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警告
说完玉翠看向知县,知县本该拍几下惊堂木反驳几句,可看见秦敏还在那里睁眼看着自己,知县的那股气不晓得到了哪里?咳嗽一声道:“说的是,状纸递上吧。”
玉翠把早已准备的状纸递了上去,两边本就要离,也没有别的牵扯,各自的花费算清,女方总要吃亏些,得些补偿也是常事,秦敏在旁边,知县又断了三百两银子给夏家。
赵王管家早说不出话,郑老爷也只有干瞪眼,堂一过完,拿了判词,众人也就退了出来。外面早已红日高照,夏大娘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翠丫头,今儿可多亏了你。”
玉翠笑道:“大娘,我这不过说了几句,要谢,还要谢秦姑娘。”夏大娘抬起泪眼去瞧秦敏,秦敏笑嘻嘻地望着她。夏大娘猛地跪在地上对秦敏拜了两拜,又拉着夏大哥也要跪下拜秦敏:“秦姑娘,要不是你来,今儿不光打不赢官司,只怕翠丫头也要吃苦。”
说着夏大娘就大哭起来,她这一跪一哭,倒吓到了秦敏,秦敏急忙伸手去拉夏大娘:“大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瞧瞧热闹罢了。”
瞧瞧热闹?秦敏这轻描淡写的话正好被赵王管家听到,难过的差点哭出来。但还是上前给秦敏行礼:“小的马车就在前面,容小的送姑娘回府。”
秦敏的下巴一抬:“不用了,我的车就在那儿,我今儿告诉你,日后我若听到些别的,可别怪我寻上赵王府去。”赵王管家低眉顺眼地道:“是,姑娘的话小的记住了,只是容小的驳一句,小的确是不知情。”秦敏小嘴一撇,也不看那管家。
夏大娘母子听秦敏这样说,夏大娘又哭了起来,夏大哥除了连连打拱,没有别的话好说。郑老爷哭丧着脸站在赵王管家身边,早晓得夏家能攀上秦夫人家,当初就不闹这样的事了,现在丢了名声赔了银子还是小事,万一王爷发怒,那自己的小命就?
郑老爷和赵王管家在那里各怀心事,秦敏几乎是生拉活拽地把夏大娘拉起来,玉翠又在那劝说,刚要迈开步子就听到有人说话:“敏儿,你今儿倒能耐了,跑这来打不平主持公道来了?”
声音十分温柔,话里也透着亲热,但秦敏的手停在那里,半天不敢转身过去。刚站起身的夏大娘母子又跪了下去,赵王管家也拉着郑老爷跪下去,还站着的就只有玉翠、秦敏和说话的女子。
秦敏总算转身呵呵笑了,笑容里有几分尴尬:“娘,我这不是顺路看看热闹。”秦夫人微微勾起唇角,这动作显得她风姿动人,她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温柔:“顺路?你说的是去柳府,这里离了柳府要顺路的话那也太…”
秦敏见秦夫人这样,索性跑上去抱住她的胳膊开始撒娇,连声喊娘,秦夫人拍一拍她的脸,那双眼望着玉翠,玉翠已经道个万福:“确是我央秦姑娘所来。”
秦夫人嗯了一声:“你倒敢作敢当,这样吧,你就上车送我们回去吧。”这话说的没来由,秦夫人虽只有一辆车,也没有要玉翠送的道理。
既然做了就要承受,玉翠拱手道:“夫人所命无不敢从。”秦夫人这才对跪着的其他人点头:“都起来吧,我也不过顺路来接我的女儿,没什么大事。”玉翠径自往前走,来到车前扶起秦夫人的胳膊让她上车,随后自己也跳上车。
夏大娘母子站起身,瞧着秦夫人的马车转过去往秦府驶去,这一去究竟是福是祸,夏大娘眼里全是担忧。赵王管家这时舒了口气上前对夏大娘得意地说:“别以为你们找来秦姑娘做靠山就可以了,瞧瞧她还不是要听秦夫人的,今日若那个玉掌柜不回来,哼哼。”
他话里的恶意夏大娘怎么听不出来?夏大娘也不是吃素的,双手叉腰就啐了他一口:“呸,你刚才像狗一样对秦姑娘又求又拜的,现在又得意了?秦夫人的名声全京城都是晓得的,为人最是公道严明的,她让翠丫头去,定是要赏她,才不会罚她。”
这话说的夏大娘自己也不相信,输人不输阵,怎么也不能在赵王管家面前丢了面子。赵王管家听见夏大娘提起方才的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郑老爷忙上前拉一把赵王管家:“亲家你别着恼,等今儿那个女人回不来再说,先让他们得意一下。”赵王管家摔摔袖子走了,夏大娘这才担忧开口:“儿啊,你说翠丫头这一去,到底是凶是吉?”
