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了眼手边,只有一堆奏折了,想也懒得想,直接抄到手里砸得他们抱脑袋,“国家存亡之秋,你们在这装纯洁给谁看呐?拿法子来应对叛军!”
礼部尚书踊跃发言:“应速速调回白将军,灭掉叛军!”
我示意兵部尚书捡回我的镇尺,再一把镇尺砸到礼部尚书脑袋上,“胡扯!白将军镇守边疆,如何能随便调回?你有脑子没有?”
礼部尚书顶着脑袋上的包,委屈地望了眼最旁边坐着翻阅散落了一地的奏折的简拾遗,可惜后者没有跟他进行视线交流。
“还有什么法子?”我朝众人一扫。
户部尚书奋勇出列道:“东鲁属青州,应令青州刺史调集州郡驻军,追击叛军!”
“只怕如今是叛军追击青州驻军了!”我手指战报分析道,“叛军自立鲁国,连破五州,那五州有两州正是青州驻军的两翼,也就是说青州驻军已被削去左右臂膀。再看叛军的攻势,正是即墨,那里却是青州驻军的心脉之地!眼下,青州驻军自护心脉还来不及,如何有余力追击叛军?”
兵部尚书呆了一呆,顶着头上的包又站出来,“叛军这是要占领整个青州,再向九州腹地进兵?”
我一拍案台边角机括,唰地一声,身后墙上垂挂下一张巨幅九州地图,山河湖海,城池良田,笔墨详略有当,按着一定比例,再现了我大曜天下江山。六尚书都是第一次见,不禁惊叹连连:“好画!好画!似是从前翰林院晏濯香大人的真迹!那上头‘大曜江山图’的题字,好似是顾太傅的真迹!”
简拾遗亦从奏折堆里抬起头,目光流连到了九州地图上。
我示意一位尚书替我捡回镇尺,握着镇尺在手,回身指到东鲁,沿叛军路线划过去,“即墨若不保,各位大人觉得,叛军下一处的目标会是哪里?赵辅国,你说!”
兵部尚书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地图,摸着头上的包思虑半晌,“既然都打到了海边,只怕是为了准备海上逃生后路,估计是要占领崂山,夺取制高点!”
我首肯他半句,“本宫以为,预备海上后路确是一方面,但下一站却不是崂山。占领崂山,目前没有十分必要,何况还耗费兵力。李济起义,时日尚短,不可能有那样多的兵力。”再望向地图,我叹息一声,“这与即墨相对应的莱州,两处一旦扼守,东鲁半岛只怕就落到叛军手里了。”
兵部尚书不赞同道:“殿下也说了李济兵力不足,这即墨与莱州相去甚远,他们三日也跑不到,怎会攻向哪里?”
我拿着镇尺点向与即墨遥遥相对的另一处海岸线上的莱州,“所以本宫担心,另有叛军将在莱州起事。”
众尚书同时啊了一声,再看向简拾遗寻求确定。简拾遗默默点了头,“臣觉得殿下说得有理。”
话音刚落,阁外从良飞奔而来,高喊:“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前线战报!即墨失守!莱州李善叛乱,杀郡守,放囚犯!”
六部尚书一面惊愕一面崇敬地望着我,兵部尚书赵辅国更是双目炯炯,“殿下说如何便如何,臣等听凭殿下吩咐!”
我看完战报,递给简拾遗,叹息一声,“本宫虽可坐镇,却无良将,白将军虽勇猛无敌,却不可擅动。东鲁虽情势危急,西边藩国却不可不镇守,西边门户若无人看管,那才是灭顶之灾。李济,李善,听来想必就是兄弟俩。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想必也是读书人。该如何平叛呐!”
简拾遗望向我身后的地图,感慨道:“当年,宰相顾浅墨尚可出使敌国,以自身为质,如今,臣愿请缨平叛,为殿下保住江山。”
“不行!”我当即否决,“太危险,你不可去。再说,你是文官,带兵打仗又不是强项。当年顾太傅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今人不可比。”
“臣也是懂兵法的。”简拾遗自辩道。
“懂兵法不见得就能平叛,若是赔了宰相又折兵,本宫如何是好?”我坐到案前,托腮揉脸,“谁可替本宫解忧呢?”
