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听见这话,忙站起来,对菊花道:“给姑娘道喜。”菊花忙跪下去:“怎好受奶奶的礼。”张氏把她扶起来:“等选个好日子,就给办喜事。”菊花听的害羞,腰一扭就出去了。
张氏果然去回了李母,李母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选了个日子,也办了几桌酒席,把菊花给了李大郎做妾,李大郎虽心疼爱妾死去,却又得了房妾,两下一冲,那悲情自然又没有了。

时光如梭,珊瑚孕期已满,李母早就交代好张氏,找了得力的稳婆来,却见不是老刘,李母还奇怪地问张氏:“怎的不见往日常走动的老刘?”张氏笑道:“婆婆,去年老刘被人揭出来,说伙着林三爷去勾引良家女子,知县罚了她十两银,又打了四十板子,将息好了,哪还有人家请她接生,她见这般,去投靠她哥哥,早已不在了。”

李母听了,叹息道:“我见她极爽利的一个婆子,谁知竟做下这等损阴德的事情。”接着有些不放心,抓住张氏的手问道:“往日来往的媒婆,稳婆,可有似老刘般的?”张氏弯下腰,笑道:“婆婆放心,自那以后,媳妇都命人去打听过,凡是那有口舌的,都不许进家门。”

李母听了,这才点头,看见张氏的肚子也突了出来,拍拍张氏的手:“大嫂,你怀着身子,还这般奔忙,实在是。”张氏微笑,这时菊花手里端着东西过来,对张氏道:“大奶奶,这是给二奶奶备的东西。”张氏接过,一一捡看,李母见菊花这般,点头道:“大嫂,你挑的人,果然没错,瞧这孩子,是个老实的。”

张氏正待说话,外面匆匆跑进个丫鬟,草草行了一礼道:“老奶奶,二奶奶肚疼不止。”李母忙站起来,笑道:“定是要生产了。”张氏还待随去,李母道:“大嫂,你也有身子,就在这里等着。”说着就扶着丫鬟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妾的命,就是这般低贱啊。
《珊瑚》秋李子 ˇ生子ˇ 
李母到了珊瑚房外,李浩然正站在院里,不时伸长脖子往里面看,李母见他这般,上前拍他一下:“老二,你在这里望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你我母子坐下来,安生说说话,好等珊瑚生产。”

李浩然回头见是母亲,忙弯身行礼,母亲既这般说,李浩然也不好违,只得扶着母亲在椅上坐下,丫鬟送上茶果,李浩然虽面上镇静,额头上的汗还是大滴大滴地出来,李母也只是和他说些闲话,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李母伸手出去紧紧抓住他的手:“儿,当日你大哥和大嫂,也是这般恩爱过来的,谁知现在。”说到这,李母深深叹气。

李浩然听了这句,不由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李母,李母叹气道:“儿,你现在和媳妇这般恩爱,最好,我原来想着,你誓不纳妾,还怕香火不旺,只是看了你大哥的样子,不纳妾,也省的淘气。”说着李母就拿帕子拭泪,李浩然忙宽慰几句,这时房门打开,稳婆手里抱着个襁褓,喜气洋洋地出来,见了李母,跪了下来,把襁褓举的高高的:“恭喜老奶奶,二奶奶得了个男孩。”

李母忙亲自从稳婆手上接过襁褓,孩子闭着眼睛,李母仔细端详了下,把襁褓抱给李浩然:“儿,这孩子长的,和你就是一个样子。”李浩然接过襁褓,见这孩子时不时蠕动下嘴,心里那股高兴,都不知怎么说好,稳婆见李家母子只是在那不停打量,有些急了,高声说:“给老奶奶道喜。”李母这才反应过来,稳婆还跪在那,嗔着旁边的翠儿道:“还不快把妈妈扶起来,只是站着做甚。”

翠儿忙上前把稳婆扶起,李母笑着说:“累你累你,先请下去吃杯喜酒。”自己就抱着孩子,进去看珊瑚。

张氏听了消息,心里猜测李母定会大办,先遣人去陈家报喜,自己就去上房,等李母的示下。

陈家得了喜信,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头一日先遣了人带了东西来望,第二日就是陈大嫂亲身带人来望,张氏接了陈大嫂,满面春风地让到客座,互相道了恭喜,说过几句闲话,张氏才笑道:“亲家定是要去望二嫂,我也就不虚留,只是我不便去,亲家自便。”陈大嫂一眼就看见张氏那个肚子,这时方笑道:“还没恭喜亲家,只是也没听说,没带的礼来。”说着就福下去,张氏忙扶住她:“亲家何必如此多礼,你的小姑是我的妯娌,我们不就如姐妹一般。”

