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母没料到蒋母居然动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上去抓住她的头发:“我好生说话,你何必动手。”蒋母跳开,却也被她抓的发松钗摇,见安母叉着腰又要扑上来,想起总是亲家,打的撕破脸面不好,忙道:“亲家,今日你若和我女儿陪个不是,再让女婿来接她,这事也就罢了。”

安母听见蒋母说这样话,通情的人,知道这也不过就是个面子,但是安母可不是这般,她一听婆婆要给媳妇陪不是,那张脸一直拉了下来,下巴都险些砸地了才道:“真是会做人的亲家,叫我去给媳妇陪不是,日后她自然踩在我头上,许她回娘家,我再来接她就是天大的情分了,要再去给她陪不是,等着日头从西边出吧。”

淑真本躺在床上,听得母亲和婆婆嚷起来,怕娘吃亏,还是一骨碌翻起身来,听她们吵的如何,谁知她们后来竟动起手来,淑真虽娇纵,却也觉得这屋窄,动起手来大家看了不好看,忙下楼来,刚走到客堂,就听见婆婆的那几句,眼前一黑,想起自己还不到二十,婆婆蛮横,丈夫无用,虽有个情人,却也是如镜中花一般,想起小时戏文里演的,夫妻你恩我爱,自己未出阁时,也和闺中姐妹谈笑,自己恁般相貌,日后定能配个才貌双全的郎君。

早知今日,还不如未出阁时,就死了,也算过的几年快活日子,不算白来世上这遭,淑真正在苦痛,门响了,蒋母进来,原来两人绊了几句嘴,蒋母也知道自己女儿终是人家的媳妇,留不得一世,只得和安母说,要去问问淑真的意思,安母听的蒋母松口,虽不甚满意,还是点头。

蒋母见女儿恁般,开口只问的句:“淑真,你婆婆来接你。”谁知淑真就扑到娘怀里大哭:“娘,你拿绳勒你我,我也不和她住一起。”蒋母看见女儿这般,把她更抱紧些,也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

安母看见蒋母进去,须臾就传来哭声,若依她往日的性子,早就开口骂淑真了,只是这才别人家里,不好骂得,耐了性子在等,谁知哭了又哭,半天不歇,等不住,进屋里道:“淑真,你是回家,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又甚怕的,快随我回去。”淑真正哭的难过,见婆婆进来,又想起那日,她凶神恶煞般打下自己孩儿的事情,吓的惊叫一声,钻入娘怀里:“娘,我不去。”

蒋母如哄婴儿般拍了淑真两下,温言对安母道:“亲家,淑真想多留两日,就让她在我这几日,改日让女婿来接。”安母额头正中,结了老大个疙瘩,也不耐烦听蒋母的话,只是上前去拉淑真的手:“快随我家去,嫁去的女儿还在娘家,不成像。”淑真见她动手来拉,惊跳起来,就要跑,淑真本打算跑去楼上,谁知失了准头,往外跑了,安母见她跑了,嘴里骂道:“小贱人,老娘又不吃人,你跑甚。”

淑真听的她骂她,心里更急,那院子浅,不过两步,就到了街上,安母正巧赶上,拉住她的胳膊骂道:“你跑甚,收拾了东西,和我家去。”这时正是街上热闹时候,这人见了个漂亮小媳妇跑了出来,身后跟出个骂骂咧咧的老妇人,都聚拢来看热闹,一时也围了不少人。

安母见了这么多人围拢,心里更急,只是要把淑真拉回去,淑真不肯,死死抓住门框不放,安母急了,嘴里也开始骂起来,蒋母见她们出去久了,还不回来,担心出事,也跟了出来,见门口围拢了人,已经慌了,谁知劝他们四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蒋母在那里骂淑真,蒋母见在自己地头,安母都还骂人,也不甘示弱,回骂回去。

这镇上的,听得蒋家的女儿被婆婆追来娘家骂,都来看热闹,有一两个也诱过淑真的,这时吃不到葡萄心里发酸,嘴里说些,早知道淑真婆婆是这般,还不如把淑真嫁给自己,虽然没甚家业,却也没有拖累。安母听了这样的话,更是拿到了把柄,骂淑真做姑娘时就不好,淑真受了这般委屈,也顾不得羞耻,问安母道:“当日嫁到你家,却验了喜红,今日却这般说我。”

