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叹气:“遥想当日,他却只是贪财些,谁想到,竟然会动起刀来。”陆秀拍了拍她的肩膀,复又坐下,用手击下额头:“所幸他是连姓都改了,不然。”玉莲也叹气。
原来刘全自来了山东,刘大智对他虽不万分相信,却也甚不给他脸色,他也学了乖,下声小气,和刘大智,陈千金身边得用的几个小厮婆子,十分要好,那些下人,自然也在刘大智面前说他的好话,刘大智此时手里得用的管家不多,日子一长,也就慢慢叫他去做些事,他手中赚的些钞,又是个单身的,也不攒起来,就常请同辈喝酒花用了,不到半年,个个都赞他好。
此时他也不寂寞,却和陈千金身边的一个婆子,小姜妈偷上了,这小姜妈本是陈老夫人陪房之女,年轻时候,也有几分姿色,望着上前,得被陈大他们收了房,也好的嫁给仆人,谁知天不从人愿,陈老夫人想着,自己陪房之女,自然也是要嫁去那温饱之家,一妻一夫好让她出外过日子去。
再说当年小姜妈虽和陈二老爷勾勾搭搭,陈二老爷那时年轻,却也听陈老夫人的话,自然也不敢开口和老夫人要了她去,等到一过了十八岁,恰有家开五陈铺子的,姓姜,来求她,陈老夫人听的这家儿子,也算能干,就做主把她嫁了去,也不要人家的财礼盒子,反自己还陪送几个柜子,桌子这些,人见她嫁的这样,都说她有福气。
只是人心本等不足,这小姜妈嫁到这样殷实人家,上面公婆也算疼爱,旁的又无管束,丈夫又甚听话,老实的人,自当从此好好过日子,谁知她初去还好,过不得几时,就嫌这嫌那,不是说吃的不好,就是说穿的不佳,这姜家也是老实人家,再说大户人家使女,有些娇惰,也是有的,都让着她。
她再不满意,这小小人家,也没甚大的供给,慢慢的就背着眼,和那浪荡公子,做了些不三不四的勾搭,换来些口里的吃食,头上的花戴,只瞒住丈夫公婆,过不得几年,乐清大刮风灾,她公婆和丈夫那日却出去亲戚家吃酒,回来路上,恰好遇的,被狂风吹倒的大树砸中,丧了性命,她得了报赶来收了尸,等丧事完了,那间铺子也抵了出去,重又去找了自己的娘,回了陈家做活。
重回陈家这几年,见老夫人治家越发严肃,自己那些勾搭,少不得要收起来,在老夫人面前,装的极正经的,老夫人还重她守节,常常的讲,等到她守过了三十年,就去请下节妇的表来,她面上应了,心里却是恨的。
等到陈老夫人恼秦妈妈所为,把她合家赶出,就想到姜妈,叫过来细细嘱托,只说陈千金就由她照管,姜妈得了这样好的差事,哪还不愿意,跪地上磕了头,就喜滋滋的和陈千金回了刘家。
姜妈初到刘家时,察言观色,极是会装正经的,等到青玉的亲事不谐,她见陈千金背地里高兴,已经料到了三分,只是不说破,待刘母却不似秦妈妈一样,合家上下,没有不喜欢的。
等到柳家姑娘进了门,陈千金虽面上欢笑,也不阻了刘大智到她房里歇息,却是背后暗骂,还学了那邪术,剪个小人,上面写了柳姑娘的生辰八字,用针定了,咒她早死,种种行为,都落在姜妈眼里。
那日却假意给陈千金收拾床铺,抖出这小人来,陈千金见了,反唬的面如土色,姜妈一笑,关了门窗,就拉着陈千金坐下,细细的说起来,陈千金见了她这样做派,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对她又哭又诉,还说母亲只教她做贤德妇人,谁知刘家竟是这般待她,陈千金正说的兴,姜妈一双耳朵,是极灵的,示意陈千金继续说,自己悄的走到门边,猛的拉开门。
门外却站着柳姑娘,见了姜妈出来,慌忙想跑,姜妈四处一看,见没有旁人,只一拉,就把她拉到陈千金房里。柳姑娘方才听的陈千金房里有人声,还当陈千金做甚不是,侧耳听呢,谁知却被姜妈扯进房里。
柳姑娘被姜妈推到桌子边,打个趔趄,见桌上摆了个小人,小人身上还扎着银针,她虽不识字,自己的生辰八字却也见过,再一细想,吓的一张粉面,变的煞白,只是抖个不停,姜妈见她这般,笑道:“新娘,你方才在外面听见甚,看见甚?”
