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怅然,“可林尚书家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远嫁他乡,他老娘,他爹的老娘,他爷爷的老娘,三代老娘儿们都恨不得啃下我一口肉来。我跟林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那跳水驸马的事……”

我从桥上爬起来,抛出怀里的酒坛,扑通一声,莲池里的月影裂成了碎片,并引起蛙声一片。我一脚踏上桥墩,迎着夜风趁着酒疯,捏起一个拳头,“总有一天,老娘会得到一个驸马!”

“要是……得不到呢?”高御医挪开了几步远。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身,得不到他的身,老娘就阉了他做太监!”我酒气充斥的脑中,竟闪出简拾遗的模样,可我如何对他下得了手?再之后脑中闪出一个黑影,其脑门挂着“何解忧”三字。对了,本宫还有那位自荐的驸马,不晓得到长安了没有。

 

 

微服私访打鸳鸯(三)

晨曦初起时,我似乎梦见了未来的驸马,他着一身红袍背对着我,模样看不真切。我几步绕到他跟前,定眼看去——

“公主醒醒!卯时初刻了,该上朝了!”

梦中的背影转过身来,亮出一个面孔,不是我期待的任何一位美人,竟是一脸贼笑的从良。我登时便醒了,从一个软硬适度的枕头上撑了起来,一个手栗子敲到从良脑门,“混账!”随后又倒回枕头上,意图重续鸳梦,瞧瞧那驸马到底是谁的模样。

刚倒下,身下便传来一个低低的惨呼声。大好的鸳梦被搅了两回,我绝望得不再指望。

“公主!早朝要晚了!”从良抱着脑袋蹲在一旁嚎叫。

“本宫受了伤,还在休养期间……”宿醉折腾得人头疼,再加上一处惨呼一处嚎叫,本宫觉得人生之悲催莫过于此。

“殿下休养了十几日了,简相昨日派人来说今日便得上朝,不然言官又要弹劾公主了!”从良不怕死地继续嚎叫。

我将枕头一推,忿然起身。只听得耳边“扑通”一声,有什么物事砸入了荷塘。我抓着从良胳膊晃悠悠站稳,回头醉眼迷离看了看,“什么东西?”

“是高御医。”

“他怎也跳了?”从良扶着我,我扶着头,边下桥边想,昨夜,我没将贴身御医怎么地吧?

走下桥许久后,我对从良道:“本宫是不是忘了什么?”

从良眨巴眨巴眼点头,“高御医还在水里。”

本朝素来卯时三刻开朝,官员需寅时便起,卯时初刻侯在大明宫含元殿侧殿内,由当值宦官点卯,记下是否有官员迟到缺勤等。当然本宫缺勤也有宦官记录,缺得太狠,言官的雪花奏折夹杂着唾沫星子便来了。算来,本宫自行刺后的带薪养伤休假日已用完。

銮驾玉辇行在夏晨微茫的大明宫,我歪坐车内,一边灌着醒酒汤一边更换一身酒气的衣物。车驾到达含元殿前,我已整饬一新,顶着一只凤冠头钗爬上了数不清有多少级的台阶,停下来歇了一歇。

“监国大长公主到——”

方才还听着嘈嘈杂杂的含元殿瞬时鸦雀无声。

我在心内叹息,一会儿要也能这么鸦雀无声就好了。

抬腿迈进含元殿,一路穿过大殿中央,走上御座,在龙椅旁侧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圣上呢?”我转头问身边一个小太监。

“还、还没起床……”

我抬了抬目光,瞧向一边侍立的负责起居注的起居舍人,只见他拿笔毫蘸了口水,立即在左手握着的木册子上刷刷书写。想必又写的是:圣躬未至,大长公主代理监国,皇权旁落,国将不国,臣痛心流泪并泣血记之。

