酡红的面容,几如梦中,让他有种不真实的错感,竟是说不出话来。
“相公,妾身这些话的意思,并非是放弃修炼,而是…”温照见他惊喜,哪里还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又怕他会误解她的意思,以为从此她要放弃修炼了,连忙补了一句。
万青不待她说完,已是急道:“照娘,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也想让你明白,我一直、一直都是想要与你一起…你修炼,我也修炼…我还会修炼得比你更强…为你撑起一片天空…”
他语无伦次,一时间却是连自己要表达什么都有些闹不清楚了,其实他想说的,只有一个意思,他一直都是想要跟她携手同行到最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直都是他想让她明白的,可是他不懂得怎么说,只能拼命去做。
“相公,你别急啊,我懂…我已是懂了…”温照见他急得都满头大汗了,不由得抿唇而笑,起身回屋拧了条布巾来,替他擦去额间的大汗。
“照娘…”
万青情难自禁地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热地望着她,温照微羞,却没有挣开,只是轻声道:“今日已是太晚,相公先休息去吧。”
被她这么一说,万青这才察觉,夜已经太深太深,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已经不大合适,不然一番折腾下来,天就亮了,明日不是休沐,他还要一早就赶去城隍司,且整理之务已近尾声,越是这时,便越是关键时刻,容不得他有半点差错,否则前功尽弃不说,他又要被她抛下了。
“那…照娘你也早些休息吧…”他有些不舍地松手,想想又补上一句,“后日休沐…唉,算了,只怕后日也不得休息…干脆,等海娘子出了月子,那时我也忙完了,就让明之兄与海娘子为主宾,咱们重新摆婚宴,宴请四邻…”
当初他跟温照的婚事,是阳世里万老爷做主办的,其实说是夫妻俩,可是他还没有真正跟温照拜过堂,吃过交杯酒呢。
“好。”温照嫣然一笑。
万青一呆,晕忽忽地回了西屋,躺在床上,许久没能合眼,忽地蒙上软枕,无声地大笑。笑够了,爬起来,依旧以修炼代替休息,他是不会放松的。
温照也回了屋,自顾想了一会儿,不由得也是轻笑,已经做出了决定,一桩心事了了,她心中越发觉得轻快,入定修炼,意外发现体内阴气运行,竟比往日更加畅快容易,这才知道,果然是心无挂碍好修炼,以前她是误人兼自误,幸亏被陆婉仪给点醒,修炼也是生活,生活也是修炼,两者原为一体,她强行想要分开,自然是误入了其途,怪不得她吸纳了这么多生机,魂身始终不能真正凝实,并非是生机吸纳得不够多,而是心念不能通达,自己耽误了自己,像胡绯这种天真无邪毫无心事的小狐狸,也不见得真就比她多修炼几年,那魂身凝实的程度,却是教她羡慕。
或许,真正能够修炼到最后的人,都是像小狐狸这样心地纯正、别无杂念的。
这一夜,温照其实也是没怎么睡着,最后也是以修炼代替睡觉,待到天将亮的时候,她自入定中醒来,一算时间,万青也该起床了,连忙就去了厨房,做出一顿开胃的清粥小菜。
“照娘,我起得早,你不用跟着起这么早,以后还像以前一样,前一晚留些饭菜在厨房就行。”万青吃着清粥小菜,心里美滋滋地。
温照只是笑笑,没理会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只是忽地想起九姐儿的事情,忙就问了一下情况。
万青果然不知此事,愕然道:“昨日过堂审理了么?不曾看到状纸啊。”
温照一听,立刻就觉得不对,道:“张嫂说,昨日就是审理之日,九姐儿已去了城隍司,你既然是书判,又怎会不知…”转念一想,又问道,“城隍爷素日审理的,皆是凶魂厉鬼、罪孽深重之重犯,那陈六儿只是个泼皮无赖,只怕这状纸还到不了城隍爷跟前,是不是其他司自行处置的?”
万青摇头道:“些许屑小,若在平日,根本就闹不到城隍司去,皆是由居坊鬼差自行处理,然而咱们长乐坊鬼差暂缺,九姐儿申诉无门,一纸状子告入城隍司,这状纸必要先经我的手,视案情大小,或是发还居坊,由邻近居坊的鬼差代为处置,或是直接呈到城隍爷的案上,再排期审理。我连这状纸都不曾见过,又岂会呈给城隍爷,更不要说通知九姐儿到城隍司…”
这么一说,夫妻俩个双双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坏了,九姐儿恐怕出事了。
“照娘,你且去问问九姐儿昨日回来没有?”
温照应了一声,扭头就出了门,先去了九姐儿的家中,敲门不应,便赶紧又去敲隔壁环娘家的门,环娘在厨房中忙活着,应门的是她的男人陆忠,大概才刚起,开门时还在打哈欠。(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紫袍
“是温娘子啊…”陆忠一看是温照,连忙讪讪地侧过身子,往里面喊道,“环娘,温娘子来了。”说完,自顾便回屋避了开来。
环娘挽着袖管出来,喜道:“照娘,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温照脸色严肃,道:“环娘,我有事问你。昨日,九姐儿可回家了?”