柳姑娘人到此时,口里只说出一句:“你们,为何这般对我?”陈千金见她这样,反而心里慌乱起来,忙上前说:“妹妹,你只有不说出去,就好。”柳姑娘听了这话,方一颗心落下,姜妈已经挥手道:“姐姐,这样可不成。”陈千金望向姜妈,姜妈附耳道:“斩草,要除根。”
陈千金听了这话,正在迟疑,柳姨娘听的陈千金脸色变了,知道定不是甚好话,就往门边挪去,嘴里还想喊,谁知却被姜妈看见,早大步上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拉了回来,手还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一块抹布,堵住她嘴,柳姑娘被这一吓,气接不上来,翻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陈千金见她倒下,反慌了,上前摸一摸她,见她还有气,问姜妈:“这下怎办?”姜妈心里暗骂陈千金脓包,对她道:“她既晕了,趁还有气,就吊到她房里,不就完了。”陈千金自长这么大,虽有秦妈妈在前,却没想到姜妈更胜一筹,呆愣点头。
柳姑娘的房,就在陈千金房的对过,院里的人,又被姜妈早就赶出,姜妈背了柳姑娘进去,在床头挂条绫子,打个结,把柳姑娘跪在床头,再让她把头伸了进去,双手一拉,柳姑娘一口气就不在了,姜妈回去报了陈千金,等到柳姑娘的丫鬟回来,自然也只当她是无故吊死。
这样一个人,跟在陈千金身边,陈千金岂能学好,只是她年纪已上了四十,就算想勾搭,也勾搭不上年轻小伙,等到刘全来了,两人却是年龄相近,就似干柴烈火一般,这半路夫妻,却也做的火热。
刘全得了这样一个内助,做起事来,自然更是得心应手,陈千金却也甚倚重姜妈,两个露水夫妻,在衙门里,除了刘大智夫妻,就只有他们两个最大,那汪氏姐妹,得了刘大智的宠爱,怎能把他们放在眼里,却被姜妈借了陈千金的手,送上了西天。
汪氏姐妹一死,刘大智却得了家里的信,知道汪家人去自家打闹,母亲花了上千的银子才摆平,他心疼银子,对陈千金也多有抱怨,陈千金本是被姜妈教成个暴戾性子,听了这话,哪有喜欢的,拍桌子打板凳的和刘大智闹了一场,刘大智大怒,捧了个丫鬟就到书房里睡了半个月,陈千金是什么好性的,刘大智出了门,就把那丫鬟抓出来,打了个臭死,路边唤了个乞丐来,就把丫鬟配给他。
等刘大智回来,寻丫鬟不着,去问陈千金,反被陈千金说的目瞪口呆,刘大智性子发上来,就吩咐媒婆寻妾,前后数年,也寻了几个妾,只是少不过三个月,多不过半年,就被陈千金寻种种事由,或打或嫁或逃,一个不剩,两口回到房里,哪像是两口子,倒像那杀父杀母的仇人。
刘大智既被罢了官,自然陈千金的骂也是少不了,路过东昌,各自去赴宴,刘全却在驿馆中,喝得醉熏熏的,刘大智夫妻回来时,刚下了轿子,就听见刘全在那里吹,这东昌府的通判,还是我侄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今天状态奇佳,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柳姑娘的死,终于可以浮出水面鸟 1
旁边有人听了,冷笑道:“陆家奶奶姓宋,你自姓刘,怎的她是你侄女?”刘全酒喝的早就昏了头,听见有人不信,急得眼都要瞪出眼眶外面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都看的清楚,劈手扯了那人的衣服:“怎的不是,我原先姓宋。”旁边有几个调皮的问:“那怎么现时又姓刘了?”