“我——”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阁外而来。我抬头一看,何解忧正一身整饬而优雅地迈进批朱阁,在众人的视线中,摇着扇子轻松悠闲地晃荡进来。
“解忧,这么晚了怎还没睡?小心对皮肤不好!”我殷切叮嘱,想到自己弃他于洞房而不得顾,如同屈服于遗诏之下对他始乱终弃,就内伤不已。
何解忧收起扇子,当着六部尚书与宰相的面,对我道:“臣何解忧愿为公主解忧,领兵平叛。”
我忧愁道:“本宫尚未完婚……”
“臣愿平叛得功勋,再与公主完婚。”何解忧笑着对简拾遗请示,“老师以为如何?”
我同众人一般,巴巴望向简拾遗。简拾遗顶着众人的目光,淡然道:“解忧若平叛有功,便有了尚公主的资格,自然是再好不过。”
“好!”何解忧笑得从容。
见宰相开了口,六部尚书自然也是极力赞同。
可本宫看了看何解忧,再看了看简拾遗,心头却有那么点点不顺畅,不晓得为了什么。大约是太开心了吧。
接下来便初步商议了如何领兵平叛的问题。直到天边晨曦爬起来,众人才差不多散了。
简拾遗即将出门离开时,我在他身后道:“府外有个地方的豆腐脑很不错,反正顺路,本宫也送简相一送。”同时再对何解忧体恤道:“你先去补觉,我替你买一碗回来。”
何解忧欣然补觉去了,“那公主记得叫我起来吃。”
我忙点头。
晨曦下,简拾遗侧容映着晨光,显出几分不真实。我便想,到底我是否认识真实的他呢?或者说,他真实的样子究竟是怎样呢?
“殿下看路。”他侧过身来,见我没意识地往前走,便伸手虚拦了一下。
我警醒过来,跨过了脚下的门槛。
“拾遗,有时间多去我侄女那里走动走动。”出了公主府,我与他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面上,“宰相也是可以尚公主的,洛姜年纪也不小,再不嫁出去就留成了仇,你也没个正室,总那么几个侍妾也不成。”
我走出去几步,才发觉并肩的人不在,回头见他停了脚步,衣袂在晨风里飘起。
“殿下说什么?”
我顿了顿,解释:“姜儿虽然刁蛮了些,但若有个好夫君制伏她,其实也还勉强可以为人/妻。”
简拾遗无声的目光将我凝望一眼,径自从我身边走过,停也没停。
我追过去劝解,也是一番体恤的意思,“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诶你不要走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赶脚好久木有更新的样子,我错鸟。。。
本宫与你解战袍(一)
柳树下的早点摊前稀稀落落几个客人,都是常客,喝豆浆豆腐脑的,啃油条胡饼的,香气喷喷。老板精气神十足,不待客人点餐,便知道食客是什么口味,谁爱吃甜,谁爱吃咸。
“哟,舞姑娘早,今儿这么早来吃早点呢!”老板转身见到我,笑容满面招呼过来。
“早啊!今儿个起得早,就惦记着豆叔的豆腐脑呢!”我也跟着笑容满面。
早点摊老板因豆食名扬三大街五大巷,所以人称豆叔。豆叔亲切和蔼记性好,一般来的都是回头客。
“姑娘先坐,还是一碗豆腐脑三勺糖对吧?”豆叔笑眯眯擦净手,“前些时候听舞姑娘说要定亲了,这位莫非就是姑娘的金龟婿?”
我择了一张桌子正准备坐下,闻言心中一跳,“其实……”
“老板,我也来碗豆腐脑,一勺糖,再来张胡饼。”简拾遗看了眼凳子,坐下点餐,再取出袖中手帕擦拭桌面。
“二位稍等。”豆叔吆喝一声,转身忙去了。
我看了眼豆叔的背影,只好回头摸着茶壶倒茶。
“哟,舞姑娘定亲了?”旁边桌上一个面熟的大婶抱着孩子招呼。
“啊是呀是呀!”我也跟着亲切招呼,“这是麦婶家的公子呢?”
