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将韦全按得坐下,又拍过惊堂木,“沈富贵,你欺压百姓,霸占良田,可知杀人要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沈富贵兀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屑道:“哟,顾侍郎这是要做青天大老爷?怕是不合适吧?我看,侍郎施朱涂粉一番,倒是可以扮扮女人。”说着,嘴角扯出一丝猥琐的笑,“扮个女人来取悦本公子,也许本公子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也就不计较你擅自拘捕本公子的大罪了。”
谢沉砚一挥袖,命令衙役:“掌嘴!”
壮衙役挽起袖子,走到沈富贵跟前,做足了势。
“你敢!”沈富贵瞪眼。
韦全又一屁股弹起来,连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
谢沉砚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打!”
衙役吐了口唾沫到手掌上,搓了搓手,左右开弓,啪啪啪,扇耳光快如闪电,再停下时,沈富贵已然成了一颗猪头。我拿扇子掩面,却没忍住笑得蹲下。韦全大惊失色,此情此景,想笑又不敢,拿了袖子塞嘴里,将头埋在桌子底下。满堂的衙役都笑得前仰后合,连任小倩都在愤恨之下破涕为笑。谢沉砚倒是沉得住气,依旧一脸肃然。
“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蛋!”沈富贵口齿不清地讨伐着,犹如嘴里含了几个鸡蛋,“看我姑母不砍了你们的脑袋!”
我攀着案台无力地爬起,没留神笑岔了气,直不起腰,抬手指向叫嚣的沈富贵,“沈猪头,你欺占农田与山林,打死百姓,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敢承认么?”
“就是老子干的,你们敢怎样?”沈富贵继续口齿不清道。
一旁的谢沉砚已然抢了书记官的笔墨,伏案笔录供词。
“沈猪头,你敢画押么?”我抬手示意京兆尹挪挪屁股,给我让半张椅子。
谢沉砚拿了写好的供词,放到沈富贵面前的地上。沈富贵面露警觉,含着鸡蛋道:“老子就不画押!”
我跟韦全挤一张椅子上并坐着,向一名持朱砂的衙役打了个手势,该衙役上前,拿住沈富贵的手,整个手掌按到朱砂里。沈富贵使劲挣扎,“老子就不画押!顾断袖你奈老子何?”
这时,谢沉砚示意衙役给猪头一棍子,猪头膝盖一弯,跪倒地上,整个人扑向了地面,手掌正按上了供词。
我合起扇子,起身离了主审的位子,“大功告成!”
“噗通”一声,主审案前,失衡后的京兆尹跟着椅子一起翻到地上。
我走到堂下,弯腰拾起画押后的供词,细看无误,手印按得恰到好处。
“我呸!你娘的,屈打成招!老子不服!”沈猪头犹在挣扎。
“管你服不服。”我示意衙役再给猪头一棍子,将其敲晕,仔细折好口供,叠进袖子里收起来,优雅地转身,“本官审案的风格,算你小子有幸见识到。”
任小倩眼含热泪跪到我脚下,“民女叩谢顾大人!”
我将其扶起,送到谢沉砚身边,“姑娘不必如此,要谢便谢这位小青天,做牛做马不必,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什么的,倒可一试。”
任小倩泪光潋滟,双颊绯红,低头不敢视人。
谢沉砚瞥我一眼,神色有些低沉,“小倩姑娘不要听他瞎说。”
我侧回身,嘿嘿一笑,“小倩姑娘放心,这位小青天宅心仁厚,不会对你置之不管的。”
谢沉砚敛着目光,换了话题,“此事算不得完,即便有了供词,也未必就能将沈富贵绳之以法。”
“猪头触犯大曜律法,罪当斩,此案需移交大理寺复审,好歹我有兄弟在大理寺当差,多少能了解些内幕。”我拍了拍心口,“这权贵反正是得罪了,索性就得罪到底,不砍了猪头不罢休!”