刘全被问住,手松开,蹲在一旁重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抹一把胡子上的残酒:“那些事,提它做甚。”说着自言自语道:“若不是这刘家非要娶我女儿过门,我女儿不愿,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边说还边往嘴里倒酒。
刘大智本以为他说话做耍,不当意的,正准备走过去,却听见这样一句,登时又想起方才在酒席上,陈温良和陆秀两人都说已经有儿有女,特别是陆秀,言谈间还对自己不以为然的样子,立时怒从心头起,一脚就踢到刘全身上:“死奴才,怎的挡了爷的路。”刘全是背着身子的,也没防备,一脚就被他踢到墙根处,手里的酒壶,也摔的粉碎。
见刘大智回来了,那些趁他出去,聚在一起的下人,忙垂手侍立。姜妈却是这时才扶着陈千金下轿,抬头就见刘全被踢到墙根处,也没个下人敢上去扶的,心疼不已,又仗着自己是陈老夫人亲自交代的,示意个小丫鬟来扶着陈千金,自己上前对刘大智道:“姑爷,这在外面,当了众人的面,怎的对家人非打既骂,这要传出去。”
姜妈这话,虽有私心,却也是好话,谁知今日刘大智一来是在酒席上着了一肚皮的气,二来对姜妈也是早就看不上眼,嫌她在陈千金面前搬弄是非,只是一来有碍于她是陈家的人,二来姜妈平日是极会做人的,等闲找不出错处。
刘大智听了这话,冷笑道:“陈家好家教,这下人,可都教训起姑爷来了。”姜妈听了这话,脸就像吃了自己的姓一般,热辣辣起来,陈千金本是扶了丫鬟的手,要进去,却听见刘大智排揎她妈妈,皱眉道:“这陪房的妈妈,本就有教导之责,相公又何必发那么大的气。”话还没说完,姜妈也吃了刘大智一脚,滚到墙根,恰和刘全做了一对。
陈千金这下却也动火了,对刘大智道:“相公今日是怎么了,好好的去吃酒,也没人给你脸色看,怎的回来了,还没进屋,就在这里打骂下人,叫人看了,成什么话?”刘大智却是酒有些上头,听见陈千金这话,转头看向陈千金,见她一张脸,虽妆点的鲜艳,身上的衣服首饰,也十分华丽,只是除了这些,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偏又抿着嘴,一张唇,早不是小姑娘的娇艳欲滴,早已干瘪萎败,虽也搽了胭脂,看来却更是生厌。
刘大智又想起陈千金近年来对自己那些妾的手段,心里越发厌恶,当日看在她家世面上,还让她三分,今日自己横竖已经是被罢官了,舅兄又在家守孝,想来起复无望,也靠不上了,伸手推了陈千金一把:“我自管教下人,和你有甚相干?再说,若不是你平时管教下人不严,今日却也不会有这等事。”
这当着众人,刘大智给陈千金没脸,这还是头一遭,就连上回在徐州,那也是关着门的,陈千金那脸,立时拉的似马脸一般,也不慌着进去,沉声道:“按相公这样说话,我就该自请惩罚?”刘大智一只脚已经跨进门里,听见陈千金这样说,转身对她道:“你的所为,能休十次都不止,还在这里说些甚?”
陈千金气得涕泪交流,姜妈和刘全两个,此时互相扶着起来了,姜妈见陈千金流泪,忙上前扶住她安慰,刘大智见姜妈上前,心里更是厌恶,回头看见刘全哆哆嗦嗦站在那里,跺脚道:“这是在路上,等回到家,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撵了出去,这才清静。”
见他发作,满院子的下人,都吓得跪了一地,陈千金此时要骂,却骂不出来,半天才哭出一句:“我好命苦。”姜妈顺过了气,对刘大智道:“姑爷,你待撵,奴也是陈家的人。”刘大智听见这话,更怒,反手一个耳光就打在姜妈脸上,嘴里骂道:“你陈家的人,怎的吃穿全是我刘家的。”
说着一指陈千金:“连她身上的衣饰,都是我刘家的。”陈千金听了这话,越发气的发抖,一张脸红到了耳根,用手指着刘大智骂道:“难道我陈家没有嫁妆来,旁的不说,你数次进京选官的花销,不全是我陈家的银子。”
刘大智见她翻出旧账,在她身前站定了,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你就别说这些,旁的不说,难道你大哥的忙是白帮的,那钱,是他垫的没错,但选了官后,各种礼钱,也拿去了几千,还有你二哥,在家没有钱花,不也常写信来借,说是借,可有一两银子还的,前前后后,也借去了数千两,你的嫁妆,全填进去都不够。”
陈千金听他提起陈二,心里只怪自己二哥太不争气,还是强挣着道:“难道不是你和他相好,才这等对他?”刘大智冷笑:“呸,谁和他相好,不中用的东西。”说着一指刘全:“连他荐来的这个,也是只会吃不会做的。”