“我家虎崽!”麦婶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凑过来,乐呵呵道,“恭喜二位贺喜二位,早生贵子呀!”
我逗孩子逗得欢,见麦婶瞟着我再瞟向简拾遗,忙辩解:“其实……”
“二位的早点来喽!”豆叔送来了豆腐脑和胡饼,“快吃快吃,趁热吃!”
“多谢。”简拾遗客气道了一句。
“不谢不谢,早生贵子早抱孙子,儿孙满堂才福气呐!”麦婶言语同目光一样热切。
我搅拌着豆腐脑里的糖,想着大概是今早来吃豆叔摊的方式不太对。豆叔善解人意地将麦婶拉了出去,“人家小两口脸皮薄,麦婶你就别挡在中间了,早生贵子还用你说么?看人家夫君年富力强,还用你担心么?”
我脸红了一红,暗暗瞟了一眼简拾遗,后者正细心而淡泊地倒茶洗勺子筷子碟子。见他没有别的反应,我放下心来,低头舀起一勺豆腐脑送往嘴里。
简拾遗一手挡在了我勺子上,我心虚不已,正要坦白,豆叔和麦婶真不是我收买来调戏他的,就见他指间多了一枚银针,银针探入了我的豆腐脑。我松下一口气,果然近朱者赤,我已被落月传染了脑补的毛病么,心虚个什么劲儿!
简拾遗收回银针,开始吃起自己的胡饼。
我从心虚中回过来,“你也太小心了,这家早点铺我都吃过多少回了。”
“以后不要来吃。”简拾遗神色郑重,紧盯着我,“你的习惯一旦被人摸清,下毒还不容易么?”
我紧抱着碗,“可我喜欢吃豆腐脑!”
简拾遗抬眼看向豆叔,“聘他到府。”
我松开碗,“为我一人的豆腐脑,三大街五大巷就没了豆叔。”
简拾遗脸上浮起微末的笑意,眼里聚起了一点零星的光芒,“这道理,殿下没忘就好。”
大概是太久没见过他笑了,我竟一时瞧得恍惚了,“你怎不探探自己的食物有毒没毒?”
“不用。”
早点吃到一半时,一位大婶急匆匆奔来,口里大嚷:“麦婶啊,不得了了,你当家的冲撞了一位贵家少爷,出事了,赶紧去吧!”
“我当家的?”麦婶霍地站起来,急得团团转,一把将儿子塞到我怀里,“姑娘帮婶子看会儿虎崽,我当家的可不能有事!”说罢,果断跟着前头那位大婶一起快步跑了。
我低头瞧着怀里的大胖儿子,粉嫩粉嫩,煞是可爱,可惜不是我的。他也瞧着我,忽然哇的一声,放开喉咙大哭,顿时便不可爱了,幸好不是我的。我一边哄着“不哭不哭”,一边手忙脚乱舀了半勺豆腐脑,喂到他小嘴边。虎崽坚持无视我,扭过头继续嚎哭,两只小手交相挥舞,“啪”地打落了我的勺子,再“啪”地打落我头上的凤钗。
我的怒火已然升腾到了丹田,虎崽一边哭一边抽空瞄了我一眼,一脚踢到我心口。
好个野小子,吃了豹子胆!我扬起袖子,将他翻过来,啪啪两掌打得他屁股脆响。
“哇——”野小子扯开喉咙哭。
简拾遗终于看不过去,将野小子抢过去抱了,“别人家的孩子,怎能随便打,他爹娘该多心疼。”
虎崽到了简拾遗怀里,顿时便不嚎了,只轻轻抽噎着,两只小手抱住简拾遗胳膊,委屈地回瞟了我一眼。
“臭小子!”我哼了一声。
虎崽听得懂人话似的,当即扁了扁嘴,作势要哭。简拾遗抱着他轻轻摇了摇,再拍拍背,喂喂豆腐脑,擦擦口水鼻涕,哄得虎崽吃得津津有味,又向老板要了一碗豆浆,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虎崽配合地张开小嘴,一小口一小口咽下去。
我看得很是不平衡,又哼一声,“什么虎崽,分明是头小猪崽!”