又说了几句,张氏才唤过菊花,带着陈大嫂前去珊瑚院里。陈大嫂见菊花梳了妇人的头,穿着却不似仆妇,细想了想,笑道:“原来上次大爷纳宠就是纳的你,果然好一个模样。”菊花低了头道:“全蒙大奶奶抬爱。”陈大嫂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个梅花状的小金锭,塞到她手上:“上次也没来贺过,今日也没有别的东西,全当贺的。”

菊花推辞一番,也就收下,这时到了珊瑚房里,菊花给珊瑚行了礼,也就回去。陈大嫂交代丫鬟把东西收进去,抱过孩子一看,笑道:“这双眼睛,却和小姑一样,长大了,定是个好男子。”

珊瑚半躺在床上,笑着说:“只要他平安长大就好。”丫鬟送上茶来,陈大嫂接过,笑道:“这新姨娘倒好个模样,只是原来见过的琴姨娘,怎么没见。”珊瑚一愣,随即道:“她却是得了失心症,整日只是打鸡骂狗,连主母都认不得,婆婆做主,让她去庄上静养,谁知掉下井去,就没了。”

陈大嫂听完,她何等聪明之人,再细一想,自然清楚来龙去脉,对珊瑚笑道:“妹夫不纳妾,那是最好。”珊瑚只是微笑,对陈大嫂说:“大嫂,大哥不也没外心?”陈大嫂听见珊瑚打趣她,脸微红一红,对珊瑚说:“这怎么能比,你大哥他,终是商人,养一房都不够,怎能再娶妾?”

姑嫂说了阵闲话,丫鬟上前回道:“二奶奶,舅奶奶的饭可是摆在哪里?”珊瑚抬头:“就摆在这里,我和大嫂同吃。”话还没说完,张氏房里的丫鬟也来请陈大嫂过去吃饭,珊瑚笑着说:“告诉大嫂,她的好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们姑嫂久不见了,也要说说话。”丫鬟答应了,就走了。

陈大嫂见珊瑚这等做派,往珊瑚这边坐近些,笑道:“珊瑚,现你这般,我的心,也就全放下了。”珊瑚抬头对陈大嫂道:“大嫂,珊瑚糊涂了这许多时,总也要清醒些,否则不唯对不住娘,更对不起哥哥和嫂子。”

陈大嫂听了珊瑚这番说话,心里有些酸楚,那眼泪又要往下流,只是强忍住了,对珊瑚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何必说那外道话。”这时丫鬟把饭菜都摆好,珊瑚的却是单独一份,姑嫂吃完饭,也就坐着说闲话。

陈大嫂想起一事,瞧见现在房内只有珊瑚和两个自家带来的丫鬟,笑道:“小姑,观音庙那姑子说的话,现在可是全应了,你现时不是在享福了吗?”珊瑚听了想起那日见到的淑真,此时已经化为一杯黄土,笑道:“缘分自有天定,强求不得。”

陈大嫂点头:“小姑这话,说的有理,小姑可还记得上次和你议过亲的林家的?”珊瑚模糊想起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只是时日久了,也当做过眼云烟一般。陈大嫂笑道:“这人却是死了。”珊瑚皱眉:“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陈大嫂坐到珊瑚床边,凑近一些:“当日那刘妈妈不是说,这人喜偷良家?谁知被人缠住,脱身不得,性气一来,就杀了那人,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人看见,下到牢里,判了个斩,林家父母急了,托人进京打点,谁知进京打点的人还没回来,就传来死在牢里。”珊瑚听了,细一想,想来杀死淑真的就是林三郎了。

陈大嫂讲完,叹气道:“这也是报应,他当日偷的良家多了,却不知牢里有个囚犯,妻子也是被林三郎偷了的,见了他来,眼里出火一般,这人却是手里也有些银子,使了钱,把自己和他关到一间监里,到了次日起来一看,他却是死硬挺了。”珊瑚听的心惊,陈大嫂见珊瑚只是睁着眼睛,拍下她道:“小姑,今日我却闲着了,说这些做甚。”