陈千金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姜妈忙道:“姑爷,你就少说两句,你和姑娘,却也是十多年的夫妻。”刘大智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老乞婆,等回了乐清,你和你家姑娘,滚回陈家去,我刘家,可没你们的饭食。”说着拽拽袖子,对刘全道:“还有你,也给我滚了,自去寻你宋家的亲戚。”
说着摇摇摆摆,就要进屋,刘全被刘大智这一场骂,骂的还愣在那里,落后听说,让自己也走,这下急了,这几年待在刘家,却也是衣食无忧,这要突然走了,自己年纪老大,又不是谁家缺人吃饭,怎的能留了自己,上前拦住刘大智道:“老爷,小的没旁的本事,再说已是残年,你这一撵,却叫小的到哪里寻饭吃。”
刘大智憋了这么多年的气,到今日方发出来,听见刘全这样说,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又不是开善堂的,管你到哪里寻饭吃。”
推开他,就走进屋,刘全愣在院里,老泪纵横,思来想去,若不是当年刘大智要娶自己女儿为妾,一家三口,怎落的这般下场,此时院里的下人,都走的精光,陈千金被姜妈和丫鬟们扶进屋去,只剩的自己一个,干站在这里,本想摸口酒喝,才想起酒壶已经跌的粉碎。
举目一望,见墙下有根手粗的棍子,心里想,一不做,二不休,却是拿了这个,进去吓唬他,让他不撵了自己。主意定了,上前拿起棍子,掩在身后,就进了屋。
刘大智正在丫鬟的伺候下,脱靴换袜,还摸一把丫鬟的嫩脸:“你今晚就从了我,等回了家,回过老奶奶,就抬你做二房。”丫鬟脸上带着娇笑,只是躲闪,刘大智一抬头,就见刘全进来,喝道:“这是你来的地方吗?滚出去。”
刘全听了这话,酒也上来了,只问的一句:“老爷,你就容小的在这吧。”刘大智厌恶的挥手:“滚,不然打折了你的腿。”手却从丫鬟的脸上渐次往下。
刘全听的这句,从身后拿出棍子来,往他头上只一敲:“既如此,就得罪了。”谁知正打在他天灵盖上,刘大智倒下,只瞪了瞪腿,翻个白眼,就没了气息。丫鬟本是低着头的,见刘大智突然倒下,抬头看时,见刘全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大叫:“打杀人了。”
就要往外跑,刘全一棍打下,见刘大智倒地,还当他装死,却见丫鬟这一叫,心里害怕,上前拉住丫鬟,就要又打,陈千金本是在里屋,姜妈和丫鬟在劝解,听见刘大智在外面和丫鬟调笑,更是哭的难过,却又听见丫鬟叫打杀人了,姜妈机警,忙出到外屋,却见刘大智倒在地上,刘全手拿棍子,正在打丫鬟,吓得腿都软了,也不管不顾,大叫起来。
刘全打的丫鬟没声,正要跑,却见姜妈出来,也叫起来,顾不得许多,上前捂住她嘴,这时旁的下人,听见这里唤,纷纷来了,见刘全又要行凶,七手八脚把他按住。
姜妈得了性命,忙爬到刘大智身边,摸摸鼻息,却是毫无影响,这时陈千金也从屋里出来,忙乱的不知如何是好,驿丞听见这里纷乱,本已歇下,忙的披衣裳过来,也顾不得告罪,见了这样纷乱,几个仆人按住个人,刘大智睡在地上,一个丫鬟被扶在一边灌茶水,开头还当是刘大智借酒调戏丫鬟,粗粗问了原委,忙把刘全看守起来,又去报了知府,忙乱一晚。
这事却是也不甚烦,刘全何消上刑,就招了,判了凌迟,案卷转向刑部,陈千金在东昌住了一个来月,这些事方料理完,倒着实感顺娘的情,这头刘大智没了,自然也派人送信去乐清,刘母大哭一场,命人来迎刘大智的灵柩。
陈千金虽和刘大智无甚夫妻情谊,却也是棺木厚厚的做,不失了官家的体面,这日却见案子完了,就要收拾行李,预备回去,下人来报刘母派的人来了,陈千金还没说话,就有人一路哭着:“爹,你死的好惨。”进来了,众人都唬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个浑身穿孝的十岁孩子,哀哀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把这段写完了,剩下的就是尾巴了,啦啦啦,结文的曙光在向我招手,啦啦啦 1
陈千金皱了皱眉,起身道:“这是哪里来的野种,怎的乱认起爹来,都给我把他撵了出去。”她一发话,左右来了两个家人,就想把这孩子撵出去,外面传来一声且慢,跑进来个男子,只见他四十上下,生的一张面团脸,穿了素衣裳,看起来十分和气。
只见他也不行礼,就对陈千金皱眉道:“弟妹怎这般糊涂,这个孩子,却是伯母应的,过继到大智兄弟命下,这丧事,怎能少个砸盆驾灵的人呢?”陈千金瞧一眼来人,却是刘家族里的长兄,人都称他刘一哥,平日见了陈千金,那笑可都是从没断过。
这样皱着眉头,陈千金却还是头一遭,听了这话,陈千金冷哼道:“这要过继孩子,也是正事,却也要等到我回了家乡,和婆婆商量了,才好过继,这不明不白,把个孩子送来,却做何道理?”