“只怕没那么容易。”谢沉砚叹一口气,看着我,“此案是我执意要插手的,你帮也就帮到这吧,不要再牵涉其中了。”
“你以为那沈昭仪会放过我么?”
众人出了京兆府,小龙正在外面牵着马等我。我与谢沉砚道别,任小倩跟在他身后。
“小倩姑娘与她嫂嫂以及两个侄儿,无家可归,暂时安置在我府上。”谢沉砚送我时,兀自解释道。
“挺好的,挺好的。”我看了看他,又转了目光看任小倩,那姑娘眉目间的仰慕之情,我却看得明白,“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片心。”
我袖角被谢沉砚扯住,他轩眉下的眸子犹如一汪深潭,愈见深沉,不可辨其深度,“你……你这是何意?”
“令尊令慈难道没有表示过,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么?”我望着他。
他目中闪过一丝惶惑与迷茫,“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长辈的话吧,成家立业,才是正道。”我踩上马蹬,翻身上马。
“小墨!”谢沉砚拉住马的缰绳,抬头望向我,“不娶妻生子,难道不是一样过?”
“不要意气用事。”我扯回缰绳,递给小龙,“回府。”
小龙牵马过长街,我在马背上微微侧身,仍能瞧见后方凝望的身影。砚台,你不是断袖,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的女儿身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这长安,这大曜,我是呆不下去的。
过东市时,小龙勒住马缰,向我道:“大人稍等,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我“嗯”了一声,继续在马背上思索诸多头疼又感伤的问题,越思索越头疼,也越伤怀。直到小龙抱了个包袱回来,重又牵马。
“买的什么?”我随口一问。
“给总管的礼物。”小龙咧嘴笑道。
“嗯?”我疑惑,“好端端的送什么礼物?贿赂?”
小龙万分失望地回身望着我,“大人,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总管生日?”
我脑中一清,什么?生日?我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听梅念远说过生日什么的,也就从来没有给他过过生日。
我翻身下马,也往市集跑,“小龙等等我,我得去买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碎觉去~
☆醉于卿前,与卿缠绵
长安东市是为达官贵人供给奢侈品的地方,物品向来珍稀又昂贵。我逛了十几家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却不知挑什么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看得人眼花。走到第三十家铺子门口,一道日光从铺子里反射出来,直印入我眼睛。
入店铺,寻到光源处,竟是支和田美玉雕成的发簪,躺在匣中,若只是上等玉雕成,倒也没甚稀奇,这发簪吸引人视线的,正是其端雕刻手法细腻而精妙的一朵白花。我拿在手中端详,白玉入手温润细腻,手感极好,果然是上等的羊脂玉。
“公子好眼力,这发簪乃是本店最精贵的饰物!”老板眼里精光闪闪,来我跟前介绍。
听见一个“最”字,我不由心内抽搐。老板见我迟疑,再浇一瓢火上油,从我手中接过玉簪,将一端的精妙雕花对着日光,示意我看,“公子请看,此簪的精华乃在这里!纯白无絮,无暇无隙,花瓣雕工绝伦,非一般的玉匠可为!”
我暗自摸向袖囊,“怎么卖?”
“看公子也是行家,在下也不说虚话,这支白玉发簪一口价,五千五百两!”
我险些没咬着舌根,甩袖子转身走人,“老板还是留着卖与京都贵胄吧!”
“公子公子!且留步!”老板追上来,“公子若有心,可细谈!”
“要么给个实价,要么我再逛逛。”我回身。
“四千五百两!这可是亏了血本啊,公子!”
我转过身,往外走。
“三千五百两!”老板再追上来,面容为难,信誓旦旦,“这个价,分文不能再少!不然,在下宁可收藏此簪也不贱卖!”