夏大哥也不知道,只有安抚开口:“娘,翠妹妹伶牙俐齿,我们又不是让秦姑娘做什么坏事,定不会有事的。”
玉翠坐在秦夫人母女对面,也没敛眉低首,只是毫不畏惧地瞧着秦夫人,秦敏靠在秦夫人怀里,一脸撒娇地样子,但一个字也不敢说。
秦夫人啧啧称奇:“我原本以为你鲁莽不懂事,谁知到了现在,你不但写状纸,还晓得借我的名声,我真是看错了你。”秦敏把脑袋探出来:“娘,姐姐没有借你的名声,是我…”
秦夫人把她的头按下去:“我说话你别插嘴。”秦敏小嘴撅了撅,乖乖地低下头。玉翠知道一个不小心,自己只怕会送命,虽说秦夫人为人宽厚喜主持公道,但这不告而行会不会惹恼她,总要小心应对。
玉翠心里转过几个念头,这才开口道:“夫人说的没错,今日这事,确是在下有意瞒了秦姑娘,要借秦府的势。”秦敏的头抬起来,小小地啊了一声:“翠姐姐,你怎么可以…”
秦夫人这次没有把秦敏的头按下去,眼里浮起一丝笑容:“你倒够坦白,我还以为你当着敏儿的面不敢说出来呢。”玉翠看着脸上浮起不情愿神色的秦敏:“秦姑娘,我若直说要借你秦家的势,你是不是还要想一想不肯答应?”
这是肯定的,秦敏脸上的神色已经回答了这一切,玉翠的眼从秦敏脸上转到秦夫人脸上:“夫人,此事在下虽小施手段,但并不后悔,借夫人的势也要分那么几种,若是借势为非作歹,那今日不消夫人开口,在下就会自跳车而亡。”
秦夫人已经想到她会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但眼底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玉翠看着秦夫人:“夫人侍长公主久,自当知道长公主一生为人,是望天下太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今日这事,赵王管家借王府之势,不但要毁约,还要诬在下惹事生非,必要当场打死在下才痛快,在下一人之死本也无关紧要,但世间黑白被如此颠倒,长此以往,百姓则民不聊生,试问长公主当年所思所想何以能现?夫人常喜听市井间不平事,为的也就是长公主当年所思所想。”
长公主?秦夫人锐利的眼神变的柔和,那个天上地下所有的女子加起来都挡不住她光芒的女子,能为百姓呼冤停下车驾细细倾听的女子,今日这事若她知道,只怕不光是赵王府的管家,就连赵王也要受呵斥了。
看到秦夫人眼里的锐利已经柔和,玉翠知道自己再次赌赢了,虽然坊间都认为,秦夫人是天子保姆才得以受封为奉圣夫人,但也曾听说过,秦夫人本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以长公主为切入口,果然能说服她。
玉翠低下头,声音开始变的温和:“夫人,在下确不该没有对秦姑娘直说,是因为在下明白…”玉翠抬起头,双眼里的光十分恳切,那些字几乎是一个个吐出来的:“在下明白的是,夫人若知道真相,定不会拦着秦姑娘的。”
秦夫人的笑终于充满双眼,她低头看着秦敏,秦敏想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只是咬着下唇。秦夫人缓缓地对玉翠:“我并不是要兴师问罪,但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性子有些鲁莽冲动,今日你借她的势是为行好事,也没有什么恶果,异日若她再被别人利用,借秦家的势做出什么坏事,我一生的名声就毁在这上面。”
秦敏一张脸此时已经通红,小手在秦夫人衣服上划来划去,小声地说:“娘,我又不是孩子,哪里分不清好人坏人?”秦夫人看着女儿,眉高高抬起,这种怀疑的姿势让秦敏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又扎进秦夫人怀里撒娇。