“哇——”野小子抱着简拾遗的胳膊,伤心地哭了。
简拾遗望我一眼,我转过头托腮喝茶。
一顿早点吃得食客都散了,虎崽也吃了两碗豆腐脑一碗豆浆,撒了三泡尿,睡了小半觉,麦婶还没回来。豆叔快要收摊了,见我们等了许久,也着急道:“只怕真出什么大事了。”
“豆叔,不能耽误您的事儿,我们带着虎崽看看去。”我一手探进袖子里取荷包,取了一阵,又没摸着。荷包这个东西,跟我不是太投缘。
简拾遗一手抱着虎崽,一手取了几文钱付了。我咳嗽一声,“这回算你请的,下次我回请。”
他嗯了一声,抱着趴在他肩头睡觉的虎崽,“去找他爹娘吧。”
虎崽侧着脸睡得香,嘴巴微微张开,睡着了给人一种很乖的错觉。我抬手拧了拧他的脸蛋儿,手感不错,算是报仇了。
我感叹一声:“小孩子真不好养啊,当初姜儿和陵儿小时,不哭还好,一哭我就绕开走。”
“孩子小,不会说话,就得用心去感受他需要什么,满足他的要求,自然就不哭了。”简拾遗稳稳抱着虎崽,如同当年授课一般,对我教导,“百姓也是一样,叛军也是一样。追根究源,得了解他们需要什么。”
我沉思,“太傅说得是,还是得从根源追溯,叛军为何而反。不过还是快些找到虎崽他娘亲,本宫也好着手平叛。”
一路走一路问,寻了好几条巷子,也没见着麦婶,不过却找到了案发现场。据一个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刘大哥说,一个男人推着货车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小少爷,那小少爷笑着说了句:“你这手不用留了。”立即就见小少爷身后闪出一人,一刀砍下了那男人的手掌。没多久,那男人的媳妇儿来了,哭着闹着要跟小少爷衙门里打官司。谁知那小少爷又笑了,指着那女人说:“好香,带回去。”立即又有人闪出来将那男人的媳妇儿装进麻袋扛走了。
我听得惊愕至极,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种事?就这样把人家扛走了?那男人呢?京兆府没来人?”
刘大哥接着道:“京兆尹亲自来了,带走了那男人。可京兆尹详问了周边围观的百姓关于那凶徒小少爷的情形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大惑不解,“为何没有然后?京兆尹王大人也算是个明白人,怎会不缉拿凶徒?”
刘大哥叹息一声,“姑娘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些有见识的人私下说,那小少爷呀,怕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呢!”
“简直混账!”我大怒。
刘大哥惊得变了脸色,指着我,“你你你不要命了,这话是你我说得的么?”
“当今圣上为非作歹,百姓便不会去大长公主府告状?”
“大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姑姑,她怎么可能为了小老百姓去得罪圣上?皇姑专权跋扈,哪里会理会我们的生死,哎!”刘大哥吐槽一番,叹息着走了。
四下再无旁人后,我气得笑了,“难怪都要反呢,本宫原来是这么个专权跋扈的女人,再加上一个吃人不眨眼的小暴君,天下何愁不乱。”
简拾遗默然许久,才道:“殿下任重道远,但也切勿急躁。”
我大声忿然道:“要多少年?究竟要多少年?”
虎崽在我的咆哮声中醒了,也跟着咆哮一般地嚎哭。简拾遗担心这小子的哭声给我火上添油,赶紧哄着,抱着摇来摇去,拍来拍去。虎崽这回不买账了,愈发哭得伤心欲绝。
“看吧,你知道他此刻需要什么?什么能满足他?这就是刁民!”我火气噌地上来了。
虎崽吸着手指头,抽噎一阵哭一阵,忽然往我身上扑来。简拾遗不防,我也不防,二人猝不及防,于是这小子扑进了我怀里,我只得抱着。不曾想,他竟不哭了。我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这样卖面子给我?不过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怀里的胖家伙扭来扭去,埋着头,两手使劲扯我衣襟,锲而不舍地拉扯。终于,扯开一线,凑过脑袋拿嘴就上。
本宫黑了脸,终于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简拾遗偏过头去,咳嗽一声,“他、他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勤劳有木有?很给力有木有?