我琢磨着也该这个价,却只能望着天边的浮云,作思索状。本官外出素来不带银两,银票也少有带这许多的,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这样的大数额只能从府里账房提取,可若从账房提取,就绕不过总管,绕不过总管就得说明用途,说明了用途那必然会被驳回。梅念远不会轻易往外放出千两的银子,更不会同意我拿三千两来买支发簪。
我继续往外走,“反正时辰还早,我再逛逛。”
老板面露无奈,跺脚收回发簪,十分宝贝,叹息自语:“哎,原以为是个识货的,这朵茶花的雕工,别说长安了,就是整个大曜也未必能找出更好的……”
我低着头转了个身,重新回了铺子,“老板,你说这是什么花?”
老板见我又回来,却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愈发觉得我是不识货的,没甚表情地白我一眼,“茶花,山茶花,又名曼陀罗。”
我招了招手,“发簪,我要了。”
老板白我的一眼还没翻回来,“你、你真要了?”
我从上衣翻到裤子,再翻到靴子,寻找一切值钱的东西。老板不知我要做什么,惊悚地将发簪捂进怀里,退到了墙根。我将自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着一张银票。想我三品的门下侍郎,算起来,我也是一响当当的权贵啊,真是虎落平阳被老狐狸欺,扣着我半年的俸禄不给,也只有我这个权贵当成了个破落户。朝中一座大神压着,家宅一座小神压着。梅念远知道我一掷千金的秉性,账房管得滴水不漏,财库钥匙是天知地知他知我不知。
正悲叹自伤不已,目光就落到了扇子上。
“老板,我没钱,但是,有这个——”我拿折扇送到瑟缩在墙角的老板面前。
老板威武不能屈,“这、这破扇子,值、值几个钱!”
“扇子值不了几个钱,不过,这珠子——”我手掌将扇坠的夜明珠托起。
老板筛糠抖的身子终于在值钱的东西面前平静了下来,小心翼翼掂量起足有人眼珠般大小的夜明珠,连着扇子抢了过去,掀起衣角,躬身将头与珠子埋进去。许久后,老板伸出头,艳羡地看着我,“这是西方异国产的明月珠,为皇室所有,民间购买不到,公子是如何得到的?”
“是这样的,我舅舅是朝廷的三品官员,我舅舅的姑妈是胡人,我舅舅的姑妈的祖父曾在异国为官,我舅舅的姑妈的祖父的外祖母曾经……”
老板听得目瞪口呆,眼神呆滞地冲我摆手,“公子不必再说了,在下跟不上来。”
“唔。老板您看看这珠子值多少钱?”
“明月珠乃是众石之王,无价珍宝,在下、在下不敢估价!”
我挠挠头,“那可以换你的白玉发簪么?”
“换是换得,但……”
“那就换了吧。再加几坛刘伶醉,有问题么?”
“没问题,可……”
“那就没问题了。”我拆下扇坠,与人以物易物,包于绸缎中的发簪被我收入怀里,再拎了老板去酒肆买来的名酒,原路返回寻小龙,一同回府,同时让他对我的行止保密。
这一番折腾,便到了傍晚。待月亮爬上来,夜风丝丝凉凉,我在后花园摆宴。小池,荷花,假山,石桥,长廊,亭榭,再配以明月清风,端的是意境满乾坤。
男宠们纷沓而来,塞满了各个角落,寻着酒香飞檐走壁来的空空也不客气,往我对面一坐,开始倒酒。空空喝了几巡酒,我坐靠着阑干,还没等来正主。命一名男宠去唤来小龙,我问小龙:“总管不知今夜设宴么?怎还不来?”
“总管在理账呢,说有各位公子和空空姑娘陪大人,他就不过来了。”
“等他账算完了,叫他过来。”
我接过空空递来的酒杯,跟她干了一杯。空空多喝了几杯,又开始话痨,“喂,顾浅墨,你跟这么多男宠一起夜宴,总管哥哥怎么可能过来?他是总管,又不是你男宠。”
“这酒宴给他设的,他不过来,我还准备个什么劲?”我不知不觉也话痨了。
“为什么给他设宴,想跟他重修旧好么?做梦!”空空鄙夷地瞧着我,“你把人都得罪干净了,连香哥哥都不会搭理你了!”