玉翠轻声道:“夫人一片爱女之心,在下心里明白,那家人虽然穷了些,爱女之心想也不输给夫人。”秦夫人脸上的笑容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玉掌柜三年不见,几乎是脱胎换骨。”车里狭小,玉翠不好行礼,只是低头微微致意:“不过是见得多了,才晓得了一些道理。”
秦夫人嗯了一声:“这事就到此为止,三年前我应过你,三年后你又欠我人情,再欠来欠去,玉掌柜我也不晓得你能不能还清了。”玉翠知道这是告诫自己不要再有下次的话,恭敬地应了。
秦夫人望着她:“三年前你若能有这样的从容胆识,那个女子想必也不会死,时过境迁,也不晓得后来如何。”人要懂得适可而止,玉翠并没有再多说别的,只是垂下头依旧坐在那里。
沉默了一会秦夫人叹了口气,掀起帘子对外面吩咐了一声就对玉翠道:“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已经很近,玉掌柜,以后再多保重。”玉翠低头行礼后就下了车。
果然很近,从这里再往前走一点点路拐进去就是小客栈所在的巷子,看着秦夫人母女的马车消失在那里,玉翠叹一声就往前走,警告不警告又有什么用呢?小老百姓打官司,惹到赵王那样人的机会几乎没有啊。
一双手已经紧紧抓住玉翠的肩:“姐姐你回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声音里竟带有一种难以遏制的狂喜,玉翠抬头看着说话的文璞:“怎么了,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过像平时一样去衙门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那个风华绝代光耀万代的长公主啊,果然我没有办法写这样的人,于是就无耻地坑了。
42.未来
玉翠这轻描淡写的话竟让文璞强忍的泪掉了下来:“姐姐,他们都说你被秦夫人带走,还有人说你让秦姑娘去了衙门,秦夫人一定很生气,你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姐姐,你要真回不来了,我怎么办?”文璞说话时候,平常那种装出来的大人气全都不见了,纯然一个孩子样。
玉翠笑了,笑完之后就开始叹气,看到她笑脸的文璞本来已经在开心,听见她的叹气不由愣在那里:“姐姐你怎么了?”玉翠迟疑一下才说:“文璞,你是个男人,总是要为别人遮风避雨的,姐姐不能为你挡一辈子的风雨,明白吗?”
文璞低下头,双手搅在那里,玉翠依旧没有动:“文璞,过了年你就十七了,要在别人家,这个时候早就是娶妻生子的年龄了,也要挣钱养家了,你还像现在这样事事都要靠姐姐,那怎么行?”
文璞抬头,眼里的泪水已经消失,他有些迟疑地说:“姐姐,如果我真能遮风避雨,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玉翠眼里泛起一丝奇怪的光,接着她微微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就越过文璞往客栈走去。
这举动让文璞心里发慌,他疾步追上玉翠:“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玉翠停下脚步,面上带上一股怒气,这样子更让文璞心里发慌,他低头有些局促地说:“姐姐,我…”玉翠还是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文璞站在那里,看着玉翠苗条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里面,用手捶了下头,自己怎么会这样呢?当着姐姐的面就说不出话来?