关于上一章叛军的称呼问题,有姑娘说得对,起义是正面的褒义称呼,对于朝廷来说,叛军、反贼才是正常的说法。我也一直注意这点,尽量称呼叛军,但还是手滑了,不小心就站在了人民的立场,写了几处起义= =,这是错误滴,因此上一章、上上一章个别地方要改过来。
另外,我不是山东人= =,写东鲁起义分析战地形势,是研究着地图写的。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看看山东半岛,就明白虫虫的那番话了。不过咱也只是小说者言,似是而非地胡诌,纸上谈兵。
最后,请大家给力!!
本宫与你解战袍(二)
从虎崽的虎牙中脱离出来,再将虎崽扔给了简拾遗,我凛然回视过去,“他饿了,莫非本宫能喂他?”
简拾遗只得自己叹息,“方才还吃了那么多,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我将自己收拾妥当,甩开步子便走,“找他娘去吧。”
虎崽哭了一路,简拾遗也无奈了一路,好心肠的路人提醒他:“孩子饿了,该喂奶了。”
简拾遗再无奈地看我一眼。路人也跟着看我。我撇清道:“我不是他亲娘!”
热心肠的路人摇头叹息,“后娘也是娘啊!”
在路人目光的谴责下,我默默去讨了一碗水,一脸贤惠亲自喂给简拾遗怀抱里的虎崽喝了。虎崽起初有些抗拒,见实在没得选择,最后委屈地抱着海碗喝饱了。
当然,几泡尿后,他又得饿了。我与简拾遗立即赶路回宫,务必在他饿了之前找到他娘。
晌午之前,终于赶回了大明宫。一重重宫门的守卫皆是目光惊诧,在我与简拾遗以及虎崽之间移走不定。本宫知道,不到今日傍晚,本宫与宰相的私生子传言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百姓们又有了饭后磕牙的谈资。
本宫一路脚下生风,直闯宫门。宫人们自然不敢拦,纷纷退避一旁跪下,伶俐些的便问:“殿下可要奴婢知会圣上?”
“圣上可是刚才外面回来?现在何处?跟何人在一起?”我沉着目光扫视众宫女。
“回殿下,圣上刚回来,现在含凉殿,跟、跟圣上带回来的妇人在一起……”
“果然是这混球!”我一摔袖子,转奔含凉殿。
简拾遗赶上来,拦在我前头,“殿下!他毕竟是圣上,殿下切勿动怒,切勿做出不当举动!”
“本宫今日得好好治他一治,也算是给他爹交代了!”我提着裙角上了殿前台阶,一步不停。
殿门口有宫人见我来者不善,赶紧奔进了殿里通报去了,我也不拦。果然等我到了含凉殿大门,小皇帝便满脸惶恐满头乱蓬蓬地迎了来,垂手站在殿门口,怯声道:“侄儿恭迎姑姑!姑姑怎不唤人通传?”
我冷冷瞧着他,“陵儿在做什么呢?”
小皇帝低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即将有水珠沁出来,糯声道:“侄儿在跟宫人们闹着玩,侄儿错了,一会儿就念书,姑姑不要动怒。”
“跟哪个宫人闹着玩?”我抬脚迈进殿内,视线所及,一片狼藉,宫人们纷纷垂手紧挨着站了一排,明显是要遮掩住什么。“跪下!”
宫人齐刷刷跪地,身后一个被堵住嘴的妇人横躺在地,似乎已晕过去。细看一眼,竟真是麦婶。我气得手抖,指向皇帝,“你过来。”
小皇帝胆怯地蹭到简拾遗身后,眼里的神色却是冷冷的,还带着点笑意,一脸天真地道:“姑姑可以男宠侍寝,朕为什么不可以宠幸一个女人?”