刘一哥抄着手,点头道:“弟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现在上有婆婆,她主张了,族里众人也同意了,自然就成了。”这话噎的陈千金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好容易顺了气,对刘一哥道:“这话说的,难道我这当娘的,连挑个自己合心意的儿子都不成?”
刘一哥摸一下胡子尖,对陈千金道:“这却是我疏忽了,乐哥,过来。”说着叫那孩子过来,要给陈千金磕头,认他做母,陈千金听这孩子叫乐哥,心知这就是五嫂子的长子,眼珠一转,也不受那孩子的礼,只是侧着身子对刘一哥说:“五嫂子家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自然要继了她家的嗣,要过继,自然也是次子,怎的把个长子过继来了。”
刘一哥正在扭着乐哥要他给陈千金磕头,叫她娘,乐哥哭了这半日,肚里饿了,眼睛骨碌碌直瞧那灵前供着的供品,那听他的,刘一哥都要扭出一身汗了,还没让他跪下,猛的又听陈千金这样说,略愣了下,手一放松,乐哥早就挣脱,却那灵前抓果子吃,急得丫鬟忙上前要打他的手,却又怕他真是嗣子,到时候,可就是自己的家主了,不敢动,就愣在那。
刘一哥忙上前一步把乐哥抓过来,小声训斥道:“你来时候,你娘是怎么对你说的,怎的这般?”乐哥人虽小,却也记得,忙把果子放下,扑通一声跪在陈千金面前:“孩儿见过娘亲。”边说边蹦蹦蹦磕了三个头。
陈千金听他磕的那头,十分用力,叫丫鬟把他扶起,见他生的还算清秀,问道:“你既认我做母,可要知道,日后不能再称五嫂子为娘。”乐哥是孩子家,只记得娘说的,如果称大婶为娘,就可得好房子住,好衣裳穿,好东西吃,哪知道这生母和嗣母的区别,连点几个头,陈千金道:“你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就命丫鬟把他接到后面,安排他换衣裳,吃果子,刘一哥站在一边,看见陈千金轻易就允了这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上前道:“弟妹果是通情达理之人。”陈千金冷笑:“听一哥说的这话,乐哥却不像你侄子,反像你儿子。”这本是无心之语,谁知却惹起一哥的心事,一张脸,登时变的通红,半天才道:“弟妹好会说笑。”
陈千金命人把他安排在后面歇息。等他们走了,姜妈才对陈千金道:“姑娘,这孩子认了,却要万分小心,定要让他不认他亲娘。”陈千金扶住额头,叹气道:“这立嗣却是迟早的,婆婆定了,也只得如此,只是那个五嫂子,姜妈?”
姜妈给她捶着背:“姑娘,那五嫂子,只怕也是个不安分的,要不?”陈千金颓然的放下手:“旁的事,日后再说。”说着看向刘大智的棺木,叹气道:“先把棺木运回乡再说。”
玉莲她们听说陈千金要带棺木启程回乡,却也来辞一辞,玉莲到刘大智灵前上了一柱香,乐哥答拜了,玉莲垂下眼帘,刘大智在宋家教书时节,自己远远望见他,却也是朴实男子,当时也暗道自己终身有托,谁知不过转眼,自己就站在他灵前行香,抬眼看陈千金,见她面容憔悴,不过短短时日,就老了许多,上前和顺娘安慰了她,陈千金也略略应酬,各自散去。
陆秀在外做官,屡次升迁,辗转各地,也难得回到家乡,家乡的风物,自然也少听说。转眼就是嘉靖四年,嗣皇帝嘉靖帝和群臣,就嗣皇帝本生父和入继父的称呼问题,展开大议论,时任国子监司业的陆秀也被波及,虽保住性命,却被罢职还乡。
陆秀得到消息,对玉莲道:“娘子,我们可以还乡了,你可怪为夫不知变通?”玉莲把一叠衣服收拾好,笑道:“这有甚,为人臣者,连帝王行不端者,都不上谏,却也枉为人臣了。”
陆秀大笑:“果然知道娘子是最懂我心的了。”玉莲轻轻一笑,也没说旁的,陆秀不免感慨:“当日若不是那姓刘的有眼无珠,却也得不到娘子,幸也幸也。”玉莲推他一下:“这都过去几十年了,还拿着说。”
外面传来声音,却是真哥拉着弟弟妹妹们进来,真哥已经十岁,行动举止,都有了兄长的模样,他急急的问玉莲:“娘,我们可是要回家乡了?”玉莲点头,八岁的妹妹已经拍手说:“好啊,娘,我们可以回江南了。”