安母溜出一句:“这又不是不能做假。”蒋母听的安母竟说淑真不清白,一头撞到安母身上:“我和你拼了。”淑真也上前帮忙,一时热闹万分。

杜奶奶听完,叹道:“这都怎么回事,变着法的找不自在。”丫鬟给杜奶奶捶着腿:“奶奶,不是人人都似奶奶一般,生长富家,嫁于丰饶的。”杜奶奶笑笑:“他们吵不打紧,这把路都堵了,都急死了。”正说话时候,见有个年轻人匆匆跑去,看热闹的人说:“好了,这家女婿来了。”杜奶奶知道这人就是珊瑚的前夫,抬头看了眼,也算俊秀,就是不够大气,心里叹气,果然不一会,人就散了。

杜奶奶的车子经过蒋家门口时,见大成站在那里,还和安母说些什么,淑真他们想必已经进去了,杜奶奶摇摇头,也不管他。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淑真同学,我是坏人,深刻忏悔中。
巧言
出了洛水镇,上了大道,车子就快的多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李家,在李家大门口停下,守门的看见辆马车过来,早站起身来,等车停稳,下来个丫鬟,有眼尖的早看见是杜家的,忙跑进去传话,听见是舅奶奶来了,李家的当家奶奶,李浩然的大嫂张氏忙带着人迎了出来。

杜奶奶这才下了车,张氏身边带着的丫鬟,有眼劲的,也上前帮忙把杜奶奶扶下来。杜奶奶下了地,这才和张氏见了礼,问了好,携手进了门,张氏一说话就笑:“今日是二嫂的忌日,我昨日就打量着你来,派人把祭品都准备齐了,谁知今日一直等到午后,都没见你。”

杜奶奶把路上的事情一说,张氏听了,叹道:“世上竟有这等恶毒的婆婆,要这样说,她家前头那个被休的媳妇,倒得了好处。”杜奶奶点头,话还没说完,就有个丫鬟来报:“大奶奶,琴姨娘想是要小产了,肚疼不已。”张氏听了这话,站起身来,想起还有客,对杜奶奶歉意地说:“舅奶奶,你先略坐坐,我去去就来。”

杜奶奶忙站起来,笑道:“亲家奶奶事忙,我也知道,只是先去看过老奶奶,再去小姑住过的屋子致祭,也就回去了。”张氏听了,对她道:“舅奶奶也是,难得来一趟,住一晚再走,我们许久没见面了,也该说说知心话。”说着就叫个丫鬟:“你出去二门上,找个小厮去舅奶奶家报信,说是舅奶奶歇在这边了,明日再回。”丫鬟答应着去了,张氏这才走了。

杜奶奶见这样,也只得带了丫鬟往上房去,她带来的丫鬟,在背后跟着,嘴里冒出一句:“这琴姨娘,好不容易有一个,又要小产。”杜奶奶听的心惊,皱眉喝道:“别人家的事,与你何干,还不快闭了嘴。”丫鬟急忙闭口不言,杜奶奶心想,张氏虽表面慈善,实则是个厉害角色,虽也在房里放了两房侧室,都没听说谁有过身孕,这次琴姨娘有了,又要小产,珊瑚若当真嫁过来,能应付得了吗?

正在想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招呼:“舅奶奶来了。”杜奶奶抬头,原来只顾想着心事,竟连到了上房都没知觉,正打算进去,才想起身上穿着素服,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忌讳的是有人穿素服到她面前晃,自己也是发昏,居然忘了先换了衣服。

丫鬟见了,上前道:“奶奶,天气冷,加件袄吧。”说着就拿了件外裳出来,杜奶奶见是银红绣迎春花的,笑道:“都四月天了,怎么这么冷,还好你想的周到。”丫鬟也不说话,伺候她穿上了外面的袄。

杜奶奶这才进了屋,李母也有六十五了,李父五年前就去世了,虽是居家务农,却也有几千亩良田,李浩然本是她四十岁的时候得的老生儿,长大后读书能干,一路进了学,自然当的宝贝一般,千挑万选,才选了杜家的女儿,成婚还不到两年,杜家女儿就去世了,李母的主意,却是满周年后,就该给他续弦,谁知李浩然伉俪情深,常道:“世间皆说男儿薄幸,今日我就为男儿们正名,为贤妻守孝三年。”