我再转了转头,瞧向文武百官前头站得有如渊岳的宰相,一身官服衬得愈发沈腰潘鬓,端的是一代贤臣美相。冷冷看他几眼,本宫的宿醉全是因他而起,他倒是精神抖擞容颜清朗。只怕夜里还有美妾侍寝,小日子过得不晓得多滋润,哪像本宫只能枕着御医露宿桥头。想想这云泥之别,本宫就一阵阵头疼。

揉着太阳穴,稍稍压制宿醉的晕眩感,忽见满朝文武都向我望来,各种揣摩与深意的目光,莫非是觉得本宫纵欲过度才如此萎靡不振?再看了眼简拾遗,他虽也望着我,不过眼睛里却瞧不分明。

我强打起精神,示意身边司礼监开始上朝。宰相这才率领百官跪拜。

“众位爱卿可有本奏?”我尽量摆出威严又和蔼的表情面对百官,至于如何能做到既威严又和蔼,三皇兄曾说,需气宇昂然,又需微笑谦和,诀窍便是人格分裂。

“臣有本奏!”一个哭腔传来,接着便见御史台一位言官跪到丹墀下,涕泪横流。

“原来是姚大人啊,因何事痛哭?”

御史姚迁抹了半晌鼻涕,抽抽噎噎道:“老臣奉先帝之命,领言官之职,既可风闻奏事,亦可据实弹劾。可臣点灯熬夜写就奉给殿下的奏折,殿下不思臣弹劾之事,竟朱批四字,关卿鸟事。殿下如此轻慢老臣之心,老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他爬将起来,抹了把眼泪,冲着一根红柱子便发足奔去。

众卿大惊,扯的扯,拦的拦,抱的抱,半个朝堂乱作一团。

我向身边太监要了杯茶水,拿盖子一边拨着茶叶一边吹。

被众人拦下来的姚大人扭头见我无丝毫表示,一时又流出泪来,放声哭嚎,“先帝呀——您走得太早了呀——各位大人别拦着我——让我去死一死——”

见实在闹得太狠,站在一旁养神的简拾遗抬头朝我看了一眼。

若在往日,简拾遗看我一眼,我便立即三省吾身,可今日,我只喝我的茶。片刻后,他见望我一眼又一眼也没用,竟向太监要了笔,在自己笏板上写了什么字,再命太监传给我。

我漫不经心接过来,白玉笏板上墨迹倜傥,三个字:臣请罪。

送还笏板,我放下茶盏,咳嗽一声,“那个,姚大人言之有理,本宫定当反思忏悔大人弹劾之事。大人乃国之栋梁,如何能死。本宫十分抱歉,日后绝不再无礼批复,望大人原谅。”

姚御史被几位大人抱着的大腿终于落了地,跪地又痛哭,“殿下悔过便好,臣原谅你了。”

闹哄哄的朝议终于结束后,我回了公主府。

“叫高唐给本宫配一剂清心散。”我压了压太阳穴,命从良。

“高御医卧床了。”

“他怎么了?”我奇道。

“听说病了。”从良眨眨眼。

我前往高唐卧房探望,就见床上裹着一条被子,被子里裹着一个人。我好奇地戳了戳,“你高御医不是号称金刚不坏之身么?怎么还有这德行?”

被子里的人闷声道:“臣给公主压了一个晚上,浑身经脉凝瑟,血液不畅,再给公主推进水里泡了半日,不死也残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既然病了,我去找其他御医来给你看看。”

“不行!”被子里的人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神情严肃,“我害病之事不可传扬出去,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来也是,自打我认识高唐以来,便没听说过这位神医害过病。神医害病传出去,必然砸了自家招牌不可。推人及己,想我一个公主,竟连一个合心意的男人都搞不到手,这事天下皆知,我活着又是为了甚?

正寻思着,从良来报:“简相求见。”


简拾遗站在荷池的小桥上,官服未换,长身玉立,正在放眼观看接天莲叶。一派人面荷花的景致。

他站得倒真是地方,黄金分割点的黄金分割点,比之当日楼公子,不晓得要醒目几分,惊艳几分。

我负手慢悠悠一路晃过去。

简拾遗转眼瞧见我,忙收了目光,施了一礼,“臣向公主请罪。”

“不敢当。”我晃到他面前,“简相何罪之有?”