珊瑚醒转过来,拉着陈大嫂道:“大嫂,不是这话,却是我想着,当日幸的没成。”陈大嫂点头,这时李浩然进来,见陈大嫂在,忙给陈大嫂行礼,又转头去问珊瑚想吃什么,自己去寻,陈大嫂见李浩然对珊瑚极好,放下心来,告辞走了。

陈大嫂去辞了李母和张氏,也就回家了,到的半路时,却看见有乘轿子过来,后面也有两个人吹打,陈大嫂掀起车帘看看,若是出嫁,却也太寒酸了,旁边跟着的媒婆却是老王,香儿叫道:“王妈妈,多时不见,这却是哪家的姑娘出嫁。”

老王走的一头是汗,见香儿唤她,忙上前笑道:“定是陈奶奶去望李二奶奶的,老身还没去府上道喜。”陈大嫂略露出半面,笑道:“昨日才得的儿子,怎么今日就知道了?”老王手一拍:“这么大的喜事,不都知道了。”

香儿笑道:“王妈妈,还没说,这谁家的姑娘嫁了。”老王叹气:“这个媒,却是不想做的。”陈大嫂听见,奇了,手拄了下巴道:“这是怎的说,有钱都不想赚?”

老王叹气:“奶奶,这要是正经嫁姑娘,却是要抢着去的,这个,刚生孩子没有两天,就被嫁了。”陈大嫂吃惊,对老王道:“难道是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我忏悔,一离开八卦就不会写了,十分之忏悔。
《珊瑚》秋李子 ˇ林家ˇ 
老王脸微红一红,对陈大嫂道:“奶奶,今日嫁的,却是林家的一个丫头。”陈大嫂更是稀奇,嫁个丫头,不是很常见的事吗?老王见陈大嫂一脸不解,手扶住车窗拍一下:“大奶奶,这个丫头就是林三爷收过房的,上个月生了个小子。”陈大嫂哦了一声,老王还待细细的讲,见花轿去的远了,忙道:“奶奶,我先走了,日后再说。”

香儿好奇问道:“奶奶,林三爷,不是上个月死在牢里了,怎么他的丫鬟,生了孩子,不在林家守着,倒被嫁出去?”陈大嫂抬头看香儿一眼,叹气道:“只怕还是不到二十的姑娘,这没名分的,嫁了去,倒是件好事。”

这金儿却是上月生产的,林家父母见生了个小子,也是喜欢的,只是这孩子刚出世不到三天,就传来林三郎死在牢里的消息,林家父母一则已喜,一则已忧,心里还是巴着金儿能守在家里,照顾孩子也好。

只是金儿另有个主意,林三郎已经死了,自己盼头没了,也想着另嫁,只是怎么也要守过三年,也算对林三郎一场,金儿是这般想,自然对林家父母说,自己先守过三年再说。

林家父母得了这句,心里宽慰些,许了金儿,若到时出嫁,还要给她厚厚一份妆奁。谁知却惹了一个人不快,这人便是林大郎,他平日在家,也帮着父母,早对林三郎整日家只知道游手好闲,心生不满,只是碍于母亲偏疼弟弟,这才住了嘴。

林三郎初入监时,他就在旁说,这等败坏门风的子弟,就该一顿敲死,还花银钱做甚,被林父说了一顿,只得忍了。等到林三郎判了个斩字,林家父母拿银钱去京里托人,他更是琐碎个不住,初时盼着金儿生个女儿出来,好少分一股家私,等到金儿生了个男孩出来,林家父母把孩子当的如珠似宝一样,心里的火气更是不知道往那里去发。

却是林三郎的死讯传来,他做哥哥的,也要拿了银子,却把弟弟的尸体拿回来,一路上只是琐碎个不住,等到了使了银钱,把尸体拿出来,棺木就去了数十两银子,心里只是不住的咂舌,带的林三郎回家,林母见了棺木,哭的几次昏死过去,林大郎这一肚子的火,见母亲这般,也发了出来,对母亲道:“娘,这等败坏门风的人,既老天看不过,收了他去,就该扔到乱葬岗上,尸身喂狗才是,怎禁得娘这般苦痛。”