我愣了许久,疑心自己听错了,“宠、宠幸?”
简拾遗也震惊得差点没抱住虎崽,“陛下你……”
小皇帝天真地望着简拾遗怀里的虎崽,嘴边旋起两个酒窝,“这娃娃是你们的?简相与姑姑的孩子?”
“住口!”我抖着手指,怒道,“你个没爹养的混球,才多大,宠幸女人?你你你……”
洛陵眨巴眨巴眼睛,“听说,父皇像我这般大的时候,曾酒戏顾太傅,我为什么不可以?”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你你过来!”我撸起袖子便要扇他一掌。
“皇姐!皇姐!姑姑要打我!”小皇帝撒腿向殿外跑。
我还没追上,就见洛姜臭着脸色直愣愣闯进了殿,一双电目直接扫到了简拾遗和虎崽身上,冷眼盯了虎崽几眼,哼哼道:“听说简相带了小公子进宫,我还不信,这一看,竟真有几分像简相,不知道他娘亲是哪个?”
简拾遗淡定地望着我。洛姜气呼呼地转向我,“姑姑你……你竟私生了儿子!你未婚先生子!你跟臣子有了私生子!”
我气蒙了心窍,嘴角抽搐,“我生儿子还要跟你打招呼?”
洛姜万般绝望之下,再望一眼虎崽,“弟弟,本宫竟又有了弟弟……”再绝望地盯着简拾遗,喊了一声:“姑父……”
简拾遗抱着虎崽淡定地站在一边,无任何表示。洛姜挥泪而去。
我气醒了,再怒视门口蹲着的小皇帝,“你给我过来!”
他起身便逃,边逃边喊:“迦南!迦南!快护驾!”
一直淡定的简拾遗忽然递了我一个眼神,我立即警觉,便立在殿内,也不追。果然不多时,小皇帝便拉着靠山来了。那人一身浅色宫装,身材修长,含笑站在殿前,十分的文雅秀气,面目雌雄莫辩,见到我,便松开了牵着小皇帝的手,盈盈拜倒,“迦南见过大长公主殿下,见过简相。”
我望着他身后透来的日光,望着他眼里传来的色彩,如同徜徉于云端,全身轻飘飘。
“殿下!”简拾遗狠狠扯了我一下。
我顿时惊醒,冒出一头汗,再看那跪拜的迦南,心惊不已。简拾遗探寻地望进我眼里,似要将我从哪里引出来。
“免礼。”我平复下来,强作淡定,“你便是替陵儿梳头的迦南?”
“是。”他垂着头,几缕发丝滑到脸颊,更增秀美。
我心中没来由地怦怦跳开,脸上也有些发烫。简拾遗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我脸上,好似已经看出什么来。为掩饰这莫名的状态,我一手扶额,便要晕倒,“本宫……好像有些中暑……”
简拾遗点了下头,微微抬起了一只手臂,我就势一倒,歪进了他臂弯。接下来的事,都交给宰相处理了。
麦婶一家子放还,另给了补偿金,罚小皇帝三个月不准出宫,再抄写五十遍论语。
朝廷选定了出征讨伐叛军的日子,就在两日后。
※
在公主府用完午饭后,我召来高唐喝茶。
高唐磨磨蹭蹭进了屋,十分地坐立不安,茶杯握在手里也不喝,隔一会儿瞅我一眼。我悠悠笑看他,拖长语调唤道:“小唐……”
他搁下杯子起身,恨不得痛哭流涕忏悔,“公主,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我一拍桌子,“你做什么了?”
“公主你先原谅我,你要相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公主着想……”高唐忙着剖析自己,语气诚恳,面色伪善。
以我对他的了解,越是把自己说得伟大,就越是干了什么龌龊事。我恍然记起两年前,扶桑国进贡了两条珍稀的海鱼,我养来观赏。高唐与扶桑使节探讨传说中徐福的长生不老药,同寝同食了数日后,回来看了几眼我的宝贝鱼。第二日,鱼便失踪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