“你香哥哥为什么不搭理我?”
“谁让你脚踏三只船!”
我俯身望着水池里的月影,忧愁道:“我明明,一只船也没有踏上。”
“你还想上岸呢?”空空嫉恶如仇,“小心翻船淹死你!”
我回过头看着这个圆鼓鼓的少女,好奇道:“姑娘,那你到底想踏哪只船?”
空空托腮,眉目含愁,忽然柔声道:“人家还没想好嘛!总管哥哥那么好,香哥哥也那么好!”
“姑娘你也上不了岸。”我举头望明月。
再到月亮爬下了树梢,后花园的男宠们喝得东倒西歪,空空也愈发话痨之际,我恍惚的眼里,一个踏着月色的修长身影缓步而来,走上长廊,立在池边,看着我,“大人,该收宴了么?”
“还早。”我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坐!”
“亥时了,不早了。”
“你怎不早些来。”我一手持酒杯靠向阑干,一手撑着头,“这些素菜都凉了。”
梅念远眼里动了动,走到小案边,低头看了看案上摆满的菜色。都是命厨房依着他口味做的素菜,正主没来,菜也都没动。梅念远一步走过来,弯身夺走我手里的酒杯,俯身看我,“摆这些菜做什么?你又不爱吃!又是空着肚子喝酒?”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我仰靠在横阑上,望着他。
他眼波漾起风痕,月光点点照耀进去,“……你给我摆的酒宴?”
我看了眼月色,“还有时间,今天还没过去。”
梅念远坐下来,提起筷子,吃了一口菜。我拦住他,“都凉了吧,让厨房再热一热。”
“不用。”他继续尝着凉菜。
空空凑过来,惊喜道:“总管哥哥,今天是你生日啊?那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梅念远给空空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空空兴奋至极,接过来一饮而尽,再接下来一头歪倒,醉了过去。
后花园夜深人静,月朗风清。我从袖中取出绸缎裹着的白玉簪,搁到案上,“这是个小礼物,不成敬意。”
梅念远抬头看我,不认识我似的,“从前都没这些讲究的,这是做什么?”
“从前是我疏忽,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低头表达了歉意,给他斟酒。
梅念远看清礼物后,眼神一震,一把拽住我,“这花了多少银子?你哪来的钱?”
我眼神躲闪,哈哈大笑,“没花几个钱,再说了,我哪有钱。”
白玉发簪在他手指间转动,白光如练,射入空中。他手指拂过白玉花瓣,“这支发簪不下一千两。”
我不动声色,“十两银子我都没有,别说一千两了,指不定这是赝品。”
梅念远不说话,发簪握入手中,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十杯后,他从案边起身,走到我身边。我还在品刘伶醉,梅念远捏住我袖角,从袖袋里摸出我的折扇,一手拂向扇坠,手便顿住。
我喝得醉眼迷离,只见他面容不善,我急中生智,倒向阑干,“我醉了,好困。”
“真醉了?”他俯身到我耳边。
“醉了醉了。”我闭着眼睛应道。
“睡着了?”
“睡了睡了。”
斜斜歪着的腰身忽然一紧,被人搂住,梅念远垂头到我耳边,“浅墨,你傻不傻?”
