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深,簪儿已经熟睡,小圆却怎么也睡不着,却不是床铺太硬,被子太薄,吴妈妈给她预备的床也是软的,被子也是厚的,比金家的好多了,心中有事,陈老爷身为侍中,自是常能见到十四哥哥的,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十四哥哥了,而是皇帝了,也不知十四哥哥还记得自己吗?

到时若他记不得自己,而城破之时,流亡路上,自己什么印证都没有了,冒充公主,这是多大的罪责?到时丢了命是小事,旁的,才是大事。辗转一夜,却是天没亮就微红双眼爬了起来,簪儿还在那里呼呼睡着,小圆迅速而无声的穿好衣服,望一眼簪儿睡的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替她拉一拉已经被她揣下床的被子,簪儿嘟哝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带上门,雾气还没散去,今天定是个好天,小圆搓搓手,到了一个看似厨房的地方,生起火来烧水。

刚把水坐到锅上,吴妈妈斜披着衣服,打着呵欠进来,见小圆烧好水了,笑道:“我还当是簪儿那懒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勤快呢,原来是你,你不是金家的绣娘吗?怎么也会做这些?”灶里的火映着小圆的脸,红红的一片,小圆又放了根柴进去,笑着说:“我其实是做粗使的,绣活只是顺带做的。”

听了小圆这句,吴妈妈连声叹息:“真是穷人家有个丫头就瞎糟蹋,你这样的绣活,竟然让你去做粗使,还真是。”吴妈妈还在想词骂金家的,又觉得不好,方住了口,对小圆道:“你好好的去教小姐,等我求了夫人,把你要了过来,等过个一两年,说出你的身世,好好的嫁了人去,你死去的爹娘在地下,也有个安慰。”

小圆重重点头,一时各自梳洗了,昨日夫人发了话,吴妈妈径自领着小圆到了陈小姐的闺房。到那的时候,陈小姐刚梳洗完,预备去见周夫人,见她们来了,她身边一个叫朝兰的丫头笑着道:“吴妈妈,这么早就过来了。”

陈小姐正对着镜子,瞧脸上可还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回头望眼朝兰,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没被吴妈妈堵了被窝,你就不甘心?”朝兰顺手给陈小姐又披上一件外衣:“我的小姐,到时给堵了被窝,挨罚的可不是我。”

另一个捧镜的丫鬟看着她们说笑:“去,一个个都这样纵声大笑,叫人听了去,说没规矩。”朝兰也不怕她,笑道:“暮菊,你这时倒做起规矩了,却是昨日夜里,是谁说笑话引小姐笑的。”

陈小姐只是抿嘴笑着,吴妈妈趁她们说话的空挡,把小圆交给陈小姐,自己就自去了。小圆见她们主仆之间,十分和睦,朝兰暮菊两个大丫鬟也不似绿绮一般眼睛高到了头顶,心放下大半。

陈小姐收拾妥帖了,起身带了朝兰出去,叫过暮菊:“这是娘请来教我缝制绣活的绣娘,你可要好生替我照顾着。”暮菊应了是,陈小姐这才出去。

暮菊请小圆坐下,叫小丫头泡上茶来吃,自己开了箱子,抱出几包东西来,对小圆笑道:“我家小姐,虽是个才女,只是这针线上的活计,实在有些欠了,偏亲家夫人那里,等闲的活计又看不上,家里许多绣娘做的,都只说不中用,恰那日在金家瞧见几样活计,连声赞好,这才请了你来。”说完笑道:“我和朝兰,都是要陪小姐出嫁的,还要多从你这学学活计。”说着就行下一礼。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对女人的要求很高的,重要的是理家的才能,而有些有才名的女子,是不屑于管家这种事情。

 


第 15 章

小圆吃着茶,见暮菊对自己十分有礼,忙起身笑道:“些许小技艺,并不值什么,哪能谈上请教呢。”暮菊见小圆也十分谦逊有礼,心里也觉得奇怪,怎的那金家不过小户人家,竟有这样一个手艺妙绝的女子不说,待人还十分有礼,实在奇了。