林母听了大儿子这样的话,气的暴跳如雷,她不会管小儿子,倒是会管大儿子,起身就打了儿子两个巴掌:“这等畜生,自己的弟弟死了,全不哀痛,还说些不好听的话。”

林大郎被母亲打了,自然也有不满,捂住脸说:“娘责怪儿子,儿子也受了,只是娘要想想,弟弟是为甚死的,若是死的光彩,儿子也不会说了。”林母素来偏心,听见大儿子这样说,又要打,还是林二郎来劝散了。

林大郎虽回了院内,肚里的气还是没散,林大嫂回来,见他气鼓鼓地坐着,上前安慰几句,又说出金儿要先守三年的话,林大郎听了,跳起来道:“辛苦挣的家私,难道就要全花在老三身上,别的不说,金儿满了三年,要嫁时,妆奁难道不备?娘定会让我们丰厚地备上一笔。”

林大嫂点头:“也是,想你我在这里苦挣,临到了,却被老三家花销了。”林大郎听了这话,也皱眉,半响道:“若是孩子在家,倒也罢了,总是我林家的后,只是那个丫头,实在是。”林大嫂瞟他一眼:“何不等那丫头满了月,把她拿出嫁了,这样嫁个丫头,费不到钱不说,还能得财礼银子,虽说不多,却也小补。”

林大郎听了,赞道:“娘子的话,极妙。”果然林大嫂过不得几天就找了老王来,说家里有个丫鬟,大了,该配人,叫老王找个合适的对头,越远越好,也不争身价。

老王领了命,自然去打听,有个徽州客人,在外十多年,想回家去,要讨房浑家回去,只是本乡本土的,谁愿意女儿离得那么远,自然不谐,老王过来一说,听得是大户人家使女,想必是勤俭的,讲定二十两银子,约好十日后来讨人。

林大郎夫妇却也知道,这事做的亏心,瞒住了众人,到了那日,却把金儿唤出来,说要和林大嫂回娘家,走到半路,把金儿就在车里,穿戴好了,着两个婆子,把她搡到轿内,对她道:“想你年轻,必不能守,已经把你嫁了,日后好生过你的日子。”金儿把住轿帘,哭道:“大奶奶要嫁奴,奴也不敢怨,只是让我见一眼孩儿。”

林大嫂啐她一口:“呸,日后休再提起,你是那孩子的亲娘。”老王直到这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皱眉,却还是拿了林大嫂的谢礼,五钱银子,嘟着嘴,送金儿出嫁,路上恰遇见陈大嫂,不免诉说,只是急,说的不全,等有日,果然走向陈家,原原本本说了。

陈家听的目瞪口呆,陈大嫂半日才说:“要嫁,却也好说,怎的这等做。”瑟娘笑道:“王妈妈,定是林老爷做的事情,你放到林大爷头上。”老王叹道:“二娘子,这却的确是林大爷夫妇做的,这样人家,难免会生的那样儿子。”

陈大嫂细想一想,叹道:“那日见林大嫂,却也是个老实人,谁知背地里竟做了这种勾当。”老王手一挥:“奶奶,你只见过她两面,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虽老实,钱财上极其留意,为了每年的用度,和林二娘子时常拌嘴,这林三爷的事一出来,银钱水般样花,她心早疼死了。”

说着老王自语道:“这也怪当年,林奶奶只看她长的好,人老实,也不管小门小户的,就娶了进来。”陈大嫂见瑟娘脸上有些难看,笑道:“王妈妈,这话却也不对,小门小户出身多了,怎不见都似这般?”

老王点头道:“奶奶说的,却是正理,不过这林大娘子和林大爷,却是一对,一个只舍得挣,另一个省着不花。”瑟娘咳嗽一声,对老王笑道:“王妈妈,你对着我们说这些事,谁知背了,对着别人,也要说我们的不是了。”

老王忙对瑟娘福了几福:“二奶奶说的,府上这等积德人家,可有甚话柄说的,再则奶奶们素日也知道,老身的嘴是最紧不过,从不说人是非的,只是这事,实在太过,才说的。”陈大嫂看瑟娘一眼,笑道:“王妈妈,都知道你是好人,二嫂是和你说笑的。”又说了些闲话,老王也就辞去。

等老王走了,瑟娘才叹道:“在闺中时,虽也掌家,只是家父为人严肃,却也没想到世上的人,竟有奇奇怪怪的,等到嫁了来,婆婆又是极好的,嫂子更不用说,谁知这几年,听得家里来往的几个妈妈说的,才算开了眼界。”