“这倒没见着,夜里也不曾听到她家门响…兴许是城隍司路远,昨儿审理误了时辰,九姐儿在长兴坊住下了也未可知。”环娘被她的脸色给吓了一跳,越说越声音越低,最后终于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你忙吧。”得了答案,温照转身就走,然而脸色却是真正阴沉下去。
长兴坊是城隍司的所在地,离长乐坊甚远,万青平日还要骑马来回,九姐儿纤弱女子,又是步行而去,因此误了回来的时辰在长兴坊住一夜也是可能的,但显然现在这种可能性却是大大地降低,万青根本就没见过九姐儿的状纸,所以九姐儿收到城隍司审理案子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她一夜未回,极有可能就是出事了。
“莫急着下结论,你在坊中邻舍里再打听一下,我去城隍司问问情况,我却是不信,真有人敢在城隍司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当城隍爷是摆设么?”
万青安抚了她一句,翻身上马,往城隍司疾驰而去,然而素来温和的清俊面容上,已是笼上了一层愠怒,甚至是杀气腾腾。他主持整顿城隍司之事,已有数月。眼看将近尾声,却有人敢当面玩弄花样,岂不是活活打他的脸,拆他的台,整顿司务便成了笑话一场,真当平日里他和和气气便是好欺侮的不成。
若只是失误便也罢了,若是有人故意如此,他便也要一些人知道,书生一怒,笔诛春秋。不是好随意招惹的,整顿司务至眼下这个地步,正缺个祭旗立威的,他原还发愁要怎么立这个威,现下看来,倒是有现成的了。
温照目送他远去,虽然她看不到他的脸色,然而却也知道。这个温和的男人有了真怒,此去,必将是一番风波,她又怎甘心什么也不做。回身进屋,将浩然剑往身上一背,急步行到黄泉边上。隔水遥望对岸的长宁坊,微微有些犹豫。
九姐儿出事,除了那陈六儿,还能是谁下的手。若要寻她,还需往长宁坊。悄悄把她带出来,往城隍司一送。就是活证据,这样万青办起事,也更理直气壮。
只是眼下还不能证实九姐儿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或许应该等万青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说,只是如此一来,她又担忧拖的时间长了,九姐儿受到伤害,那时便是惩治了陈六儿,也是为时已晚。
考虑了片刻,她忽地哂然一笑,修炼求自在,又岂能容得这般瞻前顾后的心态,她呀,始终是改变不了这多想的性子,昨儿还羡慕小狐狸心无杂念,今日便又犯了老毛病,若是小狐狸知晓此事,必然是二话不说,直接找那陈六儿要人去,想做便做,便是自在。
“也罢,今日我就学一学榴儿妹妹的性子…”
下定决心,她凝神静气,一指掐出障眼法,一指施展飞天之术,凌空而起,横渡黄泉。
然而才飞到黄泉上空,身下猛地一股吸力传来,竟扯得温照直往下落,惊得她面容失色,体内阴气源源不断地倾泄而出,欲与这股吸力对抗,然而吸力太强,她拼尽全力,也只是减缓了下落的速度,整个人依旧在往下掉。
“噌!”
浩然剑自动出鞘,锈渍斑斑的剑身上,蓦然闪过一道寒光,温照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往上飘了数丈距离,但再想往前,却是如陷泥沼,无处着力。看来浩然剑虽然感应到危险,自动护她,然而终究不曾认主,未尽全力,只能使她不下落,却不能帮她彻底摆脱这股来自黄泉的吸力。
“这是怎么回事?”
温照有些懵了,没听说过不能飞渡黄泉呀,平日在黄泉边涤荡衣物时,也没见谁被吸进水里去,怎么今天偏就发生异常了呢?
此时,眉心忽地一痛,却是活鱼重重拍了她一下,疼得温照脑袋嗡地一声,差点胀裂开来,随便,她就看到一道金光自眉心迸出,扑通一声落入下方的黄泉里,摇首晃尾,却是活鱼的身体瞬间涨大,首尾足有三丈,鱼身宽有七尺,足以供她落足。
温照这时也顾不得奇怪了,赶紧撤去飞天之术,落在活鱼背上,只觉足下奇滑无比,她站之不稳,一屁股坐在一片金鳞上,往鱼头的方向滑去,幸而得鱼鳍挡了一下,这才稳住,要不然,估计她能一路滑过去,冲出鱼头,直接落进水中。
“你是条神奇的鱼…但不是一条合格的鱼舟…”
温照大喘一口气,心有余悸,以玩笑来掩饰她的后怕,却换来了活鱼一对儿白眼。鱼尾轻轻一甩,在向对岸前进的同时,拍出一大朵水花,将温照从头淋到脚。
“喂,做鱼不能这么小气,开开玩笑也不成吗?”温照忍不住抗议。
活鱼继续翻白眼,倒也没有再拍出水花来。
温照擦去身上的水,整理一下头发和衣裳,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定了定神,后怕过去了,好奇心又升上来。
“道藏,这黄泉里怎么会有吸力?”
活鱼吐出一个巨大的泡泡,依稀仿佛叹了一口气,然而温照却从泡泡折射出来的光影中,看到了彼岸花的形状。
“你是说,因为我身上的彼岸花,才会有这股吸力?”她惊诧莫名,然后扭了扭身体,一不小心又差点滑出去,赶紧扔了热茶,死死抱住鱼鳍不放手,“可是现在吸力又没有了,难道是只有飞起来的时候才有?”
活鱼继续翻白眼,但泡泡折射出来的光影,却随之变化成了一条金鲤鱼。
“咦,你是说因为有你,所以才没有了吸力?啊,这可真要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