自家夫人去赴了婚礼回来,只说那金小姐人物也还标致,举止也还知礼,别的一句话都没有,要照眼前这丫头的行为举止,仪态大方劲,自家小姐都及不上的,想到这里,不由呆呆看着小圆,只是不说话。

小圆把暮菊抱出来的那堆东西,细细捡了看了,正要和她说话,见暮菊只是看着自己,好奇的问:“却是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暮菊咳嗽一声,笑道:“只是想着,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姑娘这样的技艺呢。”小圆手里拂过那些布料,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看来这周夫人对陈小姐实在疼爱,听见暮菊赞自己垂下眼睛:“我不过会这些人人都会的,哪像小姐识文断字,自叹不如。”

暮菊听了这几句,不由夸起自家小姐来,只把自家小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时候,外面传来陈小姐的声音:“好个不害臊的丫头,就在这里自卖自夸起来,要传到外人耳里,当我是何等的轻狂呢。”

朝兰掀开帘子,陈小姐走了进来,边走边自己解开斗篷,朝兰忙抢上一步:“小姐,先暖和了再解这个。”小姐才不管她,只是解着道:“走了那么大一圈路,热的很,谁耐烦穿这个。”暮菊忙倒了杯热茶过来。

陈小姐接过,细细的往小圆脸上瞧,笑道:“昨夜晚了,也没细瞧,只说是个长的很俊的姑娘,谁知今日细细瞧了,倒和家里的下人不大一样。”说着偏着头想了想,笑道:“瞧行动举止,有些像兰陵公主呢。”

兰陵公主?自己却记得没有姐妹有这样的封号?见小圆皱眉,朝兰笑了:“兰陵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出身高贵,小姐你也是。”后面的话就有些带有抱怨。

小圆听了这话,想来就是十四哥哥的胞妹,现时十四哥哥登上皇位,那她被封为公主也是有的,只是这话自己实在不好接,低了头,只用做针线来掩饰。

陈小姐说出这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见小圆还站着,一把把她拉了坐下:“你是来做绣活的,不是来伺候我的,站着做什么。”小圆也没推辞,坐了下来,手里的针线却没停。

陈小姐瞧了一会,见小圆飞针如梭,不过一会的功夫,鸳鸯的眼睛已经绣好,那眼睛活灵灵的,若绣上了身子,只怕会从布上跳下来,不由叹道:“小圆,你怎的这么灵巧,我拿笔还成,提起这绣花针,就比千斤还重。”

小圆手上的针线依旧没停,笑道:“我这不过是些微技艺,哪比得上小姐你心灵手巧,什么都知道。”陈小姐见小圆说话时候,一根丝线不过瞬时就被劈成了相同粗细的12根,惊的嘴都合不上,半日才道:“我平日看书,说魏文帝妃子夜来,能在深帷之内,不用灯烛之光,裁制立成,还当是胡说,谁知今日见你,动作如此迅速,想来也不逊她。”

小圆手里的针却有些秃了,还当自己在金家般,把针拿下来,要在头皮上磨磨,好让针锋利些,趁势抬头笑道:“夜来人称针神,奴婢不过稍微懂些针线,怎敢和她相提并论?”

暮菊见小圆把针在头皮里磨,忙递了根新针给她,小圆接过,继续做起针线来。陈小姐托着腮又看了半响,朝兰这时把一样东西递给陈小姐:“我的小姐,小圆姑娘是来教你做针线的,你怎么只顾着说话,难道还不想学吗?”

小圆见陈小姐虽接过针线,却连针都穿不进去,好容易穿进去了,一针下去就歪了,忙拿过来,教她怎么做,陈小姐学了半响,丢开道:“我只当看了书,世上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怎么这针线功夫如此难学?”

小圆正想说话,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妹妹却是在发什么感慨?”陈小姐听见这声音,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直起身子:“三哥哥回来了吗?”