“公主动怒便是臣之罪。”他垂下目光,只看着我脚下。

竟也花言巧语起来。我似笑非笑,朝他跟前走了一步,“请罪为何不看着本宫?”

半晌,他抬起了目光,明眸深邃,轻轻落到我面上,却跟他方才看荷花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简相眼中为何这般无情?”我望向他眼眸深处。

他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臣何处做错,请公主明示!”

“太傅!”我上前一步,抓住他袖子,他欲撤手却也来不及,“如若我没做这监国公主,你会是这样对我么?”

他在我一声“太傅”中愣了愣神,再看我一眼时已不同方才,这目光我十分熟悉,便如当年我扯着他袖子唤他:太傅,这里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公主不做监国公主,亦是公主。”他从我手中抽回袖子,再退后一步,侧身站定。

“当年你也知晓我是公主,那你叫我重重是什么意思?”当年本宫还小,你却已不小了,分明是你勾引本宫在先。

默然许久,他侧过脸道:“若是当年冒犯公主的事,臣便向公主请罪了。”

“你分明没半点请罪之心。”我哼道。

“公主要臣如何?”他满脸无奈。

“再叫我一声重重。”

“……”

“叫不叫?”

“……”

我转身,“扑通”一声,义无反顾跳进了荷塘,原来那些公子们跳水是如此迫不得已,原来我们也殊途同归。简拾遗慌忙追上来拦我没拦住,只扯住了袖子一角,也没能扯住,惊惧之下却脱口:“重重——”

只听又一声“扑通”,某人也跳了下来。

公主府一时间人仰马翻——公主与简相殉情了!

“救公主!”

“救简相!”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没规律了,全是俺的错,存稿不足,电脑又出问题,嘤嘤嘤。。。

 


七夕灯会佳公子(一)

裹着一张毛毯的御医高唐一面欣然拿针戳我,一面愉悦道:“殉情的滋味如何?”

我揉了揉灌满水的滚圆肚子,瘫在床榻上虚弱道:“好饱。”

高唐拈起一枚银针扎入我手臂,我腹中荷塘水上涌,旁边侍女落月忙拿小盅来接,我咕噜噜便吐出一大口水。被扎成刺猬时,肚里的水也吐得差不多了。

“简拾遗怎样了?”我抓住落月问。

“简相并无大碍,在隔壁房间更衣呢。”

“是他把本宫救起来的?”我满眼期待盯住落月,“他是怎么救本宫的?”

落月以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简相救起公主后……”

“然后怎样?”我两眼燃起熊熊的火光。

“就……就让公主吐了些水……”

“吐水?吐水之前本宫若是没了呼吸呢?”我十分不满,又试图引导落月,“简相救起落水的本宫,本宫已没了呼吸,最要紧的是做什么?”

落月脸颊一红,支支吾吾道:“吐水……”

好吧,我退让一步,“吐水之后呢?本宫还是没有呼吸了。”

落月小脸通红,吞吞吐吐道:“吐……吐水……”

我绝望地倒回榻上。

高唐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小月,是这样的,简相有没有对公主……嗯……譬如嘴对嘴施救什么的……”

落月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我正咬着枕头,高唐凑过来神秘道:“你看落月的反应是不是很奇怪?”