他立了这志向,李母也不好强他,只说他正当青春,熬不得几日,也往他房里放了几个俏丽的丫头,谁知李浩然正眼都不看,李母旁敲侧击,李浩然道:“当日娶了贤妻,立下誓愿,身不二色,谁知天不假年,贤妻撒手而去,续弦虽是正经,只是也要为娘子尽尽心意。”李母被他说的无语,话里也有意思,让他先纳个妾,李浩然就变色:“三妻四妾,在富贵人家,虽是平常,但儿平日常想,这世间男女,都有定数,若我这里多娶一房,穷苦人就多一光棍,儿怎忍心增自己而损别人呢?”

李母也只得绝了这个念头,只是那些丫鬟们,听了李浩然的话语,痴心妄想,二爷既不纳妾,如能勾搭的他,有了身子,照他的话,李家二奶奶的宝座就是自己的了,成日家只在他面前卖俏,李浩然看的久了,干脆收拾到书房去住,除了一日三顿饭,再不许丫鬟进去,平日除去会文和访亲外,足迹都不出。

杜奶奶见了李母,先见过礼,李母虽年老,眼睛却不昏,看见杜奶奶上身穿了银红的袄,下面却穿了条月白的裙,看着怪怪的,细想了想,叹道:“我年老了,连今日是二嫂的忌日都忘了,还想着说,怎么舅奶奶突然上了门。”

杜奶奶忙笑道:“亲家奶奶平时事忙,做晚辈的,怎么好用这等小事来劳烦亲家奶奶,却也是我发昏,忘了先换过衣裳,才在外面加了件袄。”李母拉住杜奶奶的手:“我就喜欢舅奶奶这脾性,大方,有话就说。”杜奶奶笑道:“只是亲家奶奶不嫌我粗笨。”李母一笑:“咱们亲戚间,我现在年纪又老了,何必说那些客套话。”杜奶奶接了丫鬟端上的茶,先奉给李母,这才自己端了一杯,陪她说话。李母见她额头有薄汗,招呼她脱了外袄,自在坐着说话,杜奶奶正嫌热的慌,忙起身告罪,脱了外面的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母叹道:“知道你要先去看看小姑,我还拉着你说话。”杜奶奶起身正欲走,李母又道:“舅奶奶今日不要走,就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杜奶奶忙应了,这才出去。
到了杜氏生前住的院子,正中的屋里已经摆好了祭品,李浩然正坐在灵前,口里喃喃自语,听见杜奶奶的脚步,起身看原来是杜奶奶,行礼道:“不知舅嫂甚时候到的。”杜奶奶也没还礼,径自到灵前捻了香,口里祝拜几句,回头见李浩然还站在那里,看了看他,突然摇头叹气,李浩然不解,问杜奶奶:“舅嫂可是叹令妹青春年华,就撒手而去?”

杜奶奶坐下,对他道:“我叹妹夫虽说个读书人,却不通的很。”李浩然以文名自负,最怕别人说他不通,对杜奶奶又施一礼:“舅嫂说我不通,是不通易经还是不通论语?”杜奶奶轻轻摇头:“我今日说的,不是你不通经书,而是你不通情理。”

李浩然皱眉道:“舅嫂,浩然虽然不敢称至孝,却也是老母面前,少有违背。”杜奶奶摆手道:“不是这话,我且问你,人生在世,甚事最大?”见李浩然不答,杜奶奶答道:“延续香火,祖先有四时祭祀,此事甚大。”见李浩然点头,杜奶奶舒了口气,开口缓缓道:“妹夫,夫妻本是大伦,为妻子哀戚也是正理,只是亲家奶奶年近古稀,你为妹妹守孝之期,还有一年方满,到时挑选续弦,又要几个月,等谈好了,完婚之时,又是几年过去,那时亲家奶奶可等的你新娘进门,你生子之后,可能承欢祖母膝下?”