看来还是要告诉她,自己一定要长成能为人遮风避雨的男子汉,不要再让姐姐操心了。对,就是这样。文璞兴冲冲地往客栈里面走。
客栈里面的人不少,但大都不是来喝酒而是在等玉翠回来的,当看见玉翠走进客栈的时候,以王大哥为首都冲了上来:“玉掌柜你没事吧?夏大娘来说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们。”旁边又有人补充:“玉掌柜你胆子真大,赵王啊,那可是皇帝的堂兄,皇帝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他家的管家比县里老爷还要牛那么几分,你就敢碰了上去,玉掌柜啊,我们着实佩服你。”
各种各样的问候和猜测充满了玉翠的耳朵,当然也不乏慰问她的,问她究竟秦夫人带她去做什么?玉翠都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玉翠等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含笑开口:“多谢各位大叔大哥对我的关心,秦夫人为人和蔼,公正严明,并没有为难我。”旁边已经有人插话:“玉掌柜,晓得秦夫人是公正严明的,但那是赵王啊,秦夫人能帮你应下来,这也是你的福气。”
玉翠又谢过他们:“夏大娘家的事也就到此,各位既在这里等我也担了些心,今日这酒就算在我头上了。”说着玉翠提过一坛酒,拿过几个大碗来挨次倒满:“都别客气,喝吧。”
有酒喝,众人各自抬起一碗酒四散开来,玉翠抬头看着唯一没动的文璞,文璞眸子里似乎多了些东西,玉翠微微摇头,接着就重新笑了,他离开自己又有什么不好,离开了,自己依旧是自己,有这片客栈糊口,可以写状纸为人伸冤。
文璞已经走了上来,眼神清澈透明:“姐姐,我明白做个男子汉要做什么了?”虽然没有喝酒,但店堂里酒味弥漫,玉翠觉得双颊开始变的酡红,就像喝了满满一碗新酿的酒一样。
玉翠用手揉了揉脸,想把脸上的酡红揉掉,文璞已经缓缓开口:“姐姐,以前我总孩子气,怕你对别人太好,这样就记不得我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就算你对别人再好,在你心里我永远是第一的,这样就够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话,玉翠不由眨一眨眼,文璞迟疑一下又说:“我会做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给我娘洗清冤屈,以后做官也要做个好官,荣华富贵,”
文璞皱紧了眉头仔细想起来,玉翠伸手替他抹平那眉间的皱褶:“你想不明白就先别想,还小呢。”文璞顺势握住她的手:“姐姐,我过了年就十七了,不小了。”旁边正在喝酒的人探个头过来:“是呢,我十六那年就娶媳妇了,文璞啊,等过了年,就让你姐姐带你回家乡把婚事办了。”
王大哥已经喝的有点醉醺醺了,伸出手拍了拍文璞的肩膀:“人家文璞是想等高中了,大登科后小登科,那叫一个快哉,那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想媳妇。”酒一入了口,说话开始放肆起来,玉翠见伙计在旁边招呼,示意文璞和自己退了出去。
后院里晾晒着的被子等东西发出一股阳光的味道,玉翠吸了一口才对文璞说:“你这样很好,做男子的就该有做男子的想法,而不是永远都靠姐姐庇护你。”文璞大力点头:“姐姐,我明白了。”
看着阳光下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年,玉翠要垫起脚尖才能看到他的头顶,这样小姑姑在地下也会安心的。玉翠被他炽热的眼看得脸上的酡红更红,转头往后面无意识地看去:“你能像个男子汉,小姑姑在地下一定会安心的。”
文璞又是点头,夏大娘已经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包袱,瞧见玉翠她眼里顿时就盈满了泪:“翠丫头,你不晓得你去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的心啊,像被刀子割一样。”文璞今儿见了夏大娘,面色不像原先一样,恭敬行了个礼。
夏大娘虽然在说话,但一看文璞这样还是啧啧赞道:“瞧瞧,孩子们总是要出了事才晓得轻重的,文璞一听说你被秦夫人带上车,那面色就和平时不一样了,总是你们姐弟相依为命,情分比起旁人来也要好的多。”玉翠请夏大娘往屋里坐,从柜里拿出瓜子花生摆着,又到厨下提了壶热水过来冲茶。
夏大娘已经把包袱打开,里面包着几锭银子,玉翠把热腾腾地茶递到她手上才笑道:“大娘您又何必那么担心,我既敢为你们打官司,自然也就想到这点了。”夏大娘接过茶的时候那眼泪又掉到茶里面了:“翠丫头,话是这么说,可对方有王府做靠山,秦夫人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陛下的保姆,陛下对她和对赵王是不一样的。”