一个男子掀起帘子,大踏步走进来,他走进来的时候,小圆正在专心做针线,听见陈小姐这话比平时更添喜悦,不由抬起头来,正遇上一个男子的眼神。这男人生的很好看,剑眉星目,一领淡蓝色长衫,腰里别了玉带,带上只挂了只香囊,那香囊却有些眼熟。

小圆还在打量时候,陈小姐已经拉着他的手撒娇:“三哥哥,你这出去了一趟,可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来人宠爱的笑笑:“你啊,只想着哥哥的好东西,这明年就要出嫁了,还这么孩子气。”陈小姐嘻嘻一笑:“这在家里,还这么老成,可是不行的,等出了嫁,你再想让我撒娇,那是不行的。”

男子听了陈小姐的话,哈哈笑出了声,眼睛却随意在那里喵起来,陈小姐见了,忙对那男子道:“哥哥,这是母亲给我找的教针线的,针线却实在绝妙。”说着还对他扬起下巴:“你还说你这香囊,世上再没有做的更好的,小圆做的比你做的更好。”

男子听了这话,手不由摸了下香囊,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笑了,对陈小姐:“改日你给我做个和这一样的,我就服你。”朝兰此时送上茶来,见小圆站在那,知道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行礼,上前把茶盘放下,行一礼道:“三爷喝茶。”

说着对小圆道:“小圆,这是三爷。”小圆忙行礼:“奴婢见过陈三爷。”陈小姐拍拍额头:“小圆,这是在我房里,不用行来行去的礼,只用称声三爷就好。”陈三爷单名唤个昂字,脸上的笑,十分的温和,只是这种温和,却让人更不敢亲近,听到陈小姐这话,笑道:“绣娘,你随我妹妹就好,她历来不爱守规矩,只是出了这房门,就不可这样放肆。”

小圆听后面这几句话,隐隐有警告之意,忙连声应是,陈昂说过话,就对陈小姐道:“快来瞧瞧我给你买的东西。”陈小姐还有些孩子心性,兴奋的连连点头,跟着他去了。

暮菊等他们走了,才坐下道:“这三爷和小姐同为一母,平日里也最好。”说着絮叨着,讲些陈昂的事情。暮菊只当是闲话,小圆却细听了,原来这陈昂也是嫡出,现时又得圣上的青眼,时时在外奔走。

听到他能得圣上的青眼,小圆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却不知他能否帮了自己的忙,让自己去见了十四哥哥。

小圆在那里暗忖,暮菊说了一会,口干了,喝了两口茶,突然问道:“小圆,怎么这鸳鸯,用的不是红线?”小圆忙一看,自己竟用了绿线在绣鸳鸯身子,这料子却又极软滑,若拆了重绣,更不好看。

思忖一下,小圆换了线,对暮菊笑道:“这鸳鸯配了点绿色,身子会更好看。”说着就绣了起来,暮菊有些疑惑,不过见小圆说的正经,也只是笑笑,幸好小圆绣绿线绣的不多,再加她用红线绣时,悄悄的把绿色那边混了一段,也瞧不出异样来。

到了陈家几日,小圆不过白天在陈小姐闺房里伺候,晚间回吴妈妈那里住。陈家内外分明,小圆又不得出门,竟再也没见到陈昂,心里急躁,却也不敢说出来,安心做活而已。

不过陈小姐对她甚好,朝兰她们也没人欺负,晚间吴妈妈常和她说些家常,小圆见簪儿明年也要出嫁,闲下来时,也给簪儿教导一下针线。簪儿很聪明,不过只是稍微教了几次,就大有长进,吴妈妈见女儿的针线比原先精进多了,更是对小圆好。

不觉又是两个月过去,小圆虽再没见着陈昂,却也想着,在这里时日长了,难免也能见到,就更加安心了,除做活外,也教导下朝兰暮菊的针线。陈小姐是不用提了,她对针线活,还真的是没什么兴趣,刚拿起针来,就开始打瞌睡。

小圆也有些疑惑,时间长了,自然知道缘由了,原来周夫人见陈小姐小的时候,只喜欢读书写字,作诗画画,和自己小时像的十足。周夫人虽有两个儿子,儿子总没有女儿这样亲近,难免放纵些,恨不得把一身的才学都传授给了她,陈小姐却也没辜负周夫人的期望,到十五的时候,才名远扬,亲事也定好了,都是同等的大族,女孩家定了亲,江东的规矩,总也要自己亲手准备些绣活,给未来的夫君从上到下做套衣衫。