李浩然在杜奶奶说话之时,几次想插口,都被杜奶奶止住了,等到杜奶奶说完,李浩然细一想想,也是道理,杜奶奶见他和缓,知道事情成了一半,成热打铁地道:“妹夫,我知你伉俪情深,何不现在就开始择妻,等到三年之期满了,在行迎娶,这样既不失夫妻之义,又全了孝顺之情。”

李浩然听了杜奶奶的话,站起身给杜奶奶行礼道:“舅嫂这话,今日才提醒的我,古人常言,事有变通之法,我平日自负博古通今,谁知竟不如舅嫂一个女流,惭愧惭愧。”杜奶奶见李浩然已经松口,心里得意,面上却没露出来,又说了几句,张氏想是已经完事,命丫鬟来寻,杜奶奶也跟着丫鬟去了。

张氏此时却是在上房李母面前,杜奶奶先换下素服,这才进去,进了屋,见了李母,却见李母不像刚才那么欢喜,只是拿帕子拭泪,张氏又在旁边劝说,杜奶奶感到奇怪,只是别人家的事不好去问,默默上前行了个礼,张氏见了她,叹道:“舅奶奶快来劝劝婆婆。”

杜奶奶上前,就被李母抓住手哭起来:“舅奶奶,我们李家,你也知道,虽家大业大,香火一直不甚旺,祖上三四代时,也曾广置姬妾,男丁极难求,他曾祖,祖父,一直到他父亲,都是三代单传,等到我入了门,头胎就是个女儿,房里也置了几个偏房,却是连个身孕都没消息,一直到年近三十,才广做好事,得了老大,见佛菩萨甚灵,做好事更不停歇,这才四十岁时,得了老二。”

说到这里,李母眼泪流的更猛,杜奶奶还是姑娘时候,就知道李家是最乐善好施的了,等到后来两家有了亲戚,才知道内中缘由。见李母说的难过,忙端过茶让她喝了,李母哭了一会,才又道:“盼到老大长大,娶了媳妇,媳妇又连得两孙,喜得我心花都开了,就盼着老二的孙子,谁知媳妇命薄去了,今日,却是老大的偏房,有了身子,都四个月了,小产下来,还是个男胎。”

听的这句,杜奶奶不禁看了眼张氏,见她神色泰然自若,心里叹气,口里还是劝李母,个人自有天命,积得福德,自然也就香火旺盛,劝了半日,李母方才止住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三妻四妾那段论,出自三言二拍某一回的前话里面,但是我忘记了具体的篇目了,懒得翻了,懒惰的某人脸红遁走。
李浩然是个好男人吧,撒花。
议定
李母收了哭泣,才对杜奶奶道:“舅奶奶,让你看笑话了。”杜奶奶忙站起身,恭敬答道:“这是人之常情,上了年纪,想抱孙也是常事。”李母招手让杜奶奶坐下,对她道:“也不是我夸大嫂,她实在贤惠。”听了这话,杜奶奶心里暗笑,张氏见李母夸她,上前道:“婆婆,既进了家门,就是一家人,虽有嫡庶之别,却和姐妹一般。”李母点头赞许。

说了几句闲话,张氏所生的两个儿子,也不过就是叫阿大阿二,下了学,跑来见祖母,李母见了这两个心尖,乐得合不拢嘴,杜奶奶见了,故意道:“也是我妹妹福薄,没有个孩子,要不,留个念想也好。”见李母神色凝重起来,杜奶奶忙假意擦一擦泪,道:“我也是该打,怎么说这样的话,惹亲家奶奶伤心。”

李母叹气:“舅奶奶,你说的,恰是我的心病,只是老二也是个拗性子的,非要满了三年再娶,我也由他去了。”杜奶奶起身笑道:“其实,还有变通之法。”李母身子前倾,问道:“什么变通之法?”

杜奶奶走上前,扶住李母的肩,笑着说:“其实,可以先行议亲,等满了三年,再迎娶就是了。”李母听了,叹气说:“以前也说过的,只是他不肯。”杜奶奶微笑:“今日见了妹夫,我又问过了,这年月长了,妹夫膝下犹虚,真要满了三年,再慢慢挑,只怕年过而立还抱不上孩子呢。”

李母一把抓住杜奶奶的手:“好舅奶奶,你说的,我怎么都没想到。”张氏本看着两个儿子在那里玩耍,见说这事,吩咐丫鬟把他们都抱出去,也凑上前来说:“舅奶奶这话,的确是理,就不知小叔心里想的。”李母道:“这次就由不得他了,顶多找了人,给他瞧瞧。”说着李母一拍桌子:“这都晚饭时候了,怎么还没开饭?”旁边的丫鬟忙笑着上前道:“老奶奶,这见你们说的正欢,厨房不敢来回。”