“不傻……”我霍然睁眼,却再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熟悉的味道又进入我嘴里,混着刘伶醉的味道。我快窒息,拼命扭头,却逃不过。胸腔气息不够用,呼吸急促而混乱,大脑一片空白。唇齿间的纠缠无穷无尽,我陷入一种游离状态,含混着喊了一声:“砚台……”
妨碍我呼吸的人停顿了一下,我腰上的力道更大了,唇齿一离,我气息乱得不成样子,迷离着眼看他,忽然觉得这只奇怪的砚台有些哀伤有些愤恨,低头再在我唇上一咬,我吃痛,他舌尖探入,我又无路可逃,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没退多远,后脑勺被按住,往他跟前近了几分,愈发深入的唇舌痴缠。
我快扛不住,身体温度上升。心里有火苗在兹兹燃烧,有七分跳入水池三分将面前之人推倒。但在这般情境下,我依然反射性地理智着,按住了游走在腰间的手掌。
“浅墨……”梅念远在我耳边唤着,嗓音低哑,语声颤动,“我说过,怕在你面前醉……可还是醉了……”
“砚台……”我回道。
忽然嘴唇上再被咬了一下,接着,愈发吻得人没了呼吸的力气,“是我,是念远!不是砚台!”
我一面觉得身体被箍得紧,一面又觉得身体某个地方松懈了下来,十分的舒服。面前的人与我挨得紧,我通过对方的胸膛感觉到,自己心口无比柔软。蓦地,脑子一炸,老娘的束胸布被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娘也该爬去睡觉鸟(~﹃~)~zZ
☆酒后乱性,玷污总管
夜风从袖口进入,温凉温凉,久被束缚的地方彻底松懈,与面前纠缠不清的人也只隔了几层薄薄的衣衫。头昏脑胀不辨东西,呼吸都还来不及,也就不知道是怎么半躺到阑干下的,更不知道衣衫是怎么松开了,肌骨露在月色中,半藏于衣料下。感到一阵寒意,视线下移,才看清这一片混乱。
梅念远终于放了我嘴唇,视线也不由下移,我一手扬袖挡着他视线,一手扯着敞开的衣襟将自己裹上。还没裹严实,手臂被他抓住,袖摆被扯到一边,宽大的衣袍从肩头滑下,内里的一件小衫也松松垮垮,不深不浅的一道沟沟跑了出来,臃肿的身材暴露在月下,实在令人不堪得很。
“你、你、你再不闭上眼睛,本官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我的悲伤大过羞愧,怎么就这么臃肿了呢!
梅念远目光将我整个覆盖,深看一眼后,这才缓缓合上双眸。我低头看自己一眼,不忍再看第二眼,喃喃自语:“遍寻不着,犹叹当年小蛮腰。空余恨,一身五花膘。”我愁苦甚深,却见梅念远嘴角噙一缕笑。我醉意上涌,再加之悲愤顿起,紧紧将自己裹住,不露一点肉在外头。
却忽视了面前这人就在咫尺,更忽视了一点,男人天生便会解女人衣裳。梅念远俯身贴近到我身边,一手环住我腰身,一手在我胸襟前绕了几圈,我的衣袍便神奇地落了地。
“不胖不瘦,刚好。”他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丝毫没有得到安慰,因为在衣不蔽体的情境下,无暇考虑更多。他也不给我更多思考的时间,嘴唇从我耳廓划过,再落到耳垂。我浑身一颤,如被天闪打中。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又酥又痒,我实在撑不住,喉咙里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扭头避让,一手抓住护栏,一手推着他心口。
近距离的搏斗,不如远程攻击,再加上喝了酒,根本使不上力气,这要推不推的情态十分可疑,落在别人眼里,必是欲拒还迎的模样。
“念远……你……你住手……”本打算断喝一声,出口却成了软绵绵的嗓音,再伴以急促的呼吸,我自己听着都不禁脸红。
“不叫砚台了?”他呼吸也渐粗,将我搂得更紧。
“砚台才没这胆子……”我抓着阑干欲起身将他推开,“梅总管,你再如此,我可不客气了……”