我揉了揉腮帮子,抬起头来,狐疑地扫了眼紧张得捏衣角的丫头,心中蓦然一喜,“难道这丫头在撒谎?”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一时心情激动,我又爬起来吐了几口水。高唐一手裹着毛毯一手给我拔针,嘿嘿笑了两声,“公主这殉情一跳连环计,当真是高啊。”

“你倒是说说高在哪里?”我笑着望向这绝非正经人的御医。

高唐转头对落月道:“去告诉简相一声,公主已醒过来了。”

落月答应一声后,迅速遁逃。

高唐笑眯眯接着道:“公主一跳,看那简拾遗是跳还是不跳,此计一。公主落水,看那简拾遗是随后也落水还是迟疑后再落水,此计二。救起公主后,府中人及早赶来的也都是些男丁和侍卫,然而像臣这样的绝世御医因偶感风寒有所延误,也到不了那么及时。救人要紧,纵然是冒犯了公主,简公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不过这里却有个选择,是由侍卫来冒犯呢,还是他简公亲自动手。此计三。”

我翘着嘴角嘿嘿笑道:“高唐你果然是只狐狸,还好是只公的,要是只母的,嘿嘿。”

高唐裹紧毛毯,谄媚一笑,“不过臣的这点心思如何能与公主殿下的智慧媲美?想必还有臣想不到的吧?”

“那是自然。”我眯着眼笑,“我倒是逼着他喊了一声重重,此计四。”

简拾遗由落月领了来,高唐识趣地抱着毛毯闪了。我虚弱不堪倒在榻上,“是简相么?”

“是臣。”简拾遗迟疑着走上前,站到了我床头,“公主没事了么?”

“听说是简相救了本宫。”我虚弱地闭着眼。

“公主以后不可如此鲁莽。”

我缓缓睁开眼,深深望着他,“拾遗……”

他不着痕迹转开目光,“殿下,解忧来信说近几日便可到长安。臣有一言,请殿下听。”

我望着他墨裁一般的眉,“你说。”

他看我一眼,“解忧人品学识自是没得说,公主一见便知。但他行事不依常理,心思不太外露,臣作为当年指点他一二的老师,也并不能看得透他。如今又隔了数年,他做着庐州刺史,却突然自荐驸马。此事,臣思虑多日,也未能想通。还望殿下考虑周全。”

我一只手在被子下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拾遗,你是想说,本宫不要轻易嫁人,是么?”

简拾遗淡然道:“公主不仅是皇室公主,更是天下为政者。臣是怕一着不慎,朝野根基动摇,社稷飘摇……”

我打断他,“你这不放心那不放心,那本宫就不嫁人了么?”

简拾遗望向床头流苏,“殿下何愁不遇良人。只是解忧……”

“好了,不说解忧,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他转头再看我一眼,“楼公子行刺一事,臣以为并非那么简单。殿下若再沉迷美色,只怕给人以可趁之机。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臣便有负先皇重托。”

耐心听他唠叨完,我试图调戏一番,“那你再叫一声重重来听。”

他如同就义一般,闭上眼,叹口气,“重重。”

调戏完宰相后,本宫心中十分畅快,倒也不再逼迫询问其他。翌日上朝,起居舍人一如既往地痛心疾首记录着大曜王朝起居注,妇人执政阴阳颠倒,三纲缺失五常沦丧,我也平和得很。

礼部尚书请奏七夕放灯如何宵禁一事,我道:“七夕放灯,宵禁岂不大煞风景?传本宫的令,今年七夕开禁,百姓可彻夜宴游,年轻男女幽会,父母长辈不得阻拦,七夕夜定情者,由京兆府提供亲事所需钱两。本宫推行的新政便是要与民休养生息,解禁民风,与民同乐。”

众卿全都望向宰相,宰相大人沉吟片刻,也未反对。于是今年七夕不宵禁,我也算将三皇兄的奔放梦想进一步奔放合法化了。

本朝七夕原本算不得什么重大节日,定为全民休假日并放灯至夤夜且可随意幽会私奔这一独特风俗,全拜我三皇兄也就是先帝所赐。我比三哥晚生了七八年,也就没赶上他天真烂漫又风骚的童年,这些事也是听他后来同我讲的。

我大曜史上几经战乱,延续至今日的和平盛世,确是不易。我出生之前,九州分裂,三国鼎立,而我出生的那一年,大曜一统天下。这些煌煌事件都是父皇那一朝的历史。而开创这一盛世的,不仅是父皇,更是那一朝的几大风云人物因缘际会,天命所归。我三哥当年还年幼,却对其中一人孺慕之极。便是为了那个人,三哥登基后,欲以七夕放灯可全方位无死角大批量地欣赏美少年来诱那人重返长安。