玉翠只是笑一笑,请夏大娘喝茶,夏大娘说一阵,那伤心难过就更加重一些,玉翠也没有打扰,也没有安慰,由着夏大娘在那里絮叨。夏大娘絮叨一阵,从衣衫里掏出手帕来把鼻涕擦了,又吸着鼻子说:“在堂上时候我都想好了,真不成的话我就拼了这张老脸不要,去求你周大娘去,你周大娘怎么说也在相府那么多年,虽说是做底下人,也认得几个阔人。”
相府?玉翠听到夏大娘提起这个,心不由微微一沉,但面上没现出来,只是又给夏大娘续了杯茶,那茶都倒的有点微微漫出杯口。夏大娘急忙阻止:“翠丫头,你也别倒了,我不渴。”说着把那个包袱推过去:“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大娘人虽然穷,也晓得钉是钉铆是铆的,今儿这事能有秦姑娘出面,那是抬多少银子也换不回来的,这就当给你的酬谢。”
玉翠的手搭在包袱边,想了想拿起两锭银子,剩下的推了回去:“大娘,你们全家还要过活,这二十两我拿了,其中五两就当你还我的,另外十五两当状纸钱。”见玉翠这样,夏大娘的泪又掉了下来:“翠丫头,我认得的这些人里面,就数你为人既仁义又大方,做事让人挑不出刺来。”玉翠又安慰她几句:“大娘,当年我们初到京城,两眼都一抹黑,要不是您收留,也不晓得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
夏大娘难得脸上有了红色:“翠丫头,话不能这么说,我还不是收了你们一月三钱六的房钱,又不是给你们白住的。”说的玉翠笑了,两人又说几句,夏大娘说还要赶回家去照顾小孙女。
自从那日被郑家退了回来,连日又打官司奔波,小孙女就没说过一句话,让吃药就吃药,让喝粥就喝粥,那病却半点不见好,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今日到她床边说已经打了上风官司的时候,她才哇一声哭出来。她这一哭,夏家全家也抱头大哭起来,哭完了她比前两日要舒服些,喝完药睡下,夏大娘见孙女在那里睡的安稳,不像前几日一样总是在梦里抽泣,但一醒过来依旧那样木木呆呆,这才抱了银子过来寻玉翠的。
听夏大娘这样说,玉翠知道她孙女的病已经快要好了,才十三的孩子啊。能为她讨个公道,虽然这个公道看起来还有点不太够,总也好过什么公道都没有。
玉翠把银子收进自己放银子的小箱子里,这么些年客栈赚的足够日用花销,写状纸得来的银子和田里的地租全都没有动,除了偶尔给文璞买书之外,那些银子都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把这二十两银子摆上,玉翠的手指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上一一点去,不知不觉间,这里竟然有五百两银子了。五百两银子虽然在很多富贵人家眼里不算什么,或许还不够他们置办一房妾的钱,可对玉翠来说,已经是笔很好的收入了。
这么多银子,等洗清小姑姑的冤屈,再过几年不想开客栈了,就可以拿了这笔银子回家乡买上百来亩地,盖所房子,闲来时可以四处游玩,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多好。
“姐姐你在数银子做什么?难道是要算算我花了多少吗?”文璞戏谑的声音响起,玉翠把小箱子重新锁好,手搭在小箱子上说了自己方才的打算。文璞含笑听着,但听到玉翠打算里没有自己的时候那脸色开始变了:“姐姐,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游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玉翠很能攒钱啊。
43.第 43 章
玉翠伸手把鬓边的乱发往上理一理,没有说话一双眼只是瞧着文璞,文璞索性坐了下来:“姐姐,听说除了我们家乡和京城,还有很多好地方,华山险峻啊,峨眉山有佛光,姐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玉翠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文璞有些着急地拉着她的袖子,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玉翠轻轻拍一拍他的手:“文璞,你是个男子,做男子的是要顶天立地的,哪有整天跟着姐姐的?”文璞的手从玉翠的袖子那里放开,头又低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伤心让玉翠有些不忍,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玉翠坐到他身边,语气十分平静:“文璞,做男子的,上对得起天地君王,下对的住黎民百姓,中间还有你的家人朋友,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文璞一直在听,听完了迫不及待张口:“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你是我的家人,我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能对不起你呢?”玉翠准备说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一时竟忘了反驳他。