“如果是谢沉砚,你会拒绝么?”梅念远低头看着我,眼里的情绪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望着天幕的一角乌云,喘息渐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梅念远眸底掀起一层薄薄的浮光,闭上眼,“醒着不如醉了,醉又醉不过一朝。”温良徐缓的吻重又落回唇上,往往复复,深深浅浅,几经辗转,唇舌不离。
我必是醉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将手攀上了他肩头……
他蓦然退出,我只觉嘴中一空,一时竟不适应,顺势向他身前靠了靠。他眼底波涛退去,双手也从我腰间抽离,直起身,站到阑干旁,眉目间游移着疏离的温度。
“多谢大人的礼物。”他就这么转身走了。
这几日都是带着宿醉起的床,日子过得虚虚实实,时而不知哪是庄周哪是蝴蝶。端着一杯浓茶,在院里喝,头顶飞来一只黑羽乌鸦,呱呱的叫。
“大清早的,这只破鸟叫什么叫!”阿沅挥扫帚到空中赶鸟。
我抬头望着执着不走的乌鸦,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遂叹了口气,蹲到石阶上继续喝我的茶。
“呱呱!”乌鸦又飞到我头顶,一坨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了我肩头。
“大人鸟屎!”阿沅捂着惊讶的嘴巴。
我蹲在原地不动,告诫对方:“需要断句的地方,千万不能含糊。”我搁茶杯到石阶上,解了衣带,脱下外袍,抛到地上,“阿沅拿去洗一洗。”
阿沅公子面容扭曲,“奴家……从没洗过衣服……何况还是……鸟屎……”
“经验是要慢慢累积的,这洗鸟屎也是要有第一次的。再说,你不洗谁洗。”
阿沅委屈道:“还有总管,反正他什么都管,这洗衣服也该他管,何况,昨夜他还同大人……那个……那个……”
我眼皮一掀,“哪个?昨夜你没醉?”
阿沅低头对手指,“人家只喝了一点点,又没完全醉,隔着老远看大人搂着梅总管倒了地……人家只恨自己没能在大人身边,不然,大人欲求不满,也不用对梅总管下手,这不……这不还有人家嘛!”
“什么?!顾浅墨你对总管哥哥下手了?!”屋顶飞下空空小盗圣,震惊又悲愤地指着我。
我摸着茶杯喝了几口,“喝醉了不甚清楚。”
“顾浅墨你这个禽兽!呜呜呜,总管哥哥……”空空捂着脸往外跑,正撞上一个人,抬头抹了眼泪,又将来人一把抱住,“顾浅墨玷污了总管哥哥,现在只有香哥哥了,千万不要让他酒后乱性再把香哥哥给采了,呜呜呜……”
来人正是晏濯香,面容略有惊讶,一时将我远远望着。
我抬手打招呼,“哟,早!”
“恐怕不早了。”晏濯香将空空的两只爪子放了回去,向我走来。
“晏编修莅临寒舍,怎不唤人通传一声,我也好恭迎一番。”我站起身,心道门口那几个小崽子恐怕是被晏濯香这厮给收买了。
“不必客气。”他嘴角一勾。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嘴角也一勾,笑里藏刀。
晏濯香伸手到我面前,“侍郎不会忘了一件东西吧?”
“嗯?”我眉头一皱。
晏濯香眉目如画地看着我,“没多少时间了。”
“啊?”我接着疑惑。
晏濯香上前一步,抬手动作极快,我只觉他袖角从我面前扬过,一阵香风拂面,我神清气爽之际,他已退了回去,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玉牌。
我惊骇之余,探手入怀,放在心口位置的御赐玉牌果然没了。这厮……这厮……居然……
“晏濯香你这个登徒子!”我脸上温度上升。
他收回玉牌,淡然看我一眼,“别人沉溺酒色是衣带渐宽,侍郎为何是丰腴有加?”
“……”我紧咬牙关。
“先告辞。”他眉头划过淡如冰雪的笑,转身便走,到了院门口时又抛下一句话,“三刻后会有圣旨到。”
对于晏濯香的乌鸦嘴,我已然是不敢轻视,更何况一早就有乌鸦来问候。我早早更了衣,坐在前院一棵树下等。期间对圣旨内容做了无数种猜测,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