然而那人到底有没有被诱来长安,我却不大知晓。三哥含糊其辞,既说似乎是来过的,又说终是没见到,也不知真相到底如何。于是年复一年,这七夕放灯的风俗便保留了下来,却没多少人知其来源。

每逢七夕将至,我心中其实是极为伤感。每逢七夕放灯夜,我也总要微服一趟,去那火树银花不夜天,盼一盼,候一候。

公主府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时,也就是七夕来临之时。我给御医侍女侍从都放了假,告诉他们灯市上看中了谁家的闺女谁家的少年,多少聘礼彩礼都由我府上奉送,也包媒婆的酬资。

初七这天傍晚酉时,府里众人都蜂拥而出。待他们涌走了,我才记起,厨娘亟待开放第二春,也涂抹一新后跟着众人杀去蹲点了,几个小厨子更是早早翘岗了。于是,本宫的晚饭还没吃。

没奈何,只得更换了一身衣物,提早微服私访顺便寻个食摊上吃个晚饭。

出了公主府侧门,见里坊街上都是一团团火树银花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以自由追逐所爱的人,多好。我忍饥挨饿跟在众人身后,一路顾盼哪里有个烧饼摊或者面摊也好。竟找不见一处。莫非摊主也都收摊赶灯市去了?

此际正是六街明月吹笙管,十里香风散绮罗,灯火满长安。七夕灯夜与元宵相论,也不遑多让。随着人群到了西市最大的灯市上,果然见青年男女扎堆,花鸟虫鱼琉璃灯下,杂耍百戏茶肆道旁,眉目含情媚眼横飞者有之,误打误撞拐走佳人者有之。

我看了一阵,亲眼见一位姑娘向十几丈远的一位公子看了一眼又一眼,那公子身前一个打酱油的路人满脸羞涩走到姑娘跟前,道:“在下想请小姐吃个馄饨,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那姑娘不好拒绝,亦羞涩地点了头。

我尾随二人,便跟去了一个露天馄饨摊。摊面不小,竟有几十来桌,中间还有卖花灯的少女穿梭。馄饨摊香气喷喷,人群闹闹嚷嚷,颇温馨热闹。我择了个空座,要了碗馄饨。伙计手脚麻利,上得极快,搁下碗筷后,笑容可掬道:“姑娘慢用,祝姑娘好运。”

吃个馄饨还要祝福好运,这是民间新起的时尚?我在心里过了过,也就过去了,拿起筷子忙不迭用膳。吃得正香,忽然嘴里嘎嘣一下,咬着了什么东西,咯得门牙酸麻。我大怒,啪地拍下筷子,“有石头!”

却听得同时,另一处也有人喊道:“有石头!”

馄饨摊食客都静了静,忽然一起鼓起掌来,“恭喜二位有缘人!”

我茫然地从嘴里掏出来一枚铜钱,拿在手里瞅来瞅去,不晓得洗干净了没有。

馄饨摊老板笑眯眯跑过来,问我:“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啊?”我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中挠了挠头,“没有……”

老板大喜,“果然是有缘人。”老板面向众人,慷慨道:“诸位,今年七夕的有缘人已诞生,有请二位!”

老板将我扯离座位,扯到了前方一个高台上。我想问老板这枚铜钱有没有洗干净,老板已转身迎向了另一个被扯来的“幸运儿”。只见那位“幸运儿”一袭白缎衣,一把描金扇,缓带轻衫风流俊赏,正一把拉住了伙计,“等等,你们馄饨里的铜钱洗没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长智齿,半边脸肿成了这样( ̄#)3 ̄),吃饭都塞不进去。。。

 


七夕灯会佳公子(二)

“小店卫生,绝对值得信赖!”馄饨摊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那白衣公子望了一眼馄饨摊位,显然不太相信,正想说什么,忽然瞥见我,眸光一转,似已将我打量了个彻底。我不甘示弱,亦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彻底。

老板笑眯眯将我们二人轮番看了一遍,“这位姑娘尚未许配人家,不知公子可有婚约在身?”