真哥瞪一眼妹妹,这时最小的那个儿子,只有两岁的留哥,被哥哥姐姐们挤的跌了下去,呜呜哭了起来,玉莲把他抱起来,在手上哄,陆秀摸一下真哥的头:“是可以回去了,你却带着弟弟妹妹去收拾行李,我们走的越早越好。”
真哥又带着孩子们出去了,留哥见了,也要下地跟着去,玉莲把他放下,他摇摇摆摆的就走了,陆秀笑道:“这五个孩子,四儿一女,爹娘见了,却不知怎生喜欢呢,他们平日的来信里面就说,大哥家只有一儿一女,偏生女儿嫁出去了,儿子年纪大了,也不和他们亲近。”
玉莲垂首笑了,自己何等幸运,能得到这样的一家,她靠到陆秀肩头,轻声道:“相公,玉莲今生能嫁给你,何等幸运。”陆秀拥住她的肩头:“娘子,我得了你,才是幸运。”玉莲唇边的笑容更深了,这时丫鬟进来,瞧见这幕,忙低头咳嗽,对陆秀道:“老爷,却是陈老爷,王老爷他们来送你。”
陆秀忙放开玉莲,整整衣裳,出去见客。
过的几日,雇了车,陆家全家离开京城,回乡去了,这次回去,虽是被罢官,陆秀却也不着恼,慢慢的走,顺路也去逛逛那名山大川,再则他虽被罢官,同年却也不少,一路行来,游山玩水,走了一个来月,才走到扬州。
此时芹哥却在扬州任同知,姐姐姐夫来了,自然要迎出去,姐弟却也是多年未曾见面,聚在一起说个不停。
芹哥见姐姐姐夫面上全不为罢官不乐,反能庆幸归于林下,不免也触起心事,叹道:“姐夫虽冠带闲住,等回了家乡,却也是自在洒脱,兄弟也想行这条路,托病告老,却不敢行?”玉莲听了这话,把茶杯放下,对芹哥笑道:“有甚不敢行的?”月英在旁边道:“堂官不甚好伺候,芹哥这拗性子,却也是说不过的,故此才想辞官,却怕公婆恼怒。”
玉莲既已明了,对芹哥笑道:“只要你不贪恋繁华,爹娘那边,正盼着你们夫妻回去,好孝养膝下,怎会恼怒。”陆秀半日没说话,听了这话,点头道:“你姐姐说的有理,只是这事关前程,还是谨慎为好。”芹哥主意已经定了,却也没说破,叙话半宿,各自歇息。
扬州城里的官员,却也有慕陆秀之名的,不免也要拜贴相邀。在扬州应酬几日,陆家一家重新回家,不几日,行到乐清境内,陆秀已经欢喜极了,只是催着赶路。
玉莲望见路边有个茶棚,又见几个孩子都又累又渴,笑道:“也不急在这时,去那里歇歇吧。”陆秀笑笑,也就依了她的。
这茶棚里的,见他们穿着举动都不凡,忙让出两张桌子,上了茶,玉莲端着杯子,喂留哥喝水,真哥喝了茶,解了渴,见茶棚角落,有群人在说书,就跑过去听,玉莲没叫住他,也只得做罢。
陆秀顺带听了两句,脸上变颜变色,玉莲觉得奇怪,看向陆秀,陆秀让她也听听,只听那说书先生道:“今日这出,却是叫,庄户女择夫天下无双,官宦女抢婿鸡飞蛋打。”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为了把这个和题目扣起来,想那个书题目,累死我了,明天正式完结,其实玉莲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可以当做这个是结尾也可以,明天就是陈千金的结局了,这两个因为同一个男人而纠葛在一起的女人,终于有各自的结局了。 1
玉莲听了一会,那说书先生说的,却是神乎其神,唇边不由露出笑容,又听得说庄户女嫁的进士后,生了五个儿子不说,纳的妾又生了三个儿子,差点笑的胀破肚皮,抬眼看陆秀,见他满脸通红,想是也在憋笑。这时真哥他们听完,呼啦啦又回来,玉莲暂且放过陆秀,叫过丫鬟进来,收拾了回去。
车轻马快,不消两个时辰,就到了家,陆大哥夫妻特地出门来接,还没到正堂,就见陆家父母巴巴的等在堂前,陆秀见父母几年不见,脸上的皱纹,鬓边的白发,越发多了许多,心里怪自己,常只说在外做官,就是光宗耀祖的行为,却全忘了在爹娘膝下侍奉,实是不该,忙跪地行礼,陆母一把拉起那几个孩子,笑的脸似一朵菊花,陆大嫂在旁对玉莲道:“弟妹,算的今日你们要到,婆婆险些等长了脖子。”
陆母摸着玉莲女儿的的头,笑道:“这下家里可就热闹了。”玉莲一瞧,可不是,院子里五个孩子,大些的还稳重些,留哥年纪又小,真被陆父抱在怀里,却又淘气,拿着手去抓祖父的胡须,急坏了陆秀,要把留哥抱下来,陆父倒喜得直笑,热热闹闹各自见过,这才归房歇息。
陆秀换了衣服,对还收拾着行李的玉莲道:“终于回到家乡了,在家正好。”玉莲看他一眼,笑到:“陆老爷,那妾生的三个儿子在哪里?”