李母打她一下:“傻孩子,这饿到我也罢了,饿到客人,怎么得了?”张氏忙吩咐下人摆饭,自己和杜奶奶扶起李母到了外面,一时吃罢饭,又说笑了会,李母年高之人,熬不得困,先就睡了。

张氏携了杜奶奶的手,回转自己房中,吩咐丫鬟服侍好杜奶奶,自己说还要去瞧下琴姨娘,杜奶奶卸了外衫,脱了簪环,对李家的丫鬟笑道:“你们奶奶要我同榻,难道不怕你家大爷晚间归房。”替杜奶奶卸妆的是张氏的陪房,杜奶奶在镜中只见她冷笑一下,手却没停:“舅奶奶,你是明白人,怎么也糊涂起来了,自从来了琴姨娘,姑爷的脚步可来到姐姐屋里一步?”

杜奶奶在镜里白她一眼:“只怕你不是光为你家姐姐,也是为你。”这丫头是被李大郎收过房的,听杜奶奶这样说,脸都羞红了,故意把手放下:“亏你还是个奶奶,说话只是这样。”两人正在笑闹,张氏掀帘子进来,见她们两笑闹,故意板住脸说:“这丫头,越发没大没笑了,和舅奶奶都这样。”丫鬟见张氏笑她,忙放下手,去给张氏端脸水。

杜奶奶见张氏坐下后,手只捶腰,拉住她的手说:“你实在太操劳了些,要照我说,那小老婆小产,本就她福气不够,何必要一天三趟地过去瞧。”张氏正端着茶在喝,听见杜奶奶这样说,叹道:“那是大爷心尖上的人,我是为的大爷。”杜奶奶叹气:“这又何苦。”张氏凄然一笑:“不是人人都如舅爷和小叔一般,不纳妾的。”丫鬟这时端水进来,见张氏这样说,也不敢接话,只是走到她面前,把水放下,就替她挽袖子,卸首饰,伺候洗脸。

张氏看丫鬟一眼,轻拍她脸一下:“这丫头,模样比琴姨娘还出色,怎的就抓不住大爷的心?”丫鬟听了,眼圈差点红了,强忍住了,张氏回头对杜奶奶一笑:“妹妹,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刻薄人。”杜奶奶扶一扶她的肩,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张氏低头不语。

梳洗罢,丫鬟铺好床,两人歇息,张氏悠悠地道:“妹妹,在你面前,我才能笑一会,白日,实在太累。”杜奶奶侧头转向她:“姐姐,这是你操心太过。”张氏叹气:“不操心,又怎样呢?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大爷又只是知道吃现成茶饭的,小叔是个读书人,也不知生计,到头来,这个家,全在我身上。”

杜奶奶安抚地拍了拍她,张氏看着帐顶一会,突然问道:“你说,这小叔要娶回个强似我的,婆婆会不会让她当家?”杜奶奶本要睡着,又被这话惊醒,想起珊瑚的事,心里思忖,这事还是要靠张氏吹风,转过身对她道:“这有何难,找个知根知底,不如你的,不就成了?”

张氏摇头:“不成,李家也是有名声的家庭,怎能胡乱娶个下等之人?”杜奶奶见搔到张氏痒处,拍她一下:“我这里却是有门亲,容貌,门第都甚对头,姑娘也是柔顺的。”张氏也拍她一下:“你又哄我,这附近的女子,我却也常听说的,门第差不多相当的,那还能等到现在。”

杜奶奶轻轻一笑:“如是无故被休的呢?”张氏听了,笑道:“难道是陈家那姑娘。”杜奶奶奇了:“你却怎么知道。”张氏哼了一声:“我那不成材的堂弟,新授新都知县那个,不是去求过她为妾,求而不成,还想仗势强娶,被我大伯骂了一顿,这才上任去了。”杜奶奶笑道:“我却是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层。”