到这个时候,周夫人才发现这个女儿,旁的都好,就是不会女儿家都会的针线,这却也是周夫人的短处,当日陈府没挑剔,周夫人出嫁时给夫君的绣活,都是丫鬟代做的。周夫人也就想着,亲家那里,想来也不会挑剔。

谁知亲家夫人却道,这女儿家,才学好固然好,只是这女儿家连衣衫都不会做,说出去也惹人笑话,非要陈小姐亲自做,丫鬟不能代做。

周夫人听了这话,虽觉得亲家夫人管的太宽,这话也没失了礼数,为了女儿日后嫁进婆家着想,也要找人教导女儿的针线。好歹把那套给陈小姐姑爷做的衣衫做出来才好,至于嫁了进去,那时针线上的人多了,也就不管了。

亲家却是南渡而来的,爱的是洛京的针线,不好这江东的手艺,这情急之中,哪里去寻洛京来的绝妙绣娘,还是去金家,周夫人当日细细留心了,又问过吴妈妈,知道这是洛京来的针线,还怕不妥帖,又让人打听了,说确是洛京来的一个女子,周夫人这才拉下脸,和金家求借小圆。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小圆为毛会来陈家的原因了。

 


纷乱

小圆知道了缘由,这陈小姐对自己甚好,自然也努力教她,只是这陈小姐的确在这面不成,费了无数的力气,方做了一双鞋子能入眼,陈小姐的两只手,也戳成窟窿了,反不如那两个丫鬟。
周夫人这日来验看,拿着陈小姐做的鞋子,陈小姐还眼巴巴的等着周夫人赞扬她,周夫人看了半日,放下叹道:“也难为你了,竟能做出来。”

听了这不知半是赞扬半是批评的话,陈小姐脸不过一红,就拉着周夫人的手撒起娇来,还把自己的手放到周夫人面前:“母亲你瞧,孩儿的手都戳成蜂窝了。”

周夫人看了看女儿的手,点了她额头一下,摇头叹息:“你啊,这样叫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陈小姐又是嘻嘻一笑,侧着头道:“母亲,当日外婆让母亲出嫁,可有这样说。”

周夫人见女儿竟打趣自己,白她一眼,正要说话,朝兰进来,先施礼方道:“小姐,表小姐来了。”周夫人正在抚摸已经整个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儿的头,听见了,忙坐直道:“请她进来。”
话才刚落,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笑声:“姑母,许久没见,却不知姑母身体可好。”

方才一直看着周夫人母女在那嬉闹,不由想起当日在洛京之时,昭阳宫内,也有过这等情形的小圆触景生情,眼里的泪都差点落下,幸好自己是在屏风后面绣花,只有一个暮菊相陪,在那里暗自把眼泪弹掉,听见这笑声,不由奇了,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

陈小姐已经起身迎了出去,嘴里笑道:“蕴姐姐来了,可怪妹妹没有出去迎接。”说着就和一个女子走进来,她进来时,虽隔着屏风,小圆的眼前一亮,这女子穿着竟是全身鲜红夺目的衫裙,上面绣满了牡丹花,却显不出俗气,反衬的她说不出来的娇艳。

少女进来,面上的笑容一收,十分正经的给周夫人行礼,周夫人一把搀住她:“好了好了,快些起来,今天怎么这么讲规矩了。”少女笑嘻嘻的坐下:“姑母,连妹妹都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再不讲规矩,只怕会被人说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周夫人把少女鬓边的乱发往上面理理,笑道:“是我哥哥太挑剔了,这才如此,上次不是说,祖将军的侄子想要求娶你吗?”