陆秀一愣,随即想起今日在那茶棚里的事情,知她取笑自己,搂住她的腰道:“既如此,娘子就再为我生三个儿子?”玉莲瞪他一眼:“这再过几年,都要做公公的人了,还不正经。”陆秀搭着她的肩道:“为夫这不是遵圣人训吗?”
玉莲看眼丈夫,只是笑,也不说话,陆秀把她搂的更紧,意识模糊间,玉莲想起今日那说书先生说的陈千金的话,心里叹气,终究,这一切的孽因,都是刘大智种下。
陆秀夫妻还乡,自然也要访访亲友,乐清的乡宦,也下贴请他去坐坐,应酬的完了,也在家和父母谈笑。过的几时,芹哥也辞了官,回了乡,玉莲见父母也有人陪伴,心中另一块石头也放下,更是安心奉养公婆。
陆母年纪已大,最是喜欢说报应故事的,玉莲和陆大嫂闲着无事,就陪她说话晒太阳,倒也过的逍遥。
这日不知为何,就说到刘家了,陆母叹气道:“这刘家,却不知是冲撞了甚,儿子死了不说,过继的孙子,头一个过继的,却是母亲不好,被撵了出去,第二个过继的,小小年纪,却不知成何事?”
玉莲听的奇怪,这陈千金,虽说骄纵些,却也是大家出身,怎会,陆大嫂见玉莲皱眉,笑道:“却是那人的生母,前几年那事闹出来,说出来都不相信,怎的世间还有这般的事情。”陆母点头:“是,就是那人的生母,却是刘老奶奶也是,这么急忙立嗣做甚,虽说是为了丧礼上好看,却也可以冷眼择着,挑个好些的,丧礼上由侄子代的,又不是一人,到了现在,反闹的不好看像,真是。”
说着就大摇其头,玉莲笑道:“那个孩子,当日在东昌见过一面,也算聪明,怎的却被撵了?”陆母道:“却是他那母亲,做的事,实是说不出来。”哪得三言两语,陆母就说出缘由。
这五嫂子自从乐哥被过继了过去,陈千金也点了头。陈千金回来,自己这个侄媳,就该搬了出去,也去假意辞过,刘母此时却是离她不得的,乔做主张,依旧留她在家,五嫂子见陈千金不言语,还当是陈千金丧了丈夫,要靠着自己儿子,自己本是乐哥的亲娘,这家私,日后自然就落在自家手中。
难免有些志得意满的表现,在刘母和陈千金面前,自然就要做做好人,这刘家的下人,见乐哥过继了来,自然也有去捧着五嫂子的,五嫂子此时和平时全不一样,行藏再紧密,却也又露出来的时候,姜妈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又时时留心的,五嫂子的做为,早看在肚里,悄悄都告诉了陈千金,陈千金是个暴躁脾气,就想把五嫂子赶出去。却被姜妈拦住,说这样贸然行事,自是不妥,陈千金也只得耐住了性子。
这日陈千金却去访亲,由五嫂子陪着刘母,刘母年纪渐老,午时总要睡上一睡,吃过午饭,就眼皮渐渐塌下,五嫂子忙命丫鬟忙把她伺候睡下,自己自回房去。
丫鬟们一个个趁这个空,也各自寻地方打盹,这时上房却涌进几个人来,却是姜妈领着几个婆子,丫鬟们都知道姜妈是得用的,正想上去行礼,姜妈手一摆,吩咐她们噤声,别吵了老奶奶睡觉,说陈千金差自己回来拿甚东西的,老奶奶的东西,却是五嫂子掌着,姜妈问明,就带着那几个婆子往五嫂子住所行去。
刘母说她守节,却是把一所单独小院,拨给了她,却是紧贴墙根的,院子门口,也有两个小丫鬟在玩耍,瞧见姜妈过来,忙上前行礼,姜妈问明五嫂子正在里面,进了院子,溜眼就看见墙边靠着梯子,肚内冷笑一声,却故意扬声问道:“五奶奶在吗?”