陈大嫂微笑道:“二嫂,若都依了圣贤书上的教化,这天下岂不太平,只是我素日里,却也想着,这人性都有不足,有不足时,自然各种怪事就行出来了。”

瑟娘点头:“这不读圣贤书的,倒也罢了,只是那读圣贤书的,却也愚顽不灵,可叹。”陈大嫂听的奇怪,看向瑟娘,瑟娘叹了一声,告诉陈大嫂。

那日大成和母亲回了家,安母虽伤心没有媳妇使唤,却也喜得淑真去了,林家赔了五十两的烧埋银子,除去衙门使费,还有四十余两,拿来度日,却也够了,大成见了银子,却想起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要完结撒花了,还有两章,感动的泪流满面。
《珊瑚》秋李子 ˇ论理ˇ 
那日陈大嫂来说过,大成当时却是写了张一百两的欠契给她,大成是个读书人,却也记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平时虽去做馆,二十两银子除了一家人的吃用花销,攒的几文,也想着拿去还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开口,现在看见这四十两,不由开口对安母道:“娘,我们却还欠了陈家一百两银子,隔的久了,却也不好,何不把这些银子,再加上平日攒的,先还一半。”

大成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母一口啐到脸上:“呸,他陈家教女不严,这等不贤的人,本应被光身赶出,许她拿回首饰,已是勾了,写下一百两欠契,本是不该,这笔债,她既不来催,你慌着还甚。”

这番话说的大成哑口无言,只得坐到一边,甚话也不说,安母见了,坐到儿子身边,对他道:“儿,你也不想想,这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你还要娶亲,再说那个不贤妇人,自己嫁了去,也不等着银钱用。”见儿子还不说话,安母又道:“儿,娘只有你们兄弟两人,你弟媳妇,你也看到了,如此不贤,娘去她那住了一年,却是受了无数的气,你兄弟又不长进,只会护着老婆。”说着安母滴两滴泪。

大成听了娘这般述说,心里着实心疼,再则此次娘离家,却也是和臧姑争吵引起的,忙对母亲道:“娘,二成他年纪还小,失了娘的教训,等到儿子得了空,也和他说些道理。”安母点头:“儿,娘现在唯有你靠。”

大成被娘这样说后,自然也不提起还钱的话,只是二成的事,还挂在心上,这日正逢端午节,大成从做馆那家回来,拿了节礼,却是二十个粽子,两尾鲜鱼,四斤红糖,两吊钱,先去见了母亲,把节礼奉上了,两母子正坐着说话,却是二成敲门,说臧姑见今日过节,大哥又没有嫂子,请他们到自己家过节。

大成听了,还道一声,有扰了,安母的脸,却沉的像别人欠她几十两银子一般,嘴里嘀咕道:“本该一早来请,偏等你大哥回,才来请,明是冲着节礼来的。”二成见娘嘀咕,说道:“娘,臧姑出了月也才几天,你不说去抱孙子喜欢喜欢,只是说个不停。”

安母见二成又顶嘴,眉一皱,大成道:“二成,这为人子女,孝字为先,别说你本来有不对,就是自己无错,也要连忙跪下给娘陪不是。”

二成把头一缩,吐舌头道:“大哥,要是听娘的话,事事如意也罢,只是娘的话,多半是听不得的,先是前头陈家嫂子被休,娘只是口口声声说她不贤,现时她却嫁了李举人,上次嫂子的事,还是李举人出头给知县递的呈子,不然也不会断的这般快,哥哥,这举人却是比你这秀才中用,若她真不贤,李家怎不休了她?”

这话戳的,却是大成的疼处,他涨红了脸:“圣人云,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陈氏,素来不贤,提她做甚?”二成笼了手,看着大成道:“大哥,陈家嫂子被休时,我却年幼不知事,还当她真是不贤,那嫂子呢,她进了我们家门,虽较弱些,却也是娘的衣服鞋袜,里外没有不做到处,娘也赞过她的,若不是娘认甚干儿子,她也不会横死。”

大成见二成口口声声,只是戳自己的疼处,大怒拍桌道:“你从何处学来的,只是说些是非,连自己娘的话都不听,这却成何道理?”