少女听了这话,叹了一声,手撑住下巴:“父亲说了,虽说不是要个十全的,那样武夫的家里,有什么好嫁的,况且。”此时朝兰送上茶来,陈小姐接过,亲自递了上来,听见这话,好奇问道:“我却听三哥说,祖将军已经议定过江北伐了。”

少女接过茶,点头道:“是,连祖华也要跟了去。”说着转头对着周夫人:“姑母你想,这要去打仗了,父亲又说了,战场上的事情可是说不准的。”周夫人听她模仿自己哥哥的那两句活灵活现,话里还带有些哀怨,点一点她额头,也没说什么。

陈小姐毕竟年纪小,撑着下巴道:“男子家就该沙场上一刀一枪的去拼,怎能老在家里。”周小姐闺名如蕴,听了她这话,扑哧一声笑出来:“妹妹,你当那战场是好去的,我几年前从洛京回来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批兵,实在是胆子都被吓破了。”

陈小姐不语,她自出生以来,脚步都没离过闺门,不似如蕴,还随着舅父去洛京住过。还等着如蕴往下面说,谁知如蕴话锋一转,笑道:“听的姑母家里来了个洛京的绣娘,手艺是绝妙的,不知能让我见见吗?”

小圆是在屏风后面做着针线,周夫人也没让她出来见周如蕴,听到如蕴这话,周夫人点头道:“这有什么。”说着回头往屏风里招呼:“小圆,出来见见客人。”

小圆放下针线,应声出来,行了礼,此时就看的更明白了,周如蕴比陈小姐身量高些,容貌也要更好些,又爱笑,却不是笑不露齿那样,而是露齿而笑,真的是齿如编贝,笑靥如花。

小圆在看她,周如蕴也在看小圆,咦了一声,转头对周夫人道:“这位绣娘,我却像在哪里见过?”周夫人拍一拍她:“你想是在洛京见过。”

周如蕴再细瞧一瞧,笑道:“这位绣娘的行动举止,倒有些像兰陵公主。”陈小姐猛的点头:“姐姐说的就对,那日她初来,我瞧着也有些像兰陵公主,只是朝兰还说我乱说话。”

小圆听了这话,只是低头不语。周夫人见了,暗自奇怪,难道这小圆真是洛京的大族出身不成,不然普通女子听了这话,不是十分高兴就是连称不敢,而她却不卑不亢,举止依旧如前。只是纵她再是什么大族出身,现在时势变化,那些人不过就是在江东落脚,想来这小圆的家人也没了,只能靠绣活为生,自己时有青眼就罢。

想到这里,周夫人不由把陈小姐往自己怀里又搂紧些,陈小姐只是嘻嘻一笑。

说了两句,小圆自去屏风背后做针线,周夫人笑道:“你们姐妹也说说话,我就不在这里了。”两位小姐送她出去后重又坐下。

刚一坐下,陈小姐就笑道:“姐姐,你还说看不上祖家那人,怎么就知道人家叫什么?”周如蕴面上一红,屈起食指往她脑袋上轻轻敲一下:“别的不知道,这些你就爱问。”

陈小姐拉着她的手,撒娇的说:“姐姐,好姐姐,你快告诉我,怎么知道的?”周如蕴虽天生大方,却是个没出闺阁的小姐,面越发红了,陈小姐更是不依,拉着她的手直撒娇,周如蕴过了半响,才笑道:“实在这事说巧也巧,四年前我们从洛京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从乱兵,父亲虽带有兵丁,却抵挡不住,祖将军正好路过,这才救了我们。”

陈小姐听完,促狭的说:“难道那日你就见到祖将军的侄子了?”周如蕴的脸更红了,打她一下:“男女有别,谁…”那声音到后面却是细如蚊蝇,就算你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了。

小圆在屏风里面做着针线,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此时阳光正好,空气中有一股甜甜的香味,这样的情景,好像昔日昭阳宫内,姐妹们闲坐说话,互相比着谁的针线更好的样子。

暮菊小声叫了一句:“小圆,你做的时日也长了,歇歇吧。”小圆抬头一笑:“不用。”暮菊早起身去旁边端了些点心和茶水过来:“来,我们也坐着说说话。”

陈小姐听见了,对屏风里面喊道:“暮菊,小圆,我母亲不在,姐姐也不是外人,就出来一起坐着何妨?”暮菊想是有些饿了,急急咽下一块桂花糕,用茶水冲下去才笑着说:“小姐,虽夫人不在,我们还是各自守着规矩些。”