过了好一会,五嫂子才拢着头发,系着衣裳出来,对姜妈道:“姜妈妈,却是有甚事?”姜妈见她脸上红的异常,行个礼,把来意说了,五嫂子定下心来,忙说回房收拾了,再去找出来,转身进房。
姜妈见她进房,突然喊了一声:“有老鼠进去房里了。”说着就刺溜一下,跑进五嫂子的房,五嫂子正站在梳妆台前用梳头,见姜妈进来,定神道:“一个老鼠,有甚可怕?”姜妈是何等样人,笑一笑:“这老鼠咬破了东西,总是不好。”
说着就在屋里寻起老鼠来,五嫂子见她东摸西找,心里发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这乡居,有个把老鼠也是正常,弟妹那等的急,却走吧。”姜妈在这屋里寻了一遍,却没找到人,心里本就着急,听了她这话,正在想法子,把她的手拍开,嘴里道:“这是我们做下人应当的,奶奶且去。”
说着就蹲身在床下看起来,五嫂子脸一沉:“姜妈妈,这是对上人的话吗?”姜妈妈有些发福,蹲下去喘了一会才道:“奶奶说的,这对上人,也要瞧谁是正经主母。”五嫂子不由满面通红,姜妈此时已经掀起马桶巷的帘子,里面却站着个男人。
五嫂子见这事被她发现,牙一咬,就跪了下来:“求姜妈妈高抬贵手,等乐哥承继了家业,定会报答你的。”姜妈在她跟前蹲下:“五奶奶,小的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快起来吧。”这时那几个婆子,等的不耐烦,在外面叫道:“姜妈妈,可寻到老鼠了。”
姜妈扬声道:“寻到一个大老鼠,快进来。”婆子们听的唤,自然涌了进来,见里面躲了个男人,五嫂子跪在地上,都明白是甚回事,一片声的嚷起来,五嫂子见事已至此,也没甚好说的,闭了口,也不哀求,只是坐在地上。
早有人去请刘母过来,刘母见五嫂子偷的那人,还是刘一哥,气得几乎倒仰,陈千金却这时回家转来,做了主张,把五嫂子赶出刘家,乐哥自然也不能再被过继来,刘一哥的妻子知道这事,气的要死要活,要去找五嫂子拼命,渐渐有流言出来,说她这两个儿子,本就是刘一哥的,刘一嫂听了,磨了把刀,就要去杀,虽被众人拦住,五嫂子却也存身不住,只得领了两个儿子,往他乡讨生活去了。
陈千金经此一役,刘母自然也就让她一步,过了段时日,却从别家另择了一个三岁孩子过来过继,称了自己的心意。
讲完时候,却是天色已晚,玉莲听的陈千金费尽心机,虽保住钱财,身边却没甚人,这时真哥他们下了学,来见祖母,陆母见的孙儿们,喜不自胜,玉莲方才为陈千金心中所感,登时又不在了,陪着婆婆说说笑笑,前尘往事,已成云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完结了完结了,啊啊啊啊啊,我果然是亲妈啊啊啊啊啊,谢谢大家这一路的跟随,感动中,深鞠躬。
接下来是对文中角色的感言:
事实上,生活的确有些像打牌,陈千金抓的那手牌,不可谓不好,但是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她想要的,为了一个男人,即便是她的丈夫,即便是在古代,这样的行为,个人还是不赞同的。
玉莲的牌,虽然有些坏,但是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好的,她有爱她的父母,还有很好的运气,当然,玉莲本人的坚贞和信念,撑着她等足了这十年,所以同学们啊,要有什么样的人生,端看各人的性格。
好了,啰嗦完毕,打个广告,下一个坑,寡妇恩仇记,在酝酿中,大概会有一星期左右开坑,敬请期待,要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