二成见哥哥发怒,也有些惧怕,只是想起娘子说过,天下的事,有理才行,无理的话,就算皇帝的话,都不能听的,放下手,梗着脖子说:“哥哥,你先告诉我,这话有理不有理,若无理了,自然不能说,若有理了,哥哥也不能说我的不是。”

大成气得七窍生烟,安母上前一拉二成:“二成,你哥哥说的,听娘的话,这却不虚。”二成见娘过来,嘀咕一句:“若像哥哥般听娘的话,哥哥现在也不会没儿子。”

臧姑见二成去了这许多时,还不回来,心里奇怪,也移了步,到大成门口看,见门开着,堂屋里却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争吵,皱了眉,进了堂屋,二成见娘子来了,上前拉住娘子的袖子:“娘子,你可说过,若是没理的话,连皇帝的话,都不能听。”臧姑点头,推二成一把:“你回家去,看着孩子,我和婆婆说。”

大成听见二成这样说,更怒:“真是忤逆了,圣人的话,就是圣旨,怎能违了?”臧姑上前道:“大哥,若照这样说,圣旨不能违的话,尽着皇帝的心性做事,那天下的冤案岂不更多,岳元帅当日不违圣旨,惨死风波亭。”大成听臧姑说起戏文上的话来,笑道:“弟妹真是无知女子,戏文上的话就当真了?”

臧姑也笑:“大哥,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若这戏文上说的没道理,怎会传遍大江南北?”大成语塞,对臧姑道:“那都不过是文字游戏,谁家正经文人,做那些?”臧姑摇头:“大哥,这却不对,若真是文字游戏,为何献王却也写了,还传唱南北?”

大成本以为臧姑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女人,谁知她却会举例,先就愣住了,再来又被她反驳了,只是张了口,不知道说甚。臧姑深吸一口气,对大成道:“大哥,我却也没读过甚书,只是看些戏文,知道世上的事情,有理方可行,无理却不能成。”

这话被安母抓住把柄,冷笑道:“那忤逆婆婆,可是有理的?”臧姑转身对住安母:“婆婆,你住在媳妇那里,媳妇是少茶短饭了,还是没有给婆婆衣服了?”安母在这些事上,却也挑不出臧姑的错,讪讪道:“你却让我去后院看鸡鸭。”

臧姑一猜就是这事,自然早有准备,她对安母笑道:“婆婆如整日在家,不走街串巷,认什么干儿子,自然媳妇不敢说,只是婆婆却全不如此,养亲不能陷亲不义,这才请婆婆去看下鸡鸭,却也不是甚劳神的事。”

安母见臧姑说起这事,满面涨红,只是不好再说,臧姑见他们娘母子都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笑道:“今日是节,却还是请婆婆和大哥过去,饮杯酒。”安母欲待不去,却是别家看了不像,只得收拾了十个粽子,两斤红糖,一尾鲜鱼过去。

到了那边,二成见自己娘和大哥脸上的神色都有异常,知道定是被自己娘子说了一顿,也没说破,臧姑把粽子蒸了,鱼收拾出来,又添了几样菜蔬,烫上酒,把三月生的小子抱出来,一家人各怀心事吃了顿节饭。

大成自此之后,知道自己这个弟媳,却也是个不好惹的,自然不敢再摆什么大哥的款,安母见收复不了儿媳,按下性子,只是找媒婆来,要给大成再寻一房,只是但有人听了,都没人肯把自己女儿嫁到安家。

大成初时还不在意,等回绝的多了,也对老娘有些埋怨,却是不敢说出,依旧去做馆,挣来的钱,全交给老娘。

陈大嫂听完,摇头叹息道:“这人也是个读书人,怎的这般。”瑟娘点头:“百善孝为先,这是对的,却不闻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这等不孝这人,还当自己极孝,可笑可笑。”

陈大嫂轻轻笑道:“二嫂说话,总是这般文绉绉的,显得我们都不是读过书的。”说着就用帕子掩住口笑,瑟娘也笑了:“大嫂为人,洞达世情,似我这般,只知道几句书上道理的,反不好呢。”

陈母这时恰好进来,两媳妇忙起身让座,陈母坐定,才笑道:“大嫂二嫂,你们两,都是好媳妇。”陈大嫂和瑟娘对看一眼,笑道:“婆婆也是好婆婆,所以才有两个好媳妇。”