“啊?”白衣公子扇子顿了顿,再摇了摇,“婚约么,应该是没有的吧。”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请公子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语气。”老板很揪心地盯着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合起扇子,露出一个笑容,“没有。”

老板大喜,神色愉悦,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不才在下的三年老字号铺子——舌尖上的馄饨,每年七夕都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红娘活动,也就是寻找有缘人。没错,吃出一对铜钱的便是有缘人。好的,那位大爷问得好,如果是两个男人吃出了铜钱怎么办?当然好办,结为兄弟嘛哦呵呵。当然,这就不符合我们红娘活动的神圣精髓,我们会另外放一枚铜钱,大家继续吃,直到吃出一个女子为止。好的,那位大婶问得好,如果这一男一女有一方或者双方有了婚约或者成了家怎么办?当然好办,咱们大曜律法比较提倡和离……哎哟,谁的鞋味道这么重,飞到在下的脸上了……”

小伙计飞快奔来,举着抹布刷刷几下擦掉老板脸上的鞋印。老板继续致辞:“不愿解除已有婚约或者和离的有缘人,可以自动退出本次活动。再次声明,小店举办的红娘活动绝对公平自愿,瞒报婚姻状况导致严重后果的自负。当然,经过本次活动而最终无法牵手的有缘人,本店也绝不勉强。但是,牵手成功的有缘人,一年之内,可在本店享受五折优惠馄饨,并可享受由本店包揽全部费用的长安一日游。”

掌声雷动,并伴有口哨声。

老板两手虚压了压,进入正题:“为了促进互不相识的两位有缘人进一步交流,我们准备了三项活动,有请去年七夕的有缘人陈大宝夫妇二人。今夜便由这两对有缘人争夺擂主!”

又一阵掌声中,老板奔来我身边,夺下我正喝的馄饨汤,痛心疾首道:“一会再吃!”

我舔下嘴角,意犹未尽,“本……我只是出来吃个晚饭,再溜达溜达就回家。”

“姑娘啊,你可不能砸了在下的生意啊,你要不想做这有缘人,干嘛要来在下的馄饨摊吃饭啊?”老板瞪着我。

“我就跟着别人随便进来吃个饭,哪里知道你们还有这么复杂的活动。”我又瞅了瞅桌上的一碗馄饨,一只手探了过去。

一把描金扇轻轻敲在桌面上,一个陌生的声音轻笑。我抬头望了对面坐着的人一眼,那人也回我一眼。

“姑娘你没吃过馄饨?”

我府上厨娘确实没给我做过馄饨,却也不能表现得没吃过美食。我收回手,正色道:“本……我只是饿了罢了。”

“姑娘你现在吃的东西都是要收费的,一会吃的东西则是免费的,而此刻的东西都是七夕夜涨价后的收费标准。”老板的小眼中无声地示威且微笑着。

一碗馄饨要是能难倒本宫,本宫把自己名字倒着写。我淡然笑着,伸手摸向袖囊,一摸一个空。我继续淡然笑着,“既然如此,那我就帮老板渡过今夜难关。”

老板顺杆子爬,“多谢姑娘!对了,请问二位怎么称呼?那边已经上台了,你们得赶紧着些。”

对面摇着扇子的人曼声道:“在下姓和,和美和谐的和。”

我跟着道:“奴家姓舞,载歌载舞的舞。”

“和公子,舞姑娘,快请上台,第一关开始了!打败那二人,你们今晚的馄饨钱都免了!”老板在前急急引路。

白衣和公子笑着伸出扇子,对我做个请式。我抻了抻裙角起了身,往旁侧挪了一步,笑谓白衣公子:“和公子当真要与我做个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