陈小姐笑一笑,也没在坚持,只是让朝兰把自己这里的水果拿进去给她们些,暮菊捡起个梨子在那里削,边削边道:“小圆,歇歇也没什么大事,照小姐这个心思,晚一天做出来才好。”

小圆拿了片梨,放在口里,自进了金家,还是头一次和梨见面呢,咬了一口,那甘甜的汁水顿时满溢在口里,谁能想到当日昭阳宫里受宠的公主,今日吃口梨子,就是难得的了。

这时却听见周如蕴说什么琅琊公主,小圆不由侧耳细听,只听见周如蕴叹气说:“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那年我们路上还救了个人,她说自己是宫里琅琊公主的奶娘,护送着公主到了半路,就遇到了贼人,她被捅了几刀,醒来就不见了公主。”

奶娘,小圆的心碰碰直跳,恨不得立马出去问问周如蕴,奶娘此时在哪里,若见了她,自己的身世不辨自明,暮菊奇怪的问:“小圆,你站起来做什么?”

小圆掩饰的笑笑:“坐久了,却想站站。”暮菊白她一眼:“我就说让你歇歇。”小圆没有接话,只是听周如蕴继续道:“当日父亲听的她是宫里的奶娘,也全力医治,不过她受伤太重,拖了两天也就没了,临去的时候还在那里喊着公主,真是可怜。”

奶娘原来已经去了,小圆缓缓坐下,既这样,也就只有见到十四哥哥再说,小圆手里攥着的绣帕,已差点被她攥出了汗,就听见陈小姐叹气道:“琅琊公主听说是惠皇后的小女儿,就算是活着,只怕知道有这样一个母亲,她也不好意思再出来,受众人的礼?”

周如蕴点头道:“也是如此,你说现在朝廷眼看就要北伐了,惠皇后成了敌国的皇后,她要出来,这算什么事情?再怎么说,她们是母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仔细想想,当日故事中的原型,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去自陈身世的,其实就算恢复了身份,她的母亲,是众人唾骂的对象,她名义上的继父,举国上下都要杀了他,所以可以想象,当日她是抱了莫大的决心才去自陈身世的。
本来是想写个很简单的故事,仔细阅读着当时的记载,却发现这个女孩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这一切。

 


心死

小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克制住了冲出屏风和她们说,自己的母亲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但这又能改变什么?母后成了敌国皇后的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了,而北伐要伐的就是母后现在的国家。

小圆长叹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绣品,绣吧,绣了就能忘掉这一切了。暮菊虽觉得小圆不对劲,但见她依旧绣的东西活灵活现的,还当她不过偶有不适,也没问什么。

这夜小圆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簪儿平静的呼吸,小圆坐起身子,望着窗外的月光,建康的月光和洛京的月光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月光下的人,心绪却完全不同,小圆索性披衣起床,小心翼翼走到门边,推门出去。

小院依旧笼罩在月光中,院里桂花树下,一张石桌静静的在那里摆着,小圆走过去,坐在那托腮想着心事,墙外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两个男子,或许是有些醉意了,他们的声音有些大,虽隔着堵墙,也听的清清楚楚。

只听见这个男子说:“祖兄此去,定攻城掠地,战无不克。”听来却有些耳熟,像是陈昂的声音。随着声音传来的,却是哗哗哗的声音,小圆先还在疑惑,随即想起来,脸顿时红了起来,两个男人在外面说话,自己在里面听,总是不好,忙要进去,却被那被称为祖兄的一句话又吸引了回来:“陈兄此言差矣,北边的土地,皆是我大齐的故土,此去只为洗去洛京陷落,被掳去的人所受到的羞辱,别的没什么想的。”

小圆听了这句,暗中赞道,没想到武夫之中,也有人有这样的见识,陈昂笑道:“这倒是我失言了。”接着叹道:“想起当日洛京陷落,连惠皇后都被掳去,实在是我辈耻辱。”

男子接道:“确是如此,不过。”随后墙外沉默了一会,陈昂诧异的问:“却是怎么说。”男子小声对陈昂说了几句,陈昂叹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陛下这样想,也是实的,若真拿到惠皇后,杀也不是,放也不是。”