陈母听了,舒展眉头:“是,有恶婆婆才生出恶媳妇,反过来也是这样,都是善人,自然就能感化。”陈大嫂心里嘀咕,珊瑚这等好媳妇,也没感化的安家半点,却没有说出,承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戏文,是多么有用的一种东西啊,献王,指宁王朱权
《珊瑚》秋李子 ˇ尾声ˇ 
陈大嫂去探望珊瑚时,也曾问过那一百两银子的事,珊瑚听了,只是笑笑,陈大嫂嗔她一眼:“别笑,问你正经的。”珊瑚用手撑住额头,浅浅笑道:“就当谢媒钱。”说着把手放下,轻轻地抚着肚子。

陈大嫂一愣,随即笑道:“也是,虽说不是个小数目,却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珊瑚微笑,陈大嫂见她抚着肚子,笑问道:“小姑和妹夫恁般恩爱,这才不到一年,就又怀上了,论起来,也要谢那家把你放出。”

珊瑚听见陈大嫂这样说,满心的甜蜜,只是白她一眼:“大嫂,你尽瞎说,你和大哥不也一样恩爱,自生下大侄儿,不过三年的时间,又给我添了二侄儿和三侄女,还好笑我。”陈大嫂想起陈大郎这般,心里也是蜜一样甜。

两人正在闲谈,一个女子走进来,先对珊瑚她们行了礼,才笑着道:“大奶奶说了,请舅奶奶一起过去用饭。”珊瑚点头:“知道了,告诉大嫂,我们等会就去。”女子行了礼就走了,陈大嫂见女子梳了妇人的发髻,戴了一溜的小金折花,还插了一只银簪,身上穿的是银红色比甲,下面是水红色的裙子,等女子走后,笑着问珊瑚道:“这又是他大哥纳的新宠?”

珊瑚点头,叹气道:“也被婆婆说了几次,说他已过四十,诸事不成,只是左一房右一房的纳,全不管大嫂。却被他一句,这些妾都是大嫂同意才纳的。”陈大嫂点头:“你大嫂只怕也寒心了。”

珊瑚凑近一些,小声在陈大嫂耳边道:“可不是呢,自从那年琴姨娘的事情出来,大嫂只是一心管家,大哥要讨小,她也点头,只是每次纳的,不是家里的丫鬟就是张家送来的,从没一个外面进来的。”

陈大嫂听珊瑚这样说,心里早已明白,只是点头道:“这样也好,胜过讨那外头的,不知根知底。”珊瑚笑道:“可不是,省的讨那外头来的,全不把主母放在眼里。”陈大嫂笑道:“幸得妹夫全不讨小。”

珊瑚听了陈大嫂这样的话,低下头道:“嫂子,我是个什么样人,这么多年,也仔细想明白了,当日实是我也有错,太过懦弱,柔顺,只是生就那样性子,要改,也难改,幸得遇到李郎,要不,也只是这院里的一个怨妇。”陈大嫂伸手出去握住珊瑚的手,笑道:“好了,那些话,却是从前的事了,现时你有夫有子,婆婆疼爱,妯娌就似姐妹一般,还有甚不足呢?”

张氏又遣丫鬟来请她们去用饭,珊瑚和陈大嫂说笑着起身,出了屋门,只见院内花木,次第开放,陈大嫂在旁道:“花只得一季,人却得数年,凡事想开,自然开朗。”珊瑚在旁笑着点头。
多年过去,在浙江乐清的一条街道上,这时天才蒙蒙亮,已经有早起的人在打扫了,扫到一堆呕吐物时,不由皱了眉,尖着嗓子骂起来,才骂了两句,旁边就有人在那叫:“三嫂,别骂了,这不是别人,定是那酒葫芦干的。”

三嫂回头一看,忙把扫帚放下,笑着说:“潘嫂,你起的早。”说着就利落地拿了撮箕来把污物铲走,嘴里还嘀咕道:“这酒葫芦,却是个不省事的,亏他还是个学官。”潘嫂依在门口,叹气说:“就是,谁见过学里的教谕,有了钱就买酒,一点体面都没有。”