文璞见玉翠被自己问住,话里不由带了几分得意:“姐姐你对我恩重如山,不仅抚养我还教导我,我功成名就之后不管你,那会受天下人的耻笑,同样也不是大丈夫所为,姐姐你要教导我做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什么偏偏要离开我,自己一个人走呢?这样的话,传到天下人的耳里,岂不变成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文璞这番话竟让玉翠有些无从辩驳,文璞一口气说完,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一丝得意,低头看着玉翠:“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对当然是对的,玉翠的眉头微微蹙起,文璞的第二句话又来了:“所以姐姐,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玉翠脸上又露出笑容,她轻轻推文璞一下:“你说我离开你会被别人骂你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那你知不知道我若要跟你在一起,别人也会说我是挟恩求报?”这个文璞是真的没想过,顿时被玉翠问住。
玉翠这时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文璞,要报恩有很多种方法,并不是只有我们永远在一起这一种。”文璞摇头,说出的话十分坚定:“可是姐姐,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安心。”
这话让玉翠脸上没有消去的酡红又重新蔓延起来,那种许久没有过的,或者该说被玉翠一直遗忘的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玉翠心头。玉翠低下头,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看到文璞的眼睛,当抬起头的时候,玉翠已经和平时一样了:“文璞,你该去读书了,下个月就过年了,过了年只有一年的功夫可以读书,你答应过我的。”
文璞哎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到门边回头看着玉翠:“姐姐,等我考上了,给我娘洗清冤屈,你可不许偷偷地走。”玉翠轻轻应了一声:“姐姐不会悄悄走的,还有这个客栈呢。”
文璞欢喜走了,玉翠看着那个放银子的小箱子,用手揉一把脸,怎么才能和文璞说的通呢?他啊,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夏家的官司打完,也就到了腊月间,这是一年中最忙碌也是最慵懒的日子。按了风俗该预备过年,客栈里住店的客人渐渐少了,腊月二十三既是祭灶的日子,也是官家封印的日子,还是玉翠客栈每年关门的日子。
祭过灶,玉翠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好菜,这夜吃完这顿饭,就要放伙计和楚妈妈回家过年,要到来年正月初五才又开门迎客。
这桌菜和往年的也差不多,有鸡有鱼有蒜,欢欢喜喜吃过这顿饭,玉翠把预备好的荷包递给伙计和楚妈妈,里面除了这一季的工钱,额外还多封了二两银子。伙计和楚妈妈接过,掂一掂重量就晓得,笑着说过吉利话,伙计就告辞走了。
楚妈妈家在乡下,要明日才走,把荷包放进腰间就伸手去收拾碗筷:“掌柜的你歇着,这些活我一下也就做完了。”玉翠也不和她客气,榛子和楚妈妈把桌子收拾干净,榛子在厨下洗涮,楚妈妈又走进屋,见玉翠在那里算账,笑嘻嘻地说:“我今儿路过夏家的时候,见她家小孙女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瞧那个气色也好很多了。”
虽说官司打了,对方家也赔了银子,可这名声毕竟有些不好听,那小姑娘每日也就躲在屋里面,夏大娘虽依旧屋里屋外地忙活,但不像平日那样高门大嗓,这是从哪飞来的无妄之灾啊。
玉翠叹一口气,楚妈妈晓得玉翠为什么叹气,顺着玉翠的话说了句:“掌柜的,你是良心好才这样,要照我这个什么都不明白的老婆子眼里,这事夏家也有几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