张氏笑问:“你却是怎的会想到这位的,虽说她容貌,家世都不差,只是这被休,始终是。”杜奶奶手撑着头:“你啊,怎么糊涂了,这被休虽然说起来不好听,却也不是甚大事,再者,知道缘由的,都在骂她以前婆婆,再说,娶了进门,你样样压她一头,不是好事吗?”张氏喜道:“真是这话。”见杜奶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张氏咳嗽一声:“其实,我不是那种刻薄人。”

杜奶奶应了声:“知道,大家子出来的,也不会刻薄别人。”张氏好奇问:“快说话,怎么你会想起这姑娘的?”杜奶奶把缘由一说,张氏啐她一口:“我以为你是真心为了我,却原来是为了你自己。”杜奶奶一笑,张氏随即又道:“你却放心,你的妹妹,我定当自己妹妹一般。”杜奶奶笑着谢了,两人说了这半晚的话,都已困倦,放倒头各自睡去。

到了次日,杜奶奶别过了李母,也就自回家,路过洛水镇时,见昨日见过的大成和个年轻媳妇一起从蒋家走了出来,杜奶奶想,这必是安家后娶的,果然容貌胜过珊瑚,体段风流,只是这淑真怎么又答应回去了,却也不去管她,径自回了家。

李母旁敲侧击问过李浩然,见他果然松口,也就找媒婆来寻亲,虽然庚贴送来无数,只是挑出来几家,人家一听,要一年后再成亲,恐生别的变故,也就摇头不允,那能等的,却是年纪尚幼,甚至有十岁孩子,也送来庚贴,李母是巴不得一年后媳妇就能进门的,把那几个没眼色的媒婆骂了一顿。

杜奶奶听的消息,悄地告诉陈大嫂,陈大嫂把上次替张家做媒的老林找来,许以重谢,让她去李家,老林自从上次得罪了陈家,见有这等好事,还怕别人从中撞破,拉了老王两人同去李家。
李母这日又打发了几个媒婆,嫌她们做的媒不好,听见又有媒婆来,脸一沉:“不见不见。”张氏却是留心的,听了姓名,知道是珊瑚的庚贴拿来了,笑道:“婆婆,再看看不妨。”这才让她们进来。

两个媒婆一进来,先磕了头,这才从怀里掏出庚贴,却故意先不把珊瑚的拿出来,刘家的女儿,今年十三,长的无双的人才,胡家的千金,今年十九,真是说不尽的好处。李母皱眉听了,都不合意,让她们都把庚贴收起来,去走别家,老王在收庚贴的时候,故意漏了一张,张氏看见,笑道:“王妈妈,这还有一张,怎么没说?”说着就拿在手里看。

老王抢上前,从张氏手上要拿过庚贴,笑道:“奶奶,这是帮前面柳家说的亲。”李母听见了,不悦道:“怎的不先拿来给我看看。”说着就抢过庚贴,瞧见年龄,家世却也相和。皱眉道:“这也稍大了些,却不知能等不能等。”老林抢上一步:“奶奶,这人若是浮上有意,自然能等,只是姑娘?”
李母抬头:“姑娘怎么了?”张氏早在旁边看到庚贴,笑道:“姑娘是好姑娘,就是被人无故休过。”李母立马皱眉,老王凑上去道:“老奶奶,说起这姑娘,都有一本戏了。”老人家是爱听闲话的,忙命那两个人坐下,细细讲来。

等到听完,再加上有张氏在旁叹息,李母早已泪涟涟了,连连哦道:“这等好儿媳,若是我是婆婆,怎能不爱护?”张氏听的有几分可成,笑道:“婆婆,何不就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亲真是难事,小孩子的名字我也懒的起了。
出嫁
两个媒婆也上前凑趣,李母听的珊瑚十分之好,心里也有七八分肯了,只是这婚姻终是大事,想了想,开口道:“大嫂,只是没见过人,也不知道长的怎样?”张氏见李母这样问,正中了下怀,笑道:“婆婆如不嫌我不中用,何不让我去见见?”李母点头应了。

珊瑚这日正坐在后院,替两位嫂子的孩子做着小衣裳,做了一会,觉得有些眼花,抬头看看,看见又是满树的石榴花开,心里微微一动,原来又是端午快到了,若不是胡氏几句话语,大嫂平日的解劝,自己现在想必还让老母伤心,想到这,珊瑚摇头,自想通后,就如在黑狱中,突然有日头照了进来,心里明亮不说,连说话都多了些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