三嫂把门前扫干净了,这才和潘嫂站在一起,笑道:“也是听说他和堂上是同乡,要不,早就被开坏了。”潘嫂手一挥:“可不是,要照他那德行,成日家只把酒当做了老婆,换个别的上司,早就开坏考语,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三嫂听见潘嫂这样说,凑近一些,笑问道:“潘大哥在衙门里,可听过那个酒葫芦为甚到现在都没有妻子?”潘嫂见三嫂对这感兴趣,脸上露出一丝光辉,这事还只有她知道,凑到三嫂耳边道:“我告诉你,别告诉别人去。”三嫂头点的鸡啄米一般。

潘嫂清清嗓子,对三嫂道:“这酒葫芦,却是娶过两个,头一个是听了他娘的话,撵了出去,二一个却是生的着实太好,被人偷上了,一时言语不和杀了,此后数次与人议亲,都没人敢嫁。”

三嫂听了,皱眉说:“为甚没人敢嫁?”潘嫂打她一下:“哎呀我的嫂子,那个偷了的,就是酒葫芦娘的干儿子,平时最好的是搬嘴弄舌,对媳妇非打即骂,酒葫芦一味只知道说自己媳妇的不是,放着这样一个婆婆,谁家的姑娘敢嫁,酒葫芦头几年还望着有人嫁进来,后来没望到,只好和酒结了夫妻。”三嫂点头:“说起来,他也命苦。”

潘嫂嘴一撇:“命苦,这样的男人,连老婆都护不住,还不如割了,去宫里做公公去。”两人正说的火热,前面来了两乘轿子,轿子前还有衙役在前开道,轿边有丫鬟跟随,后面还有拉行李的车,潘嫂见了,喊轿前的衙役:“小五子,这轿里坐的是谁呢?”

小五子看见潘嫂,笑嘻嘻上前行个礼,笑道:“这不是县里太爷的娘,送太爷的孺人来的。”三嫂啧啧羡慕:“这等气派,不知几时才能修到?”潘嫂撇她一眼:“就三嫂这样的,修上三世也不够。”

两人在那斗嘴,轿子早去的远了,到的县衙内,前那乘轿里面的年轻妇人下了轿,就赶紧来搀后面那乘轿里面的,她下了轿,原来就是珊瑚,四周看了一眼,对儿媳笑道:“大嫂,这浙江的风景和蜀中果不一样,连县衙都透着灵秀。”儿媳点头称是,李知县早就迎出来,跪地行了礼,这才和媳妇一道,扶着珊瑚进了屋。

知县的太孺人到了,属官自然要来请见,珊瑚都说了免见,只是捡着礼物来看,却翻出一张帖子,上面的署名让珊瑚惊了下,安大成,他怎么会在这里,李知县见娘在看帖子时发呆,上前凑上来看下,笑道:“娘,这却是同乡的一个人,他屡次考进士不中,出了贡,来这里做个学官。”

珊瑚听了,明白了缘由,把帖子放下,笑着道:“这人很久以前,他的妻子被人杀你,你爹出头,给知县递过呈子。”李知县喝了口茶,笑道:“这我也听他说过,若不是看在同乡份上,整日以酒为伴的,早开坏他了。”母子俩又说些闲话,李知县知道家里父亲身体极好,放下心来。儿媳来回,把那些回送的礼物都备好了,让珊瑚来看。

珊瑚一一看过,见到给安大成的那份,笑道:“这却是同乡,又是学官,从厚方是。”李知县两口听了,又去取东西来添,珊瑚从梳妆台里,拿出一样东西,封好,放进礼物里面,一时添了东西来,遣人送去了。

大成这日酒醒来后,知道知县的娘已经到了,虽早知就是珊瑚,却还是要还属官的规矩,把礼物送去,等到第二日,送去的礼物被原封送回,还多了一些,大成接过,来人笑嘻嘻地道:“这份却是太孺人说的,因是同乡,给你的更厚些。”

大成哦哦应了,数了五十个铜钱给来人,睁着一双因成日与酒为伴,早血丝布满的眼,打开了礼物,却见里面夹了封书,大成见了,还当是珊瑚知道自己处境不好,写的安慰自己的信,打开一看,里面却是自己当日写下的百两借据,背面还有四个字,谢媒之礼。

大成握着这借据,仿佛听到当日自己所说,等做了官,就多买几个丫鬟伺候,现在,自己确是做了官了,却是学官,大成感叹半响,拿起酒壶,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只有这佳酿不会骗人,还是沉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